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徐建宁娇嗔道:“弟弟们第一次在我们侯府上学,我给他们送了文房四宝,你做姐夫的呢?”
徐建宁哈哈大笑,觉得妻子甚是可爱,他说道:“我给他们每人送一幅字帖吧。”林媛云这才心满意足。
一顿饭有惊无险的吃完,众人告退离开清风院。
林皓尘他们由小厮们引着回客房。林光宗和林耀祖边走边交谈,想到明天就要去学堂,和侯府的公子哥们一起读书,他们很是兴奋。
林皓尘还在想刚才的事,他不明白姐姐之前还像个好斗的公鸡,为什么徐建宁说到柳家后,姐姐就偃旗息鼓了呢?
他问徐竹道:“你可知徐思尧的母家?”他是长辈,自是直呼徐思尧的名字。
徐竹自小住在徐府后街,熟知府里每位主子的事,他回道:“先头的四奶奶姓柳,是四爷舅舅的女儿。柳家原是商户,柳四奶奶嫁进府里时,光嫁妆就有六十六抬,还有田契商铺……”
他说到这,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因为林媛云嫁进来时,嫁妆只有三十六抬,陪嫁的田地少之又少。当时,府里的人都在说继室果然不如原配。
林皓尘听了徐竹的话,只在意前半段,暗道:原是如此!
原来柳家也是徐建宁的舅家,怪不得姐姐要避其锋芒。她远嫁京城做继母已是不易,偏丈夫与原配家还是亲戚,这种关系不可能断,她处境更艰难了。
想到这,林皓尘暗叹这古代的女子太难了。自己需早日考上功名,给姐姐撑腰。
一行人回到客房,林二叔亲自送林皓尘进屋,叮嘱他道:“尘哥儿,早些歇息,明早二叔来叫你,莫要起晚了,叫人笑话。”
林二叔对自家侄子是既欣慰又担忧。欣慰是因为他愿意明日就去学堂,但林二叔忧心尘哥儿起不了那么早。
且不说在家里,尘哥儿习惯睡懒觉,就是在上京途中,他早上也常常起不来,总是等马车要动身了,才和谢京海打着呵欠出来,连早饭都是打包到车上吃。
林皓尘应道:“放心吧,二叔。”
林家的人有说有笑,而徐思尧独自回自己的院子,却不太妙。
…………
徐思尧回到他的院子—知春阁,看到姐姐徐月正坐在大厅等他。徐月比他年长六岁,如今已是十四岁的窈窕淑女。
看到他走进来,徐月起身,绕着他走了一圈,啧啧说道:“瞧瞧我的好弟弟,去献殷勤回来了,那些个外公、舅舅给了你什么好东西,让我也开开眼界。”
徐思尧握紧右手,背到身后去,说道:“姐姐,你不要这样。”
徐月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徐思尧躲闪不及,手中的荷包掉在地上,那是林二叔代表林家给他的见面礼。
徐月捡起荷包,解开荷包的绳索,将荷包开口朝下,一条金子打的长命锁掉在地上,再晃动,荷包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她冷笑道:“就这一条破链子,值得你巴巴的跑去喊他们外公、舅舅?你对得起我们的娘,对得起我们外公和舅舅吗?”
