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傻狗对电话里的安慰都是冷腔寒调,初次见面寒暄,估计比张着嘴喝西北风的感觉好不到哪儿去。
幸好少年比较热络,朝卢倾倾:“我叫吕伯庸,你叫什么?”
“卢倾倾。”她抬头,客套笑笑,不会放过一个,也不扫射无辜。
吕伯庸盯着卢倾倾的光头,左看看,右瞧瞧,伸手直接盘了一把。
给卢倾倾盘的恼火四起,笑容顿时萎靡。
她自己还完全不适应这颗卤蛋头型呢!
对吕伯庸的赞美立刻和温杞谦扫到一个垃圾箱。
卢倾倾刚皱起眉,温杞谦发话了:“你刚才吓唬人了?”
吕伯庸一愣,转头:“没有啊。”
卢倾倾差点感动,温杞谦居然为自己鸣不平?她刚要附和:对啊,你朋友盘我头!
但——
“——你刚才上楼的时候。”温杞谦的冥音从吕伯庸的身板后传来。
每个字,从他嘴里出来,有点铮铮响,像丧钟为谁而鸣。
卢倾倾终于反应过来温杞谦问的是自己。
她偏了下头,见他眸线正垂在手机屏上,并没打算抬眼皮。
她立刻就猜到了与温杞谦通话的是谁——
刚才她上楼,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下楼,俩人走了个脸冲脸。
卢倾倾本想着先下后上,还要给下楼的女孩让过道,谁知道女孩对着她的光头尖叫了一声。
气得卢倾倾挡住她,大声责问:“我很可怕?”
长发女孩明显比卢倾倾大几岁,但气势比较柔弱,吓得把着扶手不动了,颤声:“没有······”
卢倾倾见了怂人搂不住火,何况是对自己光头有成见的,她拧着眉朝长发女孩:“那还不赶快下楼!”
长发女孩吓得摸着扶手就跑,半高跟哒哒哒响起来。
哒哒声像个可爱的小毛驴,卢倾倾逗她:“1、2、1——跑起来!”
长发女孩跑没影了,卢倾倾听到一楼传来朦胧的求救声——
——呵呵,打到温杞谦这里来了。
长发女孩和温杞谦的年纪相仿!
估计是情深深雨蒙蒙的同学啥的,从他家楼下受了惊,找他保护。
哟,温杞谦朝自己甩个B脸是给那女孩出气呢!
虽看不上他,但他和别人抱团,卢倾倾瞬间有种被排外的敏感,她翻个白眼珠。
吕伯庸傻着脸转过头,看了卢倾倾一眼,问温杞谦:“邓雨菲说的变态是卢倾倾?”
温杞谦正在敲屏的长指顿了一下。
喵的!被她猜中,还当着面对证。
卢倾倾心底破口大骂,恨温杞谦宇宙的所有人,全员傻狗!
无心在意吕伯庸低头朝自己寒暄着什么,卢倾倾只瞥见温杞谦一手回微信,一手的食指掩在鼻尖上,翕动了一下,眉心起皱。
进门后总不能老这么杵着,毕竟寄人篱下,卢倾倾重新燃起虚假的热情,走向温杞谦,伸出手,“你好——”
“呕——”——
温杞谦对卢倾倾的初次热情回应,是一个干哕的单词。
虽然他嘴唇闭合很快,狗嘴里并没吐出象牙那么大的东西,甚至连个唾沫星子也没喷出来。
但就是把卢倾倾得罪烂了。
温杞谦立刻攥拳捂嘴,另一只掌心扣着手机,朝卢倾倾一伸,顿了一下。
她猜不透这是禁止握手的意思,还是不许靠近的意思。
他拔着身板,别过头,整理自己。
尴尬让时间失去它正确的度量。
卢倾倾愣在原地两秒,却觉得像她爸老家的兵马俑似的,站死在原地有两千年那么漫长。
吕伯庸见机拉着卢倾倾到一边,轻车熟路拉开温杞谦家的冰箱,开了瓶可乐给她,“消消暑,赶路不轻快吧?家里大人不来吗?”
卢倾倾接过去,垂眼盯着瓶身。
尴尬激起的热血在体内冲撞,冰冷的可乐格外刺激神经,就巴掌大的接触,她已彻身寒。
吕伯庸问:“怎么不喝?”
“没吸管。”她喝饮料必须带吸管。
“喝可乐要什么吸管?”
卢倾倾直接把吕伯庸缓解的尴尬又复活:“握手也不需要干哕。”
她记仇。
温杞谦整理好了自己,听见这话,抬眸过来,望了卢倾倾一眼。
他居然没带干呕后的狼狈相,只沉了下喉结。
卢倾倾看都不看他,她是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虚假的热情压根不会有第二次。
可不会像石光荣一样,激情燃烧一辈子。
要是有锤子,倒可以给温杞谦激情的一锤子。
吕伯庸还在疑惑:“你们俩谁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亲戚关系?”
