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柠月见状,弯腰捡起来,刚想喊她,却发现上面的内容有些熟悉。
又仔细看了看,皱紧了眉头,小声嘀咕:“果然是……”
时沐选了靠窗边的座位,今天的江清不再被阴云笼罩,阳光跃动在锃亮的玻璃上,显得生机勃勃,心情也稍微好了些。
今天她要见的人叫墨舒,起初她也以为这个小姑娘就和贾备所说的一样,只是跟挽禾关系很好的朋友,可是在她细细梳理了一遍关系之后,发现两人关系更像是情侣。
而且这件事有被人证实过,F女士发给她的帖子里也清清楚楚写了。
她怀疑F女士以前是某个情报部门出来的,找东西的本领一绝。
墨舒,听名字应该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就像桑柠月一样。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时沐却毫无办法,只得顺着心中所想,把目光投向吧台的人。
桑柠月正跟店员聊着什么,有说有笑,忽然回头,时沐吓得立马把脸别过去,身子猛地一扭,手肘撞在桌角上,痛得直呲牙。
钻心的疼痛与她的思想割裂,脑海中浮现的的依旧是桑柠月眉眼含笑的温婉神色。
桑柠月在外人眼中是如星如月般的存在,只有远望,才会觉得皎洁温柔,自己却因为过分靠近,被刺眼的光照的无处遁形。
所以选择逃避,躲在愧疚堆积起来的沙丘后面,将自己掩埋。
时沐不敢出声,痛得身子前后直晃,以至于墨舒进来的时候,看向她的目光说不出的诡异。
“时教授,你还好吧?”
时沐不说话,只是摇头,这回她真的想把自己埋起来不见人了。
墨舒跟程挽禾完全是两个风格,甚至可以说一个南极一个北极。
程挽禾最跳脱的时候她是知道的,三天两头蹦出新的想法,而且一有了念头就会立马付诸行动,跟自己很像。
时沐时常会反思,是不是自己把她给带坏了,就连喜欢的人的风格都差不多。
想到这,她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两人在见面之前有过短暂的交谈,却又因为墨舒的过分冷淡,没什么进展。
墨舒刚落座,桑柠月就端来两杯饮料,介绍说是店里的新品,一份叫“日落”,一份叫“山海”。
沐低垂着眼眸不敢看她,听她说了一大串,只觉得她声音一贯的好听,至于内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墨舒叫她,时沐才缓过神:“你有什么想说的?”
“关于小禾自杀的事,我知道全部。”
开门见山,又是如此重磅的“全部”,时沐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不断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你说的全部是指……”
“这件事牵扯到的所有人。”这么多年过去,终于有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墨舒莫名松了口气,“小禾说过,她有一个无所不能的姐姐,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无条件地相信她,所我也相信。”
“无所不能……”时沐喃喃道,她哪里是无所不能的人。
但或许为了妹妹,她可以变成她期待中的样子。
不,不是可以,是必须。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时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眉头紧锁,沉着眸子一言不发。
可是伴随着墨舒话语的停止,她竟然轻笑出声。
难怪她什么都查不到,整个音大的人,一环扣一环,怕是早在她开始调查之前就想好了对策。
不过是什么时候?是她跟贾备说她就是挽禾的姐姐,还是比这更早?
墨舒说:“我知道一切,但是没有证据,时教授,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依靠你。”
三年并不短,哪怕她早就得知了真相,却不敢与任何人分享。
背后牵扯的利益庞大,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又有谁会为她主持公道?
