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有几辆车驶过，校园氛围被烟火气侵扰。
她突然发现，她在原本的时间线，似乎在哪里见过顾洵的照片。
那时的顾洵已经行至中年，面庞与现在有所差别，褪去青涩，是时间沉淀之后的成熟稳重。
他穿着此时的他从未穿过的正装，蓝底证件照拍得比写真还要好看。
因此只是匆匆一眼，给林陌留下了不算深刻的印象。
回到福利院，躺在床上。
在即将要睡着时，林陌才想起来。
不就是那晚工作群里发的通知，说第二天有领导要去视察……
学校是私立学校，所谓领导就是投资商。
睡前，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那日在烤鱼店里，少年坚定而平静地说，他不想和画展上的一些人一起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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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绘画
如果给林陌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她那天下午绝对不会对冯辉发出挑衅。
一周后，中午，午睡前。
林陌已经换座位到第二列第三排的位置，林燚依然是她的斜前桌。
学生们纷纷从操场上回来，在教室里玩闹或学习，气氛很活跃。冯辉作为学委，正和文艺委员一起，在班级后墙布置黑板报。
“我终究是低估了他的脸皮厚度。”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时，林陌正伏在桌子上。
林燚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对后面坐，二郎腿也翘起来，若有所思。
这时身边路过一男生，眉飞色舞地八卦：“哟，林陌你不去后面帮冯辉啊？小心被别人抢走了。”
心里念了一遍青春期学生心理特征，林陌平心静气下来，同时反复告诉自己：学生是发展中的人……
两秒钟后，自我洗脑失败。
忍个锤子。
她现在也是学生！
想着，林陌指着那男生说：“乱磕cp不是个好习惯，再次声明，我跟冯辉没关系！”
男生一脸不信地摇摇头，做个鬼脸就走了。
其实林陌不太能理解他们的脑回路，为什么会认为她和冯辉在暧昧期。
于是她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林燚。
林燚抖抖腿，摊手，“很像啊，他天天一有时间就来逗你，多像是喜欢你。”
林陌无语：“欺负喜欢的女生，引起注意力和刷存在感，这难道不是小学生才会做出来的把戏？”
林陌摇摇头，嘴里叼着的棒棒糖被他嘬出声音：“不是，我初中时候也会拽喜欢的女生的小辫子，还给她惹哭过。”
“……”她要想个办法。
午睡铃响，教室后面，冯辉从椅子上跳下来。他回头看了眼林陌的方向，坏笑一下，手指在黑板上一蹭，指腹上粘了一层白.粉笔灰。
林陌已经闭眼伏在桌子上，毫无防备，冯辉在落座前迅速一伸胳膊就把粉笔灰抹到她脸上。
怒气值拉满，不顾正在响的午睡铃，林陌直接站起来，椅子撞到后面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揪着冯辉的衣领把人往自己方向拽。
或许是没想到女生会有这么大动作，又或是低估了她的力气，冯辉一个不留神、腹部都磕到桌子上，只有胳膊肘撑在桌面上。
两人距离不远，他都能看清女生脸上在阳光下、细细的绒毛，以及那双带着薄怒、但眼尾弧度依旧完美的桃花眼。
冯辉呆愣住，大脑一片空白，心里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回过神来，女生正居高临下睨着他，一字一顿，又风轻云淡：“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你，你别白费力气了。”
午睡铃停下，班里却沸腾了，甚至有人在吹口哨。
林燚回头，评价：“又牛逼了。”
把脸上的粉笔灰擦掉，林陌不顾班级里的声响，转身坐下继续睡觉。
耳朵帖在桌子上，心脏砰砰砰的声音格外明显，许久才渐渐平复。
她没去看冯辉的反应，也不想秉持着师范生的情怀去关照这位同学的心理健康问题。
毕竟是他恶意引导在先，林陌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还顾忌对方的面子。
在自我安慰中，林陌渐渐睡过去，同时感慨。
如果中学的男生都像顾洵那样该有多好。
……
从午睡醒来时，班级里已经恢复平常。
也许是觉得冯辉太丢面子了，高中生对人情世故拥有初步了解，心照不宣地让事情在明面上翻篇，转而私下里暗暗讨论。
下午的自习课。赵尹在讲台上转述年级近日要举办的绘画比赛相关事项，林陌兴致缺缺。
阳光很好，从玻璃窗照进来，林陌桌子的左上角被照亮。
