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虚长老给出灵草名的时候，苏七也在默默掂量着他。
性格孤僻，不善社交，虽然说话不太好听，但其实还是关心弟子的。尽管她只是个外门。
她的目的也不是让他允诺什么好处，她只是单纯想弥补她造成的损失。即便不会有人监督，不会有人责怪，她只是单纯想这么做而已。
清虚长老给了她一枚腰牌，方便她进出宗门。接下来的几天里，苏七频繁往返附近的各处山脉，尽往清虚长老的竹苑里跑，不仅带了他指定的灵草，路过捡到的一些她认识的灵草，也都一并带了回来。
这一天天的，清虚长老都将她的诚意看在眼里。
她是真的不求报酬，一心为他找药草，也不是三分钟热度，每日不曾有半分懈怠，甚至会额外给他带几样药回来。这份心性就算放在整个缥缈宗，让那些平日娇奢宠惯了的大弟子来，都不一定能做到。
他都找人问清楚了，苏七是借着苏家这层关系，被玄真道人勉强收下的，只是记个名字，不至于让苏家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玄真道人闭关已久，教亲传弟子都教不过来，一年来能和苏七打个照面就算不错，别提传授什么功法。
要不是她身无灵根，他都动了收徒的念头。
清虚长老思虑再三，有意磨炼苏七的心性，并不将他的打算告诉她，只是给了她一把锄头、一面斗笠，让她在竹苑前的药田里替他耕作。
“人老了，打理不来。”他捶了捶后腰，“栽花栽草的活儿就由你们年轻人做吧，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正好陶冶情操。”
苏七腹诽，这清虚长老讲话着实不好听。虽然是个好心肠。
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事，也不管这身打扮是不是像个灰溜溜的杂役，二话不说扛起锄头便晃到了药圃。
打理花草的同时，她心里也揣着事儿。
在竹苑来来去去的这段日子，清虚长老也没再防着她，她就趁机去翻了他的炼丹房，有意整理出了个小册子，将他失窃的丹药配方中的药材记在里边。
如今好找的药材，已经找了个七八成，就剩下十三味珍贵药材，或是长在险峻之地，或是有守护兽相傍，清虚长老绝口不提让她去寻。
但她怎么着也得想办法给他找来，不管丹是灾厌吃的还是她吃的，总归是人家心血，这份人情她会一直记着。
她一门心思翻着地，默默辨认着每一种药草的性味习性，斗笠在脸上遮罩出一片阴翳。
药圃清净，一般不会有人来此，除非有人想要求见清虚长老。
这次来的是洛不凡，身后还站了个一直巴结他的外门弟子，张迎玉。
他正顶着一身伤疤，站在竹苑闭合的门前，好声好气地求长老给他一些有用的丹药。
灾厌灵魂中带着的力量本身就具有毁灭性质，他打出的伤口，一般疗伤膏还真没用。可惜这些，只有苏七知道。
清虚长老脾气古怪，现在丹药又缺，不是谁都肯给，直接给洛不凡吃了个闭门羹。
两人无法，只能折返，这时张迎玉才发现了站在药圃中的她。
“这不是苏七嘛，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个杂役。”张迎玉与她同为外门弟子，却不像她一样可以借着家里的关系讨到挂名师父，早就看她不顺眼，如今又听她天天往竹苑跑，心下好笑，“你以为清虚长老是什么人，你给他种地，当奴仆使唤来使唤去，他就能传你丹术？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苏七不为任何事所动，冷冷道：“让开。”
“怎么，才不见几日，语气都变那么横了？你不会真以为在这里办事，就能拉清虚长老做靠山吧？”张迎玉嗤笑。
“你踩着我的花儿了。”她药锄一横，轻轻抬颔，露出斗笠下小半张冰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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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洛不凡身上有伤，也不愿在清虚长老的地盘上生事，想拉走张迎玉。张迎玉看了一眼不远处紧闭的屋门，断定清虚长老不会发现，更加猖狂。
很好，长老不在，没人看见。
他抬手让洛不凡先走，自己留下来，故意当着苏七的面抬起一脚，碾上药圃开花的一株灵植。
“你以前都很识相的，现在是以为有了靠山，敢这么和我说话了？”他盯着她的脸问道。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不过，别妨碍我种花。”
苏七一锄横扫，毫不客气地往他腿脚上砸去，张迎玉气聚丹田，想和以前一样站着不动挡她一击，却没想到这次的攻势与以往的挠痒痒不同，又快又狠，绝不是一个炼气修士能抵挡的。