也许吕伯庸想找破冰的突破口,但卢倾倾已放弃和温杞谦的关系建立,端着没吸管的可乐走开了。
随便那个傻狗解释去吧,把自己得罪烂了,一点寄人篱下的压力都无了,只剩“住你家是给你脸了,不然我怎么不住别人家?”
卢倾倾皇帝下江南巡行宫似的,准备自行参观温杞谦家,都不需要托他介绍。
但电话响了。
是她爸孙屹元。
正好有一肚子怨气趁机撒,不能叫温杞谦听见,卢倾倾躲进走廊寻地方接电话。
温杞谦正拐进走廊,往洗手间去,见卢倾倾眼观六路找地方,他只迈了一步就到了她面前。
卢倾倾下意识往后一躲。
走廊不算窄,但同时填两个人,瞬时有点狭逼。
温杞谦太高了,斜进走廊的光剪出他的影子,黑压压在卢倾倾身上,超出她头顶很大一截。
有一刹那的窒息,卡在她的喉头。
幸好他就顿在那里,腿没再动弹,只抬起一支胳膊伸过来,越过她的头顶。
来不及体味温杞谦什么意思,卢倾倾左手边忽然一阵光明。
开了一扇门。
卢倾倾本想抬眼朝他道谢,她并不是一味计较到小气的人。
但高度估量失算,抬了第一次眼,并没望到他的眼,只看到他领口上的突出的喉结——
她立刻垂下眼,躲进门里,忘记道谢。
孙屹元的大脸都满屏了,在那端喊了卢倾倾一声,她才愣回神,关紧门。
门口处早已不见温杞谦的人影。
每天都是孙屹元主动朝卢倾倾请安,总是笑哈哈的,在女儿面前永无烦恼似的。
但今天卢倾倾的脑门一跳在屏幕里,孙屹元的牛眼要呲出眼眶:“你小辫儿呢?”
一句话击中了卢倾倾烦躁的风暴眼——
自刮了光头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但分别受到出租车司机盘问、邓雨菲尖叫、吕伯庸摸头,最恶心的是——温杞谦朝自己干哕!
通向温杞谦的全宇宙都在暗戳戳表达着对自己光头的不适。
卢倾倾的忍耐终于灭绝,没好气:“我刮了!”
孙屹元眼神毫不遮掩的惊恐:“为什么刮?啥时候刮的?谁给你刮的?”
“下午狗仔在机场堵我,我跑到洗手间变装,气得自己刮了!”
“卢祖音疑似隐婚生女”的新闻,藏不住。
这是前妻职业给女儿带来的风险与困扰,孙屹元气得酒都醒了:“去机场?那你现在在哪儿?”
“桉城。”
孙屹元咬着牙,一字一句:“别告诉我,你妈叫你躲那个什么林家里去了。”
他是生意人,反应很快,一猜即中。
“就是她家,她好大儿情商有点低。”
卢倾倾见孙屹元提起温杞谦他妈就不爽,直接点了把火,想引火烧到让她不爽的温杞谦身上。
孙屹元气得在手机那端踱步,大声呵斥:
“你妈也是!亲戚她都不认,认那个姓林的!什么路子啊,就把人家当个亲的热的来往个十几年!还把你百日照寄给过她,跟我这里存着的是一套,气死我了。”
搁往常,卢倾倾肯定会劝她爸:这是吃飞醋,前妻跟谁来往,怎么来往,都已和你无关。
但今天,她因为温杞谦而火上浇油:“就是,就是!”
虽然她不爱去深圳找孙屹元,那里总是有她来不及辨认就和她爹分手的女朋友,场面还常常激烈,卢倾倾害怕伤及无辜。
但目前的形势,投靠桉城比去深圳糟糕。
“老子给你转学,你到深圳来念书!过度完高中,我就把你送瑞士·······”
卢倾倾就在寻孙屹元的话缝,想等他发出极力邀请,找补找补她在桉城丢的面子。
一会儿大功告成,她立刻拉着箱子奔回机场,直接和傻狗say狗的拜!
等待被求爷爷告奶奶去深圳的时机里,卢倾倾囫囵扫视着室内——
这间屋子有占一面墙的书架,满满当当、高高低低的书脊立着,中英夹杂······忽然有一闪而过的熟悉。
卢倾倾走到书架前,抓起那个小小的相框,仔细一瞅。
喵的!她心底大叫,这不是我果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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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恐龙
和手里这相框场景一致但角度不同的照片有的是,拍了一套。
有一部分在孙屹元那里,大部分在北京的家里,都拍得可爱,唯独这张比较别致——
照片里的小胖子圆咕隆咚的,只穿了件尿不湿,上身唯一的穿戴是手腕上的俩小金镯子,都扣到肉里去了。
关键她的表情也很精怪:
硕大的珠眸从眼眶里斜着看旁边的无毛猫,无毛猫也斜着眼看她,都是白皮粉嘟嘟的肉底,跟小双胞胎似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无毛猫带尾巴,小卢倾倾额头没猫的褶皱。
气得大卢倾倾头疼,她得抓牢了相框才能不出去袭击温杞谦。
照片指定是她妈卢祖音转送给他妈小林阿姨的。
卢祖音虽然行事浮夸,但是从不随便送女儿的周边给亲戚,一是不爱暴露隐私,更重要的,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在托举女儿不要陷入自己亲戚的圈子。
但她给小林,十几年的挚友。
温杞谦的父母几乎不着家,只会是他本人摆的!
