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自那时起,我便想这样了。◎
许暮虽有意纠缠,使着法子来问出薛承璟同舒沅二人的关系。
许暮灌下茶水润了润喉,正想厚着脸皮开口,家中大哥却派人找了过来。许暮出去听那人附耳说了两句话,神色微变,而后随人离去。
“他往后不会再来烦扰你了。”薛承璟淡淡收回目光。
舒沅点点头,明润双眸静静地看着薛承璟,心想,怎么还不走呢?
她只想亲自问一问他的行踪,提前准备一番。
其他小娘子与人同游,大约都是要仔细妆扮的。
薛承璟气定神闲,一派轻松,丝毫没有要事在身的紧迫模样,舒沅眼巴巴地看着,他微抬了眼,似乎才想起来另一事,留话说一个时辰后回来见她。
舒沅松了口气,以为一个时辰应当足够了。不成想,却仍有些慌乱,简直紧巴巴的,不怎么够用。
虽是轻车简从,该有的东西轻霜一件也没有疏忽。只是有些女子常用的东西,舒沅平常用不上,便不如常日里那样井井有条。
舒沅不过是试了两身衣裳,又挑了挑发簪,门口便有人来报,说他回来了。
舒沅抿了抿唇,秀气漂亮的眉毛轻轻拧起,半是期待半是担心地问:“这样就好了么?”
向来将舒沅捧在手心的春桃忙不迭地点头。轻霜将帷帽取过给她戴上,一边轻声道:“若不是殿下跟着姑娘,换做其他男子……奴婢是不能放心的。”
舒沅在京中甚少用上帷帽这个东西,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冒犯到她头上来?但万余县鱼龙混杂,又有许暮这个先例,舒沅便忍了下来。
薛承璟在门外等她,舒沅微仰着头,看到他唇角轻轻弯了弯。
待二人上了马车,舒沅便迫不及待地取了帷帽,眼前的一切再次清晰可见。
在舒沅心里,她已为这趟出行做好准备,这会儿便能惦记一些其他事,比如外边琳琅满目的小摊。
倒也不是贪玩,只是不明白其他结伴的人在外面玩些什么。
外面喧闹的人声,县城里的商贩定不会错过这大好时机。到时候一家一家走过去,也能看看热闹。
舒沅想明白这个,心里便安稳下来。再看薛承璟,却发现他正凝神看着某处,她看他好一会儿,他也没有反应。
实在有些反常。
舒沅不由得问道:“你今夜还有其他事?那我们早些回来。”
薛承璟道:“并无他事。”
马车行速渐缓,舒沅将帷帽递到他手中:“那你帮我。”
下车一看,四周人声鼎沸,年轻男女衣衫轻薄,谈笑之语不绝于耳,夜色下灯火璀璨,又有商贩折取花枝插入竹筒,芬芳萦绕,众人穿梭其间,悠闲玩乐。
行人众多,免不了有拥挤之时。薛承璟将舒沅护在怀中,没让任何人碰到她。
舒沅不急不躁,耐心地等前面的人走开,殊不知身后之人的目光正缠绵于她的后颈,欲念在眸底深处暗自涌动。
等前方人群散开,舒沅往前一步,发觉他没跟上,借着帷帽遮挡面容的便利,大胆地拉住他的手。
关门的酒馆跟前摆了个小摊,后面坐了个利落妇人。舒沅从跟前经过,随意望去一眼,那妇人也只是热情地笑笑,只是说:“姑娘随便看看。”
卖货的妇人原不指望这衣着不凡的小姐能在此停留,转眼却发现对方步伐微顿,妇人便想转身将方才收起的上品货物拿出来。
夜间有小贼出没,在此摆摊,只能小心一些。妇人转头拿个东西的工夫,回头发现那位姑娘掀起帷帽。
妇人没读过什么书,只觉得天仙下凡不过如此,比那画上的仙女还漂亮。
在这小摊买东西的客人中女子居多,妇人平常照看生意,只顾着看那些年轻娘子。被姑娘的样貌惊住后,才顾上看向她旁边的男子。
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有这两人在跟前站着,连这不起眼的小摊都变得亮堂起来。也就两息工夫,便又有四五人往这摊前靠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刚来的这些人,都悄悄地看着舒沅。
妇人眼尖地发现美人身边的公子神色微变,竟觉得头皮发麻,便热情地招呼起其他客人。等两人走远了,那几个遮遮掩掩地打量舒沅的年轻男子,才抬起头望向佳人的背影。
