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后,她显示看到了那高调的亲密的牵手腕——还是崔岳主动牵的,高门贵妇的心思千回百转只需要瞬息,就把这事消化并按捺下去。
她假装没看见,只问:“世子的伤可有好些了?”
“盈盈大夫妙手回春,如今已无大碍。”崔岳礼貌地回应,又笑着说,“虽不能亲身前去拜谢,但请老夫人代我转达感激之情。”
最近王悬把盈盈从肃伯侯府救回来的事,正好让老太太愁眉不展,现在她有点释怀了——
一般人可没有能耐让虞国公府记得名号的,盈盈果然是有本事,留在府上更好。
鹿添没有和崔岳说过周盈要混进靖初侯府的事,老太太走后,她问道:“你怎么忽然提了一句我师姐?”
“她不是一直都在靖初侯府吗?”崔岳眼中的笃定,增加了鹿添对他的怜爱与认可。
这或许就是人人追求的贤内助吧。
崔岳已经把话题又拉了回来:“我们接下来去哪?回京城还是去跑马?”
“还要去后山。”鹿添在前面带路,崔岳亦步亦趋。
后山的石头早已清理,还有佛寺的武僧、工部的工匠和看守的禁军在这里。
“前方施工,二位请回。”禁军打了个手势,两旁是劈裂的山壁,要去后山只能从这条路上去。
鹿添直接掏出了令牌,上面是一个把飞龙围绕的“御”字。
禁军瞳孔皱缩,是过山风!级别还比他要高。
“二位大人!”
崔岳心里乐呵,如今他还能装一把过山风了。
“带我们到不回头崖。”鹿添发了话,禁军那边很快就派了个人过来带路。
不回头崖很高,崖头被围栏围住了。
“大人,到了。”小伙子说完,拱手拜了拜,拔腿就跑开。
这本是实心的山体,被诚恐寺那些和尚掏出了一个竖井,竖井特别深,没有一年半载掏不出来。
鹿添站在围栏前,看那口竖井正在被测绘中,脸上出现了和工匠们一样的可惜的表情。
那帮人真不是玩意儿,为谋一己之私,糟蹋大虞的山水。
有个工匠忙活久了,起身歇会儿,叹到:“还好挖的不是龙脉,不然有他们好果子吃。”
“听说之前在这里藏的赃款是肃伯侯府的。”
“只是这个说法比较牢靠,过山风也没透露是谁。”
“都抄家了,肯定是肃伯侯府的。”
鹿添又往前走,站到了悬崖边上。
“以前有很多人来这里跳崖自绝,本朝开国之后,命令诚恐寺武僧把守此地,轻生者便不再能过,山下的尸体也清扫了干净。”鹿添徐徐道来,她是说给崔岳听的,“从山下经过的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山风正当好,吹拂衣襟,两人站得近,发丝缠在了一起。
崔岳就是在这下面被碎石砸了胳膊,下意识捂住骨折处:“我是沿着马道跑的。”
这里的人都知道那两个是过山风,所以废话识趣的离得老远。
“这里藏着的十五万两黄金到底是谁的?”崔岳偷偷问。
鹿添想回答“乔善”,正要开口,觉得这个回答也不妥帖:“我们也不知道。”
可能是徐莅的,可能是那个莫家的,也可能娄屹那边的……
也许等青云刺探一轮高家之后,答案会更清晰一些。
他们返回时,再次路过了那个无底洞,也不知道这千万年长成的山石,该用什么来修复。
离开诚凰山,鹿添回望,山寺隐没在参天古树里,只有烟火直上,升空不过半,也被风吹散了。
都传过山风是阴间索命无常鬼,也不见得神佛边的就都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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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国公世子还记得为他接骨的盈盈的事,随着老太太礼佛回府,炸开了锅。
祠堂里,晴晴听完她爹传来的消息,不服不甘的心思都写到了脸上:“什么?!那个盈盈回府了?她怎么做到的!?”
“你小声点。”她爹对女儿的性子有些焦急,“我来告诉你这事,就是让你收收心,人家今时不同往日,大少爷亲自接回来的。”
这可把晴晴气坏了:“老太太能答应?”
爹说:“刚开始是不能的,那可是转卖的丫鬟了,谁知道干不干净,所以盈盈在外面住了一段时间。不过现在老太太也点头了,谁让人家盈盈攀上了虞国公世子这条人脉!”
