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珊看得多了，当然不上她的当：“你不和我聊天，就把手机拿出来，玩玩游戏也好，刷刷短视频也好，不要再当雕像了好不好。”
姜柚知道她是担心自己。那天晚上把她摇出来连夜搬家的事，让瞿珊受了不小的惊吓。
“好好好，你别愁了，我现在就看。”姜柚好脾气点头，拿出手机解锁。
瞿珊见她解锁，自觉坐到一旁侧过身，不看她的手机屏幕。
不知是瞿珊那句“玩玩游戏”的暗示，还是肌肉习惯，姜柚一解锁，拇指立即不自觉点开了手机里唯一的游戏。
短暂的启动页与自动登录后，姜柚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月没有看到的熟悉身影就径直出现在屏幕上。
“午安，柚柚。”刑知的嗓音还是一样的温柔深情。
姜柚瞬间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其实她这段时间也偶尔听到。
陆之行偶尔会给她发一两条消息，汇报自己的行程和现状，有时他很忙，便会发语音条。
过了几秒，她放松下来，本就沉郁的心里浮出一丝钝痛。
这几年的低谷，都有刑知的陪伴。最近没有他的日子，她的世界都缺了一角。
照这样下去，应该以后也不会再有他了吧。
她没有退出游戏，而是怀念地点开与刑知的来信记录。
姜柚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把刑知真的当成了一个伴侣。或许是初见的那一眼，或许是在星空下的那次巧遇，亦或许是他躲避粉丝时把她当工具人的那一抱。
感情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只需要一个缥缈的维系，就可以让人吐露心声。
她对刑知说了好多好多。
两人之间的信件来往是次元之间唯一的通道，姜柚抓紧每一次机会，她的父母、她的童年、她遭遇的职场潜规则；她的纪旋宁、她的新工作、她的小机灵……所有的自卑和痛苦、快乐与欢畅，都像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倒给刑知。
曾经那是她的情绪存放站，而现在，成了她羞愧的根源。
姜柚看着看着，满心疲倦，实在看不下去，退出了页面，又回到游戏主页。
今天的刑知换了身衣服，是一套陆之行穿过的休闲装。他的手捏着副墨镜，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赫然就是之前姜柚送予陆之行的那枚。
她抿着唇，闷闷地点了点那枚戒指。
“柚柚，对不起，不要哭。”刑知的声音低沉沙哑，不复之前的温和。
我才没哭。她默默在心里想。不会为大骗子哭的。
想着，她的脸颊霎时滑下一行泪。
水雾盈在眼眶，更多的不受控制接连滑落，滴在屏幕上。
被骗子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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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方乐贤不愧是圈内口碑出众的知名导演，不仅在影片的呈现上能力出众，对演员的情绪感知也极为敏感。
陶小娣是个矛盾的角色，她痛苦、但又努力在尘埃中挣扎着，开出不那么好看的花。拍摄的安排也是不停在矛盾中交替，姜柚如今的状态与陶小娣很相似，但她偶尔泄露出的那一丝不对劲也被方乐贤发现了。
下戏之后，尽职的方导将姜柚拦下，叫到角落亲自询问。
“姜柚，你觉得陶小娣这个人怎么样？”他拖了个椅子坐下，语气随意得像是恰巧得了空，闲得无聊把姜柚叫来开小灶讲戏。
姜柚不疑有他，在旁边坐下，像个认真回答提问的学生：“她……很坚韧，顽强，是拍翅膀想要挣脱玻璃罩子的蝴蝶。”
之前她已经写过陶小娣的小传，也给方乐贤看过，现在又听到这种问题，姜柚有些不明所以，迷茫地看着方乐贤。
“那你……”方乐贤斟酌了两秒，问道：“你觉得自己受她的影响深吗？”
姜柚没懂这话，认真望向方乐贤，这才从他的眼神里看出背后的意思，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方导，是我自己有些私人原因。”
方乐贤是看出了她的情绪异常。
“戏里你很好，但是戏外，需要好好调节了。不管是因为角色影响，还是私人原因，不要放纵自己沉浸在无用的情绪中。演员，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状态的把控，做到收放有度。”方乐贤像个温和的长辈，循循教导。
“我明白。”姜柚听进去了，诚恳点头。
方乐贤双手在膝盖上一撑，站起身，低头再次嘱咐：“你是个公众人物，即使不走流量路线，现在粉丝量也不少了。片场里这么多人盯着，也算是个公共场合，我能看出来，你的粉丝更能看出来。不管什么事情，处理好，明白？”
姜柚站起身，向他微微鞠了个躬。方乐贤无所谓地摆摆手，走了。
姜柚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她的情绪有这么明显吗？还是方导太过敏锐了？
她自诩表情状态的控制力都是极佳，情绪稳定，一个男人，竟然就这么击溃了她的面具。
