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刷地一下把手做成叉号状:“这种人太恶臭了,姐千万不要把我和那种死基佬混为一谈哦!”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他,突然有些好奇:“所以你是不会和女孩子结婚的对吧?你对以后有什么规划吗?”
荔枝在阳光里伸了个拦腰:“规划?我们这些人一般没什么规划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永远不会做任何我不愿做的事。”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小伙子有点意思。
*
夏夏和荔枝经常好奇人们为什么会把他们看成是一对,他们觉得荔枝的属性非常明显。
但我还挺能理解的,因为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他俩在处对象。
甚至夏夏跟我解释了两遍,说她不会和荔枝恋爱,因为荔枝是“弯的”,我都以为夏夏是在开玩笑。
直到第三遍,我才终于醒悟,可能我的人生经历中真的出现了一个gay。
这很奇怪,因为我会看耽美小说,也知道这个群体的存在,但我总认为这个群体的人数和大熊猫一样少。我会用尽自己已有的逻辑知识去把荔枝的行为合理化,认为荔枝只是个喜欢可爱东西的普通男生,认为夏夏是在调侃开玩笑,却不愿相信自己身边真的会出现gay。
但夏夏告诉我,这个群体人数非常多,尤其是在文科专业和艺术传媒领域,占比可以高达男生的1/5。而且越是学历高、经济水平高的地方,这个比重就越大——并不是他们天生智商高,而是只有到这种地方,理解他们的人才越多,他们才有了把“秘密”说出来的勇气。
对于夏夏说的这个数据,我表达了质疑,但夏夏很快下载了一个同性交友软件,简单注册后把页面调给我看:“你看哦,方圆2公里内的都是咱们学校的,2公里外4公里内的是隔壁大学的,这个人数我没夸大吧?这还不包括拉拉呢,算上拉拉会更多。”
我几乎下巴掉地:“那、那万一有女生不小心喜欢上弯仔……”
“很常见啊。”夏夏说,“因为弯仔一般都很会打扮啦,站在人群里可比邋里邋遢的直男抢眼得多。不过姐你不用担心,妹妹我有雷达,你要是看上了哪个,我就去给你把关!”
至此,我终于开始相信这个群体并不仅仅存在于文学作品和影视中,他们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我身边。我不觉得他们特别好或者特别坏,只是意识到了他们存在着。
就像荔枝所说:“有些人真的非常可怕的,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还听到隔壁有动静呢——拜托,这可是男生宿舍楼哎,他们连开个房的钱都没有吗,搞得我都要恐同了。还有些人觉得女生会和他们抢男人,所以就很厌女,我可不是那种人哦,不管姐听说了些什么,但请相信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好的,我不会。”我点点头答应下来。
白柴咖啡屋内气氛闲适慵懒,我看着面前聊得热火朝天的二人,突然觉得我们就像是那个童话故事——《不来梅的音乐家》。
一头因干不了活被抛弃的驴,决定去当音乐家。路上我遇到了同病相怜的狗、猫和公鸡。我们将结伴而行,与强盗斗智斗勇,最终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想荔枝也不必不厌其烦地向我解释什么,毕竟在这千篇一律的世间,我和夏夏又哪里算得上什么“正常人”?
第16章 体育生
关于我写小说的这个事儿,同学们的反应确实挺有意思的。
比如荔枝,他在听说我的小说里不会有他的戏份之后就非常震惊:“我一直以为姐是写耽美的哎!”
这让我想起一些以往的经历。
记得之前上班时,因为我不小心暴露了我在写小说的事儿,部长——或者说是前任部长突然嗤笑一声:“你不会是那种写爽文的吧?”
虽然我没觉得爽文有什么不好,但是他声音里的那种轻视让我很烦躁。而且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就好像我接下来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他已经笃定了我就是个爽文作者。
我顿了顿,然后回了一句:“你爱看的话,我也可以写啊。”
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多了,我才意识到我这句回敬有多么正确——当人们知道身边有个写手的时候,他们脑子里想的就是自己平时最常看的文章类别。
就像前部长爱看爽文,荔枝爱看耽美,夏夏也有自己爱看的门类。
听荔枝说以为我是写耽美的,夏夏不悦地往他胸口一拍:“你在说什么啊,我姐是写po文的啦!”
我那38元一杯的咖啡,当场撒了得有5元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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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也想写,但我得能发啊。
我说:“我们这边是清水言情,想看po的话那在隔壁网站。”
夏夏说:“姐,这你就不对了,真正的牛人在哪都能写出po来,你笔力不够怪网站你这是不对的。”
我掐掐眉心,又开始想捶她。
夏夏倒还惋惜上了:“姐,以你的经历,不写po文太浪费了啦!”
我说:“我有什么经历?”
夏夏说:“你前男友不是年下|体育生吗,体验应该不错吧?”
