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正被立为太子后,端妃也升为贵妃,皇后力不从心之事,也都渐渐落到了端妃身上。管理后宫的事,已然成了端妃的责任。
慕容直病了几年,柔妃一直陪在身边,凡事亲力亲为,虽不能令儿子痊愈,但也尽了全力,将儿子照顾得很好。
现在,直儿和柔妃都要离开自己,慕容启的心里,不觉有了几分秋风扫落叶般的凄凉之感。
对义儿,他最是偏疼,父子二人常常谈天说地,相处最久;对直儿,他也包容忍耐,小错小闹,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直儿年纪小,他还常常抱他;而对正儿……
正儿啊,扪心自问,他却是不免觉得有几分亏欠的。
正儿出生的那几年,正是他在民间风花雪月兴致最高昂的时候,所以,很自然就忽略了正儿的成长。
不过,尽管如此,慕容正却依然觉得父皇对自己最好、最疼爱。
慕容启因为没有时间陪着慕容正,出于补偿,倒是赏了不少好东西给他,也因如此,慕容正对自己的父皇更是死心塌地、敬仰不已。
但是,随着大哥的去世和三弟的病倒,还有他自己身上日渐沉重的责任和愁闷,对父皇的爱,他头一次产生了疑问。
太子之位,还真不好当啊!
华天承见皇上终于松口,立马回道:“皇上圣明!草民在宫中也不便久留,待三皇子情况稳定下来,还望皇上批准草民离开。”
入宫已经两个多月,他身为医者,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体状况皆有好转,给宫中太医留下一些可用的药方后,他也要去做自己的事了。
“此番,华神医同直儿去到避暑山庄,不知最长可留多久?”慕容启问。
“回禀皇上,依草民估算,三皇子的病情,去到避暑山庄静养后,一年之内定能痊愈,届时,草民也得告辞了。”华天承恭敬回道。
“如此,也好。”慕容启淡淡开口,“一年之后,朕会亲自前去避暑山庄探望直儿,也会亲自送华神医出庄,华神医有任何需求,都可提出,朕自会为华神医安排妥当。”
“草民谢皇上圣恩!”华天承拱手回道。
“轰隆隆、轰隆隆”,雷声一阵一阵响起,大雨也“噼里啪啦”落下,夜,暗沉而窒人。
一年后,皇宫。
“依华神医的意思,正儿以后都不能走出宫门了?”慕容启轻声问道。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人,时隔一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对话。
“回禀皇上,太子殿下此番受伤,虽是意外,但若能防患未然,此事,也不会发生。草民愚见,太子殿下唯有一直待在宫内,才能保得万全。一切,还望皇上亲下定夺。”华天承有礼回道。
此前,因有人送了一匹千里马给辰王,慕容启带着慕容正前往辰王府赏鉴。
辰王慕容弘本就是重文轻武之人,对此等良驹也无太大兴趣,见皇上对此马赞赏有加,立马开口,将这匹千里马送给了皇上。
慕容启得了此千里马,只想快些回宫,去到马场尽情驰骋一番。
不想,难得见到堂哥一面的慕容允,很想堂哥能够留下来陪陪他,软磨硬泡后,慕容启也不好直接拒绝,就让慕容正留了下来。
慕容启离开辰王府后,慕容正压抑了几年的孩童天性,在堂弟慕容允的影响下,又蹦了出来。
这一天,堂兄弟二人玩得十分尽兴。
晚膳前,慕容启已经派人来辰王府接人了,慕容正不得已,只好告别堂弟和皇叔,离开了辰王府。
谁知,在回宫途中,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围攻慕容正的马车。若不是巡城禁卫军救驾及时,慕容正和身边的一众侍卫,恐怕就不是单纯受点儿伤那么简单的事了。
因了此事,慕容启没法亲自前往避暑山庄,却不曾想,华神医听了这个消息后,竟主动带着慕容直跟随传令官一同回到了宫中。
慕容正之伤,没有伤及筋骨,并不算严重,宫中太医每日定时换药诊脉,没过多久,慕容正身上的伤就好了。
也是慕容正痊愈后,华天承和慕容直才从宫外避暑山庄赶回了皇宫。
华天承听闻,那群袭击太子殿下的黑衣人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整座京城上上下下都翻遍了,依然查不到任何关于那群黑衣人的蛛丝马迹。
他对皇上的建言,重点只在太子殿下的生命安全上,至于探查罪犯一事,却不是他这个一向闲云野鹤惯了的江湖人士能够插手的。
夜色淡漠,月亮无光,残星寥寥,凉风微微。
慕容启看向夜空,沉吟半晌,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口问道:“听柔妃说,直儿在避暑山庄这一年里,身体长壮了不少,受了华神医的影响,直儿也开始对医术感兴趣了?”