可时沐不一样,不但是世界著名的钢琴家,她的背后还有时家,这样的靠山是她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你是小禾的姐姐,也是唯一关心她的人,所以我把这个交给你。”墨舒把一个厚厚的册子递给时沐,她翻开,里面是一张张照片,有风景的,也有人的,人像的主角都是程挽禾。
她对挽禾印象一直都停留在离开的时候,也就是七年前,她还是那个略带青涩,天真善良的小姑娘。
照片上的人显然更加成熟,神色也比以前更加稳重,完全长成了可靠的大人的模样。
这孩子,真的有在好好长大,只可惜……
“拍得都很好看”时沐鼻尖泛酸,胸腔憋闷,“谢谢,能让我再看到她。”
挽禾的父母在她死后,单方面对她封锁了一切消息。不许她祭奠,甚至都不告诉她挽禾葬在哪里。
“您不用跟我客气,”墨舒一言一行都很得体,看到时沐的神情不大对,抽了两张纸放在桌上,“如果你还有要了解的,随时可以给我发消息。之前那么冷淡是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时教授,抱歉。”
“我明白。”
墨舒没有久留,好像她只是为了来告诉她这个,现在她的任务完成了,就先离开,等待下一次再见面。
时沐想,等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或许就是在法庭,等着给那帮该死的家伙判刑。
“聊完了?”桑柠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
时沐虽然眼角还是泛着微红,但好歹忍住了没哭出来,这才没在她面前失态。
“嗯,完事了。”
桑柠月对她的态度似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胳膊倚在椅背上,竟然有兴致跟她聊天:“等事情彻底结束,你应该有时间做自己的事了吧?”
时沐自嘲地想,她哪里还有自己的事情可做?谈恋爱?不可能了。
于是她反问:“我能做什么?”
“我以为你会想做做生意,比如……”桑柠月从围裙的兜里出一张名片拍在桌上,“酒店投资什么的。”
这是刚刚时沐掉在地上的名片,名片的主人是她的姐姐桑鹿溪。
“诶?”时沐满脸错愕,眼睛一下瞪得很圆,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衣兜,果然不见了!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瞄着:“柠月……”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桑柠月正在气头上,已经顾不得考虑自己在说什么了。
如果说先前她还抱有一丝侥幸,觉得时沐跟姐姐只是单纯有业务上的往来的话,那么时沐自乱阵脚的模样无疑印证了她的猜想。
时沐是个极其怕麻烦的人,一切业务上的往来都有她的助手专门来办。
她不会接任何人的名片,更不会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跟不感兴趣的人社交,就算是她姐姐,那又如何?
两个毫无交集的人会联系,只能是因为一个共同认识的人,除了她自己,桑柠月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这个时沐,是不是傻啊?
被女朋友家长找上门,被逼分手,这么老套的剧情,竟然会出现在她身上。
她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门口:“你给我出去。”
时沐面露难色:“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桑柠月当然不会信,冷冷地命令道:“出去。”
几乎是被赶出门,模样比昨天凄惨多了。
时沐是走了,而且逃得很快,生怕被怒火波及到。
可是桑柠月的余怒未消,看谁都是一副凶巴巴的神色,一路直直冲到整备间,没人敢拦她。
小李错过了精彩的一幕,只能八卦地凑到其他员工边上:“老板这是怎么了?”
“跟时教授吵架了,哇,你都没看到时教授当时的样子,连嘴都不敢还。”同事瞟了眼窗外,“你看,现在还在外面眼巴巴瞅着呢。”
“我怎么感觉像小情侣拌嘴呢……”小李歪了歪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时教授的样子未免也太卑微了点。
“我也觉得像……别说,还挺好嗑的。”
店外,时沐踮着脚,不停地向里面张望,但看不到桑柠月的身影。恍惚间,她觉得好像不久之前就做过同样的动作,样子很滑稽。
发现屋里的人看向自己,她立马转身,飞速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整备间里,桑柠月把脱下来的围裙重重扔在一边,掏出手机,立马拨了号出去。
响了没几声,电话被接通。
“姐,你忙吗?”桑柠月的声音听不出高兴与否,只是平日里同别人讲话的语气。
桑鹿溪刚开完会出来,肩膀夹着手机,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还行,找我有事?”
“我没记错的话,你明天中午要来江清谈生意,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桑鹿溪没想到妹妹会突然提出自己吃饭,有些疑惑:“不过年不过节的,这是怎么了?”
