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最伟大,那你好好陪她玩,别挡我道。”时沐拍拍手,夹着雪板扬长而去,丝毫不理会身后费玉琛还在喊“待会儿要让她好看”之类的话。
由于是新建成的滑雪场,又在试营业期,所以来的人并不多,都是老板的亲朋好友……的亲朋好友们。
人是不多,但都挤在了初级道。
另一座山头上的高级道还在施工,没开放,时沐一颗勇闯天涯的心刚燃起来就被扑灭了。
自从去年摔断胳膊之后,她就老实很多了,不出意外都会现在初级道滑几个来回热热身,之后再去中级道玩,今天也一样。
等时沐第二次从初级道滑下来,走了一半,就看到了坐在雪道边上的桑柠月。
她那身天蓝色的雪服很扎眼,而信誓旦旦跟她说“要陪桑柠月玩”的费玉琛却不见了踪影。
现在好了,她给费玉琛的标签又多了一个,那就是“不靠谱”。
桑柠月一个人坐在那里,背影看着孤零零的,显得有些可怜。
她会可怜?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时沐想劝自己别多管闲事,但是脑子里的另一个念头又很快把这句话盖了过去。
因为她看到有几个人朝着桑柠月走了过去。
滑雪场里最不缺的就是教练,在维持场地秩序之余总是在搜寻落单的雪友,而落单的女雪友是他们的最爱,往往被盯上了就很难甩掉。
推销课程是一方面,至于他们想为自己谋取些什么私利,那就不得而知了。
时沐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些,不过听不少朋友抱怨过,而且形容的大多很不堪,就多留了个心眼。
很多时候都是本能的反应,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快要滑到桑柠月面前了。
她放慢了速度,一点点靠近,果然听到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在问:“小姐姐,一个人吗?”
“没有,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那你朋友呢?丢下你跑了?我看你一直坐着,不会滑的话我们教你吧。”
“对呀,我们都是这儿的教练,方便的话加个微信,下次你来直接找我们。”
桑柠月把雪镜推上去,目光和刚滑下来的时沐撞了个正着,指了指她:“谢谢,但是不用了,我朋友来了。”
忽然被点名,时沐脚下一乱,直接摔了出去,在雪上打了个滚才停住。
好在这里坡缓,她穿的也厚,没受什么伤。
她从雪里爬起来,发现桑柠月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更恼火了。
几个教练面面相觑,就看那人气势汹汹来到了跟前。
刚刚的出场并不帅气,还带着一丝滑稽。
时沐的脸色莫名其妙就变得很臭,语气也跟吃了炸药似的,往桑柠月面前一挡:“有事?”
这教练晃荡了一上午没见着美女,这次一下逮俩,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子去了。
“我就是想问这位小姐姐需不需要教练,我看你也在初级道,要不一起?咱们加个微信然后……”
“信不信我告你骚扰顾客?”时沐懒得跟他扯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太明显了,那眼神里藏不住的欲望,她曾经无数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而那些人的目标都无一例外是桑柠月。
她前女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招来的全是烂桃花。
男人觉得自己突然接受了一场针灸,头顶密密麻麻扎的全是银针,次挠挠的,又痒又疼。
“不信?”
“信了,信了,那你们自己玩哈……”男人抬了抬手,冲她俩点点头,滑着双板走远了。
看着那几人离开的背影,时沐忽然松了口气。
桑柠月抱着雪板站起来:“谢谢你帮我解围。”
“碰上你算我倒霉……”时沐嘀咕着,又不敢大声说,跟蚊子哼哼似的。
桑柠月没听清,往前凑了凑:“你说什么?”
她一动弹,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就钻入了时沐的鼻腔,霸道地在里面绕转,搅的她又有点恍惚。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时沐后退两步,又划出了她认为的安全距离。
她定了定神,道:“没什么啊,什么都没说……”
“不说这个。你不会滑?”时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满眼都是“我不信”。
毕竟这装备有模有样的,连雪板都是自备。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国外的雪场,连手套都是租的,后期会滑了才购置了一整套装备。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桑柠月人傻钱多,装备党嘛。
这种人多了去了,好像也很符合桑柠月做事力求完美的性格,八字还没一撇就把自己打扮的很专业。
桑柠月问:“你能教我吗?”
时沐下意识就想拒绝:“我也是新手,你要不找教……”
她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刚刚的确有教练,但好死不死的,都被她赶跑了。
“还是你教吧,我相信你。”桑柠月说的情真意切,满眼真诚,说的时沐又得意又心虚。
得意的是有人相信她,心虚的是相信她的人是她前女友。
桑柠月不知道短短的几秒她竟然经历了这么复杂的思想斗争,只是看她发呆,就轻戳了下她的胳膊。
“能滑的像他们一样好吗?”
