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同我说，”纪月仙止住她，“换了衣服，再去同他们俩说罢。”
“他们俩……莫非卿雪来了？”
纪月山换过衣服，将长发擦干，重新挽过，打理好后，才被带到明卿雪面前。
她果然来了。
纪月山有些忐忑，仙仙说的没错，她本应随父下狱，全靠明卿雪收留，可她却……
她悄悄去看明卿雪，正巧对上她沉静的目光。
“纪公子没什么想说的？”她问。
纪月山张了张口，半晌，方摇头苦笑道：“卿雪，此事是我错了，无论受何处置，都是我咎由自取……”
明卿雪叹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处置你了？可是阿意，你总得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又不傻，系统有账册功能。她在江州三家店，耿明月和谢逸莲负责的店每日都有进账，唯有阿意负责的最初的长明居，没了收入，必然是出了事。联想到自己和萧盈遇袭，虽说一开始她觉得对方的目标是萧盈，但，万一其实是她呢？
因此她立刻联系了萧珩，萧珩并没有瞒她，同时也承诺，他会尽力救出她妹妹。
事不宜迟，她带着一大堆药赶赴京城，终于在两人配合下救出了明卿雅与阿意。
没见着卢真真倒无所谓，她只是想不通阿意为何这么做。
在她的疑问下，纪月山这才说出那天的事。
原来她一走，卢真真便有异动，一直在悄悄谋划，试图让明卿和回来，一起带走，但明卿和初至书院，正是好学的时候，竟然不肯回来。后来大约是时间紧迫，卢真真直接向阿意摊牌，告诉她，她父亲的冤案只有姜家能翻，而只要翻案，阿意就可以恢复纪月山的身份，重新参加科举。
“你心动了？”明卿雪轻声问。
“这个诱惑太大了，”纪月山苦笑道，“何况她说，小雅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她绝不会对小雅不利……”
明卿雪长叹一声。
“婉妍也是姜家的小姐，这里有没有她的事？”明卿雪复又问道。
纪月山摇了摇头：“她是姜家旁□□位姜婉如小姐才是嫡系。”
明卿雪想起从前姜婉妍确向她说过此事，遂点了点头。
“那么，卢真真其实是姜家的人？”
纪月山道：“或许……我也不太清楚，萧将军应该会查出来。”
明卿雪一指桌上的药瓶：“里面是解毒丹，可解百毒。我已经给小雅吃了，你自己看着吃吧。”
她脚步轻盈，转眼便离开了。
徒留纪月山一人，神情复杂地凝望着那瓷白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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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风雨满苹洲，绣阁银屏一夜秋——宋代陈亮《南乡子》
抱歉拖很久，快写完了
第34章 结局章
明卿雪别了阿意，又去陪着妹妹说了许久，才哄她入睡。
她伸手轻轻拭去妹妹面上泪痕，心下暗叹。
妹妹所说与阿意自述相差无几，可见阿意确然未再骗她，在姜家也一直护着妹妹。可眼见妹妹被吓成这样，她又如何能心无芥蒂？
若不是萧珩，她一个人要如何救出妹妹？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方究竟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萧珩来的？卢真真的身份不明，此事便难以理清。不过，经此一事后，怕在他们眼中，她已经和萧珩绑定在了一起了吧。
虽然，她也并不反感这样绑定就是了。
又给妹妹掖了掖被子，明卿雪这才起身离开。这是一处极秘密的宅院，萧珩把她们安排在这里，自己却不知去忙什么了。
她问外面守着的欧阳昱：“萧珩呢？”
欧阳昱朝她一躬身，奉上一封短笺。
卿卿：
京中诸事皆已料理妥当，依照上意，不日便要动手。外面并不安全，盼你暂留此处，一切人等皆听你吩咐，顾好自己，不必多虑。
珩。
明卿雪若无其事地收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欧阳昱领命退下，明卿雪又取出短笺瞧了瞧，不由双颊滚烫。
她想起萧珩去救妹妹之前，她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何必如此。
那时萧珩停步转身，定定凝望她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
“于姑娘而言，只是醉后戏言。但……于珩而言，却是此生难忘……”