徐思尧紧紧抿着嘴唇,不知如何应答。
按夫子所说,父亲既明媒正娶了林氏,为人子女就该尊林氏为母亲。可姐姐说林氏抢走了父亲,害得他们没有了父亲,徐思尧还理解不了姐姐的想法。
“怎么不说话?你也知道自己错了?”徐月咄咄逼人。
娘亲柳氏在世时,徐月觉得她们一家四口很是和满幸福。爹爹为了娘,不纳妾,洁身自爱,每日归家。娘亲一直说自己得丈夫如此疼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然而,她十岁那年,娘亲去世。她以为爹爹会和她一样悲痛欲绝。可是刚过一年,爹爹就娶了年轻貌美的林媛云,并很快生下小儿子,一家三口幸福的住着以前属于娘亲的院子。
当时,徐月觉得自己被父亲背叛了。现在,弟弟也背叛了她。他们都忘记了娘亲,只有她还沉浸在失去娘亲的痛苦中。
想到这,徐月的眼眶变红了,瞪着徐思尧。
“姐姐,你能跟我说说我们的娘亲吗?”徐思尧说道。他看到姐姐伤心的神情也很难过。
他对娘亲柳氏的印象很模糊。娘亲自他两岁起,一直生病,躺在屋里吃药。怕过了病气,他很少能见到娘亲。他三岁时,娘亲就走了。
娘走后一年,爹爹就让他叫林媛云做娘。他对娘亲柳氏的印象,都是来自姐姐的只言片语。
徐月闻言,更加伤心,哭着跑出知春阁,原来弟弟从未记得过娘亲。
…………
次日,晨光微熹,林二叔醒后,急忙奔向林皓尘的房间,心想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叫醒尘哥儿。不料,他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林皓尘的房间已亮灯,烛光下有个人影正在念书。
林二叔欣喜若狂,尘哥儿肯正经念书,他们林家的文曲星总算开窍了,林家的青烟要飘起来了!
林皓尘全然不知二叔在奶奶林氏的洗脑下,深信不疑他是文曲星。
他昨晚给自己制定了学习计划。因原身落后同龄人太多,他一刻也不敢松懈。还有那神出鬼没的系统,万一哪天它真的消失了……
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后,林皓尘在屋里做广播体操。他前世忙于学业和做家教挣生活费,锻炼身体只会做广播体操。
由于屋里伸展不开,他便到客院的空地跳操。此时天光大亮,客院的下人进进出出,看到林皓尘做些怪里怪气的动作,都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下人甲道:“林少爷真勤奋,这么早就起来练武。”
“练武?你看过这样的毫无杀伤力的招式吗?我看是学舞。”下人乙嗤笑前面的甲。
下人丙颇有经验的道:“这是舞蹈的话,也太奇怪了。我觉得是修道,我们村的黄大仙就是这么跳,给人招魂驱邪的。”
刚躺下一会的林二叔听到动静,困顿的睁开眼睛,走出房门,发现是自家侄儿在院子里又蹦又跳。
“尘哥儿,你……”他想问林皓尘在干什么,但听到下人丙的猜测,他怕不小心打断了侄儿那根刚开窍的弦,便噤声了。
可他又不想让林皓尘被侯府的下人指指点点,索性自己也站到院子里,跟在林皓尘身后跳。只是他动作不熟练,跳得颇为滑稽。那些下人都转身背对着他们忍俊不禁起来。
两个堂哥也从房里跑出来,莫名其妙的看着院子里的情景。大堂哥林光宗说道:“耀祖,二伯父和三弟在干嘛?快叫他们停下来吧,侯府的人都在笑。”
林耀祖道:“父亲和三弟自有他们的道理,与其和旁人一道看,不如我们也去跳。”说罢,他真的和他父亲一样,跟着林皓尘跳。
“你……”林光宗独自站着,左右为难,只觉得侯府的人都在笑自己。
连续跳了两遍,林皓尘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而林二叔差点站不稳,幸得林耀祖在一旁扶住。他缓过气来后,问道:“尘哥儿,你修为几何?可是文曲星显灵了?”
林皓尘听得云里雾里,但涉及到文曲星,他还是糊弄道:“快了快了。”他在林家人心中的人设可不能崩啊。
作者有话说:
阿尘(叉腰·jpg):飞鸿雪,我什么时候逆袭?
