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珂怒中生智,冷笑一声,又一把夺过她的练习册,这下她无论如何都得注意自己了。
这一招果真引起了白辜月的注意。
她看了他一眼,于是从书包里掏出另一本题册,翻开,拿起笔。
气煞他也。
贺鸣珂忍无可忍,决定无须再忍,在她落笔前急切开口:“不许写!”
白辜月悬着一根笔,终于肯正眼看他了,她意识到了他的反常:“贺鸣珂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
贺鸣珂可算争取到了和她面对面交锋的机会,他手一挥指向丁渔那边,人群已经排成了长队,正在井然有序地上前报名。
“你为什么不去?”
白辜月顺着他的指引,没看懂这番阵仗。“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鸣珂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激动,略显失态,他清清嗓,保持自己高傲的姿态。他现在是在命令白辜月,可不是在邀请她。
“如果你现在去报名,也许还能抢到来我家的名额。”贺鸣珂故作慈悲地提醒。
白辜月点点头,大致了解了他的意思。她坦然拒绝:“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周六需要静心学习,下个星期就是单元考了。我不能浪费时间。”
什……什么?贺鸣珂嘴角僵硬,来他家是浪费时间?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凭她的身份,恐怕这辈子都难以有这样绝佳的体验了。
她这无知小儿,居然敢这样大放厥词。
贺鸣珂紧咬后槽牙,“呵呵,我可不是在邀请你,你爱来不来。”
他缺白辜月一个吗?笑话!
贺鸣珂冷傲地回到位置,白辜月见他不再纠缠,于是放心地继续做题。
很显然,全班都要去他家玩,只有白辜月不去,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没有这个福气,说明她只是一介平民,不配进入他们贵族圈。
贺鸣珂觉得这番理论很有道理。
可是,白辜月不来的话,他就没法全方位地羞辱她,那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贺鸣珂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偷偷观察白辜月,见她似乎被一道难题困住,草稿纸排了满满一页。贺鸣珂完全看不懂她在写什么,这不是四年级的题目。
忽然间,他有了妙计。
贺鸣珂单手撑腮,似是在自言自语:“幸好我有专属的家庭教师,有什么不会的题目我都可以问她,世界上没有题目是她不会的。”
他瞄了一眼白辜月,她停下笔,看样子是听到了。贺鸣珂继续说:“放学后我准备去我家三楼的图书馆里复习,我家的图书馆应有尽有,什么学习资料都能找到。看来下周的单元考,我只好拿个第一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白辜月小声地开口。
贺鸣珂装聋作哑:“什么?什么东西在跟我说话?”
白辜月放下笔,转向他,目光炯炯,“是我在跟你说话。”
鲜少有机会能和白辜月面对面交谈,贺鸣珂一时还有点不习惯。他咳一声,保持着对万物淡然的态度:“你?”
白辜月眨眨眼睛,眼里是盖不住的对知识的渴求。她有点犹豫又有点急迫地问:“你说你有家庭教师?”
“当然,”贺鸣珂骄傲地挺胸,不忘嘲讽,“难道有谁没有吗?我的阿芸姐姐是省麻理工毕业的,她什么都会。”
“是麻省理工。”
“要你多嘴,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是我的家庭教师,又不是你的。”贺鸣珂白她一眼。
贺鸣珂见她露出退缩之意,急忙又补充:“不过呢,如果去我家的话,我会让我的阿芸姐姐免费教大家写作业,可以随便找她问一切难题。”
“我家还有专门的温书室,玩累了想要读书,随时都可以去。”
他见白辜月眼里重新亮起光,又说:“当然,不去我家的人是没有机会体会这一切的。”
贺鸣珂加大火力:“如果是坐我身边的人,那更是优惠多多,我会免费把阿芸姐姐借她一天,这个人会是谁呢?丁渔吗?”
白辜月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贺鸣珂也不知道听她进去没有,焦急万分地等待。
“好吧,”白辜月盯着自己的错题,下了极大的决心,这份诱惑对她来说太致命了,她没法拒绝,“贺鸣珂,我想我后悔了。”
贺鸣珂窃喜,“什么?我听不见。”
白辜月鼓足勇气看向他,“贺鸣珂,我能报名吗?”
贺鸣珂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报名什么?”
“我可以报名去你家玩吗?”