他说完就走，并没留给她回应的余裕，而她——也终于回想起来了。
怎么办，感觉自己像个渣女。
明卿雪捂住脸。
再看笺上这句“卿卿”，她整个人都要烧透了。
还好看这意思，他会在外面忙上一段时间，到那时，诸事尘埃落定，再谈这些罢。
所幸这里虽然隐蔽，但吃食用具一应供给都属上等，明家姐妹和纪家姐妹各自在自己院里，一连数日也不曾见面。
就连明卿雅都看不下去了：“阿姐，我都不生阿意姐姐的气了，你们还没和好呢？”
明卿雪摇了摇头：“就算你今次原谅她，也须叫她此后再不做这样的事。”
明卿雅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那，小雅去问她？”
明卿雪还未回答，欧阳昱匆匆进来：“姑娘，天使来了。”
“将军也传了信，说事情已定，皇上要召见你，他也在宫里等着。”他继续道，“姑娘，请赶快整装吧。”
既然萧珩这样传话，想必没有问题，明卿雪点了点头，叫妹妹自己回去玩，招呼侍女进来帮她换衣、重新理妆，出去见过了天使。
天使是个年纪颇老的太监，明卿雪跟着其他人称段公公，对方倒是满脸和气，笑道：“明姑娘果然兰心蕙质，秀外慧中，一见便知不俗。请这就跟杂家入宫吧。”
明卿雪连道不敢，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这处宅院离皇宫应当很远，马车辘辘行了许久，明卿雪一个人呆在车厢里，困得几乎睡着，半晌才听到女声恭敬道：“明姑娘，请下车。”
明卿雪下了车，发现这才到宫门，又跟着段公公走了许久，才被他引入一处宫殿。
还没见到皇帝，精气神已被折磨去了大半。
她垂首恹恹进去行礼，却听得一阵大笑。
明卿雪诧异抬头，见一着龙袍的俊秀少年，正侧首含笑道：“寡人可没吓着她吧？”
萧珩冷冰冰道：“谢陛下恩典。”
这语气一点也听不出谢恩的感激，倒让明卿雪咂摸出了点别的意味：他们君臣，并不是之前云州传言的猜忌离心，否则绝不会这样说话的。
加上眼前的这个皇帝如此年轻，倒让明卿雪想起了别的传言，想来，他要对前朝老臣动手，而萧珩，是他的一柄利刃。
明卿雪心思电转，那少年皇帝已经指了座位，笑道：“姑娘快坐，免得累着了，让萧爱卿看了心疼。”
……
萧珩的脸色更冰冷了。
明卿雪又行了礼，这才坐下。皇帝又道：“寡人方才问爱卿，此次立下大功，准备要什么赏赐。他答，别无所求，寡人一再强求后，他说只愿将荣耀加于你身。你呢？又想要什么？”
明卿雪一怔，答道：“世上哪里有替人领赏之说呢？民女亦无所求。”
皇帝摇头笑道：“你们什么都不要，岂不是抗旨吗？”
明卿雪看了萧珩一眼，他微微点了点头，看样子，似乎真的可以大胆要点什么？
她思索了一下。这些时日她虽然没有再见阿意，却是见过她妹妹纪月仙的，纪月仙人在京城，对当年的事情比较了解，也给她们看过卷宗，纪瑾一案当初并未错判冤枉，也就是说，纪月山这个身份，的确没有参加科举的可能了。
那么，至少阿意所期盼的女子读书，或许眼前的皇帝会同意？
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委婉说了自己建立女校的想法。
谁知皇帝一听，再次大笑起来。
“你有没有见过皇后？”
皇后？说的是姜婉如吗？明卿雪摇头。
“她要女子也能科举入仕，寡人正筹谋着，还不曾应她。你倒和她想一起去了。既是你们所求，不如你们同去办吧！”
明卿雪大喜。
她从没想到姜婉如有这等志向，看来姜家虽为政敌，养的女儿却着实不凡，一时之间，她对未来的姜皇后生出一份向往之情。
但她见到的却不是姜婉如，而是一个衣袖挽起、简洁干练的……女工匠？
后来萧珩告诉她：“姜家当年就押错了宝，只是姜后临去之前，为保家族，强行指姜小姐为后，皇帝早有意处置。后来私巡景山时，更是下定决心迎那位陆工为后。”
明卿雪未曾想还能听到这样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不由悠然神往。
萧珩又道：“你把柳意举荐给陆皇后，不怕将来她又翻脸？”
明卿雪嗔道：“你早知她没有害我……如今又说这话？”
她确是不怕。出事后她问过系统，柳意算是她的员工，在系统限制下，除非解除雇佣关系，否则员工不可伤害老板。只是当初她不曾雇卢真真来做工，才有这么一场灾祸。
之前柳意便不曾害过明卿雅，往后自然更加不会，这一点实在不必担心。何况她也有私心在，阿意身份敏感，若能搭上皇后的关系，或许她未来也可得以保全。
想到当初之事，她不禁又问：“那卢真真究竟是何身份，如今你可查出来了？”
这倒是查出来了，连带着之前姜家为何对付她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原来杜瑜清虽娶了贵女、去了京城，却对明卿雪拒绝他耿耿于怀。知道妻家要对付萧珩，便献言献策，大为强调明卿雪与萧珩的关系，鼓动他们对明家下手。
