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陵着深色蟒袍,靠在雕纹红木座上,修长的手指随意搭于扶手,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堂下的姚值,沉声问:“那些药,你还卖给谁了?”
姚值冷汗涔涔,颤声回道:“回桓王殿下,令男子起死回生之药,小的早已经停止贩卖了……”
魏陵长眸微眯,一旁的杨海心领神会,上前斥道:“殿下问的是你迷晕少女的药,还卖给谁了?!”
这种药,只会比起生回生药更加抢手。
姚值瑟瑟发抖,以额贴地,回道:“回殿下,小的,小的没有卖给任何人啊!小的除了用来药倒一些少女,未曾卖给任何人!”
魏陵勾唇冷笑,吩咐几名狱卒:“你们两个,给本王将他双手砍下来。”
闻声,姚值脸色陡然大变,哭喊挣扎:“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的招,小的招!”
魏陵不喊停,诏狱内的狱卒也只能继续架起他往刑台按去。不多时,断肢鲜血四飞,溅了满墙,姚值疼得倒地,浑身抽筋。
狱卒立在两侧,等候魏陵发话。
“将你的药卖到了哪儿,卖给了谁,事无巨细,通通交代出来。”
姚值匍在地上发抖,脸上毫无血色。
他疼得长久不言,只听堂上传来一声又轻又冷,仿若地狱修罗的嗓音:“把他双腿也砍了。”
姚值气若游丝,道:“建南伯世子,天香楼的少东家,还有前安阳侯世子……”
严尘离魏陵最近,能清晰感受魏陵听到安阳侯世子这几个字时,他通身浮现的杀气。
姚值一股脑全招供了,杨海将他爆出来的名单通通交给了t冥司,孟炼立即带兵前往。
诏狱内,血腥味飘荡空中,消散不去,灯火将魏陵挺拔的身影拉得极长。
魏陵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曲起,不紧不慢地叩响座柄。
很快便听他冷声吩咐:“严尘,给本王把谢寒拖过来。”
严尘这厢才应下,转身便见杨海进来禀告:“殿下,谢姑娘失踪了。”
“属下方才回国公府,被飞攀拦下,飞攀说,晌午后谢姑娘去了一趟春院便很久没有回来。”
魏陵站起身,面色冷寒:“不必你去了,本王亲自去剐了他。”
第37章 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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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树影萧索,城郊一处独立的宅院外悄然无声,犹如死寂。
屋内, 谢惜玉睁眼醒来,顿觉四肢无力, 脑里也昏昏沉沉, 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她哑着声喊:“绿珠……飞攀……”
“三妹妹, 你醒了?”
闻声, 她心里蓦然下沉, 手肘撑着坚硬的床面, 艰难坐起身,顺声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谢寒。
谢寒坐在离床榻不远的八仙桌旁。
她紧绷面色,环视四周。
“想问这里是哪儿?”
他身靠椅背,咧唇一笑:“我的好妹妹, 这可是哥哥的极乐之地啊。”
“你还不知道吧, 此栋小宅子早已被我买了下来, 以往平日里呢, 瞧上哪个良家女子,哥哥便迷晕了带来这, 再好好享受一把。”
谢惜玉四肢提不起劲,就连声音都嘶哑低沉:“你疯了, 你如今本就是罪臣之后, 怎还敢做出这种事?”
谢寒听她绵软的嗓音心尖不由颤动, 面上却仍是气愤骂道:“都怪我那个废物爹,害得本世子地位不复以往, 还要躲躲藏藏,不能见人。”
随即,他又阴阴地笑:“可是能日日在国公府看到三妹妹,我心里也是欢喜的,只是三妹妹在国公府被众人保护着,哥哥也近不了身呀。”
“哥哥每日只能看着,不能摸,不能碰,知道哥哥有多心痒吗?我每每看到你来找二妹妹,目光便从妹妹那柔软的身段,那明媚的笑容上挪不开,哥哥就……”
谢惜玉脸色煞白,拔高声量厉声制止:“不要说了!”
她真的再也无法忍受这等污言碎语!
谢寒笑了一声,十分听话停了下来,遂站起身,往榻前走去。
谢惜玉拖着发软的身躯,一步步后退,眼里盈满了泪水,骂道:“滚开!”
他俯身,手撑在榻上,离谢惜玉不足一尺距离,柔声道:“公主的女儿吗?我还不知三妹妹有这般了不得的母亲,不过妹妹就不好奇,为何你一个公主的女儿,会在我们侯府长大?”