妇人从货品中摸到了一块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不由一笑。出手也甚是大方呢。
舒沅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客栈里说不定有许暮,或者梅晏之,她猜他现下并不是想回去。
方才身边完全没有其他人,那只能是她的缘故。
薛承璟思及那几个目光热烈的男子,愈发不快。
她只能是他的太子妃,从过去到往后,都只能如此。
舒沅终于回想起他在马车上便不大对劲,轻声道:“你不用瞒我。我一个人逛也是可以的。”
朦胧光亮为他描了层金边,但他又带着她往暗巷走了两步,如玉脸庞便彻底隐没在暗处。
薛承璟心底贪恋疯长,试图克制心底妄念,却不可控制地俯下丨身去,轻盈地取下她的帷帽,亲了亲她白皙圆润的耳垂。呼出的热息在她肌肤上一滚,难免惹得她轻轻颤栗。
“是我不好。还未下马车那时,我便想这样了。”薛承璟嗓音暗哑,如同祈求。
舒沅闭上眼,承受他肆意的亲吻。
原来是在看这里……
舒沅没有章法,他倒是无师自通,一次比一次过分。
被他放开后,舒沅才想起今日抹了唇脂。
好像都被他吃掉了。
第101章
◎稍微碰一碰便要流泪的小娇娇◎
远处光影朦胧,舒沅眼中起了水雾,只觉得一切都看不分明,双腿发软。薛承璟揽住她腰后,垂首细心地为她整理稍皱的衣衫。
他动作轻而缓,似乎这是值得耗费诸多精力的紧要之事。哪怕舒沅是惯于让人照顾的,也觉得他过分镇重了。
周遭无人,没有人会看到他们方才所为,可她的一颗心跳得好快。
原来那些在暗处举止亲昵的年轻男女,是,是做过这些。难怪那些同游的男女,个个脸色羞红,眼神缠绵。
舒沅至今仍不知晓,她待他的纵容,即便在已有婚约的男女之间也算越界。
正出神时,他牵了她的手,似是要从这儿出去,舒沅一时情急,到他身前将人拦住:“再等一等。”
“你碰碰我,我脸上是不是还很烫?”舒沅用手心手背试过两次,但好像太紧张,没觉得有一丝半毫的缓解,嗓音中略带忧愁。
她无声地仰头看他,没有再出声,眼神里却有催促的意味。她在暗处视物不清,他却尽收眼底。
平常温软微凉的脸颊正如她忧心的那般,散发着烫意。她在他面前身形显得娇小,他掌心覆上去,她呼出的热息轻轻挠在他虎口处。
薛承璟交手过的人不知凡几,自然通晓辨识之术。舒沅呼吸很轻,小小的一个,挂心之人必得时时看顾才能放心。
她不是一个经得起折腾的小姑娘。却轻易可以惹得他生出些尚不该有的念头。
“如何?”舒沅眨了眨眼,谨慎地如同一个等待大夫看诊的小病患。
她这模样实在可爱,薛承璟忍不住在心底想了想她幼年的模样,大抵很让人抵挡不住,只想好生将这个小妹妹哄得开心。
薛承璟克制地收回手,勾了勾唇:“沅沅担心让人知道?”
明明当初在进璋书院围着他转,恨不得所有人都知晓,他是由她护着的。
这,这难道不是情理之中?
灵光一闪,舒沅忽然想到之前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说辞。
有世家子弟行事张扬,镇日没个正形,便有那人家中长嫂笑道:“他这样的,给他找个合心意的娘子,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管用。家里有个在意的人,哪个年轻男儿不想为夫人挣得体面?你瞧他如今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指不定将来叫家里那位管成什么样呢。”
念及他在她梦里那副令人胆寒的做派,舒沅心思微动,红着脸轻道:“当然是不怕的。那,那等我们回去,你……”
剩下的话,她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但他那般聪颖,怎会听不出她究竟是何意。
薛承璟呼吸微窒,一种轻盈而饱满的心绪胀满心腔,叫她这般看着,只觉得自己仿佛要融化在她的目光里。
原本只是起了逗弄之心,谁会想到循规蹈矩的小姑娘会这般答话。
薛承璟握住她的手,斟酌着如何答话。舒沅细腻敏感,当下便察觉到不对劲,秀眉微蹙,疑惑不解道:“你不愿意?”