仅仅一招，就让他冷汗密布，后退数步，惊疑不定地望着面前的小杂役。
这一招，什么来头？
苏七这时也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屋，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
很好，刚才长老不在，没人看见。
她轻轻压下斗笠的帽檐，直至遮住大半张脸，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般的，继续旁若无人地锄着地。
张迎玉还在等她继续发难，没想到苏七这就把他当成了空气，让他更为窝火。
一个无法入门的关系户，居然无视他这个炼气士，这比直接出言怒骂更加挑衅。她估摸着是修了哪种不入门的体术，才在他猝不及防之下一击得逞，她估计也明白只能吓他这么一次，才闷不吭声的。
于是他一脚踢翻她脚边的水桶，又把地上一袋灵草种子撒得散落一地，笑着大摇大摆离开。
“你慢慢捡吧，”张迎玉道，“既然想花心思讨好人家，那就做仔细点，小心别漏种了药草。”
苏七对这种欺凌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一贯都是这么忍过来的。
她现在已是筑基修为，虽然没修过正统功法，但力量已不同往昔，至于刚才为什么不再出手——她听到了长老推门的声音，不想暴露她突然暴涨的修为。
所以她明面上不曾动手，只是暗暗在他擦身花丛时，在他身上抹了点儿好东西。
她蹲下身子，慢腾腾地将洒落在地的种子一颗颗捡起，继续老老实实地开始耕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月上柳梢，她挑了最后一桶水将药圃照料好，忽然听见清虚长老的声音。
“要不，我把你从玄真道人那儿讨来。”他沉吟片刻，问道。
显然是看到了刚才张迎玉欺负她的一幕。
不管她来这儿是出自真心也好，还是想要找棵大树庇护，起码都是肯踏踏实实做事的，不像外边的娃子那么心浮气躁。
若她寻求庇护，他就遂了她的愿。他平生只收过一名弟子，可惜已经去世百年，这竹苑冷冷清清，多个人也是热闹些。
苏七摇摇头：“虚长个名头，无实力傍身，去哪儿都是被欺辱。再说，我投身于此，只是单纯想为您种种药草，我也就一百年光阴可活，能为丹术研究做点贡献，也好过浑浑噩噩度过余生。”
清虚长老看着她的眼睛：“你当真只甘愿做个药童？”
苏七点头。
她这身修为可以说是清虚长老给的，虽然也有灾厌的助攻。
他可是她的大恩人，她自当无条件助他完成毕生心愿。
清虚长老长吁，他见多了抱着各种目的与他套关系的人，没想到缥缈宗弟子里，还有如此清心寡欲、不骄不躁的单纯之人，若她有灵根，就凭这独一份的心性，她的修为也不会差到哪里。
可惜啊可惜。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烂的小册子，丢给了她：“拿去好好看看。”
说完转身便走，走时还暗忖着，是否要放话出去，让他们明白苏七是他的药童，在他的道场上动他的人，胆子也太大了。
苏七把小册子翻开一看，发现册子上记着神州大陆各种常见药材的介绍，从药草的名字模样，到性味归经，再到如何采集、如何培育照料，一应俱全。
“长老有心了。”她对着他的背影一拜，也不管他是否能看见。
苏七掂着那本小册子，只觉得手里的东西更加沉重。她不是不知道，长老是看在她不能修炼的份儿上，有意给她开辟另一条路——药草师。
凡界的药草师可以治病救人，与炼丹师不同，因为无法使用灵力，药草师炼不出灵丹妙药，是炼丹师的下位替代品，不过凡人能成为药草师，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她无意走这条路，但他给她的册子，她会仔细去看。
顺便，这册子记载得足够详尽，连一些她找不到的药材的产地都标注清楚，这样更方便她将剩余的十三味药材找齐。
由于修魂大法的缘故，苏七在睡梦中仍能保持清醒。
原本夜里，她要趁睡觉的功夫修炼修魂大法的，现在又多了一本小册子要看，她便着重背起了这本药册，利用修魂大法强行让药册的内容记进灵魂里。
这样下来，便事半功倍，她甚至有点好奇，她以后要是得到一些五行术法的使用方式，是不是还能在梦里修炼？
可惜以她外门弟子的身份，无法进入藏经阁。仅凭外门长老公开传授的那些皮毛，她恐怕很难再进步。
她看了一下目前所缺的药材。
七叶红莲，生长在熔岩地带，守护兽为泥鱼，浑身暗红，非金丹修士不能破其泥铠；天心草，长在悬崖峭壁的石头缝里，吸收日月精华而能致幻，非元婴修士无法摘得……十三种药材里，最简单的还数吸血藤，但那也得远走几千里路，去妖兽肆虐的危月秘境才能摘到。
她就算想取灵药回来，那也得有命拿。
还是先提升修为，等到了金丹期，再去把看似最简单的吸血藤摘来。
“系统，有没有办法让我再穿到灾厌身上？”她打起了灾厌的主意。