她知道这样很唐突,她和贺鸣珂并不熟,甚至还有过节,她把贺鸣珂惹得疾病大发,按理来说,她没理由发出这样的请求。
可是,那是麻省理工的老师。白辜月得承认,她非常眼馋。
她没有家庭教师,白詹宇的学历不高,没法辅导她。平常遇到不会的题目,只能靠她一个人慢慢啃。偶尔她也会和裴绍西一起商讨,但是遇到俩人都没辙的问题时,只能不了了之。
白辜月曾尝试求助学校里的老师,老师只是笑笑,说她没必要做还没学到的题目。譬如她三年级时拿着初一的数学难题请教老师,数学老师只是握着保温杯,草草地扫了一眼题目,便对她说:“你才三年级,做什么初中的题,等你上了初中,老师自然会教。”
对于白辜月而言,这是一种无力的痛苦,她无法解决的难题越攒越多,她的学习进度就会被迫放慢,甚至终止。
她很少羡慕别人,一直以“活在当下,珍惜当下”为自己的生活生活理念,不去抱怨自己没有的,不去眼红别人有的,顾好自己足矣。可是,刚才贺鸣珂说的那番话,确确实实让她有了羡慕的情绪。
她也想要有人教她解题。
贺鸣珂上下扫她一眼:“就凭你?”他心里爽得不行,但尊严不允许他这么快缴械。
毕竟这是贺鸣珂的家,老师也是贺鸣珂的老师。她没有权利强求。白辜月理解,虽然有些失落:“好吧。”
“喂……等等,我话还没说完。”贺鸣珂急忙叫住她。他抬手整了整制服外套,在白辜月不解的目光下,一如既往地叉起双臂。别扭了半刻,终于说:“我批准了,你可以来。”
白辜月愣了一愣,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谢谢你,贺鸣珂。”
“哼。”他撇开脸,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有那么开心吗?好吧,感觉也不赖。
白辜月立马又转回去接着做题。
真是个奇葩啊。贺鸣珂想。
也罢,贺鸣珂心情尚佳,靠在椅背上,已经忍不住开始畅想白辜月被他豪华的宅院震慑得说不出来的话的样子了。
“什么?你要去贺鸣珂家?为什么?”
裴绍西几乎要大叫起来,他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巷道里,惊飞了一批麻雀。白辜月劝他冷静,并且解释:“我最近碰到了几道难题,怎么也解不出来。贺鸣珂说他可以让他的家庭老师无偿教我们做题。我觉得我很需要。”
裴绍西的脸色并没有好看多少,可以说是阴云密布:“你有不会的问题,为什么不问我呢?我不会,我们就去找老师。总有会的人。为什么非得去那个家伙家不可?”
白辜月继续安抚他:“我已经确信了这几道题你我都不会。我也不想总拿高年级的题目麻烦老师。况且贺鸣珂同意了我去,绍西,没什么可担忧的。”
她边走边说:“你知道的,麻省理工一直是我梦想中的学校。贺鸣珂家的家庭教师就是麻省理工的,我很希望能和她交流。虽然我知道,我只是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很多东西我都不懂,但我依旧觉得这是一个宝贵的机会,不想错过,你懂吗,绍西。”
裴绍西半低着头,踢着步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那我和你一起去。”
白辜月没想到裴绍西会做出如此举动,“你报名了吗?”
裴绍西冷哼:“报个鬼。”
第12章 登门拜访
裴绍西回到家,母亲金阳已经摆好了碗筷,他默不作声地换鞋,金阳边盛饭边催促:“动作快点,洗完手过来吃饭。”
裴松林还没下班,现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眼望去,朴素的木质家具挤在并不大的空间里,一张从他出生之前就放在厅子里的布艺沙发。东西都不新,好些还用得褪了色,不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愣着干嘛,过来吃饭。”
裴绍西洗完手,接过金阳递来的饭。今天的晚餐是一盘上海青、一盘红烧肉,一盘红烧茄子和一个豆腐番茄汤。
他夹了一根青菜,拌了一大坨饭扒进嘴。金阳皱起眉,伸起筷子连夹了三块红烧肉到他碗里。
“别光吃青菜。”
裴绍西只是嚼着米饭,没有任何应答。犹豫了数秒,他才咽下饭开口:“周六……”
他抬头看她,“周六可以出去玩吗?”
“玩?”金阳放下碗,不可置信地审视他,眉头越皱越紧,“你怎么想的?”
裴绍西避开了她的注视,自顾自解释:“作业我都已经做完了,新买的那几本辅导我也写了。我想周六出去放松一下,可以么?”
“裴绍西,”金阳嚼了一口米饭,严肃地批评,“不是说作业写完了就没事干了就一身轻了,给你买的那些习题难道是为了我写的?写两页就行了?不能继续往下写?周六周日这么宝贵的时光,难道不能用来看看书?不能多背几个公式、单词?要把它浪费掉才甘心?绍西,读书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我,知道吗,我觉得这个道理应该不需要我反复强调。”
裴绍西半低着脑袋,嘴里已经没有米饭了,他还在嚼。“可是,我周六周日从来没有出去玩过。”
“你为什么一天到晚都在想着玩呢?”金阳放下筷子,她难以理解地紧盯他,继续道:“周六周日在家复习、预习有什么不对吗?绍西,你现在就是学习的时候啊,不要以为小学就不用努力了,你姑妈的儿子,小赵你知道吧?他今年已经考上研究生了,他从小到大学习多少刻苦我都看在眼里,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都……”
“您别说了,您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裴绍西彻底放下筷子,把头低得更下去了。他用手指撇掉裤子上的米粒,不再言语。
金阳扯扯他肩角的衣服,“你知道这身校服多少钱吗?你知道让你上这个实验小学花了我们多少钱吗?裴绍西,妈什么都不求,只求你争气点,别老想着玩,可以吗?”
