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不尘苦笑一声,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死后去问姑子也是一样。死于书瑶这种美人之手,我也算死得其所了。只是还有两个疑问,你一定要回答我,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你且说来听听。”
“你使的到底是什么武功?看似没有章法,却能够招招料敌之先。——你不必否认,我多次演练过你的招数,才得出这个结论。我也算见识广博,却从未听说过何门何派有这样的招式。”
“没想到你对我这般好奇。还有什么疑问?一并说出来。”
端木不尘直勾勾地盯住叶寒川,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另一个疑问:“你和金眼,是什么关系?”
“你以为呢?”叶寒川说。
“可惜我没有见过金眼真身,”端木不尘说,“也不知他的招式路数。但若依我猜测,金眼除非有着与你一般见敌之先的武功,在对手出招之前便已洞悉对手的意图,否则,如何才能做到剑无虚发,招招毙命?”
叶寒川瞥他一眼,冷冷道:“看来,真不该让你活着走出去。”
“我说对了?”端木不尘急切地问,“你就是金眼?”
“何必多此一问?”叶寒川说,“我说的你就信吗?你是双绝山庄新主,可执武林牛耳,你若说我是,天下自然皆以我为金眼。”
端木不尘扭着眉头,狐疑不定地望了叶寒川好一会儿,然后,他突然释怀地舒展眉峰,语气也轻松起来:“你也知我名声不好,这个新庄主的位子我可坐不稳。你是与不是又如何?你我还未必能活着出去。”
“我倒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叶寒川说,“舍妹,为什么会在你庄上?”
“这个……”端木不尘头上不由得又开始冒汗,“你别误会,是令妹说要来岿山城找兄长,我才顺路捎她一程。——完全出于好意,并无其他。”
“你如何与她相遇?”
端木不尘想起那晚,千娆香艳艳地昏睡在聚隆堂客房的场景,头上的汗几乎滴落下来。女眷受扰,家中男丁能做出什么事来,他不是没见识过。如今与叶寒川同困于这地底石室,自己又中毒无力,便如这俎上鱼肉一般,千万得安抚好了那刀俎。“偶遇,偶遇。”他赶紧说。
“既然偶遇,她与你并无干系,你为什么捎她?”
端木不尘心里说:那姑娘自来熟得很,美人相求,我如何能拒?嘴上却哪里敢有半分轻佻,凛然道:“令妹只身一人,我不过仗义相助。”
“你若是敢打她的主意……”
“你未免轻看了我,”端木不尘心虚地急忙打断,“我或许有些朝三暮四,到底不是轻薄小人,令妹天真无邪,我岂敢逾矩。”
所幸叶寒川此时忙于脱身,无暇他顾,不再追究。他又绕着石室走了一圈,说:“这里想必是燕家的金库,燕家人若要进这金库,不可能从那水潭上下来,再通过长长的毒瘴通道走到这里。这金库必然还有别的出口直接通往外界。”
端木不尘闻言双眼一亮:“你是说,这些金银财宝不是幻象?”
叶寒川不理他,细细地一分一厘地检查石室四壁。端木不尘强打精神,也起身检查周身的石壁。
两人摸着墙壁石缝检查良久,端木不尘本就中了毒,这时又劳思过度,头晕眼花实在支撑不住,干脆躺在地上甩手不干了。
他扭头看叶寒川,叶寒川似乎有所发现,正设法抓住一块石墙的底部。只见他运功发力,伴着隆隆声响,石墙一阵抖索,一丝夜风夹着湖水的腥气瞬间卷了进来。
找到出口了!端木不尘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叶寒川的左肩和右侧大腿都有鲜血渗出。下一刻,叶寒川垮了下去,石墙又归于安静。
没辙,端木不尘失望地想,连他叶寒川都抬不起来。
叶寒川又起身在石室内的金银中翻找,但翻来找去,都是些元宝、金盏、金牌之类的东西。
“这些都是金子,一样值钱,”端木不尘说,“你拣重的拿就是,还找什么?燕芳难道会在这里放根撬门棍吗?”
叶寒川看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能举多重的东西?”
