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渊殿在皇宫的最南面,很是偏僻,他被文帝认下后,就被安置在了那里,自从搬去东宫,那里就闲置了,虽有人日日清扫,却也显得冷清。
她走在他身侧,探着脑袋瞧他,却一直欲言又止,想问的问题很多,却又怕问了不该问的,前思后虑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谢Z云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有话就说,你不是说在夫君面前可以直言吗,现在是夫君,不是太子殿下。”
她欣喜一笑,拉着他的手,问着,“你在御膳房里生活的那些年是怎么过的?”
“藏起来……听已故的嬷嬷说,我母妃怀有身孕时,每天用布条缠着自己的肚子,不过后来还是有人怀疑,皇后娘娘听闻父皇前些日子曾去过御膳房,便派人着了太医去给母妃号脉,母妃向来待人和善,那位太医也是心存善念,就谎称母妃肚子里长了个瘤子,并不是怀有身孕。”
“后来我出生了,整个御膳房的人都对外瞒着,将我藏起来,母妃她产后身体虚弱,没几日便离世了……”
“我对母妃没有任何印象,是御膳房的掌事嬷嬷将我养到了十岁,那时,皇后娘娘无子,后宫妃嫔也都未诞下皇子,不知皇后娘娘从哪得到了有我存在的消息……”
他说着,眼眸低垂,他心中自是恨皇后入骨,可她却不同,皇后于她来说,是疼爱她的姑母,他继续道,“那时,父皇不在宫中,御膳房的掌事嬷嬷为了护我被乱棍打死……御膳房里的人也都受了重责,后来是后宫其他妃嫔一同救下了我,直到父皇回宫……”
那些妃嫔不过也是受皇后苛待已久,想要出一口气……
“再后来,就是你知道的了,虽然我被父皇承认,却无母族庇护,依旧被人欺负,人人见了都要明嘲暗讽几句……”
他说这些话时云淡风轻,似是在讲述一件久远的故事,眸色暗沉,矜贵孤独,随后他眉头轻扬,瞧着她,“还有你,总是来辰渊殿里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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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荷良:怎么又提?
男主身世借鉴明孝宗朱佑樘(改了许多,务考究。)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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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着小嘴冲他宛然轻笑, 紧紧拉着他的手,“我那时只知道你是……,若我知道这些一定会护着你的。”
她说的认真坦诚, 他还能说什么。
只是上天眷他,让他活了下来, 拥有了现在的一切, 他本想着为母妃、为将他养大的嬷嬷、为所有帮过他的人将那些心思歹毒之人都给杀了,让宫中不再有人无辜枉死, 他只想坐上那位置, 海晏河清、时和岁丰。
这些年心中的信念就是这样支撑着他, 没有顾虑, 没有担忧,心中一片冰川,刺骨寒凉,无法消融。
可现在有了她,他开始顾虑, 有了担忧, 他想换一种信念活着, 不只是为了自己, 不只是为了活着……
他拉着她的手走进内殿,这里的一切一眼看去依旧那般熟悉, 她曾给他送过的蓑衣还在殿内放置着,她欣喜的去触碰, 已糟粕的触之既破, 她惋惜的说着, “不能穿了。”
在殿内瞧了一番,她又有了心事, 虽然她有所耳闻皇姑母在后宫掌权,心狠手辣,可皇姑母待她总是亲切温和,让她自动将那些心狠手辣的话语给过滤掉了,如今看来,都是真的。
可她小时候听祖父说起过,姑母还未出阁时,李家求亲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皇姑母不仅生的美,还温柔贤惠,落落大方,最是知礼,所以才会被选去宫中做皇后。
可皇姑母入了宫,怎就变了?
“走吧。”
“嗯。”
走出辰渊殿,徐公公迎上前来,“殿下,派去查探昨夜刺杀之人的顾将军拿来了这个……”
谢Z云垂眸看去,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平安符,应是随身佩戴之物。
她听到徐公公的话,心中慌乱起来,看到徐公公递出的平安符倒没什么反应,不过……这平安符里的香料就是哥哥身上的味道。
这下完了,这皇城中用这秘制香料的只有哥哥……不对,还有她自己。
没等谢Z云从徐公公手中接过,她上前接了过来,故作讶异道,“这是我的……我昨天丢在软香楼里的。”
谢Z云睨眼瞧她,此次刺杀之事她提前定是不知的,可她如何就知道刺杀的人是谁?
只是她竟会认为,他不知道?还一直想要瞒着。
算了,一个平安符而已。
他本也没打算先对付李家,永郡王倒了,李家还能折腾出什么?
谢Z云瞧了眼徐公公,“这平安符确实是太子妃的,这香料她用过,我知道。”
徐公公笑着退了下去。
不过,他又问她,“这香料的味道我是在你身上闻到过,可这平安符怎么从未见你戴过?”
