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宋鱼却走了,不告而别,甚至主动切断了与他的所有联系。
她难以想象,彼时的姜延周面对她的突然逃离,会有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会在回家之后,站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低着头自嘲地笑笑吧?
笑她又一次,把他抛弃了。
他在她心里,是否从来都不是她的第一选择?
十六楼外的天光不知何时渐渐亮了起来,宋鱼好像快要流干自己的眼泪了。
那些年她的自卑与胆怯,没有伤害到别人,却只一遍又一遍地伤到了姜延周。
而姜延周,却还是重新出现在了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说。
“宋鱼,我有一句话需要你记住。”
“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人比你幸运、比你优秀,可是在我眼里,没人能同你比较。”
没人能同她比较... ...
宋鱼蜷在沙发前,把最后的眼泪都流干了。
她拿起手机,禁不住又想打给他电话,只是这时候,唐悦突然打了过来。
“宋小姐!我知道姜老师在哪了,你快过来吧!”
宋鱼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拿起手机就向外面跑去。
姜延周,你要好好的,等着我找到你!
第57章
宋鱼到的时候, 姜延周已经在手术室里了。
医院怕外面采访的人干扰,只有极少的人才知道这里,唐悦一路带着宋鱼过来, 周遭安安静静, 只有她们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在手术室外等待。
安静的手术室外面,宋鱼攥着手半坐在长椅上, 她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惊到里面的人一样。
她这样紧张,连唐悦都不敢说话了, 只是默默打开手机,又去看了一下缠在姜老师身上的各种舆论。
可她这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夜的工夫,舆论竟然大幅翻转了。
唐悦仔细看了看, 原来正是因为宋小姐凌晨发了声明, 而那份声明里, 全是对谣言的有力反扑, 并且有博主当即就替她转发了。
唐悦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宋小姐, 宋小姐紧张得一双手攥到发白, 但唐悦真没想到,宋小姐竟然还挺厉害,连渣男自己承认出轨的录音都有, 不亏是姜老师的小仙女啊!
她胡七胡八地想了一些,陪着宋鱼继续等待。
两人又等了一阵, 这时灯变了,手术结束了。
宋鱼一下站了起来。
她见到了孟顾, “孟医生!”
“宋小姐?”孟顾看了过来,宋鱼急不可耐地刚要问他姜延周怎么样了,就听见孟顾当先开了口。
“延周没事了。”
没事了!
“那、那他这条胳膊,以后还能上手术台吗?”
宋鱼忍不住问了过去,孟顾听见她一开口就提出了这个问题,莫名就想到了机场咖啡店里,姜延周看到那些人完全攻陷了【卷发鱼】的账号,当即注册了新账号为她引流分担,那时他说,“我怎么能眼看着这些脏东西,毁了她的心血?”
孟顾看着眼前的宋小姐,看见她发白消瘦的脸。
宋小姐心里,也是一样想的啊。
姜延周爱惜她二十五年的心血,她一样爱惜姜延周十年的医学... ...要不,他就把那套十六楼的房子,低价卖给他们当婚房吧?明天这两人就结婚吧?
念头一闪,孟顾才回了神。
咳咳,某人可不缺钱,该让他给宋小姐买个更大的房子,有专门的画室的那种,自己替他们操什么心?
他连忙跟宋鱼说不要担心。
“延周的胳膊只要小心休养,完全可以养好,我们骨科的手术台,还是需要他的!”
这句话确确实实地落在宋鱼耳朵里的一瞬,她只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
没事了,他真的没事了!
... ...
从麻药里慢慢醒过来,意识还没完全打开,姜延周就听到好像有小鸟雀在他耳边跳来跳去。
小雀儿仅有小小一只,但叽叽啾啾不停,似乎还啄了啄他的脸颊,软软的不疼,呼吸扑在他耳边,反反复复问着。
“你快醒来吧?你怎么还不醒呀?你睁开眼睛吧,行不行啊... ...”
姜延周忍不住笑了。
“... ...也不是不行。”
他睁开了眼睛的时候,看到了那只叽叽喳喳在他耳边啾鸣了好久的小雀。
但她却惊住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唇珠轻颤。
“姜延周?!你真醒了?!”
