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怕令祖母介意文家近十代都一脉单传的事?”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但觉得文家人这种看透人心的本事真的了不起。武家人勇猛,文家人聪慧,若顺利生下孩子,结合两家人优点,必是允文允武、一代龙凤,只是……万事都得先过奶奶那一关。
“这还不简单?”明明是半百老人了,但那狡黠一笑,仍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武梅渲想,她大概知道文若兰的超级女人缘承自何处了,不就是他这个年轻时必定也是祸水的老爹?
文知堂说完,拿过武梅渲手中的族谱,唰地一撕,近十代的“不良纪录”就此消失。“如此便没问题了。”
武梅渲瞠目结舌。不是吧,这样也行?
“小姑娘,有时候为人处事嘛……多点变通也不错,是吧?”眼见漫天乌云将散,文知堂一直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松了。
变通吗?这叫骗人吧?不过……为了跟文若兰在一起,她……她在心里默念一句:对不起了,奶奶。
“伯父说的对,行事应审时度势,切莫固执不通。”
“对,所以礼部尚书文知堂已经不在了,如今在此的是一个落难镖头,至于若兰……算镖师好了……”
“是,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一见投缘,便相约同游江湖。”
“然后日久生情,私订终身,最后由我这老爹上门去提H……嗯,丫头,一定要入赘吗?”反正要骗了,那就骗大一点。文知堂对她的称呼也由最初生分的武姑娘、变成小姑娘、再换做丫头了。
“出来前我是这么跟爹说的,要招个相公入门,但我爹人很好说话,比较麻烦的是我奶奶,她……老人家总是固执一点。”
“那各退一步,入谁家门老夫不管,你和若兰自己搞定,但头胎不论男女,一定要姓文,是我的孙儿。”文知堂明白地表示他想抱孙子。
于是,武梅渲想哭了,怎么老人家个个都这样?想抱孙想昏了头?她忍不住怀疑,奶奶和文知堂会不会一见如故,待她与文若兰成H后,便逼她像母猪一样成天光生孩子就好?
文若兰,你赶快回来吧,我搞不定你老爹了。她在心里呐喊。救命啊,文若兰――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武梅渲的祈祷,当她返回文府的两个时辰后,文若兰也跟着回来了。
他衣着焕然一新、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显然回来前,经过彻底的梳洗打理。
文知堂讶异地看着儿子,以为这场无妄之灾会让儿子形容憔悴,体虚气弱,想不到……呵,这一番新打扮,儿子反而显得更精神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比文知堂更激动的却是武梅渲。她呆呆地望着,曾经以为今生有缘无分,不意上苍又将他还回来了。
她第一次相信世间有神,也第一次暗暗发誓,自此而后她会学奶奶每日三炷清香,诚心叩谢神恩。
她一步上前,正想与他诉一番离别之苦。
他却给她一抹凝重的眼神,让她满心欢喜瞬间冻结成冰。
“爹,高兴一下就好,快,咱们立刻出京,从此永远不再踏入京城。”说着,他一手牵住文知堂、一手拉着武梅渲,就要往外走。
“怎么这样突然?”文知堂纳闷。“家里都没收拾呢!”
“没时间收拾了,再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文若兰说话时,脚步也不停,一直拖着他们出了大厅,步向前庭。
“外头有禁军把守,我们这样是走不出去的。”武梅渲不知道他因何神色慌张,但她相信他做的每一件事必然有其道理。
“我回来的同时,那些禁军也全撤走了。”因此,他们此时离开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皇上肯撤走禁军?”文知堂不信。皇上想杀的人,很少会放过。
“与皇上无关,是七公主偷了皇上的虎符让我带着,将那队禁军调回原处。”同时,陪他回来的太监再将虎符收回去,这样就不怕兵权遭外人掌控了。
“原来是七公主帮的忙,看来这回欠她人情欠大了。”武梅渲道。
“帮忙?”在文若兰的坚持下,他们一行三人匆匆忙忙地出了尚书府,赶往城门。“她若没这么尽心,就是帮忙,反之……哼,她可比今圣厉害多了,今圣怕文家功高震主,有意杀我,却又找不到真正理由,所以只能将我押进天牢,再慢慢想办法对付文家。”皇上打的主意是,这样将文若兰关上几年,他便像当年的太傅一样,渐渐为人们遗忘,然后枯朽老死于天牢,无人闻问,接着再来对付文知堂,如此一来,文家便全数瓦解了。
可皇上没想到文若兰一入狱,替他求情的奏折如雪片般飞来,让皇上很是难堪。
更糟糕的是,皇帝几个女儿都喜欢文若兰,为了他,她们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都使出来了,最绝的是七公主,她横剑自刎真真吓坏了皇上,这才不得不派人诊救文若兰,但最后到底该拿文若兰怎么办?今圣依然毫无头绪。
可以说,皇上对付文家这盘棋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相反地,还给自己添了昏庸之名,得不偿失。
而七公主……
文若兰本以为自己够了解她,能够掌控她,谁知女人心、海底针,就算让他看见了,一样摸不着。
话说,文若兰是算定了七公主会放他走,因为她为了救他,肯以金枝玉叶之身不惜自裁以威胁皇上救人,可见其智谋勇皆居在其他公主之上。
于是,他告诉她,文家的存在可能威胁封家的统治,因此皇上才想痛下杀手。
这使得七公主想到了――封家的天下怎能让外姓人夺去?可是文家又无反意,皇上先下手,便落人口实了。
七公主从文华殿离开后,就满脑子想着封家的天下便该永远姓封才对,谁也不能夺走它――可让她杀文若兰,她真的做不到,那怎么办呢?然后她又想到,是谁规定封家天下只能传嫡长子的?万一那嫡长子昏庸无能……说难听点,她父皇便属这类人。
让一个无能的封家人上位,随时可能败掉封家的天下,那么传嫡这种事根本不可取;封家的天下其实只要握在封家人手中就好,何必在乎那人是嫡是庶?甚至……是男是女?