谢惜玉身躯往后仰,嗓音发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摸了一把她的侧脸,站起身,一边解开自己衣裳一边道:“你知道我是如何知晓你不是我亲生妹妹的吗?因为幼时有一次,母亲和方嬷嬷在房内谈话,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实际我还清醒着,我亲耳听到母亲说她如何厌恶你的母亲。”
“母亲说,你娘啊,也就是公主殿下,她将你偷偷生下来后就不要你了,想要你死呢,还是我娘将你救了下来。”
谢寒眼睁睁看着谢惜玉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又沉着声道:“你想知道具体原因吗?可惜我也不清楚,因为哥哥我也只听到了这些,其余的母亲也没有多说了。”
谢寒这番话令谢惜玉浑身如坠冰窟,遍体寒冷。
“你当公主殿下很疼爱你?实际她只是愧疚,忏悔,不安,这才加倍对你好。”
“妹妹从安阳侯府到国公府,以为找到了你的家?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
谢惜玉泪水如断线的珍珠,簌簌往下流,捂住耳朵:“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谢寒见她这样泪流不止也很心痛,可想起自己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一半都是宋魏害的,他愤怒脱掉自己的外衫,便只剩下一件中衣。
既然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他肖想了谢惜玉几年,为何不圆了自己多年来的爱而不得?
谢寒往榻前走去,猩红的目光直锁谢惜玉,身子俯下,即将倾倒时,下一瞬间,“嗖”地一声,一支箭矢穿门而入,直射穿他的右腿膝盖。
谢寒惨叫一声,单膝跪地,捂住膝上那支箭,脸色发白,咬牙痛骂:“是哪个不要命的?!”
旋即,大门被一脚踹开。
两名着玄色长袍的男子,各自立在一旁。
魏陵身着深色蟒袍,鞋边血迹斑驳,风卷起衣袂飘飞。他身形挺拔,从夜色中行来,手持一柄红羽长弓,目光沉沉,似看死人一样看着谢寒,犹如鬼魅。
他将手中的弓箭抛入杨海怀里,缓缓踏入屋内,严尘将房门紧闭。
门外一众侍卫很快包围了这栋宅子。
夜色暗沉沉,风声萧瑟瑟。
屋内,谢寒从看清来人后便心凉了半截,霎时抖如筛糠,也顾不上疼痛,忙跪地求饶。
“桓,桓王殿下……我,我……”
魏陵沉着步伐,行至他跟前停下,居高临下审视他,淡声问:“上回用的哪只手抽得她?”
上回?谢寒一时没懂他在问什么,瑟瑟缩缩抬头,蓦然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又低垂下去,恭敬回道:“殿下,什么上回?”
“不必回答了。”
“什么?”谢寒还是不懂。
魏陵转身跨步,修长的手搭在腰侧的剑柄,唇角噙着冷森的笑意:“自然是哪只手,本王都要定了。”
谢寒瞪大双眼,惊吓之中来不及呼叫,只见剑光一闪,他顿感双臂巨痛席卷,眼睁睁看着自己两条手臂从他眼前落地。
“啊――”谢寒发出巨烈惨叫。
魏陵不再看他一眼,踱步朝在床榻角落处脸色发白,失魂落魄的谢惜玉走去。
他立在榻前,右手持利刃,轻声道:“过来。”
谢惜玉充耳不闻。
良久,才缓缓抬头,怔怔看他。
他仍颇有耐心,伸开一只手臂:“玉儿,过来。”
房内响起谢寒此起彼伏的哭喊声,谢惜玉像是完全听不见,眼里只看到着深色蟒袍的魏陵。
她眼波盈盈,鸦睫轻颤,尝试动弹了几下,四肢却仍然无力。
魏陵神色微凛,猜测她身上的迷药还未消去,便俯身,亲手将她捞入自己的怀内。
魏陵坐在榻沿,单手抱着谢惜玉蜷缩在他身上,这次谢惜玉没有向先前一般埋在他怀里流泪,只将脸颊深深埋在他的胸膛,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谢寒哭喊逐渐停下,抬头便见到魏陵将谢惜玉抱在膝上,二人相拥的场景,最后视线停在魏陵的柔和的面容上,他疼到毫无血色的脸,渐渐浮起震惊,破口道:“你们……你们……”
魏陵撩起眼皮,垂下的右手执起剑背,抬手一挥,将谢寒敲晕。
碍事的人晕倒后,寂静的房内飘着浓重的血腥味,魏陵揽紧她的腰肢,见她身体还是发软,便打横抱起,使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他的身上。
谢惜玉阖眼,眼睫颤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冰凉的指腹拢了拢她鬓边碎发,问:“他方才跟你说什么了?”
谢惜玉现在的反应很是不正常。
她脸颊贴在他胸膛前,摇了摇头。
魏陵也没打算继续追问这个,又道:“杀了他,好不好。”
良久,她缓缓抬头,一双湿漉漉的眼里满是纠结。
他指腹轻轻摩挲她的侧脸:“他该死,不是吗?”
谢惜玉犹豫了半晌,终于从魏陵来了为止,说了第一句话:“他是我阿姐的兄长……我……”
“谢惜漫,你很在乎她?”
“嗯……阿姐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她伤心。”
魏陵摩挲她侧脸的指腹顿住,须臾,轻笑道:“所以你就让我伤心?”