华天承听皇上提起三皇子,眼中有着欣慰,开口回道:“不瞒皇上,在避暑山庄这一年里,三皇子不管是身体状况还是心理状况,都得到了大大的改善。草民身上的医书,还有山庄内和医理相关的书籍,三皇子全都看完了。三皇子对医术的兴趣和天赋,实在令草民惊叹欣喜。”
每次他给三皇子诊脉,三皇子都会主动开口询问医理相关的问题,他也不厌其烦,一一作答。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三皇子竟然全都熟记于心,甚至,还会举一反三,简直就是学医的天才。
现在,皇上提起此事,他想,该是三皇子已经将心中的决定告诉了皇上。
慕容启听华神医如此说,嘴角不觉微微勾起。对于夸赞直儿的话,他这个父皇听了,很是高兴呢。
不过……
想起一些必须尽快作出决定的事情,慕容启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挥之不去的淡淡轻愁。
柔妃说,直儿在避暑山庄日渐开朗活泼,可一回到皇宫,却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食欲不大,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就连见了一年没见的自己和正儿,也并无太大的欢喜之情。
或者,他也该听柔妃一句劝,顺了直儿的心,让他跟随华神医去到民间,四方游历,悬壶济世,如此,直儿方可不再受那心病折磨。
夜空星点,若隐若现,风冷云倦,光影残缺。
抬眼看向远方,慕容启在心内感慨:没想到,他慕容启的三儿子,最后的选择,竟是做一名布衣大夫啊!
义儿去世,直儿离宫,正儿也越发少年老成,他这个父皇,或许,是失败的。
“既如此,直儿这孩子,朕就交给华神医了。今后,一切事宜,还有劳华神医多多费心了。”许久后,慕容启缓缓开口,给了华神医一个明确的答案。
华天承闻言,心内欢喜,立马回道:“谢皇上信任,草民遵命,定不负皇上所托。”
慕容启轻点了点头,又开口道:“明日,待直儿正式行了拜师之礼,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华神医若是都准备好了,可随时启程离宫,去做自己的事情。”
“草民遵命,多谢皇上。”华天承拱手回道。
三皇子的事情已了,关于太子殿下……有些话,他该如何开口向皇上提说呢?
慕容启见华神医并未像以往那样告辞离去,看起来,反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眉峰微扬,开口说道:“华神医,有何事,但说无妨,朕洗耳恭听。”
华天承见皇上看出他的犹豫,思量片刻,他缓缓开口道:“回禀皇上,草民以为,太子殿下他……”
“如何?”慕容启打断华神医拖长的尾音,直接问道。
“关于太子殿下,草民愚见,恳请皇上将宫外大臣适龄的孩子接入宫中,让他们多陪陪太子殿下。”华天承恭敬回道。
“这是为何?”慕容启问。
“回禀皇上,草民以为,太子殿下虽衣食无忧,且学业繁重,每日无暇多虑,然,三皇子离开后,太子殿下身边再无亲密兄弟。如今,不求谁能弥补三皇子的空缺,只求太子殿下能够觅得一位良朋益友。此人不仅能与太子殿下作伴聊天,还能在日后为太子殿下所用,如此,太子殿下在多了一个朋友的同时,也多了一个可靠又值得信赖的左膀右臂。”华天承开口解释道。
“想不到,华神医不仅医术过人,在朝政之事上,也有如此真知灼见,倒是令朕有些意外。”慕容启挑了挑眉,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很惊喜。”
华天承闻言,呵呵笑了笑,谦恭回道:“皇上过誉!草民不过是多活了几十年:多吃了些饭、多读了些书、多去了些地方、多看了些人而已。不怕皇上笑话,关于政事,草民就是一个白丁,一窍不通。若是论到生活上的一些常识和人生中的一点儿经验,草民却是斗胆,略敢提出一点儿愚见。如此,还望皇上开恩,莫要与草民一般见识才是!”
慕容启听了华神医的一番话,忍不住哈哈笑道:“华神医啊华神医,你没入朝为官,真是朝廷的一大损失啊!可惜,可惜了!”边说,还边摇了摇头。
与华神医相处过后,慕容启最大的感慨,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华神医虽是江湖中人,但对朝政的见解和看法,还有身处皇宫却一派闲适淡泊的作派,都令慕容启赞叹不已。
如此满腹经纶、气质不凡的老者,对任何事都能给出一个独到而又有用的见解,此等人物,却是习惯了皇宫外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想要这样的人入朝为官,怕是比登天还难吧!
身为一国之君,在见识了华神医这样的人物后,明知无法将其久留宫中,就连直儿,也将随之而去,他的心里,如何不觉遗憾,大感可惜呢?