时沐瞅了眼中级道上飞速往下冲的人,神色复杂:“那种太快了,你还是新手,慢慢来吧,先能滑走再说。”
“怎么才能滑走?”
时沐把雪板戳到地上,单手叉腰,叹了口气道:
“放下前刃。”
第5章
时沐带着她重新回到了雪道顶上,穿好雪板先站起来,看桑柠月还坐在地上,就问她:“能站起来吗?”
“能。”
时沐没想到桑柠月这么能耐,说站就真站起来了,而且动作很无比顺滑,她伸出去的手反倒显得有些多余。
回想起她第一次滑雪连站都站不起来,跟她比起来自己就像个弱智。
桑柠月注意到她的视线,眨眨眼:“你刚刚说要放下前刃,怎么放?”
她刚刚说的明明是“前刃”,可是时沐却莫名听成了“前任”,琢磨着要不要在接下来的教学过程中换个词,因为听着实在是别扭。
桑柠月问完,没得到时沐的回应,就照她说的,脚尖缓缓落下,把前刃压下去,结果整个人立刻不受控制地向下溜去。
正在她以为自己要用这种诡异的姿势下山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别急,”时沐顿了顿,不情愿地说,“你扶着我,我先带你滑一遍找找感觉。”
桑柠月有点惊喜地看着时沐,这还是见面后她第一次主动跟自己有接触。
她微微一笑:“好。”
时沐让她把两只手都搭在自己肩上,然后自己倒滑着带她下去。
但是桑柠月的手只是虚虚搭在她肩头,并没有用力抓住。
“怎么了,不敢抓?”时沐一阵想笑,那天晚上不是抱自己腰抱得很紧吗?
“不是,”桑柠月轻声说,“不舍得压。”
时沐:“……”她以前会这么说话吗?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她俩的特殊关系是一回事,但滑雪容易受伤又是一回事。
时沐想了下,最终还是抬手,盖在桑柠月手背上,把她的手压了下去:“放心,压不坏,已经不长个了。”
时沐让桑柠月跟着自己滑着试一次,可她说了“走”之后,桑柠月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抓着她肩头的手甚至在不断收紧,隔着厚厚的雪服都能感受到她在掐自己。
“你害怕?”
“有一点……”桑柠月的反应总算真实了一点点,露出了胆怯。
别看初级道是难度系数最低的一条雪道,但坡度在新手眼里也是很吓人的存在。
要桑柠月当真眼睛都不眨地滑下去,时沐都想当场跪倒在地。
“没事,有我拉着你呢,我保证你安全。”
听着时沐信誓旦旦的立誓,桑柠月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些,点了点头:“嗯,我相信你。”
说是带着她滑,其实时沐只是起一个辅助作用,边带她下坡边告诉她滑雪的注意事项,还有姿势之类的。
桑柠月也很得要领,虽然滑的慢了点,但胜在稳,一路下来都没有摔过跤,这对新手来说已经是很有天赋的表现了。
其实有时候时沐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学东西这么快的。
按理说桑柠月不是一个运动细胞发达的人,也不喜欢运动,所以今天见到她也在车上时候时沐才会那么惊讶。
桑柠月家里的两位长辈都是音乐老师,她从小受到音乐的熏陶,性格文文静静不说,喜欢的东西也大多和“静”字搭边,这一点和时沐很不一样。
高中体育课跑八百米,桑柠月跑跑停停,别人撑死四分钟的路程她能跑五分钟,甚至是更久。
可是技术性的东西,比如跳远之类的,她总能拿到满分,甚至还破了校运会的记录。
如今这个特长放在滑雪上,也同样适用。
两人虽然是面对着面,但是时沐一颗心都放在该怎么教会她滑雪上,完全没意识到她俩的姿势在外人眼里多么暧昧。
费玉琛从便利店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下子以为自己眼花了,赶紧把雪镜摘下来,还顺带揉了揉眼睛。
这就是她说的不图什么?
她真是信错了时沐,才会相信她这个软蛋会泥巴封心,再也不被美色迷惑。
这桑柠月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都七年过去了还对她这么有吸引力?