作者(卑微·jpg):快了快了……
第9章 夫子责骂
林家几人来到清风院时,徐思尧已在院里。他们用过早饭后,一起去学堂。
林媛云巴巴的跟在后面,送到二门处,她笑得颇为真诚的对徐思尧道:“尧哥儿,母亲将舅舅们都交给你了,你在学堂要好好照应他们。”
徐思尧难得听到继母唤自己“尧哥儿”,他乖巧的应道:“母亲放心。”
一行人走出二门,又绕过几段回廊,终于来到学堂。学堂是一间布置清雅的小院,挂着“知书院”的牌匾。正院三大开间便是夫子上课的地方,上课时,小厮不得进去。
林皓尘他们进屋,看到屋里大概有十来个学生,还未说话,夫子就随后进来了。他捻须说道:“徐思尧,上学要早一刻钟到,方是求学之道。”
徐思尧赶紧转身低头,应道:“夫子说的是,学生知错了。”其实,他们今日不过比平日稍晚些,但尚未到上课时辰。
夫子看向林皓尘他们,沉声说道:“你们便是今日新来的学生?”
林皓尘三人赶紧低头行礼道:“学生见过夫子。”
那夫子打量了他们一会,才指着角落的几个位置说道:“入座吧,你们三人各默写一段最近学过的文章,半个时辰后交予我。”
三人急忙落座,刚摆好笔墨,只听见门口传来夫子温和的声音:“大公子来了,今日来这般早,大公子当为榜样。”
夫子这截然不同的态度,令林皓尘好奇的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色锦服的少年,昂首挺胸走进来,他约莫和林皓尘一样高,大概也是十三岁左右。
进门后,他扫视了一眼屋里,众人纷纷跟他打招呼,对他喊道“大哥”、“表哥”、“表弟。”
他只微微点头,径直走到林皓尘面前,问道:“你就是四婶的娘家弟弟?”
林皓尘不卑不亢的应道:“我是,有何贵干?”
他昨夜从徐竹那里了解到侯府的不少事情,尤其是侯府的少爷们,毕竟他们将会成为同窗。
据徐竹所说,德阳候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和三儿子是嫡出,大儿子已请封为世子。而到孙辈这一代,共有七个孙子,徐思尧行六,文哥儿行七。至于长孙徐思鹤,是世子的嫡子。
林皓尘猜测,眼前这个一脸傲气的人应该就是徐思鹤。
林皓尘刚落,徐思尧就小跑着过来,恭敬的说道:“大哥,这三位是我舅舅。”他一一介绍三人的名字。
然而,徐思鹤只盯着林皓尘看。林皓尘虽然不明所以,却不甘落于下风。他站起来,也大大方方的打量徐思鹤。
林皓尘猛地站起来,五官忽的在徐思鹤面前放大,徐思鹤摸摸鼻子,后退一步。他昨日回府时,听门房的小子说四奶奶的娘家弟弟来了,样貌一等一的好,自己都看呆了。
当时,徐思鹤听了便有几分好奇。他自己相貌不差,称得上英俊,平常颇有几分自得。他听到旁人这般赞林皓尘的相貌,有些不服气,偏又不能表露出来。
今早,他的小厮去厨房拿早饭,回来跟他提及厨房的人都在传一件趣事。林家的舅少爷一大早就在院子里跳大神,全然不像读书人。
徐思鹤听了也觉得稀奇,于是匆匆用完早饭,早早来学堂看个究竟。此刻他看清了林皓尘的长相,暗道“小白脸”不过是皮肤比他白上一些罢了。
林皓尘看他久久不语,想着自己还要默写,没时间跟他耗,便不耐烦的问道:“你有事吗?”