薛承璟心弦一动,饶是舒沅性子再软和不过,此时的三言两语怕也会成为日后二人间难以勾去的旧账。
也不需要她如何拿捏,只需要将此事稍稍提起,不要他接近,便足以叫他煎熬。
“我想再多见一见你。”薛承璟顿了顿,“沅沅可曾知晓有了婚约之后,难以寻得单独叙话的机会,多有长辈在场。”
舒沅只是胆大妄为地想了下他能多听她的话收敛脾性,消解戾气。至于他说的这个,她真没想过。
但她心底那个不能说出口的好处实在诱人,让她难以舍弃。
舒沅难掩期待:“但有婚约……也挺好的。”
天下哪一个男子能经受住如此诱惑。心上人唇上尚留着方才亲密留下的痕迹,便又用水汪汪的眼神看着自己,口中说着……想同他定下婚约。
薛承璟自回京后与她重逢,方知晓自己在她面前几无自制的可能。
明知她对他有些畏惧,他心中想着要耐心一些,用她祈盼的那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样子耐心哄一哄。但最后还是嫉妒占了上风,只想将她禁锢在怀中,沾染上他的气味。
她外出散心,他大约也不该在此时找来。但日日夜夜,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她。
薛承璟闭了闭眼,喉结微微滑动,勉力压住他心底不断滋长的渴求,头一回有了后悔的情绪,他怎么敢随便招惹她,这个三言两语便能让他动摇的小祖宗。
连他万分克制着力气,稍微碰一碰便要眼眶红红,不自禁流出眼泪的小娇娇,如何能承受他。
便是在那荒诞的梦里……他也不敢顺着心意行事,但也是十分荒唐。
按旧例,宫中提前三五年为太子挑好佳偶并不罕见。入主东宫之前该学的礼仪举止,便是出自世家的嫡女,也要颇费心神才能毫不出错。
按他原本的筹谋,两年后便是最好的时机。届时他权势渐稳,她只管安心做他的太子妃。且能在这两年间,她再将身子养一养,以免到时伤到她……
舒沅也是仗着周围无人,借着黑暗遮挡才比平时大胆一些,此时叫夜风一吹,神思清明起来,自己便不自在起来,暂时没心思计较他迟迟不答的事。
正要找借口走开,薛承璟便动了。随着他的贴近,舒沅颤了颤。
他埋首在她颈窝,声音微哑,如同蛊惑:“沅沅当真舍得几月不见我?我可舍不得。”
舒沅心跳怦然,转念想到,他几个月不出现在她眼前,岂不是更麻烦?
她抿了抿唇,晕乎乎地要求道:“不可以。你要记得来找我的。”
第102章
◎世上从未有不可割舍之物。直到今日……◎
谷宁一早便存了在姑娘面前好生表现的心思,自打出京的那一刻起,便卯足了精神。今晚这般日子,一般而言,给谷宁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随意打扰二位贵主。
可谁知道那许家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探听消息的人一回来,谷宁便从椅中跳了起来。
这未免也太想不开。这下莫说许家往后的荣华富贵化作泡影,便是那在坟茔里安睡多年的许家老祖宗也要受牵连了。
幸而姑娘千金之躯,带出的护卫昔年俱是在刀光剑影里过活的好汉,面上冷峻如旧,没有流露出异常的神色。
谷宁瞧见他们个个身板结实的英武模样,一颗心渐渐落回原处。
转头又看到太子殿下留下的那些人,还没吐出的一口气硬生生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让他好生难受。
太子殿下绝非那等温和如玉的谦谦君子,朝中上下无人不知。但迄今为止,这位殿下俱是在规章律令的限度内行事,从未显露出令人胆寒的杀性。
谷宁悄悄抬袖擦了头上的汗,轻轻地背过身去,只觉得背脊生寒。
这回牵扯到姑娘身上,那许家众人怕是不能善了了。那些收受许家好处的官员,想留条性命,怕也难了。
转念想到施岳施颖那一家的可怜模样,谷宁叹了口气。像这种被折了脊梁的平常人家,在青州方圆百里,还不知有多少。
许家这回算是走到头了。
许家大爷自以为能在这小小万余县掀起风浪,将那妄想探知其中不堪的人葬送在此,大约从未想过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何等腥风血雨。
谷宁和李瑞福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舒沅立时便发现了二人。
“有动静了?”薛承璟语声淡淡,似早有预料。
“照殿……公子所说,小的已经安排妥当,姑娘留意的施家兄妹那边也有人照应。许家宅院那处有好几人盯着,方才传来的消息,说是许家似乎发生了争吵,许暮被他大哥关在房里,令人严加看守。”
谷宁见着薛承璟便发憷,硬着头皮回话,越说越没底气。
那许暮为何与亲父一样的大哥争吵?还不是一颗心挂在了姑娘身上。
一瞬间的宁静似刀锋刮过,谷宁分明感受到了太子殿下的目光冷冰冰地在自己脸上停了片刻。
谷宁笑容僵硬,暗自屏住呼吸。
在万余县这个小水池,便是许家有通天之能,也逃不出掌心。
李瑞福不愧是堪当大事的近侍,在谷宁勇气耗尽之时,仍能如常地将其中细节娓娓道来。
只是能干如李公公,到了最后这几句也犯了难。
“……祝先生那处,已谴人告知。现下约莫到了青州,应是安稳无虞的。”
舒沅在旁静静听着,倏然听到李瑞福提起祝先生,目光下意识地追了过去,谁知道李瑞福又看了过来,半是忧愁半是讨好地一笑。
按常理,舒沅原打算说一句“劳公公费心”。
但随后,谷宁也半遮半掩地看了过来。舒沅怔了怔。
薛承璟的目光最后也落到她身上。李瑞福谷宁二人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忙不迭地看向别处。
舒沅已经磨练出些许经验,不如起初那般见他冷脸便认真琢磨何处惹得他不开心。
舒沅抬手,轻轻握住他袖角:“我很累了。回去罢。”
薛承璟嗯了一声,护着她上了马车。
谷宁在后面看得一脸惊讶,忽然间,谷宁明白过来,他们姑娘这是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以柔克刚的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