这个狗崽子!摆自己小时候照片干毛?!上身溜光!
正值敏感多疑的青春期,“黑照”气得卢倾倾头疼眼花,这个傻狗的情商可真低!
卢倾倾瞪着气花的眼回神,看到相框旁边摞着的房产证和户口本。
真叫她大翻白眼,有病?证件控?
拿起来,底下是体检单和成绩表,写的也是温杞谦的名字。
卢倾倾匆匆一瞥,体检单上注着傻狗的身高,185cm——
切!男的只要超过180cm,恨不得镶脑门上!
这个傻狗更过分,还摆她相片这里特意叫她看!
秀成绩表也恶心!
表格总分后面一串“1”.难不成是排名?
不会这么夸张吧?
······卢倾倾随手码码这摞证件、表单,心中忽然明白了——
怪不得温杞谦特意给自己开这扇门,好叫她滚进来自己看看,得罪了那头长发飘飘小毛驴,傻大个就这么压制自己!
这是朝她宣势呢!
体检表——秀秀身高。
成绩单——炫耀学业。
房产证——攀比财产。
刚平息下去的热血“噌”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卢倾倾直接挂了还在喋喋嘴前妻的孙屹元的视频,刚拉开书房的门,她心中已有完备的应战计划。
已整顿好自己的温杞谦坐在餐厅的凳子上,叉着两条骚腿,反身伏在椅背上,正和坐在沙发上的吕伯庸对聊着什么。
妈的,狗崽子还挺休闲!
卢倾倾顾不上他俩终止了对话望着自己,她拖着其中一个行李箱一步、一步回到了书房。
能听见吕伯庸的费解:“她怎么出来进去踮着脚走路?拖箱子还踮脚!跟猫似的!”
怎么?哼,你问问那个装杯犯!秀身高!
今日我踮脚赶不上你,明日我长到一米九谁都爱搭不理!
卢倾倾趴在书房门缝上听了半天,也没听见狗崽子温杞谦对自己踮脚的嘲讽。
或许他怕自己听见,用微信回应吕伯庸的疑问?
反正他自己发起的挑战,他心中有壁数。
盛装后的卢倾倾二次踮脚出来。
吕伯庸直接从沙发上“唰”地起身,打量她几个回合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坐在餐厅的温杞谦——
经过刚才第一轮“泼斯猫步”的训练,温杞谦波澜不惊地坐在原凳。
胳膊依旧没有从椅背上拿下来。
卢倾倾心想,喵的,温杞谦跟镶大椅子上了似的!
别装淡定了,立刻叫你小子悔不该当初!在攀比之风上,卢姐就是起飞的牛逼。
“你坐哪儿?”吕伯庸忍着笑,让开沙发的位置,“挂得跟圣诞树似的。”
卢倾倾抓着大提琴坐到沙发上。
这个位置正好能对着餐厅里的狗崽子,叫他看个明明白白!
吕伯庸立刻闪到餐厅,靠到温杞谦坐着的凳子旁站着,俩人一齐望着“珠光宝气”的卢倾倾——
她脖挂一串闪闪发亮的珍珠项链,手戴几枚硕大的宝石戒指糖,扬起弓子就开始拉大提琴。
不光炫富,还能炫技。
拉的马友友的《Libertango》
直接把狗崽子的狗友拉嗨了,当场叛变了——
吕伯庸扭起来了。
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不伤毫发,不丢城池,敌营里自动晃来一头俘虏。
吕伯庸跟摇着大篷车的吉普赛女郎似的,一路从温杞谦凳子旁扭到卢倾倾这边了。
她拉得更起劲了。
撸羊肉串儿时候都没现在拉弓子更能蹿火花子。
哼,狗崽子成光杆司令了。
卢倾倾大概拉了两分钟,就因为胜利不拉了。
······后面一分来钟的谱子记不住了······
但她气势上做意犹未尽状,光杆司令温杞谦没看出来,再说了,他懂什么!
曲终,卢倾倾昂着脖子,等臣服,都不稀得朝温杞谦抬正眼。
温杞谦望着卢倾倾的身后。
吕伯庸站在卢倾倾身后比划,朝温杞谦哑声做口型:
这什么路子?这打扮,跟我镇上的婶子进城走亲戚似的,太洛可可了!
卢倾倾余光里瞥见餐厅处那发白的额头微低下去。
她斜一眼温杞谦。
他确实低下了额角,侧起的左脸颊上似乎弯出一个笑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