草稿纸被压在阳光没找上的地方，她单手托腮，右手拿着铅笔随手写写画画。这一周林陌进步飞快，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简单的恶龙，并画了一个拿着宝剑的火柴人。
想了想，在那个简单恶龙脸上添上微弯的眉眼和微微翘起的嘴角。
又想起那张证件照。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什么的……
只是觉得，如果顾洵以后不当画家，还怪可惜的。
正想着，笔尖下的白纸突然被人嗖的一下抽走。
林陌反应很快，但也只按住了纸张一个角，嘶啦一声，单薄的白纸被撕破，残破的草稿纸被人拽起来。
抬头，看见冯辉那一贯骄傲自信的模样，跟只开屏孔雀似的。
动员大家参加绘画比赛的话已经讲到尾声，赵尹便让学委发作业。冯辉走的慢悠悠，在路过林陌时，发现女生难得开小差。
画什么公主与龙。
不愧是谈着恋爱的人……
林陌还不知道冯辉已经单方面把那张画多脑补出了一个“公主”的角色，也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小算盘。
而在下一秒，她听见冯辉对赵尹说：“老师，我看林陌挺喜欢画画的，没有别人参加的话，就我和林陌去？”
陆淼都看不过去了，小声嘟囔，“脸皮是真厚啊。”
中午的事情真就当没发生过了？
林陌在桌底给她比了个大拇指表示赞同，刚要开口拒绝，冯辉就把那副画给赵尹递过去了。
赵尹看向林陌，指点的意味很强：“小林同学你作为班主任的课代表，带头开小差啊？自己说说怎么办？“
说完，非常直白地从讲台上拿起报名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装听不懂也不好。
林陌坐正，乖巧笑了笑，认真说：“老师我会尽力画的。”
赵尹满意地点点头：“行，年级要求每个班至少有三人参加，想报名的找冯辉拿报名表。”
班里安静下来，英语课代表走上讲台，把小考的选择题答案抄在黑板上，大家都在刚发到手的试卷上改正答案。
林陌向四周看了看，大家都有卷子，就她没有。
这时冯辉迈着步子走回来，在路过她时把一张卷子往她头顶一扣，林陌的视线都被挡住。
在她发火之前，冯辉松手，自己坐回座位上。看了看前后门，没有老师，他往前凑了凑，没话找话说：“林陌，你英语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有空教教我呗。”
林陌不理他，他就伸出胳膊，手指在她椅子上轻敲。
她把椅子往前挪，他又伸手拉她头发。
林陌烦的不行，往后靠，压低声音说：“关你屁事。”
冯辉：“……”
怎么还骂人？
.
放学后，林陌轻车熟路进到画室里。
顾洵正站在画板前，手指沾染颜料，在白色画纸上涂来涂去。
见他神色专注，林陌放轻动作，抱着书包坐在钓鱼椅上。大概十几分钟后，顾洵垂下眼眸，拿过一旁白手帕，擦掉手指上的颜料，又把手指放在装有清水的一次性塑料杯中搓了搓，指尖才露出原本的肤色。
“抱歉，久等了。”他把那副画完的画放到一旁，转而换上空白的纸，打算开始今天的教学。
“没关系，”林陌看着他，有点好奇地问，“你刚刚是进入某种神奇的状态了吗？“
听说天才之所以与众不同，就是当他们在灵感爆发时，仿佛是在和上帝进行交流。
林陌认识顾洵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刚刚那副停不下来的模样。
之前也有过放学时间正赶上他画到一半，少年都是暂停绘画，有的会在第二天继续完成。
“嗯？”顾洵一滞，随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禁轻笑，说出真实原因：“如果今天不画完，要多洗一次手。”
想了想，又补充：“这个颜料不太好洗。”
林陌：“……”
当她没说。
在这节课快要结束时，顾洵说：“林陌，我想你对我有一些误会、”
笔尖在勾勒参加绘画比赛的草图，她抬头：“什么误会？”
“天才之名。”少年平静的目光看过来，淡声说：“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东西。”
林陌对上他的视线，总觉得，在那双超出他年纪平静的双眸之下，有一方她没资格窥探的领域。
想着，她主动转移话题：“小顾老师，我要参加一个绘画比赛，你能帮我看看这个草图的构图吗？”
顾洵已经收拾好东西，他走过来，弯腰接过她手里的画，看了一眼之后抬眼问道：“是校内年级组织的绘画比赛吗？”
林陌点头：“对，主题是陪伴。”
顾洵却把画还给她：“抱歉，我不能给出建议，因为我是评委之一。要保持公平。”
“哇，评委诶。”林陌一边把画放进书包里一边玩笑说：“这可能是我距离走后门最近的一次。”
顾洵听出了她的玩笑之意，但还是配合着认真强调，“公平。”
林陌学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点点头：“好的，谢谢小顾老师教诲，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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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班服