我还是垮着张脸,但就是这脸越来越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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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姐,你脸皮好薄哦,怎么能红得这么快!”
夏夏好自然地靠在他肩膀上跟他嘻嘻哈哈:“我早说了啦,我姐是正经脸,不经逗的!”
我恨不能有个地缝,把他俩塞进去:“你俩能不能要点脸,说点大庭广众下能说的话行吗?”
荔枝一脸神往:“所以年下|体育生真的很不错对吧?”
我说:“咋地你还想听细节?”
荔枝说:“想啊,我都3年没谈过恋爱了。”
我说:“夏夏经历比我丰富,你问她去。”
然后夏夏真的开始发挥:“姐,说实在的,N市六套房在我这儿还真不算什么,但是年下|体育生是真的很难得啊!我就不说是我的哪一任了,每次就只有两分钟,还百度给我看说超过两分钟就不算痿,我呸!就是说超过一秒也算超过嘛?而且千万不要觉得这种是少数哦,现在生活节奏快,年轻人普遍压力大,硬不起来、软得快的可多得是!所以婚前试爱真的很重要,万一遇上这样的这辈子就完蛋啦!”
我听得有点懵:“压力大怎么会导致不行?这不是解压的主要途径吗?”
咖啡厅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然后夏夏和荔枝手牵手尖叫起来:“年下|体育生果然就是宝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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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应该是史上受到评价最高的劈腿男吧。
夏夏总是无条件站在我这一头的,但就这个事情上,她和我的前男友比较有共鸣。
她说:“我也被冷暴力过啊,被这样吊着过啊。我能理解他的感觉,就是明知对方已经不爱了,但还是放不下的那种。”
我很烦:“我吊着他了吗?我是不是说了要分手?是不是他死乞白赖不同意?”
夏夏大义凛然:“分手才不是要双方都同意的事!你要是不想跟人家好了,就应该果断一点,搬家、拉黑、删除一条龙,明确告诉他你俩完蛋。姐,你真是该温柔的时候不温柔,不该温柔的时候瞎温柔!”
我说:“我怎么该温柔的时候不温柔了?”
她开始跟我掰扯:“咱们都是考过研的人,考研人心里有多脆弱你也知道啊。你怎么能放着他在家里备考,然后自己跑去和帅哥同事聚餐玩耍,你这让人太没有安全感了啦!”
我有点心虚,但我不会承认:“聚餐桌游就是玩吗?那也是应酬的一种啊。而且考研这条路也是他自己选的,怎么他看书我还得在旁边陪着吗?我复习考试的时候怎么就没人陪我呢?而且他什么时候跟我说分手不行,非得考前十天分?这不就是生怕我考上,在这搞我心态吗?”
夏夏被我说得理亏,只好承认:“那最后确实是他渣了,我也没说这事儿他做得对啊。”
但真要仔细想的话,我对我前男友确实很一般。
其实有时我知道他已经做好晚饭了,但是因为总觉得家里死气沉沉的,所以同事们说去聚餐玩游戏,我就给他打电话说我加班不回家吃了。
跟他同居的那段时间里我没有洗过一次衣服和碗,换过一次床单被套,所有事情都是他来做的。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只是在离开他之后觉得有点不习惯。
而且我自己知道,我确实在有意识地把工作的压力发泄在他身上。会因为吃不下饭而说他做得不好吃,因为找不到东西怪他收拾得不好。他因为不赚钱的缘故,反正也只能忍气吞声,事后我也会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就给他买礼物、道歉补偿他,他就又会像只大狗一样过来贴贴。
这就是为什么在被劈腿后,我还会对他说“谢谢”,因为我觉得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我可能再也不会遇到一个人像他一样对我好,所以我才会同意见他父母,尝试着踏入婚姻。但如果需要我拼尽全力讨好他的妈妈,那还是算了,这太不像我会做的事儿了,我对我亲妈都没这样。
我寻思他妈妈要是嫌我点别的也就算了,她嫌弃的是我的出身,那我这辈子也改不了啊,难不成讨好她一辈子吗?我可犯不着。
而且我觉得老太太这挺没必要的,因为我很明显看上的并不是他们家的六套房。我和我前男友在一块儿时他家比我家可强不了多少,是恋爱一年后他家才拆了迁成了暴发户,真说起来我那年的好运还可能被他家吸走了呢,我他娘的还想索赔呢。
总之,因为起点太高的缘故,我觉得我就这么孤独终老也不奇怪,但夏夏和荔枝似乎不这么想。
他俩自己还没着落呢,却很热衷于给我介绍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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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好积极地在思考:“那姐这个还真不好办哎。不过没关系,姐依然是我们仨当中最有市场的!”
我很好奇:“我怎么就有市场了呢?”
