窗户正对着学校的足球场,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贺鸣珂和一群男生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旁边还有不少小女生围观。
然而白辜月并没有,她如临大敌地继续写:“为了尽可能不刺激他的病情,我决定和他保持距离,越远越好。”
中场休息,贺鸣珂把额前的刘海往后撸,丁渔立马带着水和毛巾上前,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汗,不忘说:“老大好厉害,脚下如有神!”
贺鸣珂灌水清口,瞥了一眼隔壁班那群垂头丧气的男生,挑挑眉:“都是一群弱鸡,无足挂齿。”
场外围着不少看球的女生,贺鸣珂抬头望去,和他对视上的女生捂着脸互相推搡,顷刻引起一片骚动。
丁渔立马化身娱乐小报:“老大,您真是魅力盖世,好多女孩子来看你,我刚才听了一会儿,她们都在夸你帅!”
丁渔凑到他耳边细细解析:“左边是咱们班的女生,中间是隔壁两个班的,右边是……”
贺鸣珂冲着人群笑了一下,声浪又起。他回头看着丁渔,皱眉困惑:“可我怎么没看到白辜月?”
“啊?”丁渔傻眼。他骋目,一排排检查过去,果真没有。
贺鸣珂瞬间乌云罩面。咬牙质问:“我让你通知,通知到哪儿去了?”
“不是,我真通知了。”丁渔百口莫辩,他明明刚下课就站起来朝全班大喝了一声,贺鸣珂,踢球,走不走?班上大部分男生女生都跟来了,没理由白辜月听不见啊。
贺鸣珂深出一口气,“算了,今天我心情好,饶你一命。”
俩人走到角落,他从口袋掏出一条帕子,得意洋洋地问丁渔:“你看这是什么?”
为了将功补过,丁渔几乎是抢答般地回答:“我知道!这是教室里打扫卫生用的抹布!不过老大,你带抹布出来干什么?”
贺鸣珂抬脚给了他小腿一下,在丁渔边跳边嗷嗷叫的时候,他把手帕凑到他眼前:“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这是什么。”
丁渔用力瞪大自己五百度的双眼,“是……是一个小鸭子。”
“废话,”贺鸣珂不敢相信丁渔拥有第三名的智商,他提溜着手帕晃了又晃,“猜猜这是谁的?”
丁渔扶正眼镜,“总不会是白辜月同学的。”
这句话不偏不倚戳中贺鸣珂的爽点,他得意至极,猖狂一笑:“没错,这就是她的!”
贺鸣珂把手帕重新收进口袋,环臂而立,中气十足地宣布这历史性的一刻:“这是战利品。”
“战利品?小弟愚笨,求老大明说!”
丁渔抱拳急切追问。
贺鸣珂瞥了他一眼,秋风袭来,他屹立在风中,如同长者般沉稳道:“敌人白辜月已经在第一回 合的交锋中败给了我们,这就是证据。”
丁渔抬头,被风迷了眼睛,心中却豁然开朗:“这代表着……我们马上要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了?”
贺鸣珂欣慰点头,“没错。”
俩人并肩,一同望向远方,仿佛前方便是触手可及的光明未来,风吹乱了他们的发丝,胸前的红领巾却愈发鲜艳了。
上午最后一课是张黎的,下课铃打响,她抱起书本,不忘叮嘱:“想要参加趣味运动会的同学,今天之内尽快找霍家明报名哦。”
运动会,贺鸣珂耳朵竖起。这不就是他的个人魅力大型展出现场吗?他当然不会拒绝。
不过,为什么白辜月也去了?
贺鸣珂看着白辜月从体委霍家明位置那儿回来,她看上去弱得不行,也敢报名?
午饭结束后,贺鸣珂截住了正要回教室的体委霍家明。
霍家明一脸不知所以的被贺鸣珂堵在墙角。
“说。”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贺鸣珂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惹,他听小胖说俄罗斯人很凶残,还会徒手和熊打架,熊都打不过他们。
他打不过熊,更打不过贺鸣珂。
霍家明战战兢兢:“说……说什么。”
“白辜月找你做什么。”
“白……白辜月是谁?”
贺鸣珂叹了口气,白辜月在搞什么啊,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落得无人识她的地步。
他说:“就是那个用红皮筋扎头发的,仔细看嘴巴左上角有一颗小小浅浅的痣,说话声音和没吃饱饭似的,眼睛像两个龙眼,瘦得像竹节虫的女人。”
霍家明捏了把汗,“你……你说的这是人吗?”
“少废话,快回答。”贺鸣珂快没耐心了。
“等等等等……我想想,”霍家明脚软了一分,“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她找我报名运动会来着。”
“哦?”贺鸣珂来兴趣了,“她报了什么?”
霍家明挠了挠头,大脑这辈子都没运行这么快过,“她她她好像报了……女子八百米,两人三足。”
“嗯,”贺鸣珂满意了,终于离他远了些,“我要和她报一样的。”
“你也要报女子八百米?”