虽然妹妹现在不再跟时沐纠缠,可是并不代表她会突然变得这么懂事,又突然这么关心自己。
“有事要问你。”
第44章
桑鹿溪姗姗来迟, 刚坐下就开始抱怨:“这个点竟然还堵车,要不是有事,江清这破地方我一次都不愿意来!”
她顿了顿, 指望妹妹能说点什么。就算不跟着一块儿吐槽, 好歹也安慰她一两句, 从前一直都是这样。
但桑柠月没有随了她的意,没有对她生活的城市的交通线做任何评价,像是已经习惯了,把菜单推过去:“看看想吃什么。”
桑鹿溪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手掌放在菜单封面上,却不翻开:“我的口味你不是知道吗?”
桑柠月摇摇头:“我不确定。”
在和家里老桑大吵一顿之后,她离开了家, 很久都没有回去过。
后来妈妈生病, 身体变得很差,她才勉强回去探望了几次。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老桑对她的态度丝毫没有转变,对她喜欢女生的事仍旧耿耿于怀。
更让人费解的是, 他竟然把这件事告诉了不少亲戚。
上次吃饭,有人就刻薄地评价:“你们两姐妹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你们两姐妹”是桑柠月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称呼,家里的亲戚们也不习惯把她俩分开来说。
她们两个做事的习惯, 甚至性格都很相似。关系好得让人毫不担心她们会因为争家产的事闹掰。
桑柠月曾经认为就算全世界都跳出来反对,她往后退一步,起码能碰到姐姐的后背,感受到姐姐的存在。
姐姐一定会理解她, 在背后默默支持她。
可不切实际的幻想很快就被打破, 她意识到只有自己这么天真。
姐姐和她不一样,是活在现实里的人, 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在情理之中。
桑鹿溪终究不是桑柠月,没办法猜透她的想法,所以觉得陌生。
“行吧,虽然有点伤心,但谁让你是我最疼的妹妹呢。”桑鹿溪没所谓地笑了下,叫来服务员点菜。
她做事利落的性格渗透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两分钟不到就选好了菜,催着服务员快去下单,火急火燎的样子,反倒更加深了桑柠月的猜测。
她不敢面对自己,肯定是因为做了亏心事。
“这几天店里还好吗?”桑鹿溪是事业型的女人,见面的话题总是围着工作转。
桑柠月早就习以为常:“供货商的事解决了,我有个朋友在负责。
不过店应该还是保不住,林校长跟我说,剧场明年开春就会开工。”
音大要建剧场是早在五年前就开始计划的事,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一直耽搁,今年年中的时候才联合教育局和市政府发了通告,地址就选在音大对面的商业区。
这块地方虽说不是什么商业中心,但好歹也是江清最繁华的一个区,在这里新建剧场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商铺的业主们就头疼了。
搬迁店铺本身就是费时费力的大工程,折腾来折腾去,政府给的那点补助根本不够用。
对所有人来说,找一个新的店铺成本太高,这也是他们最不愿意搬走的原因,正在联合给政府和教育局写信。
但对桑柠月来说,不情愿搬走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这间店铺的前身。
离开了这个特殊的地方,便也就没了意义。
那天武倩想说的就是这件事,但她不想让时沐知道,便制止了她。
“你说好好的,突然建什么剧场呢。”桑鹿溪一贯的思维告诉她,一定有蹊跷,“音大那帮人想捞钱也不是这么个捞法。”
店里人不多,这家店上菜的速度并不慢,加上桑鹿溪催了又催,两人聊了没多久,菜就差不多上齐了。
“不说这个了。你今天突然叫我来,不会只是要促进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桑柠月拿起筷子,不慌不忙地说,“不急,先吃饭吧。”
这个习惯也是跟姐姐学的,不管要谈多么严肃的事,都要一边吃饭一边慢慢聊。
只不过她现在的确没什么胃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