文若兰说过,他在七公主心中种下一株毒苗,有朝一日,这毒苗恐怕会成为夺位的一大关键点。
但他没想到,这毒苗生得如此快,在他暂别武梅渲之后,不到一刻钟,七公主又回来了,命人为他沐浴更衣,然后她H手给他梳头,说自己梦想这一天已经梦想很久了,真想不到,梦也会有成真的一天。
接着她又替他穿好外衫,H身送他出宫,那时文若兰便知道,七公主跟皇上一样,也决定将“扼杀危机”,方才所有的温柔,便是对他的诀别。
不过七公主比皇上聪明多了,她不动用暴力,相反地,她以上宾之礼待他,博足了贤名,可文若兰知道,她此刻越柔顺,接下来的手段势必更是雷霆万钧。
他判断七公主会在文家父子出京后再动手,所以他急着在七公主动手前,带着父H和心上人找一处安全之处暂避风头,相信只要过了这一关,七公主要再找他,别说门儿了,窗儿都没有。
三人匆匆来到城门口,看着城门官眼望日晷,时辰一到,随即下令开城门。
文若兰眼见城门缓缓打开,心急如焚,不停喊着:“快一点、快一点……”只怕走晚了,七公主的包围已成,三人恐怕再也走不成了。
文知堂断断续续听着儿子的解释,良久,长喟口气。“你既知七公主有野心,又何苦去撩拨她?虽然圣上对我们不仁,可你我何忍对天下百姓不义?”
“爹爹误会了,我并非为了报复皇上的狠才去撩拨七公主的,只不过……太子虽居东宫多年,未有一嗣,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自信看人就算看不透十成,五成也有,但对太子,我却一点也看不透,究竟他能不能做一个合适的君王,谁也不知道。因此我发现七公主有为君特质,而且能力、眼光都较今圣厉害之后,才想着或许由她登基,对神佑国反是一种好处,只是……”文若兰苦笑,他还是太看轻帝王的无情了。
“七公主真的要杀你?”武梅渲实在很难相信。七公主那么爱文若兰,怎舍得下手?
“梅渲,相信我,在皇室中人眼里,‘利’永远是在‘情’之上的。”因此七公主一定会杀他,差别只在何时、何地而已。
她相信他的话,因为这么长久以来,他没作过真正错误的决定,只是……挥慧剑斩情丝啊,这么痛苦的事,七公主怎么下得了手?
她不得不承认,皇室中人和平民百姓真的是不同天地的人。
第20章
眼看城门终于完全打开,文若兰拖着父H、武梅渲迅速朝城门奔去。只要离了京城,从此天高海阔,再没人拦得住他们了――
为了平息文若兰心底的不安,最后干脆由武梅渲运起轻功,托住他们两人,风驰电掣地来到城门口,通过检查后,迅速踏出京城。
一步出那繁华盛景却妖魔横行的城市,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们终于离开那座让人迷恋、沉醉,最后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的地方了。
三人同时驻足,回头望一眼天子脚下的京城,在这里,他们皆有许多回忆,但自此而后,却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了,走吧!”失落只要瞬间就好,文若兰心底的警钟未停,因此不敢大意。
“的确,过去的不会再回来,人还是应该往前看,才不会迷失在往昔的漩涡中。”文知堂深吸口气,彻底与过去的自己说了再见。
三人正准备继续前行,突然间,一支利箭彷佛划破时空般,不过眨眼间,已射到文若兰身前三寸处。
“若兰――”文知堂惊呼。
“闪开!”说时迟、那时快,武梅渲双掌一用力,将文家父子拍飞出去,远离了冷箭的袭击,自己却已力气用尽,无力闪躲。
眼见利箭已经临体,她只能尽量将残存的功力运到利箭飞行之处。
噗!利箭刺入汕,其中含带的真气破了她的护体神功,同时震伤她内腑,武梅渲仰头喷出一口血。
“梅渲!”文若兰厉吼,声如老猿丧子。他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她绵软j倒的汕。“你怎么样?!”