“不然呢?”男人禁不住又想笑。
可眼前的人却睁着一双大眼睛,眼中的泪珠咣当落了下来。
“怎么哭了?”他心下微滞。
可她不回答,突然趴进他完好的左臂臂弯里,低呜着哭了起来,卷卷的长发散在耳边,哭成了一只垂耳兔。
“我在新闻里看到你的时候,都快、都快被吓死了... ...你怎么、怎么敢就那样跑过去呀... ...”
姜延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一瞬连想都没有多想。
他只是看着那个坐在远离人群的山边的卷发小女孩,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也曾悄悄坐在人群边缘的卷发小女生,只想画着自己喜欢的画,却在被母亲发现的时候,慌乱又瑟缩,在母亲的训斥之中低下头,不敢哭出声地默默留下委屈的眼泪... ...
姜延周不由抬起左手,轻轻揽着趴在他臂弯里的人,摸了摸她黑亮顺滑的卷发。
“好了,都没事了。”
但她还是在哭,姜延周没再劝,只是由着她趴在他的臂弯里又哭了好一阵,温热的眼泪将他的衣袖打湿,才见她缓缓直起了身子,然后转身从包里细细索索地要翻出什么东西。
他看过去,看到她拿出了一本日记本,是旧到纸张隐隐泛黄的他的《轮椅日记》。
她把《轮椅日记》放到了他的床边,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直直地向他看过来,好像是要看他要怎么解释。
姜延周一下就笑了起来。
“偷翻我东西?”
他反过来问来,她却说不止这个,“我还登进了你的电脑,密码是juanfayu。”
姜延周笑出了声来,看着这个理直气壮地人。
“那你可什么都看见了。”
她抿了抿嘴,刚哭过的眼睛又在澄澈之下涌出片片水光,眼睛红红的,也晶晶亮亮的。
只是她一句话都没再说,就那样静默地看着他。
消毒水的气味令病房里更显安静到落针可闻,《轮椅日记》悄然躺在两人之间,他们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样相互看着对方,相互在彼此的眼睛里只映着对方的影子,许久许久。
时间不可能转回到那年夏天,从卷发鱼和Jason漫画般的初识开始,重新写下不会被干扰的春夏秋冬。
但却还可以从现在开始续写,从此时此刻开始续写,续写出崭新而悠长的时光故事... ...
傅厦和余大川一起来了。
傅厦瞧了瞧自己表弟,说,“看来没什么事了,你姐夫去机场接大姨和姨夫了,等他们来到看见你没事,也就放心了。”
姜延周点头,谢了姐姐、姐夫,倒是宋鱼莫名看了胖乎乎的余大川一眼,好像在哪见过似得。
她没好意思问,余大川倒是问了她。
“宋小姐上反锤了?还找了大佬替你推广?效果可真够好的。”
宋鱼是找了野火帮忙,但野火还算不上大佬吧?
她听得迷迷糊糊,余大川则示意她自己看看手机,宋鱼点开这么一看,果真看到有位大博主替她说了话,她也吓了一大跳。
但她也看到了野火的留言,宋鱼看完留言,瞬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位大博主,就是之前野火找她帮忙赶稿、江湖救急的那位,宋鱼彼时没有推却,一连给这位大佬赶了好些天的画,没想到,竟然替自己结了一场善缘。
大博主的流量比五个野火还多,而野火则引了那位大博主的话,说给了宋鱼。
【别放心上,大家都是朋友,本来就该江湖救急。】
宋鱼看到这句眼睛都亮了起来,她跟余大川点头,“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姜延周在旁看着某人,默声浅笑。
现在的舆论基本上都翻转了过来,尤其在大博主帮宋鱼说话之后,只不过也还有些秋后的蚂蚱拼命蹦达,说宋鱼的证词不够实,没有人证证明她前任早在之前就出轨,这些所谓的“反锤”,不过是拼命想给她自己和姜延周强行洗白而已。
宋鱼看见这些话,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我确实没有留下,邵宁远劈腿的那个女人的信息,人家这会肯定也不会主动跳出来的... ...”