明卿雪：“所以他们收买了卢真真？”
不只是收买那么简单，卢真真原本的身份，是魏家的小姐魏珍珠。
明卿雪：“……？？”
之前没有查出这一层关系，还是卢真真狱中自爆的，据她所述，她当初被接生婆掉包，受了十六年的苦，正当被魏家认回之际，魏家出事，魏家为保这最后一点血脉，没有暴露她的身份。因此她以绣娘之身被送给明卿雪。她教授明卿雪妹妹绣技时，也在谋划如何复仇，姜家找上她后，她立刻配合了姜家的计划。
最后临刑前，明卿雪问过妹妹意见，让她去狱中和卢真真见了一面，她自己则没再见杜瑜清，只等妹妹回来，亲手给她煮了碗鸡蛋面吃。
明卿雅含泪吃完，道人虽有罪，刺绣却无罪，此后她会继续钻研绣技。明卿雪自是安慰鼓励，答应她将来长大，给她开间绣坊。
萧盈身子将养好后，便派人传信给明卿雪，要同去江州长明居，明卿雪自是答应，和萧珩商量过后，三人同回江州，启开地下密室。
有萧珩在，两个姑娘便没动手，看着他轻松撬开地砖，露出铁门。
萧珩接过妹妹递来的钥匙，沉声道：“你们退后些，提防有机关。”
明卿雪蹙眉：“那你可要小心。”
“不必担心。”萧珩说着，又要她们再退后些，一直退到门口，这才去开门。
好在门上并无机关，一阵酸牙的咯吱声响过，萧珩慢慢推开了门。
灰尘四散，萧珩打了个手势，叫她们暂且不要过来，几人等了一会，才由萧珩先跳下去。
这间地下密室并不大，两个姑娘在上面便可览尽全貌，萧珩打着手电在下面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机关，才接她们下来。
明卿雪落进萧珩怀里时，还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她的视线被这间精致小屋吸引了。
她一看便知这里装了好些灯，但她试着去开时，光芒微弱一闪，很快就不亮了。
萧珩问：“是否要我去带些蓝硚矿来？”
明卿雪刚想托他去，他已开口相问，不由微微笑了：“好啊，有劳你。”
萧珩速度很快，她换上电池，整间密室顷刻大亮。
这里虽是地下密室，却更像地上厢房。跳下来的这边摆着桌案，上面不但有寻常笔筒笔海，还有一套刻刀工具。明卿雪只略略一瞧，便知和她所用的差不多。
萧盈也认出来了：“卿卿，这……这和你好像！”
明卿雪应了一声，见萧盈已在书桌书架上翻找起来，便给她开了桌上台灯，没再打扰。转头看那边，是一扇花鸟绘屏风，隔断了后面的休息空间。显然，这里是一个人休息、读书之处，布置得相当精心。
明卿雪正同萧珩检查这边卧榻，忽听萧盈惊呼道：“叔叔！真的是叔叔！”
两人忙过去看，只见萧盈指着一册书页，手微微颤抖。
那上面题着一行字：“永宁癸戌秋日，萧尘留。”
萧珩浑身一震：“叔叔写了什么？”
翻开书页，里面画满了各种精巧的设计图纸，附有详细的讲解。一开始还只是灯具的制作，再往后翻，竟还有农具，枪炮……
简直是一本古代科技百科全书。
明卿雪看完，也不由赞叹：“难怪你叔叔说，这是能让皇帝转怒为喜的、为国为民的大功劳。他隐姓埋名，住在地下密室许多年，竟有如此成就，真是足以登上史册、流芳百世了。”
萧盈默默点头，照哥哥吩咐收好了书，又道：“只是不知叔叔葬在哪里？”
明卿雪道：“我父母未曾提过，也许线索还在这里。”
他们又翻找片刻，很快发现了明江夏留下的信件，信中，明江夏对萧尘这位天纵奇才也是大为赞赏，他详细地记述了萧尘的后半生，最后写道，萧尘因为长期的研究，身子亏损较多，最终还是病逝了，被他葬在江州城外的清河村。
“清河村？不是就在细柳村旁？”
几人对视一眼，颇感命运无常，当初他们在细柳村置下庄子，也住过许多时日，哪知亲叔叔就葬在咫尺之遥。
萧珩沉思道：“这书献给陛下，当可以洗雪叔叔之冤。那时我兄妹再拜祭恩人，将叔叔迁回原籍安葬。”
萧盈也点头道：“正当如此。”
他们合力拂去尘土，将密室打扫整洁，这才离开。
是夜，萧珩轻轻叩响了明卿雪的房门。
明卿雪疑惑开门，只听他道：“明日去清河村拜祭，我便禀告叔叔，你是我……未来的妻子。”
明卿雪见他越说声音越低，甚至偏过头去不敢看他，不由莞尔。
她轻轻点了点头，但瞧他并未看见，索性大起胆子，去握住了他的手。
萧珩猛然抬头看她，一双朗目中流露出喜悦的光彩，他轻轻反握住了明卿雪的手，微笑道：“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一年之后，明卿雪同萧珩便结为夫妇。她早年父母双亡，帝后怜她孤苦，特命礼部主持送嫁，十里红妆，极为风光，人人称羡。
但她最出名的头衔，并不是将军夫人，而是大周第一富商。她经商所得，全都用来资助女子书院与女子绣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