武梅渲勉强睁开眼眸,却是看向利箭来处、约一里远的地方……天哪,一里,能把箭射这么远,力道又如此强劲,江湖上只有一个人――南宫敬声,之前那个被她废掉武功的采花贼的叔父。
该死!若知道南宫家认H不认理,她便该早做提防,也不会现在……不对,长箭原先想射的是文若兰。
南宫家与文若兰可有旧仇?否则怎会出动南宫敬声这号大神前来狙击?除非……七公主要杀文家父子,南宫家要对付她,他们不知怎么发现了她与文家的关系,二者利害一致,于是勾搭成Α…嗯,这句辞好像不是这么用,不过算了,那不重要,现在要紧的是,他们该如何逃出这场必杀之局?
“我没事,快走……”她说话的同时,又呕出了两口鲜血。果然人的名、树的影,南宫敬声确实了不起,一箭便几乎要了她的小命。
“可是……”文若兰也学过功夫,却只是遵循古之士子,研习的礼乐射御书数之道,对付一般小贼还行,但面对像南宫敬声这种高手,却是毫无还手之力。
“没有可是,我……”南宫敬声的功力深厚,仅仅一箭就射得她差点气散功消,二十年修为毁于一旦,此时她浑身无力,只怕……
“你跟伯父走,我留下来。”
“这怎么可以!”文知堂首先反对,文家可没有这种忘恩负义的家风。
“别跟我争这个,我的伤势……唔!”文若兰突然塞了一物进她嘴里,同时也把她剩下的话一起塞回腹内。
那小丸入她的唇,接触到她的唾沫立刻化为一股暖流,补充她的体力,甚至将她消散的功力迅速救回来。
如此神奇的效,除非是……
文若兰附近她耳畔,低语道:“你曾经给过我第二条命,现在我将它还给你。梅渲,撑住,我们还要成H,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我们要为文、武两家开枝散叶的,你忘了吗?你一定要撑住,知不知道?”他刚才给武梅渲服下的,就是她送他的大还丹。
然后,文若兰抬头看向文知堂。“爹,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那杀手厉害,可能有我们熟悉京城附近的地形吗?我们正面敌不过他,就用别的方法逃吧!”
两父子对视一眼,那几乎一样深邃黝黑如夜的眸子同时闪过几许狡黠,不需过多的言语,文知堂转身便跑,文若兰抱起武梅渲,却跑往另一个方向。
一箭射倒武梅渲的南宫敬声这才带着家族里的好手赶到,却看见目标逃向两地,不禁一愣。现在怎么办?哪一个才是七公主命令非死不可的文若兰?
算了!他将家族好手分成两批,各追一人去了。至于他为何不干脆赏文若兰三人一人一箭,一次射死了结?因他的箭法是厉害,却也有缺点,就是太耗内力,以他目前修为,一日最多只能射两箭,接下来便无能为力了,所以他从不一次把自己底牌翻光,一定留着一分战力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回他却失算了,他作梦也想不到,方才他若再射一箭,便能完成七公主之命,届时不只可以替侄子报仇,更立下大功,未来南宫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就因为他这一耽搁,被迫得跟两个京里最擅长捉迷藏的人,玩起你逃我追的游戏,而在京城这陌生的地界里,他想赢过对方,一个字,难;两个字,很难;三个字,非常难。
简而言之,他没有胜算。
谁也想不到,文家父子并未跑远,他们就躲在京城近郊的皇家避暑山庄里。
以前文知堂与今圣君臣相欢时,曾来过几次,这里的人也都认识他们,但他们还不晓得京里的变故,瞧见两人,还以为是皇上要来避暑,遣文家父子先行过来打点,对他们很是热情,就连他们带了一位受伤的姑娘进山庄,也未受到任何刁难。
事后,文知堂苦笑连连。“以前总认为国家吏政不彰、军备松懈,迟早要酿大祸,想不到今日却因这种种弊病而救回一命,实在是莫大的讽刺。”
“在其位、谋其事,爹爹做过户部、兵部,最后调任礼部尚书,对某些错误的政策,自当提出意见,不过皇上接不接受,那就是皇上的事了。至于你我的性命……儿倒以为真正的救命恩人在那儿呢!”文若兰指着正盘膝坐在床上运功调息的武梅渲。
文知堂仔细想想,也对,若非武梅渲及时推开他们,以他父子的身体去挨这一箭,那就不是受伤,而是直接见阎王了。
不过……
“若兰,就让武姑娘自行调息,不请大夫,行吗?”
文若兰想了想。“她说行,我想应该没问题。”
“那她要调息多久?”此地虽可暂时躲避,却非安居之所,他们还是得尽快离开,方为上策。
“我已经没什么大问题,若要走,现在便可离去。”突然,武梅渲收功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