晴晴咬牙切齿:“一定是她在给崔世子接骨时,用了狐媚术!她一回来,我们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当时盈盈离开,她还没高兴多久,就让老太太罚到了祠堂,连同给她香料配方的爹娘也没有好果子吃,现在一家人都不能到主人院中伺候,她弟弟本也有望进账房的,现在收了牵连,都不和他们说话了。
晚煦还来和她说,她这个下场也是盈盈干的,劝她不要得意,真以为自己能斗得过盈盈。
晴晴的脸上露出灰败,她爹虽然心疼,但也是有些埋怨在心里的,这馊主意当初就不该信。
他再次警告“你可别再招惹她,盈盈现在是自由身,大少爷亲自带去户部办的户籍。”
风荷池畔的柳树比年初是绿了更多,王悬带着周盈从府外回来,在一个路口一顿:“那边是去祠堂的地方,招惹你的家生子被老太太罚到里面去了,你要去见她吗?”
“不不,不见。”周盈连连摇头,她现在无事一身轻,否极泰来,不用再给老太太的十八个铺子管账,虽然无过,但也无功,更不用和那些利益牵连者勾心斗角。
需要她盯梢的人还主动往面前凑……
她热泪盈眶,好日子触手可及。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最开始相遇的地方。
王悬身子绷紧,害怕周盈触景生情,想起那个冷漠无情的自己,对她的各种施压。
但周盈浑不在意,还十分放松,甚至嘴角挂起了一抹神秘又幸福的浅笑。
呼!
王悬总算是松了口气,也算是弥补了一点点自己对盈盈姑娘带来的灾厄。
靖初侯府中,那个人人皆知的“盈盈”又回来了,今日还进了大少爷的院子!!
老太太院子里,晚煦把消息传回来,镜眠听完,一声长叹:“太强了!”
回到自己的院中,王悬亲自把人领到已经收拾好的房间:“你就住在这里,我的院子与别处不同,没人使绊子。盈盈姑娘可以先放心住下,日后有什么打算,日后再慢慢想。”
“多谢大少爷。”周盈看看这里清静且几乎无树丛遮挡,一眼看到头的环境,也就是防刺客的基础格局了。
转念一想,她在王悬眼中是有多惨,才会被带到腹地来。
“盈盈姑娘?”
周盈转头望去,那人是王悬的亲信,之前在诚恐寺客庄时,搜过她住的房间。
白搭乐呵呵地揣手手,站在安全散步距离以外,和她打招呼:“我叫白搭!以后你有需要,可以问我!”
“好的,多谢白哥。”
啊!这一声“白哥”叫到白搭心里去了。
王悬听了不太高兴:“你就叫他白搭就行。”
白搭不高兴了,他委屈,的不敢反驳。
“头儿!徐太尉那边……”又有亲卫走过来,看看周盈,住了嘴。
王悬:“说吧。”
“徐太尉那边又来人传话。”亲卫放低了声音,意在强调此事的严重性,“说您为救盈盈姑娘,没去赴寿宴,如今。”
他余光瞥向周盈,又转回来:“现在盈盈姑娘找回来了,您或许能闲下来,到太尉府喝杯茶。”
“那就现在吧。”王悬眉头又皱了起来,心情很不爽,但是转向周盈时又换了副柔和的面孔,“盈盈姑娘,你自便。”
白搭看人走后,又凑过来和周盈说话:“盈盈姑娘!大少爷让人给你置办了衣物,都在房里,我们不好进去,你自己翻找翻找。”
这院里就她一个姑娘,男女有别嘛。
关上门,周盈就给鹿添写小纸条去了。
鹿添近日收获颇丰,手里有周盈送来的情报,还有青云调查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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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日下朝。
百官三五成群往朱门外走,忽然在大门前一定:“过山风?!”
宫门前禁军陈列两排,维护宫禁,九名鳞衣动作一致,手按蛇刀,没有堵门口,胜似堵门口。
关远站在中间,嘴角噙笑,看着即将拥堵的门后终于出现了目标身影,当即带人走上前:“高侍郎,跟我们走一趟吧。”
户部侍郎高振两腋被钳住,满脸惊慌,惴惴不安:“怎、怎么回事?!你们敢拿我?!”
他叫嚷几声后,猛地回头怒瞪靖初侯:“是不是你干的?为你儿子出气是吧,王诲,你给我等着!”
“你们过山风也给我等着!一群小鬼,猖狂得了多久——”
谁不知道王悬回京没多久,就被大皇子在户部讹了一只价值连城的狼牙玉哨。
这几天,靖初侯带着几个御史在朝堂上各种冲锋,今天打太子勾结户部,明天打户部勾结太子。
御史台一堆人齐齐望向靖初侯,全是崇拜。
靖初侯大眼睛忽闪忽闪,好不无辜天真:“我没有哇。”
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一位御史拍手大叹:“过山风不愧是御史台的好兄弟!”
他们今天也是一起挨骂的呢!
户部那边也着急了,各种找人:
“高太傅去哪里了?”
“大皇子呢?”
“高太傅被陛下召去勤政殿了。”
“怎么是过山风来拿人?高侍郎犯的什么罪?”