她迟疑了下,这拇指大小的平安符都是贴身携带的,可她又不能这样说,她身上有没有佩戴过这个,谢Z云怎会不知,她顿了顿,“平日里都让兰嬷嬷收了起来,这香料罕见,昨日便想着七夕节呢,就戴着了。”
他凝思了片刻,倒是有理。
“走吧,回辰阳殿。”
……
回到辰阳殿,兰嬷嬷见她出去了一趟,整个人欢快了些,便放下心来,竟是将宜良来殿中瞧她,见她不在就离开了的事,忘了与她说了。
入夜,她早早的便歇下了,入睡前整个人倒是欢喜着,没什么不适,也不感觉到有情绪在,第二日一早,谢Z云便去了文帝那里,可她却迟迟还是醒不来,兰嬷嬷担忧,怕又是如昨日一般,就去瞧了眼。
悖还真是,又将她吓的心脏嘣嘣跳,这小姐昨日出去了一趟,明明像是好了的,也有按时喝药,这怎……怎又睁着眼睛迷怔了呢。
正不知所措时,她却突然动了动身子,做了起来,一脸不解的瞧着兰嬷嬷,“嬷嬷,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兰嬷嬷心中一怔,完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姐,你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啊?”
她揉了揉脑门,“没有,给我洗漱吧。”
若说哪里不适,她心里极为不适,她明明知道是谁刺杀的谢Z云,却不能与他言说,只能憋在心里,憋得难受,可又怕谢Z云查出是哥哥刺杀的他,到时候李家可就犯了大罪,谋杀当朝太子,就算皇姑奶护着,也逃脱不了罪责。
用早膳时,兰嬷嬷说道,“小姐,国公府的人今日又来了,说是老爷让您回府呢。”
她放下手中的汤勺,面露愠色,“备车,我这就回去。”
如蝶并未与兰嬷嬷讲李国公七夕日非要将小姐留在府中看戏并且给李国公下药的事,兰嬷嬷只以为李国公是担心她家小姐,又不愿来东宫,才会一直派人来唤的,就没多想,直接去备马车了。
……
来到国公府,她站在门前踟躇了会,没有去李国公院中,直接去了溪蝶院,院中只有林氏正在树下纳凉,看见她来,欣喜的迎上来,“怎突然就来了,也没人给通个信?”
林氏的满眼笑意让她心中的愠恼少了几分,“嫂嫂,我哥哥呢?”
“上早朝去了,还没回来呢……来,坐这。”
林氏瞧着她,像是直接来的她这里,轻叹了口气,有意与她说上几句,“七夕节那日,府中搭了戏台子,爹爹说你会来,我还欣喜着呢,可没成午憩醒来后,张姨娘就禀人来说爹爹醉了酒,你也离开了。”
“后来爹爹醒来,不知为何,大发雷霆,那时天色都已黑了,他还命人去寻你呢。”
林氏这是故意将李国公的态度给她言说,省的她等会见了李国公挨骂,让她提前找好说辞。
若是没有刺杀谢Z云那件事,她自是会乖乖认错,她贪玩给爹爹下药本就是不对的,可爹爹邀她来,搭戏台子让她看戏,留她在国公府都是有目的的,害怕她与谢Z云在一起,害怕她得知谢Z云被刺杀后想不开跟着去死?
还是担心她会怨他,提前整这么一出。
这时,李如松走来,林氏起身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官帽,瞧见自己夫君看到荷良时神色凝重,她极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李如松轻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倒是懂得拿软柿子捏,不敢去爹爹院中闹,先来我这里了。”
她站起身,愤愤道,“谁说我不敢了……我一会就去。”
她确实不太敢,顾虑了番后,才想明白这是党争之事,她那日何尝不是坏了李家所谋之事。
李如松坐在一旁,“想说什么?怨我?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跟我堵。”
李如松那日在掀开车帘与她对视后,就忧心她会发现是他,当她跑来软香楼时他就知道她已经发现了。
“我自是怨你,他是我的夫君,你和爹爹却要杀他,你们可曾顾虑过我的感受?”
李如松又叹了叹气,“此事我做不得主,你尽可去找爹爹理论,不过我劝你不要去,赶紧离开,回你的东宫去。”
他又何尝想这么做呢,他最是疼爱她,可以如今的局势,永郡王已不占优势,杀了太子,才是最好的办法。
不等她再说什么,齐叔已经向这边走来,“二小姐,老爷有请。”
李如松身子怔了下,随即看向齐叔,“你先回去,她一会就过去。”
齐叔犹疑了片刻,欲言又止,还是先离去了。
李如松抓住她的手腕,有些急促的拉着她,“爹爹那里我去说,赶紧回东宫去。”
她不解的望着李如松,“哥哥……我不过是护着自己的夫君,我又没错,难不成爹爹还要怪我?”