以他的威名，无论到哪儿、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敢多问两句，她完全可以用他的身体光明正大出入各种藏书塔，上到天界下至魔界各大藏书之地全部扫荡一遍，到时候要什么功法就有什么功法。
可惜！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要死，根本没这方面的想法。
【有，但是每次互换需要消耗许多能量，你想抽干本系统吗？】
“如果抽干你能换来一堆功法，我不介意。”
【没良心的女人！】
【现在做不到，但是你的意念可以为本系统充能，你想要达成心愿的意念越强，充能速度就越快，等达到阈值的时候，你们就会再次互换。】
“那有没有个准数？比如几天之类的。”
【没有，意念这东西，说不准的。】
【宿主现在的执念不够深，需要特殊契机才行。】
苏七：……不靠谱。
与其指望男人，不如靠自己。
于是她干脆先放弃这条路，转而尝试更近的可能——缥缈宗的藏经阁。
藏经阁分三层，非内门弟子不可进入，但也不是没有破例的，她若是得到了某位长老的许可，拿着长老腰牌，估计也不会有人敢拦她。
思前想后，她拿着清虚长老给她的小册子，佯装不懂册上所写的药理，在一天锄地之后小心翼翼地询问：“弟子愚钝，不知其详，却又不敢过分叨扰长老，便想去藏经阁找些书来研究，不知长老能不能应允。”
“拿来我看看。”清虚长老道。
这么多天来，她终于稍稍表露出了一些意图。
管她是想借此去藏经阁学别的功法，还是真想看这些无人愿学的药理，他其实都不介意。有上进心是好事，她也为这片药圃尽心尽力，允她更多好处都不过分。
他倒也不是不让，只是怕她贪多嚼不烂，毕竟以她的资质，去藏经阁学习那些高深术法，或许对修炼有害无益，反倒可能因为无法炼成，而心生魔障。
苏七将小册子呈了上去，清虚长老这才看到，破烂的小册上全是她用不同颜色的蘸墨划出的痕迹，还有许多小字注释。
“好……好、好！”他越翻越是欢喜，抖动着花白的眉梢，“这个册子是我入门时所写，里边的东西写得不够细，还有些错处，竟都被你圈出来了。想不到你竟如此有心，不仅天性聪慧，还肯下功夫细究药理！”
激动之下，他直接掏出了腰牌，放在了苏七手心：“这个你拿着。藏经阁分三层，大多数普通弟子只能在第一层走动，你向二楼的守卫出示这个，就能上楼。”
苏七接下腰牌，合掌托起。
她也听说过这条规矩，藏经阁一楼是普通弟子看书的地方，二楼的书是较为稀有的藏品，只有缥缈宗的管理层人员，或是被寄予厚望的亲传弟子才能上去，至于三楼，藏的都是些孤本，只有掌门才有机会接触。
清虚长老是真把她当可塑之才培养，连贴身的腰牌都愿意给她。这面牌子代表着他的特权，除了看书以外，用处可大着。
有了这枚腰牌，金丹聚成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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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特意让小7锄地，有他的用意
但长老不知道，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小7其实什么都懂hhhh
第9章
苏七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外门弟子服，光明正大地出示清虚长老腰牌，进入了藏经阁中。
缥缈宗内门弟子身穿白衣，外门弟子则是灰色，这一打扮在人群中极为显眼。
加上她刚干完活儿，衣角沾染了泥灰，看上去像个脏兮兮的凡人，和满身仙灵之气的内门弟子完全是两种画风——自然大家会多加注意。
众人注目之下，发现她是传说中那个只会睡觉的关系户苏七，就更觉得离谱了。
“那个是苏七吧？”窃窃私语的声音。
“资质考核里爬不上擂台的那个？”有人捂嘴偷笑，“我还以为她打算一辈子宅在洞府里，不打算出来见人呢！”
“是我我也不敢见人啊！缥缈宗开宗几千年来，连擂台都上不去的，她还是第一个。要不是苏织锦怕她出洋相，给她御剑托上去了，她就算有苏家那层关系也进不来。”
“这么一眼看去，凡人和修士的区别还是蛮大的。你说她也在宗里待了一年，怎么半点仙气都没染上呢。”
“可别这么说，人家现在给清虚长老当牛做马，好歹也混了个面熟，能破例来这儿借阅藏书。”
其实这些话苏七都能听见，她现在已经筑基，和普通内门弟子相比，差不了多少修为。不过如今要紧的是学习，她没工夫和这群人计较。
她面色如常地步入藏经阁。
虽然可以直接去二楼，但她想起清虚长老的教诲，想循序渐进，于是就来到内门弟子众多的一层，走到金系术法的书架位置，翻起书来。
几分钟后，她的脑袋耷拉下去，坐在书柜边的角落，不负众望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