贺鸣珂抬起脚,“欠揍?”
“哦好好好哥知道了知道了。”
趁着下课,裴绍西来到贺鸣珂的位置坐下,询问白辜月:“你报了什么?”
白辜月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我报了八百和两人三足。”
白辜月一直遵循劳逸结合的学习方法。自从上了四年级,学习任务肉眼可见的变得更繁重了,锻炼身体因此显得尤为重要。当然,她的学习任务并不是和大家一起学乘法分配律交换律。她已经自学到三角函数了。
至于体育成绩,没转学之前,白辜月一直是学校长跑和短跑的冠军记录保持者,至今未破。
参加每年校运会是她惯例,白辜月把这视为对身体的一次放松。
裴绍西点点头,“我和你一样。不过两人三足每个班只出四个人,另外两个是谁?”
“冬天和我都报了,还有一个是谁我也不知道。”
白辜月想了想,无论是夏冬天或是裴绍西组队都好,总不可能这么巧,最后一个人是贺鸣珂。
“两人三足,我想和你一组。”
白辜月笑笑,裴绍西终于看到她笑了,她一笑就会露出那两枚尖尖的小犬牙,他觉得这样很可爱,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但白辜月很快就收起了笑容,她拍拍他的手,“绍西,贺鸣珂来了,你先回你的位置吧。”
听到这个晦气的名字,裴绍西的心情又糟糕了,“还没上课,怕他干什么?”
白辜月还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她自己倒无所谓,但不想平白无故地让裴绍西卷入她和贺鸣珂的纷争中来。
贺鸣珂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叫裴绍西狗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和白辜月聊得有来有回,白辜月还对着他笑,笑得跟傻子一样。
贺鸣珂瞬间气血上涌,沉着脸一步比一步走得重。俩人似乎聊完了,裴绍西从他位置上离开,完全无视他这个位置的主人已经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就这么径直地回去了。
白辜月也瞬间恢复不听、不看、不知道的状态,俩人都好像看不到他似的。
贺鸣珂气死了,气死了!
他走上前,对着后桌那个男生命令:“起来。”
男生一脸懵:“干嘛。”
贺鸣珂把自己的椅子拖出去,“我要坐你那把。”
换了椅子后,贺鸣珂还是觉得怒气不减。一桩桩一件件的羞辱浮现在眼前,他攥紧拳头。
他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绝不!
“吃吗?”
白辜月递上来一颗糖。
贺鸣珂咆哮的怒火瞬间被扑灭,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什么?”
“糖。”
“我知道,我眼睛又没瞎。”
贺鸣珂一把夺过,“什么牌子的?”
“阿尔卑斯。”
“没听过,从哪个垃圾桶里捡来的?”
贺鸣珂撕开包装,闻了一下。
“过期香精的味道。”
“没过期,前段时间买的。”
贺鸣珂将信将疑地把糖放进嘴里,眉毛挑了挑,心情又恢复如初。嘴里是香浓的牛奶混合葡萄的滋味,他评价:“便宜货的味道。”
白辜月观察着他,见他病情稳定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她悄悄抽出日记本,补上一句:
“糖果可以抑制他的狂暴。”
第9章 灭顶之灾
夜晚,贺鸣珂在桌前正襟危坐,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神情肃穆地打开。他从左兜里掏出那张鸭子手帕,叠好,安放在盒子的一角,紧接着,又从右边的兜子里抓出阿尔卑斯糖果包装壳,也放了进去。
他合上盖子,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嘴角张扬地上翘。
三分钟前,贺鸣珂将这个盒子正式命名为“绝对的胜利”“无法撼动的荣耀”“卑民的哭泣”,毫无疑问,它已经被赋予上了神圣的含义。今后,将有无数个伟大事迹被记录其中。
而这,也将是白辜月绝望的开始。
在贺鸣珂陶醉在自己构建的宏伟蓝图中无法自拔时,门被敲响了,是赵嫂的声音:“鸣珂,牛奶喝完了没有?”
贺鸣珂被迫重返现实,放在桌上的那杯牛奶还一口未沾。他恨透了这种无聊的睡前仪式。
实际上,他并不喜欢带有浓郁甜味的食物,但为了拥有一个强健的体魄,他必须每天饮下两杯的热牛奶。
贺鸣珂拿起玻璃杯一鼓作气,“早就喝完了。”
赵嫂推门进屋,看了一眼桌上的空杯,满意地一笑。她把贺鸣珂招到床边,替他解开衣服,又把挂在小臂上的睡衣展开,帮他穿上。
“左胳膊。”
贺鸣珂还算配合地抬起左手。
赵嫂边帮他系衣扣,边闲聊般的提起:“过几天先生太太就要回来了。”
“他们回来干什么?”