不过也还好，姜柚其实不排斥这样的情绪，自带矛盾的情绪能帮助她更好地将自己代入陶小娣。成为陶小娣的这段时间，是她觉得自己演戏最顺畅的时候。
只是确实太满溢了，她该收收。
但有些东西，不是她想收就能收的。
从前她情绪的排遣口是刑知，现在知道了刑知是个漏雨的伞，她不敢再见他。再加上总是联想到陆之行对她的一言一行都清清楚楚，她就感觉往常倒给刑知的那些情绪便一股脑埋了过来。
有点喘不过气。
她的世界不止有刑知，其实很多事，譬如饮食习惯、穿衣倾向都没有向刑知讲过，但陆之行依旧知道得清清楚楚。
姜柚不知道陆之行知晓这些的媒介是什么，也不敢问，怕问了之后，知道更为恐怖的答案。
毕竟一切都不是她主动坦露的，而是隐秘的、私人的、独属于她个人的隐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另一个人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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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村的戏快到头了，姜柚的陶小娣在这里的最后一份工作是个包子铺的店员，每天的工作是四点钟去开门，打点好店内的卫生，楼上的小厨房把包子搬下来开卖后，帮忙收银。
拍摄的铺面是方乐贤找的真实的包子铺，店里虽然整洁，但依旧能看得出年头不小了，铺子的卷帘门打开关闭时像个脾气火爆的老头，又倔又难伺候。
这里的拍摄要求姜柚很多次开合这扇门，从冬天到深春，穿上不同厚度的衣服。
方乐贤不知为何，对这段的镜头尤为苛刻，把白天排成休息，专攻夜戏，孜孜不倦地让姜柚对付了三个晚上的卷帘门。
姜柚没有见过这么倔的老头。
每次打开它时，姜柚必须要蹲下，用肩膀顶起来，顶到半开时，再踩在凳子上继续往上顶。
关上时，她必须拉着卷帘门的钩子，像个猴子一样用尽浑身力气和整个人的重量才能拉到底。
拍冬天时还好，穿得厚，戴着手套。到了春天的戏，隔着薄薄一层衣服，姜柚的手和肩膀都磨得通红僵硬。
这三天，姜柚折腾得比平常还累。
好不容易结束最后一场和倔老头的对手戏，姜柚回到化妆间换衣服。她脱下戏服，突然感觉肩膀刺痛，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后面帮她整理衣服的瞿珊就发出“嘶”的一声。
“怎么了？”姜柚问。
瞿珊递来一个巴掌镜子：“有点破了。”
姜柚接过镜子，往肩上刚刚刺痛的地方一照，果然破了，而且不是有点。
破皮的地方像是被粗粝的地面擦了一下，有几条破了皮的印子，甚至浸出几丝血迹。
瞿珊拿起刚刚姜柚穿过的戏服，翻到内里，果然肩膀的接缝处有些问题。这个接缝不是正常的锁边，倒像是用火把布边燎了一遍，化纤的料子受了高温，融化向里卷曲，结出几个大大小小的塑料硬球。
姜柚瞅了眼，就知道自己这伤是怎么来的了。她没说话，只是按了按瞿珊的手，示意她不要声张。
“可是这——”瞿珊着急。或许是因为之前姜柚总是被人暗自下绊子，导致她对这类事情格外敏感。
“低廉的衣服出现这种工艺正常，没必要多揣测。”姜柚穿上自己的衣服，不想多说地指挥瞿珊，“一会儿天亮了你叫个跑腿买点药就行。”
瞿珊看了眼姜柚的表情，抿着嘴应下。
这种小擦伤对姜柚来说无伤大雅，她并未放在心里，抹了药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迎接晚上的夜戏。
下午起床时，她照镜子看了眼肩上的擦伤。令她十分意外的是，半天过去，看起来只是薄薄一层的擦伤，结出来的痂竟然又硬又厚，指尖点了点其中一小块，带得周围的皮肤都沿着痂周围凹陷下去。
姜柚心里祈祷，希望别影响到晚上的戏。她要补拍一些开店整理桌椅的镜头，为了保持连贯性，还是有开门的动作。
但是她低估了方乐贤的苛刻程度和自己瞬间的表情控制能力。
扛起卷帘门的一瞬间，她肩上的那些痂猛地一动，细细密密的撕扯感传来，甚至能感受到痂与皮肤拉扯开的过程。
这种疼痛不严重，但太突然了，她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硬撑着把这条拍完。
她本以为没事，但原地休息等下一步指示时，不防之下被方乐贤叫了过去。
“肩膀怎么回事？”方乐贤皱着眉抱臂，下巴一点她肩的位置。
姜柚没想到他能看出来，缩了缩肩，“没事”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不敢瞒他：“有点破皮了，我以为我能忍住，不好意思方导。”
他们是一个拍摄团队，作为主演，自己发生问题不是大事，导致进度推进出现问题才是致命的。
姜柚不是刚进社会的小年轻了，知道什么时候该自己扛，什么时候该暴露问题。
方乐贤唤她看监控器，指指屏幕上刚才拍摄的片段：“你的状态不错，但是电影是很高清的，任何表情都会无限放大。”
“不要怪我苛刻。你之前的表现都很好，挑不出错，我们的期待自然就高。刚刚你只是眉毛抖了下，一点细微的差别，就把你的表情从对抗卷帘门的用力变得纠结了。”
姜柚探头一看，屏幕太小，她看不真切，但是整个画面的氛围确实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些变化。她点点头：“好的，我会注意。”