怎么评价顾洵这个人呢？
——思路清晰，执行力高。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是谁，应该做什么，想要做什么，并能够迅速理清“应该”和“想要”之间的冲突，在做出抉择后默默制定合理计划、付诸行动、直到成功。
这是林陌和他接触两个礼拜时间，得出的观点。
更确切一点来说就是，顾同学强调比赛要公平公正，便直接取消了本周剩下的两节绘画课。
就很干脆利落。
林陌思想有些跑偏地想，如果顾洵以后遇到了喜欢的女生，大概率会是那种故意制造偶遇与心动瞬间、暗戳戳钓人、并在确定对方心意之后才表白的类型。
“交作品的时间是下周一，周一放学后我们再继续上课。”
顾洵说出这句话时，还不忘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课时改动标注出来。
笔记本横翻，左侧从他掌心往外翻垂着，纸张像开花一样页页展开形成弧度。
因此能看到，几乎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又整齐的字迹和箭头。
接收到她的视线，顾洵解释：“我习惯做计划。”
林陌点点头，又震惊于本子上的内容之多，问：“你这计划的事情不少吧？”
顾洵标注完课时改变，直接把本子递给她，满足她的好奇心，“还好，这个本子用了很久了，里面有一些事情已经完成、或者是放弃了。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不很多。”
林陌接过一看，随意翻开一页就被一行字吸引。
【养一只橘猫。】
之所以被吸引，是因为，这句话是这一页上唯一被勾掉的内容。力透纸背的黑色字迹被一条红线贯穿。
抬头，看见顾洵已经背好背包。
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心里的疑问。
虽然眼前的少年光风霁月，并不一定会介意她的窥探。
她把本子还给他，两人便走出画室各回各家。
思绪收回，画笔正停在白纸上，笔尖下是一只用铅笔勾勒好形态的小猫咪。
它坐在地上，昂首挺胸，尾巴端部微微翘起。
校内食堂已经修好，在学校吃饭节省了不少午休时间。
林陌吃完饭就回到了班级，利用午休时间绘制参加比赛的作品。
作品灵感来自林小棋，那小山羊在福利院外遇到了一只三花猫咪，每天早中晚必去和猫聊天，风雨无阻。
前天晚上撑着雨伞回福利院时，看见林小棋拿着把伞蹲在地上，手里是啃完的鸡腿骨头，他的对面就坐着这只猫。
于是林陌把这个画面记下来，稍作修改后定格到纸张上。
以雨天为背景，整幅画色彩偏暗。
深蓝色雨伞变成了透明雨伞，小男孩的黑色卫衣变成白色短袖……
如果把猫咪化成橘色，似乎更能突出画面中的主角。
如果不是那天看见了顾洵的笔记本、以及在画展上看到了那副橘猫的画，她真的会这么画。
而现在，如果把猫改成橘色……
总有一种递暗号的感觉。
小林同学撇撇嘴，发现自己敏感易多想的老毛病又犯了。
明知症状在哪里，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不会把它彻底改掉，这种感觉也很无奈。
穿堂风从窗户吹进来，前门被关上，发出砰的一声。
靠门的同学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步伐沉重地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又拎过一把凳子将门倚靠住。
最近风大，自从坐在那个地方，她每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开门关门和倚门的动作。
看啊，每个人都有无奈的事情，区别是或大或小，相同之处是都要面对与解决。
林陌在渐渐学习如何释然，比如随着自己的心意走，将猫咪着色成一只三花。
赶在午睡之前，上色工作大致完成。林陌心满意足地把画收好，刚转过身来就遇到了另一个无奈。
眼前，冯辉递过来一根冰棒，葡萄味的。
“不吃，谢谢。”林陌生理期不能吃凉，直接拒绝。
自从那天在水房门口被林陌一句话噎的脸色爆红，冯辉就好像把一辈子的脸红都在那一刻用完了。
被拒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很霸总气质地把冰棒往林陌桌子上一放，默不作声径自回了座位，整个人往后靠，长腿一伸就踩到林陌椅子下面的横栏上。
林陌头疼地把冰棒拿起来，放到他桌面上。
冯辉挑了挑眉：“不敢收我送的东西了？怂不怂啊、年级第一？”
林陌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生理期，不能吃。”
然后她第二次看见冯辉脸色爆红。
林陌觉得有趣，扬了扬眉，轻笑：“害羞了？年级第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