叹息过后,慕容启开口续道:“既然是华神医的建议,朕自当好好考虑。”
慕容启听得出来,华神医方才的一番话里,对为正儿找人作伴一事,似乎还挺执着。
沉思片刻后,慕容启思量再三,觉得华神医此言有理,且此事操办起来也算容易,便还是点了点头,当场应允了此事。
华天承见皇上松口,立马拱手,连连对皇上道谢。那开心的样子,好似他才是那个即将拥有一个良朋益友的人。
第二天,慕容直在慕容启和柔妃的见证下,对华天承行了拜师之礼。
第三天,慕容启就下令,将朝中官员的适龄孩子都接入了宫中。
也不过三天时间,太子慕容正就选出了中意之人;七天过后,慕容正依然坚持自己的选择;半月过去,其他孩子陆续被送回家中,最后,仅留下了一人给太子殿下作伴。
也是慕容正选定了作伴之人后,华天承就带着慕容直离开了皇宫,再也没有来过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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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文状元
“如果我没猜错,太子殿下最后选中的人,就是夫君吧!”
夜色下,烛光中,傅吟姝的脸庞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朦胧而又神秘,那温婉倩然的样子,令封肃瑾心动不已。
娘子聪明贤惠,美丽动人,他,怎能不爱?
勾唇笑了笑,封肃瑾开口回道:“不愧是姝儿,一猜就中!没错,皇上当年选中的人,就是为夫。”
因为他比皇上小上几岁,一度遭到了先皇的质疑和端妃的反对。后来,皇上状况好转,他也成功通过先皇和端妃设下的考核,最后,就陪着皇上,留在了宫中。
“夫君当年住在皇宫,每日里都是做什么?”傅吟姝好奇问道。
“姝儿有所不知,当年,皇上经常做噩梦,为夫入宫后,几乎是彻夜陪着皇上。举凡读书下棋、谈古论今、翻阅典册、背诵诗书、探讨历史,这些事情,为夫都做。当然,偶尔皇上心情不错的时候,为夫和皇上还会玩些游戏,以增乐趣。”封肃瑾淡笑回道。
那段记忆,对他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
因为有了儿时那段朝夕相处的作伴时光,所以,他和皇上之间的关系,是君臣,也是朋友和兄弟。
皇上总是嫌他太过拘守礼数,殊不知,在他的心目中,皇上的地位,可不仅仅只是国君而已。
在他的心里,早已将皇上视为兄长,而皇上对他的知遇之恩,他也早已暗下承诺:会用一生来回报。
至于君臣之礼,身为臣子,他自然是要谨守到底的。
傅吟姝闻言,笑着说道:“想不到,夫君和皇上之间,还有这样一份珍贵难得的情谊,看样子,夫君与皇上倒是有缘。”
想起心里的疑问,傅吟姝开口问道:“夫君,既如此,为何鲜少听人提起此事?”
按理来说,夫君若是在宫里长大,这样的事情,就算夫君当年因为年龄小而无太多人在意,可在夫君位居宰相时,也应该会有人四处传播才是。
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旁人无从知晓的原因?
“娘子好问题!”封肃瑾回道:“其实,真要说起来,为夫陪在皇上身边的时间,至多不过三年而已。”
他入宫的第二年,皇上想要出宫看看,就准了他的假,让他能够回家。
结果,皇上刚离开京城,就遭遇了埋伏,受了重伤。若不是抢救及时,皇上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他还记得,因为此事,皇上被先皇禁足东宫,足足有两个月之久,连他都不得见皇上一面。
后来,先皇禁令解除,皇上重新得了自由,他才在皇上的要求下,重新入宫。
那段时间,皇上状况恶化,又开始做起噩梦。他夜夜守护,寸步不离,在太医和他的共同努力下,皇上的情况,总算有了好转。
为此,先皇十分自责,之后,除了每日的功课,先皇就不再过多去插手皇上的事情了。
他入宫的第三年,皇上又想要出宫看看,只是,这一次,皇上不打算离开京城,只想在城内简单游湖泛舟而已。
他担心皇上安危,曾劝说过皇上,可是皇上不听。他思量再三,知道劝说无果,后也只得作罢。
那一次,皇上兴奋出宫,得意回宫,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还玩得十分痛快。
之后,也不过半年时间,皇上又起了兴致,想出宫看看。结果,意外还是发生了。
皇上又一次受了伤。虽是轻伤,但也见了血,令他十分忧心。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出现,他想,定是无人能够劝住皇上的。
傅吟姝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惊讶来形容了。
“夫君所说的,是哪位高人?”总不会是那位华神医又进宫了吧?
封肃瑾见娘子眼中甚感诧异和疑惑,他开口解释道:“姝儿,为夫所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三弟,直三大夫。”
“皇上的三弟?直三大夫?”傅吟姝一时没听明白,重复低喃了一遍。
“嗯。”封肃瑾点头,“当年,三殿下离宫后,对外不再用慕容姓氏,因为在皇子中排行第三,所以就用直三这个名字跟随华神医行走江湖。”
傅吟姝有些意外,“三殿下跟着华神医学医,不是周游四方、悬壶济世去了吗?怎么会突然回到宫中?”
以她对这位三殿下的了解,他应该是不会再想回到皇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