见裴绍西不说话,金阳深出了一口气,“你要去哪儿玩?和谁去?又是白辜月吧?能不能长点心眼,为什么要天天和一个小女孩搅在一起呢?”
裴绍西瞬间抬头:“和白辜月一起怎么了?她是我们的邻居。”
金阳重新端起碗,“邻居又怎么了?她能帮你什么吗?一天到晚分散你的精力,还有她爸……”她抿了抿嘴,换了种语气继续说:“妈妈是为了你好,她没事就找你,结果次次考第一,你倒好,万能老二,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你学好吗?你也知道她爸爸断了只手,做什么都不方便,你还天天跑过去帮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顾好自己,别没事瞎帮忙,现在是年龄小,以后长大了说不定赖上你……”
“够了,”裴绍西站起来,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和白辜月没关系,我不去就是了,你以后别再说了。”
他说完,转身往屋里走。
“裴绍西!”
金阳气急,“把饭吃掉!”
“吃饱了,做作业去了。”
裴绍西回房,一头扎进被子。长长的一口气被叹进了棉被里。他撑着身子坐起,伸手拿过床头的一只毛绒小熊。
崭新洁白的一只小熊,标签都还没有剪掉。
裴绍西摸了摸小熊的头顶,抬头看了眼日历。
距离十一月,还有半个月。
“周六我要去同学家一趟。”
白辜月把碗里的泡沫洗净,递给一旁的白詹宇,白詹宇单手拿碗,放在水龙头下反复冲洗,“哦呦,我们月月已经和同学们相处得这么好了?”
除了隔壁的小裴,他还是第一次从女儿嘴里听到第三个同学的存在。白辜月打小就安静,性子不温不冷的,一旦开口又过分坦率,比起其他小孩,少了点活泼,多了点成人式的稳重。但这份早来的沉稳在这个年龄必然会让她显得格格不入。白詹宇时常忧心她的人际关系,害怕她交不到朋友。
听到白辜月这般发言,他这下宽慰许多。“那我蒸点甜点,你明天送过去。”
白辜月点点头,拿着碗想了想,她和贺鸣珂的关系还不能用好来形容,说有点糟糕也不为过。不过从这一次贺鸣珂好心邀请她去可以看出,他似乎并不是一个坏人。
翌日清晨。
“现在开始点名,点到的举手。”
贺鸣珂负手而立,看向丁渔,丁渔颇有管家风范,拿着名单准备数人头。
现在是早上八点,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A班的大多数同学都已经聚集在了贺鸣珂的家门前,正惊叹万分往里张望。大门往内窥去,是满眼的绿植和花卉。喷泉在不远处,能听到宁静祥和的水声。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在阳光的照耀下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贺鸣珂特地嘱咐赵嫂今天早点叫醒他,难得起了个大早。贺鸣珂穿了一身西式的小礼服,黑色的蝴蝶领结打得十分完美。
今天的发型是专业的造型师为他设计的。一个帅气的大背头。贺鸣珂的眉弓比一般小孩要挺立,头发也比其他小男孩留得更长些,微卷浅色头发蓄在脑后,颇有点像电视里的吸血鬼公爵。
当然,这些都是贺鸣珂自封的称号。
他看了一眼腕表,迟迟未见白辜月的身影。
不会放他鸽子了吧?
……好你个白辜月。
难以原谅之际,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人群极速飞驰而来。夏冬天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月月!过来,站我旁边。”
白辜月背着她的大书包,书包里装着她前一个晚上放进去的书本辅导资料、题库、错题本,还有白詹宇亲手蒸的千层糕。
“月月,没想到你会来。”夏冬天挽着她的胳膊,“你怎么背了一个书包?又不是来上课的。”
白辜月没料到贺鸣珂家这么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点点头:“是……我是来上课的。”
见到白辜月,贺鸣珂终于松了口气。他远远打量她,白辜月穿了一个红色的外套,里面是绿色的底衫,搭配了一条洗得发灰的牛仔裤,脚上是朴素的布板鞋。
像一盘彩椒炒肉。
贺鸣珂感觉自己的双目被刺伤。
他有点后悔让白辜月来了。
贺鸣珂走到白辜月面前,质问:“你为什么要穿得和乡下人一样?”
难道见他,不值得白辜月挑件得体的衣服吗?
白辜月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并没发觉有什么异常,于是直视他,回答:“可我就是乡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