“肩上伤口严重吗？”方乐贤问。
姜柚歉意笑笑：“还好，刚刚是没想到会影响，之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方乐贤大手一挥：“去吧，处理一下，调整状态，十分钟后再来一次。”
姜柚小小舒了口气，火速回到化妆间，瞿珊帮她拉开衣领，简单清理了一下，细致地贴了块较厚的敷料贴，检查好不会在外面留下印子，这才作罢。
化妆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姜柚瞟了眼紧闭的房门，就没骨头似的瘫进一旁休息的椅子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瞿珊坐在一旁的高脚凳子上转过来转过去，眼睛一直定在姜柚身上。
自前段时间从婚房搬到自己的新家后，姜柚的状态就肉眼可见的消弭下来。
瞿珊知道这次姜柚演的戏基调很沉郁，最开始只觉得是她需要入戏，以及刚分手，状态不好很正常，于是只增加了对她的关心，多和她聊天。
没有想到，她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从前拍戏的间隙，姜柚一般是看看剧本，或者翻看手机信息。
现在，她除了必要的情况，碰也不会碰手边的剧本，更别提拿起手机看消息。
甚至偶尔，她的闺蜜纪旋宁都联系不到她，转而跑来找瞿珊问情况。
瞿珊不清楚纪旋宁知不知道姜柚的感情状况，出于职业素养，她也只是道，拍戏忙，地方信号不好。
可是时间长了，她开始有些害怕。
发呆的姜柚就像一只蝴蝶，停驻在玻璃罩子里，偶尔扇动的翅膀都是带着轻颤的脆弱。
他们分开的原因，她至今也不知道。
只是在姜柚离开后的几天，陆之行私下联系过她，嘱咐她照顾好姜柚，他说他们之间产生了误会，分开只是暂时的。
他说，在解释清楚之前，姜柚的状态适合现在的这部片子，但是需要她多拉一下，以免姜柚失控。
瞿珊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好好理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为了保持所谓演员的状态，就让姜柚持续不断被钝刀拉扯磋磨。
爱她不就是应该毫无保留，并且让她开开心心吗。
但是瞿珊说不出口，她只是一个月几千块的助理，老板的感情状态轮不到她插手。
不过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拉不住了。
瞿珊从姜柚无神发愣的目光上收回视线，捏了捏手里的手机，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按亮了显示屏，点开工作微信。
瞿珊：【柚子姐的肩膀磨破了，影响了拍摄，还被方导叫去谈了话。她看起来很难过。】
瞿珊：【陆老板，你要不要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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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装稳重老婆要跑咯
第58章
收到瞿珊的消息时，陆之行正和方乐贤一起在导演休息室喝茶。
少有人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剧组。
作为根基不稳的老钱继承人，陆之行其实非常忙，但他离不开姜柚。姜柚没有戏时，他就待在酒店房间里，公务全在线上处理，姜柚上戏时，他便跟着方乐贤去片场，窝在导演休息室，看着监视器里的姜柚演戏。
虽然这种行为让方乐贤笑话又调侃几次，他也稳如泰山不做辩解。
他无法解释，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爱她。他也靠她的爱而活。
陆之行拿着手机，瞿珊发来的信息令他有些怔神。
方乐贤探头一瞥，随即乐呵一笑，抿着茶瞅陆之行的脸色：“还狠得下心？去见见吧。”
陆之行沉默半晌，发出一声回应：“……嗯。”
今天的摄制任务不重，即使肩上带着些小伤，姜柚的拍摄也没受多大影响，早早顺利结束。
好不容易能看到白天的太阳，姜柚心情见好，带着瞿珊在周围逛了一圈才往住的酒店去。
溜溜达达回到酒店，从电梯里出来，刚踏入走廊，姜柚的脚步猛地顿住，惹得跟在后面的瞿珊刹车不及，一头撞在她身上。
“哎！怎么啦！”瞿珊收起手机，从她身后探头。
姜柚没有理她，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自己房间的方向。
男人身材修长，闲散地背靠在房间门旁的墙上，约莫是平日里仪态稳重惯了，即使是在这种慵懒的动作下，也显出一丝矜贵的意味。
瞿珊的说话声引得他将目光从虚空中收回，朝姜柚望过来，而后立即收起闲散的动作，站直身体望向姜柚。
两人之间有着些距离，姜柚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他好像目光沉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