……
高侍郎都不知道,自己多年前还在吏部任职的“生意”让过山风给翻了出来。
乘风涧,表面上一派祥和,是宁静的田园山居。
山居的背后,藏着闻鼓的三大牢狱之一——毒巢。
春回大地,石壁开始潮湿,凉气浸骨。
嗒、
嗒、
嗒。
皮革长靴内部镶嵌钢片,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廊回响,每一根廊柱上都盘着一条背生两扇的巨蛇,每条过山风蛇凶神恶煞,栩栩如生,威视震慑经过的罪犯。
石门再次开,脚步声至此停下。
刑讯室的狱卒守卫齐声:“鹿头领!”
被绑在刑架上的高侍郎冷得打颤,艰难地抬起头,看清了人群中的“鹿头领”。
意料之外,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过十六岁左右。
那小姑娘穿着鳞衣,手按在蛇刀上,也正好侧身看过来,对他一笑。
正巧。
“啊——”
“嗬————”
“别——手啊——我的手————”
另一边房间传来痛苦绝望的哭喊声,高侍郎听完直起鸡皮疙瘩。
那位鹿头领也闻声转头,不满意地问:“是不是那边没有关好门?去看看。”
一位狱卒拱手:“是!”
不一会儿,尖锐的呐喊和求饶声就消失了。
“高侍郎,”鹿添坐在椅子上,往后一靠,手里变戏法一样,多出一根长鞭,“你不要紧张。”
完了高侍郎抖得更厉害,身上的铁链都抖出了叮铃当啷的声响。
“说说十年前,你在吏部卖官的事吧……”石室内全是铁链的叮当声,鹿添怕他听不清,大声吼道,“把你经手的人员名单全部交代出来!说!”
高侍郎以为她耐心告罄,准备严刑逼供,一张嘴,牙齿开始打架:“说~~哦~~哦~~,我~~哦~~嗦~~~”
一位狱卒上去,给他找准了穴,扎了两针。
高侍郎终于镇定了下来:“我我我都交代!吏部考功司郎中,沈玉……”
鹿添说,让边上的人记录:
“沈玉,字伯山,西瓯州单橘县人。承奉元年恩科进士,历任白池州永吉县主簿、县令、州功曹。承奉八年,升白池州转运使。承奉十一年,调京任吏部考功司郎中。”
“马上,拿人。”
高侍郎目瞪口呆,别说他了,一众过山风狱卒都做不到这样脱口而出。
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立下大功,成了头领。
自从过山风在诚恐寺现身一来,京城风波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上一课诸位官吏还在衙门里谈及高家惹上过山风的事,下一刻他们口中的无常鬼又提刀进了吏部。
沈玉,是被过山风架走的。
京城码头附近的王家老太太的茶楼上,靖初侯与亲家要了一个包间。
这亲家是大理寺少卿周尚,周尚的儿子娶的是靖初侯二女儿,也就是王悬的胞妹。
“西瓯州单橘县财主沈器,是沈玉族弟,这十年中联合本地豪绅逼死多位县令的人里头就有他,后来能摘出来,和沈玉脱不了干系。”周尚面容深沉,“现在沈玉被过山风带走了,我也需要去一趟单橘县。”
靖初侯问:“是大理寺要重启旧案吗?”
周尚:“寺卿屡次暗示我不要查,说上头有人压着。所以,是我自己要翻案的。他们杀的第一个县令,就是我的同乡好友,某辛辛苦苦爬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为的就是报仇。”
靖初侯皱眉:“你知道上面那位是谁?”
“知道。”周尚眼眶也红了,“这一次来,是为了你我的儿女,我儿子是生是死肯定随老子了,只怕连累了二丫头。”
靖初侯沉默了,一口气灌了一个茶缸子的量:“亲家,我王诲敬重你的为人,但是你先别着急。儿女的事慢慢商量,若是真的会连累她,我当然绑也会绑她回来的。”
周尚身体前倾:“怎么说?”
“这样的,”王诲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吧,我比较走运,老能跟在过山风屁股后面捡功劳,你要不先来府上玩上几日,蹭点运气?说不定这遭,也能有过山风帮你呢。”
他又举了个例子:“前些日子悬哥在户部被坑出去一只狼牙玉哨,才过去几天呐!过山风直接到皇城门口堵人了!接着大皇子被禁足。昨天陛下又赏下来一对有价无市的狼牙玉,说是给我悬哥压惊的!”
周尚大为震撼:“嚯!”
春风从河面吹上来沁人心脾,周尚起身,去到风口,把窗板再往上撑高了一些。
楼下滨江道的另一边,码头下面,旅人上下乌篷船,有人背上了伞,有人悠闲摇扇。
他欣赏了一小会儿,正要返回坐席,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亲家,你看那是不是悬哥?”他等靖初侯走过来,抬手往桥上一指。
靖初侯眺望,一看还真是。
王悬身边的一个亲从跟在后面,和他站得最近的,竟是一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