李如松神色凝重,“你不懂朝堂之事,不要问那么多……让你离开是为你好。”
“你不要以为爹爹疼爱你,你冲着他抹鼻子、撒闹,事情就解决了,那是平日里的小事爹爹依着你,朝堂之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也不是不听劝,知道朝堂的事自己不该过问,李如松也如此沉重的与她说话,她便想着先回东宫,改日再来。
可还没走出几步,刚到荷塘处,就与李国公迎面碰上了,李姝站在李国公身旁得意的看着她,李姝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李国公很生气,而且是在生他向来最疼爱的二小姐的气。
虽是李国公面色难看,横眉竖起,直直的看着她,她倒也是不怕,毕竟她心中也有气堵着呢,只是一旁的李如松一脸的担忧。
“跪下。”李国公声音狠厉,不容置疑。
她心中一惊,眼眸含疑,胸口因气愤委屈剧烈的起伏着,让她跪下?
她从容淡然的说着“我不跪。”
李如松见李国公向她走近,急忙说着,“爹,她还小,不懂事,您别吓着她。”
李姝冷哼了声,“都嫁人了,还小呢?”
李国公转头瞪了李姝一眼,“滚回自己院中去。”
李姝惊恐的看着李国公,明明是在生荷良的气,为何将气撒到她身上,愤愤然的离开了。
李国公怒道,“你知不知道你挡在他身前,毁了多少我们的计划,你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我现在就可以打死你……”
李国公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她心间,打死她?爹爹说要打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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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呼叫太子殿下……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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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公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她心间, 打死她?爹爹说要打死她?
亏她这几日还一直想着如何瞒着谢Z云呢,还害怕他查出来忧心的不行。
“爹爹,我嫁给了他, 自是要护着他……可你和哥哥,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 你们为何要杀我的夫君?你们考虑过我吗?”
“我知道朝堂的事我不懂, 可……可你们谋你们的事,你们可以光明正大, 为何非要杀了他呢, 夺得你们想要的, 留他一条性命不行吗……”
她知道李家要助永郡王登位, 从前是登位,而现在是要谋反……她一字一句已经说的很客气,已经很有分寸,已经在给李家留颜面。
她怒喊了一通,李国公气的急喘着气, 怒声道, “不行……他本就不能活着, 你知不知道如今你护着他, 将来有一日他却是要将李家给灭了,他费心谋划, 就是一只将要长满獠牙的狼崽,如今不杀了他, 将来他灭李家时, 可不会心慈手软。”
“你以为你一个女人就能让他放掉李家?他不过是在利用你, 对你好上那么几日,你还真就为了他跟李家对上了?”
“有朝一日, 永郡王夺权,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依旧尊贵,依旧可以舒坦平稳的过你的日子,可若是有朝一日,永郡王被灭,李家势倒,他还会待你好吗,他甚至不会留你的性命。”
……
李国公说的她有些懵懵的,她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那时她想着等谢Z云称帝已是多年后,那时候她有了子嗣,自会过稳自己的生活,至于爹爹和哥哥……谢Z云是和皇姑母,和永郡王有恩怨,跟爹爹和哥哥无关。
最多是李家的权势不在,可却能安稳度日。
可如今,爹爹和哥哥却帮着永郡王刺杀他……
“可爹爹,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为什么不能让太子顺利登位,非要扶持永郡王呢……”
李如松扯了下她的手臂,低声道,“别说了……朝堂之上,立场不同,选择不同。”
她杏眸含泪望着李国公,“爹爹,哥哥,若有朝一日,是太子殿下拿剑刺向你们,我也会拦上去的,因为荷良心中,没有党争,只是会护着待自己好的人。”
“我上前拦着,不只是为了他,我是不想李家犯下大错,不想哥哥受牵连,那日若是再打下去,无论是哥哥被捕还是太子被刺杀,都是我不愿看到的。”
李国公冷哼了声,“扶持永郡王之事,势在必行……”
李国公说完,深叹了口气,递给了她一个紫玉瓶,“想办法将这药让太子服下,刺杀之事就算过去了。”
她垂于身侧的手轻颤了下,面色呆滞,眼神中透出绝望,从前她总以为,爹爹最疼爱她,只要她愿意去讨爹爹欢心,没有爹爹不允的,可如今在党争面前,她成了一把工具,还是阿姐看的明白,早就知道所谓女子婚姻不过是在某个时候需要与谁家联姻,所以就定下了。
她觉得心中一阵抽痛,胸口极其闷堵,只是她太傻了而已,无论是皇姑奶,亦或是皇姑母,对她宠爱是真的,可真到权衡利弊时,她是可以被抛弃的,就如同李姝被许给才十来岁的青生,明月嫁去苦寒之地的荷安族一样……她也不会是个例外。
“爹爹……我不会去做的。”
李国公早就猜到她会拒绝,宽慰道,“这药是慢性的,不会要他的性命,只是会让他头脑不清醒……”李国公顿了顿,又道,“我会与永郡王说,日后留他性命。”
她想不明白本来朝堂一直都是暗流涌动,为何突然之间,他们变得这么着急?谢Z云究竟做了什么,让永郡王开始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