宋鱼不免垂了头。
姜延周摸了摸她的手背,刚才还温和的手此刻凉了下来。
他不由开口。
“别怕,这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我,不想让他们再一直纠缠你。”
没有被完全澄清的每一点,都有可能成为他的白大褂上擦不掉的污点。
宋鱼的情绪登时失落了下来。
但傅厦却忽然拍了一下余大川。
“我记得你不是找到了人?”
余大川刚才只顾着看姜医生和宋小姐了,这会才回了神。
“对对对,我找到人了!”
宋鱼一愣,听见余大川说他用了几天的工夫,找到那个邵宁远出轨的女人了,人家并不知道邵宁远那时已经有了未婚妻,而且余大川他们用了一点小办法,那个女人表示愿意替他们提供部分证明。
“啊!”宋鱼完完全全想不到,“这个邵宁远就不能再乱说话了,他就可以闭上他的狗嘴了!”
宋鱼很少说这样不客气的话,这次实在忍不住了,引得姜延周和傅厦他们都笑了起来。
他们都在笑,笑得宋鱼连忙抿了嘴。
她看向姜延周,见将原本轻笑的男人,脸色却又慢慢冷了下来,眼神里透着十足的冷意。
“只闭嘴,可不够。”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宋鱼眨了下眼睛,听见身后的余大川也这样说了一句。
“确实,只闭嘴可不够,”他说这件事不需要姜延周和宋鱼操心,“我们会稳稳当当地,把他送进去的。”
宋鱼怔住,但却突然有种安实到极点的感觉。
邵宁远,终于可以彻底退出她的生活了。
... ...
傅厦和余大川没待太久,就离开了。
宋鱼忽然想起傅厦进来时说得话,她从玻璃里看了自己一眼。
她哎呀了一身,“叔叔阿姨是不是快到了?我得赶紧回去收拾一下,换一身衣服!”
她眼下简直完全是乱糟糟的状态,不仅没化妆,没换衣服,甚至没洗脸。
她慌乱地嘀咕,“... ...不知道头发还来不来得及拉直了?”
说完就听见男人闷声笑出了声。
“那估计是来不及。他们可能十分钟就要到了。”
“啊?”这可是宋鱼第一次见姜延周的爸妈。
而且网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宋鱼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叔叔阿姨应该会生我的气吧?”
宋鱼想到这些,整个人都像是要耷在了地上。
姜延周看着,缓缓叹了一气,“怎么又这样想了?”
他说他爸妈非但不会责怪宋鱼,“他们想要谢你还来不及呢。”
宋鱼讶然,看见他拿起了那本纸页略微发黄的《轮椅日记》。
“没有你,没有这本《轮椅日记》,谁知道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他说宋鱼,“是我的福星。”
宋鱼鼻头倏然一酸。
姜延周让她不用收拾了,“怎样都好看,尤其卷发,比直发不知道好看多少。”
“真的?”宋鱼被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耳边热了起来。
姜延周笑,“真的。”
不过他又想起了另外的事情,略正几分神色问了宋鱼。
“你前些天,是被困在家里了,是吗?”
宋鱼还什么都没讲,他就都猜中了。
到了此时此刻,宋鱼的烂疮早就不是她羞于见人的地方了,她跟姜延周,把家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 ...那天晚上,我打开了爸爸预留的逃生门,从二楼上跳下来了。”
姜延周顿住,又忍不住快速打量宋鱼。
“没受伤?”
他问她,“你的脚踝可以?”
宋鱼跳下去,被小棉家的厚厚的床垫接住了,而她的脚踝。
“你不是早就帮我治好了吗?”
这答案连姜延周自己都没想到。
他看着宋鱼,怔了半晌,渐渐地柔和了目光。
“那阿姨应该会很生气吧?”
宋鱼也说不清,她跳之前妈妈连声质问她,可等她真的跳出去,妈妈的嗓音慌乱到嘶哑。
可这条路,是她唯一能选择的生路了。
她和她妈之间,好像一直有个不可忽视的死结,要么到达现在的这一天,由宋鱼忍痛亲手斩断,重获新生;要么便是宋鱼心里那个坚守的自我,在漫长的岁月之中缓慢地死去,死的无声无息。
宋鱼很庆幸,她历经万难,最终选择了唯一的那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