诚然,费玉琛跟她俩都算朋友,也知道她们之间那些弯弯绕绕,但思想上她更偏心时沐一点,就冲她被分手后可怜巴巴的样子一直在她心头挥之不去这一点。
尽管后面她和桑柠月的关系有了改善,但费玉琛还是时刻告诫自己不能背叛盟友,要坚定地跟时沐保持一条战线。
现在倒好,时沐先叛逃了。
费玉琛想着必须尽快拯救大兵时沐,把雪板往旁边一扔,朝两人跑过去。
初级道的雪坡不算长,难度也不大,等桑柠月已经能连续两次不借助她的帮助滑下来,时沐退开一步:“我看你已经差不多学会了。”
“没有。”桑柠月正在脱雪板,听她这么说,马上直起腰来,“我觉得还没学会,你再教我一遍吧。”
“该说的刚刚都说给你了。”
“我没记住。”桑柠月几乎是秒答。
还很理直气壮。
“没记住也不关我的事。”时沐扭头就走。
她到这里来是为了滑雪的,浪费大把的时间显然不划算。
而且教桑柠月也不是义务,她刚刚做的这些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从没欠过桑柠月什么,从前是,现在也是。
“等一下……”桑柠月情急之下直接抓了时沐的手,虽说隔着手套,但她还是摸到了骨节分明的手指。
她微微一怔,很快又松开。
时沐转身,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眼底多了一丝不耐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桑柠月问:“你脸好点了吗?”
七年不见,她对时沐的了解少之又少,只能靠着这仅有话题建立联系。
很可笑,但她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怕自己一旦退缩了,她和时沐之间那根细到快要看不见的线就彻底断了。
“谢谢关心,完全好了。”时沐说完,又煞有介事地补了句,“我早说了,不需要用药。”
那瓶药,她已经收到了吧?那她也应该清楚自己的态度了。
“好……那你以后小心,别再——”桑柠月背对着雪道,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整个人腾空而起,然后落入一个怀抱。
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
耳边传来“嗤”的一声,接着周身溅起巨大的雪浪,雪花落了她满身,有些钻到脖子里,触感冰凉。
桑柠月能听到剧烈的撞击声,还有周围人的惊呼,可是眼前一片漆黑,并不能判断发生了什么。
桑柠月是背对着雪道站的,没注意到身后的状况,可在她对面的时沐却看了个清清楚楚。
滑雪场里一共设置了两条中级道,其中一条连着初级道。
设计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滑雪的人不那么频繁地上下山,体验滑雪的时间长一点,同时又满足了他们想在新手面前装逼的心理。
可实际上初级道短的很,速度快的话从坡顶滑下来也只需要十几秒。
时沐眼睁睁看着那颗单板“鱼雷”从中级道冲刺下来,侧着板子刻滑,故意掀起两人那么高的雪浪,短短几秒就从山顶冲到了半山腰,速度之快让她怀疑那人是不是不要命了。
在滑雪这项运动里衍生出了一个叫做“鱼雷”的名词,专门用来称呼那些不断增加速度以追求刺激,结果把雪道上的人都撞的人仰马翻的人。
这类人在滑雪圈子里非常不受欢迎,甚至到了被众人讨伐的地步。
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就是其中一员。
大概是被扬起的雪花遮蔽了视线,并没有发现正前面站着的人,不管不顾地冲下来。
放着不管的话,毫不夸张地说,桑柠月会被撞飞。
每年雪季,大大小小的事故频发,滑雪又是项特别的运动,装备笨重,杀伤力极强,剧烈的碰撞少说断手短腿,严重了甚至会危及生命。
这个姿势下,桑柠月的腰或腿会直接受到撞击,照她那个身板,肯定是后者。
事发突然,来不及思考,时沐几乎是本能地把桑柠月拽进了怀里。
为了躲闪飞来的雪板,猛地朝旁边倒去,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停下来。
翻滚的时候她有意去护桑柠月的脑袋,那一瞬间她似乎忘了两人都是戴着头盔的。
过了会儿,桑柠月率先回过神来,撑起身子,这才发现她身下并不是什么硬邦邦的雪地,而是时沐的身体。
“时沐!你没事吧?”
时沐还在发懵,听到她叫自己名字,愣了两秒才回答:“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
桑柠月摇摇头,忽然松了口气,视线和时沐对上的时候,情绪翻涌,鼻尖发酸。
从分手的那天起,她就没敢再像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时沐了。
她知道雪镜后面藏着怎样美丽的一双眼睛,她记得那双眼睛是浅褐色的,热烈而真挚,而且总是一寸不偏地停留在她身上。
当然,以前。
“起来。”时沐冰冷的话语像是给她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把人丢到了南极。
时沐的护目镜上糊满了雪,她恼火地摘下来甩到一边,仰面看着伏在她身上的桑柠月。
桑柠月神情低落:“对不起……”
时沐的本意并不是凶桑柠月,而是在气那个“鱼雷”,甚至想打他一顿,所以说话的语气才差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