贺鸣珂如临大敌地瞪她。
“回来不好吗?你和佩灵也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们了。”赵嫂收起脏衣,笑着看了他一眼。
“一点都不好。”
赵嫂收起桌上的空玻璃杯,“不能这么说,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贺鸣珂。”
“那又怎么样?”
贺鸣珂撇撇嘴。他坐在床边,赌气似的把脚上的拖鞋蹬了。
赵嫂扶腰站着,看着他垂头置气的模样,无奈一笑。
她到底还是和这孩子生活了将近十年的人,不至于弄不懂贺鸣珂闹小性的理由。早些年,贺文彬和阿琳娜放弃了相对稳定的体制内工作,转身选择下海经商。俩人干出口家具的这几年,隔三岔五满世界跑,无暇照看兄妹俩。即使现在各方面都稳定了,也还是免不了三天一出差。
打从出生到现在,俩小孩和父母相处的时间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心里有怨气也是难免的。
赵嫂替他把乱飞的拖鞋摆正在床前,轻声叮嘱:“记得去刷牙。”
转眼,北浣实小年段趣味运动会如期而至。
最先开始的是两人三足项目,四年级每个班出四个人,俩俩一组。
四年(A)班采用抓阄方式分组。
贺鸣珂一身运动名装出席,他找到正在编写抓阄名单的霍家明,直截了当:“等下抓阄,我要和白辜月一组。”
霍家明每次都能被他吓到,他为难地抓了抓脸:“这……这不太好吧,是作弊哎。”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霍家明还在犹豫,良心备受煎熬,“可是……”
“可是什么,做不做?”
贺鸣珂威胁地盯着他,一掌拍在桌上。
最终是邪恶力量战胜了良知。霍家明把动了手脚的纸条遮好,内心忏悔,他是个自私懦弱的坏男孩,他对不起体委这神圣的一职,对不起辛苦抚养自己的父母,对不起张黎老师,对不起白辜月同学……
白辜月在霍家明的指导下抽取了一张纸条,见霍家明的脸色不太好,关慰了一句:“你怎么了?”
霍家明飞速摇头,始终不敢看她。凉爽的秋季,他的两鬓却被汗浸湿。
他声音哽咽:“白辜月同学,以后你有什么脏活累活,交给我干吧。”
白辜月不理解他在说什么。她双手合十,把纸条夹在掌心。前不久她才得知贺鸣珂也报名了两人三足。和他同一组的概率是三分之一,既然如此,她只好向上天押上自己半生的运气,以避开此劫。
虔诚地祈祷结束,白辜月摊开掌心上的字条,上面写着:贺鸣珂。
贺鸣珂在赛区等候多时,终于见白辜月失魂落魄地过来。正准备上去给白辜月几个下马威时,又见那个讨厌的裴绍西跑了上去。
他刹住脚,不爽地啧了一声。
“我和夏冬天一组。”
裴绍西神色复杂地看着面无血色的白辜月,“我去和老师说,让我和贺鸣珂换。”
白辜月抓住他,“不用了,我没事的。”
她一边安慰裴绍西,一边也是安慰自己:“这是比赛,我们都是一个班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贺鸣珂等得快不耐烦了,才看见自己的搭档白辜月艰难地朝自己走过来。
看到白辜月这么痛苦,他快乐极了。
她想和裴绍西一组,他偏不让她如意。
贺鸣珂还没开心多久,盯着白辜月毫无波澜的脸,又生出暗气起来。
搞不懂了,和他贺鸣珂一组怎么就委屈她了?
那个裴绍西,哪点比得上他?
这个白辜月真该去看一下眼科医生。
贺鸣珂转念一想,算了,她看着也不像有鉴赏力的人。
在绑上绳子之前,贺鸣珂把白辜月从头打量了一番,最后停留在白辜月那双运动鞋上。
虽然干净,但很旧,看上去饱经风霜,历史悠久。
“你这双拖鞋,”贺鸣珂直言,“你能保证走到一半不散架吗?”
白辜月低头看自己的鞋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我这不是拖鞋。”
“哼,有什么差别?”贺鸣珂抬出自己的一只脚,展示自己新款耐克运动鞋,“这才是运动鞋。”
见白辜月无话可说,贺鸣珂更得意了,他继续:“算我倒霉和你一组,等下比赛你最好别拖我后腿。”
“你的手消毒了吗?”
白辜月摇摇头。
“很好,那你等下不许碰我。”
“可那样你会摔倒。”白辜月好心提醒。
“哈哈,”贺鸣珂被她逗笑了,她的盲目自大让他觉得无比滑稽,且不说这区区五十米的赛道,就凭她那副瘦弱的身躯,还能把他带倒不成?“你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白辜月。”
他都不忍心告诉她残忍的真相,比赛开始后,一旦她跟不上自己的步伐,她人生的履历上就将增添一笔在全年段的人眼前摔个狗啃泥的屈辱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