他话音刚落,夫子在讲台摇铃,说道:“上课。”
徐思鹤瞥了他一眼,不甘心的回自己座位,其余众人也纷纷坐好。
上课后,夫子要求大家交昨天的功课。他一一点评完,走到林皓尘三人面前,说道:“你们也该交作业了。”
夫子抽出林皓尘写的纸,看到上面的字大小不一,纸张还落有几处墨点。他眉头皱得紧紧的,摇头说道:“字迹潦草,结构错位,风骨全无。”
他又看默写的内容,更是摇头,这么大的少年只默写得出《三字经》,还有错别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参加童子试。
林皓尘自知写得差,站起来拱手说道:“还请夫子指教,学生定当奋力追赶。”
夫子只是说道:“日后再说。”他本是举人,年岁已大,来侯府坐馆不过是为了养老罢了。勋贵子弟也不指望科举入仕,他不算耽误人。
若是那有天分的,他倒是可以收下,也许能成就一番美谈。像林皓尘就罢了,基础太差,他不想白费力气。
夫子收完作业,已到下课时辰。徐思鹤的几个跟班走到林皓尘跟前,一个接一个的说道臼恃洸:“字迹潦草”、“结构错位”、“风骨全无”。
说完,他们全都哄堂大笑。林耀祖气得站起来指着他们道:“你们……”
林皓尘拦下他,他不想第一天上学就给林媛云惹麻烦。再者,呈意气之争没用,即使辩赢了,也改变不了他字迹差的事实。
他前世早已明白,让别人停止嘲笑的唯一办法,是自己变强大。
林皓尘看向徐思鹤的位置,只见他正得意的朝自己笑。林皓尘回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徐思鹤的笑容立马僵硬,忽的扭头回去,不再看林皓尘。
那几个人见徐思鹤不看这边了,顿时觉得没意思,也转身走开了。
反而是徐思尧,在一旁担忧的看着他,安慰他道:“小舅舅,我刚开始拿毛笔的时候,写出来的字也是这样,多练就能写好了。”
林皓尘闻言,只想说:男主角,你用五岁的字迹和我十三岁的比差,大可不必。
徐思尧大概也意识到,这么说安慰不了林皓尘,他紧接着说道:“我回去把以前用过的字帖送给你,最是适合初学者了。”
林皓尘一时心情复杂,徐思尧看起来品性善良。到底上辈子,徐思尧和原身,以及姐姐林媛云,怎会走到你死我活那一步呢?
上课铃声又响了,夫子摇头晃脑的教大家朗读《孟子》中的《梁惠王章》,读完一遍又一遍,并不解释其意义。
林皓尘读得头昏脑涨,他可算明白原身之前为何厌学了。夫子这种诵读的方法,他难以集中注意力去记忆,读再多遍也像水淋鸭背,了无痕迹。
末了,夫子抽几个人起来背诵,抽到林皓尘时,他已昏昏欲睡,只脱口而出,说道:“独忘忘不如众忘忘。”糟了,他把刚才心里吐槽的话说出来了。
同窗们闻言喷笑,还有人笑得忍不住拍桌子。夫子被气得脸色青白,勒令他起来站到外面去。
林皓尘只能无奈起身,站到屋檐下。冬日的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他暗想,这学堂是学不下去了,想学习得另寻他法。
然而,这个时代读书的门槛极高,读书人有自己封闭的圈子。若没有人领着,靠自己摸索,往往不得其门而入。
林皓尘望着阴沉的天色陷入沉思。
“叮叮叮……”终于等来放学的铃声,夫子率先走出来,他路过林皓尘时,冷哼一声,说道:“不知所谓!”,随即甩着袖子走了。
徐思鹤跟在后面出来,他嘲讽的看着林皓尘,大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哦,想起来了,你叫林忘忘。”
后面的同窗捧腹大笑。徐思尧和林家兄弟担忧的看着他。
林皓尘沉住气,告诫自己,不必放心上,他们就是一群小学鸡罢了。
…………
回到清风堂,林媛云迎上来,拉着林皓尘的手问:“尘哥儿,今日去学堂怎样?还适应吗?”
众人面露尴尬,林皓尘坦然说道:“我背不出书来,把夫子气着了。”
林媛云轻笑,安慰他,“不用担心,只要你下决心学,一定能背出来。这夫子气量也太小了,学生不就是不懂才需要他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