谢惜玉微怔,没懂他话里的意思。
但她现在脑子一团糟,不想去细想这个问题。
休息了片刻,感觉四肢力气回来了,谢惜玉第一时间从他腿上下来,整理好自己的裙摆,若无其事道:“回府吧。”
说罢,便往外走去,推开门,这才发现宅子外一圈全是侍卫。
杨海和严尘看到房间门这么快打开,俱是惊讶不已。
因为他们二人最近都感觉出殿下实在不正常,而所有起因都是因为谢惜玉。
难得有私下独处的机会,殿下怎会这样轻易放过?
在二人震惊间,魏陵也面色淡漠走了出来。
谢惜玉不敢再跟魏陵有过多的接触,又想起里头奄奄一息的谢寒,很是不安,便拉着严尘去一旁说话。
她在王府居住过一阵时日,魏陵的两个贴身亲信,她只跟严尘比较熟悉,并且见他面相看起来也极好说话。
“严大人,能麻烦你将里头的人――”
“有什么话,是本王不能听的?”
严尘顿时觉得后背寒凉,随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口从谢惜玉的手中抽出,乖巧立在一旁。
魏陵的掌心撑在腰侧的剑柄上,黑夜中挺拔的身形带给人难言的压迫感。
他冷淡的眼神停在谢惜玉身上良久,而后薄唇轻启:“杀了。”
严尘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杀了”指的是谁。
谢惜玉垂下的手微微颤抖,想要开口给谢寒求饶,却又实在说不出来。
于情,他是阿姐的兄长。
于私,他已经三番两次对她做这种事,她不想总是任他这样欺负,她恨透了,在安阳侯府时,受够了谢寒看她的眼神,她亦恨极了,谢寒对她说他曾经对那些无辜的姑娘们出手的事。
谢惜玉不可否认,她真的想要谢寒这种人渣彻底消失。
可为何,魏陵非要有意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月色下,魏陵伫立在她对面,自然看到了她多番变换的脸色。
他看得出来,她不想让谢寒活下来。
既然她不敢,她做不到,那么便由他来代劳。
可他不会隐瞒谢惜玉。
他偏要让谢惜玉直面她内心的恐惧。
他要让她明白,他从来不是心善之人。
她必须尝试接受这样面目全非的他。
第38章 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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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陵派严尘护送谢惜玉回了国公府。
等谢惜玉离开后, 他转身对杨海吩咐:“谢寒留一口气丢在乱葬岗,派个人盯着,必须要看着他的尸身被野兽撕咬而亡。”
“本王要让他死的十分痛苦。”
杨海抱拳应下, 找了几名侍卫将里头奄奄一息的谢寒拖了出来。
从城郊离开后,魏陵一直面色不霁, 转而去了一趟陇月阁。
长期在为魏陵解毒的神医盛归平居住在陇月阁, 看到魏陵浑身带着肃杀气过来,盛归平按照惯例给他诊脉。
片刻后, 盛归平诧异笑道:“殿下脉象十分平稳, 但你的心却乱了。”
魏陵哂笑:“本王还不知你从何时起能诊断心理了。”
盛归平道:“我师父临终遗言是让我代他研制出殿下.体内毒素的解药, 如今我瞧着, 殿下这毒似乎在过于强烈的情感冲击中,不知不觉已悄然消散了。”
魏陵五岁身患剧毒,则是由宋锦下药所致,魏陵作为魏之翟的长子,自然被寄予厚望, 五岁之前魏氏对他付出诸多心血, 势必要培养出新一代的魏氏优质儿郎。
身患剧毒后, 魏陵变得神志不清, 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就连五谷杂粮都难以辨认, 宛如痴儿。
魏氏知晓他被宋锦所掌控,已成废人, 转身便放弃了他, 任由他自生自灭。
直到七岁那年, 靖王宋厉远带他去寻了盛归平的师父盛神医,经过盛神医的救治, 这才得以留下性命。
可即使救活了,仍治标不治本。
此毒乃皇室秘毒,毒素与盛神医研制出的解药冲撞,形成了另一种疾症。此症状并不会威胁到魏陵的性命,但也自此令他无法体会到正常人该有的七情六欲。
盛归平这番话中的意味则是,魏陵已经渐渐拥有了正常人的情绪。
“那位姑娘,殿下若是动了心思何必要在意她是谁的女儿?以殿下的能力,还担心你和她之间的阻碍?”
这整个大邺,堂堂桓王殿下想要谁得不到?
魏陵薄唇轻抿,脑海里又浮现梦中与谢惜玉的多番交织,梦里所有人都与他身处的人物对上了,可那梦最后的结果,回想起来仍是痛彻骨髓。
他神似飘忽,淡声道:“单单是她的人不够,本王要的更多。”
盛归平没懂他说的更多指的是何意,正要追问之时,薛闻却推门而入,道:“殿下,我的线人来报,靖王近期即将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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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惜玉回到映清院,时辰还不算太晚,宋锦这会儿也不在府内,飞攀看到谢惜玉时,立即下跪请罪。
“姑娘,奴婢没有保护好姑娘,奴婢甘愿认罚。”
一旁的绿珠本就因为谢惜玉失踪之后惶惶不安,是飞攀告诉她不要声张,没想到不过两个时辰,姑娘竟真的完好无损回来了。
可是飞攀姐姐为何一副赴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