他说:“因为姐是女孩子啊,首先选择范围就比我宽阔。然后姐还长着张聪明脸,这个属于正经禁欲风,所以姐肯定又比夏夏抢手。”
我眉头拧成个疙瘩:“你等会,你的喜好应该不能代表直男的喜好……”
“不是我啦,是我的室友小何说的。”荔枝说,“咱们刚入学那会儿,宿舍里不是会聊哪个女生最漂亮嘛,我们宿舍里可没有一个人提名夏夏哦。”
我惊呆,因为我一直觉得夏夏是全专业最漂亮的小姑娘,要是女孩子因雌竞心理不喜欢她也就算了,男生怎么可能不喜欢!
夏夏显然早就知道这事,在那装模做样揉眼睛:“是噜,呜呜,没有人喜欢夏夏。荔枝说,男生那边都认为我打扮太夸张了,看不惯浓妆、大耳环,可是怎样啦!我就是喜欢夏天露肉冬天穿貂啊,我才不管那些土包子怎么想呢!不就是怕自己拿不住我嘛,刚好筛选掉没有审美的劣质男咯!”
我说:“姐,我最服的就是你这个自信。”
荔枝咯咯笑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道:“我们这届的专业第一也在我们宿舍,姐你知道的吧?就是那个‘墨大佬’,那天玩狼人杀他也来了的。墨大佬说全专业最漂亮的是阿月,其他人也都说确实是,就小何没说话。我们就问他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结果小何说:‘我觉得在我们专业,归归姐是顶配。’”
“哇哦!”夏夏听得两眼放光,在荔枝肩膀上一个重击,“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荔枝痛得龇牙咧嘴:“你也没问我啊!”
夏夏转而冲我:“姐,换别人我就不这么激动了,但小何这小伙子是真不错,就是那天狼人杀全场最白净清秀的那个——等会儿荔枝妹妹,小何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荔枝揉着肩膀说:“他没有啦,姐。他是个母单书呆子,对归归姐来说怕是会有点无聊哦。而且我不觉得他的体力能比得过体育生。”
我人都麻了:“咱能不再说体育生的事儿了吗?”
此时的夏夏倒是看起来非常大度:“听见没,少提体育生的事儿了,你看归归姐像在意那点破事儿的人吗?而且,技术,它是可以练的,但是!清爽阳光一米八的小弟弟,是可遇不可求的!”
紧接着夏夏和荔枝就掏出了手机,叽叽喳喳地讨论到底该给小何发信息还是打电话,思考怎么才能把小何也约到这儿来。
我就抱着柴躺在沙发里看着他俩这样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忍不出咯咯笑了起来。
夏夏和荔枝都是一愣,尤其是夏夏,她可能是觉得有点恐怖:“你怎么了姐?这电话能打吗?”
“打啊。”我把头仰到沙发靠背上,爽快道,“你打,我倒要看看他来不来。”
我给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我从未因任何一次升学、分班、离别而不舍过。
但这一刻我却觉得,等到毕业那天,我大概会涕泪俱下、泣不成声。
第17章 绿茶男
为什么夏夏和荔枝会对小何印象这么好呢?
因为小何是除了我和夏夏以外, 全专业唯一一个知道荔枝是gay的异性恋。
其实我们学校对gay这个群体挺不友好的,这里没有独卫独浴,厕所是公共的, 洗澡也得去大澡堂。
所以荔枝因为害羞的缘故,每次都是等半夜三更,没人洗澡了才会去洗, 上厕所也都是去隔间里解决。
除此以外, 荔枝还有一些其他小习惯。比如衣服都是中性风的女装,不管去哪都随身带干湿纸巾, 男生凑太近他会脸红。
总之, 作为荔枝的室友, 心思细腻的小何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虽然荔枝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取向, 但只要有人问起,他都会明确回答:“对啊,我就是弯的啦。”
小何以前可能也和这个群体有过接触, 所以很快应下:“明白了,我不会跟别人讲的。”但就是从此以后在宿舍都穿得板板正正的, 短裤汗衫什么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相应的,荔枝也有努力和宿舍成员保持距离。
他只要醒了就出门学习或闲逛, 很晚才回去洗澡休息,可以说宿舍对于他来说就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至于荔枝是gay的事情到底能不能对别人说——其实荔枝自己从来也没刻意瞒过。
他一直按自己的喜好打扮自己,重要场合也会化妆,桌上还明晃晃放了好几瓶香水。他觉得自己的特征已经非常明显,所以潜意识里会认为其实室友们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大家都不提而已。
但实际上在我看来, 他的室友们更可能觉得他家境比较富裕、喜好比较特别,以为他是纯粹的生活习惯不同罢了。
用荔枝自己的话说:“我跟那些伪装直男的弯仔可不一样哦。有些人故意邋里邋遢把自己搞得很像直男, 其实这类人压抑久了,背地里反而玩得花着呢。而且啊,这些人中很多就是想把自己的取向瞒到死,总有一天会去相亲然后结婚的。真的是,滂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