“问这个有什么用?我现在连自己的手指头都举不起来。”
叶寒川找出一个金盏,从袖中褪出匕首,割破自己手腕,将血滴入盏中。接了满满一盏血之后,叶寒川扶起端木不尘,将血灌入他口中。
端木不尘被迫喝下,从一开始腹中翻江倒海地恶心到四肢渐渐恢复力气,端木不尘越来越惊奇,问:“你的血……能解毒?”
“限你两个时辰恢复元气,”叶寒川说,“不然,我杀了你。”
从他阴暗的眼神中,端木不尘看出他是认真的,赶紧翻身坐起,运功调息。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端木不尘已恢复七八成力气。他跳起身,拍拍身上尘土,真是神清气爽。
“试试?”他对叶寒川说。
叶寒川也正盘坐入定,这时收功站了起来。两人走到石门前,各自找好抓手,调整姿势,以眼神示意一同发力,只听隆隆巨响,石门果然一寸寸升起。
外面天已微亮,鸟语花香的,两人精神一振,继续抬起石门。端木不尘毕竟中毒初愈,气力并不完备,支撑得辛苦,喉口渐渐涌出一股腥甜滋味。他看看叶寒川,只见叶寒川的右腿又有鲜血渗出,鲜血向下流淌,一滴滴地滴到地上,已在地上积了一滩血洼。
他便也顾不得惜命了,拼尽全力抬住石门。
石门升至半人高时,两人转以肩扛,继续升抬石门。端木不尘这才发觉这石门竟达两尺之厚,不由得有些犯怵。叶寒川却转到石门底下,以全身撑住石门,试图脱身而出,浑然不知害怕。
端木不尘见状,暗暗叫苦。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生怕自己被落下,又有些不甘示弱,虽已苦不堪言、心中胆怯,却也只得奋力挪动脚步转到石门底下。如今举身而入,再无退路可言,早已到达极限也只得继续苦苦支撑,竭力挪向石门外侧,真真是举步维艰。他想想自己长这般大,练功、对敌时也受过不少辛苦,却哪里及得上此时此刻的万分之一。
“我数三声……”他听到叶寒川格外低哑的声音,便知叶寒川也已支撑到了极限。三声?他脑中一激灵,幸好反应了过来。
我若慢了一声,岂不立时被这道巨门压成肉饼?他想,我若快得一声,被压成肉饼的就是叶寒川了。他叶寒川向来与我作对,他与金眼的关系扑朔迷离,我先前嘴快,已道出心中所疑,他没道理放我逃出升天。
“一……”叶寒川数了第一声,端木不尘抬眼死死将他盯住,一边调整姿势准备随时撤出,心中万分犹疑不定。
“二……”第二声。端木不尘很清楚,不管是负人,还是被负,此刻便是时机。
“三!”端木不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跃向门外,巨门轰然落地。他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甚至没有力气吐出涌入口中的鲜血。他看看叶寒川,满意地看到叶寒川亦满口殷红,正倒在地上疲惫不堪地喘着气。
天已十分亮了,蓝天白云,和风拂面。
端木不尘看了眼已再次紧闭的害他吃了大苦的巨门,此时他竟不敢相信自己曾将它抬起。
“哈哈……哈哈哈……”他禁不住断断续续地笑起来,心中畅快,前所未有。
叶寒川却坐起身,开始运功调息。
“就是再歇一会儿,感受下这煦日晨风又能怎样?”端木不尘说。
“我没你这样的闲心。”叶寒川答。
“真是扫兴的人。”端木不尘嘟哝,眼看着叶寒川迅速平稳气息,随及收了功。“为什么相信我?”他忍不住问。
叶寒川站起身,反问道:“你又为什么相信我?”随后几个起落就消隐了身形。
叶寒川来到昨晚的院子,并不意外地发现已人去楼空。他登到高处,四面环顾,只见东方一里开外的一座岛屿楼台高耸,湖面几艘小船飘飘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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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男主攒点人缘
第四十章 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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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芳此时看着眼前这低眉顺目的心计美人,心中万般烦恼。昨夜他在金线岛见到书瑶时就猜到,这妮子必然私用了空裂机关,当时叶寒川在侧,他不便追问,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陷入机关的竟然是双绝山庄的新任庄主端木不尘。
燕安庄园虽在武林,却更像个商家,八面玲珑,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得罪人,尤其是双绝山庄这样的武林望门。
然而,如今叶寒川既已一同陷入,自然不能再开启机关放虎出笼。事已至此,只能怪端木不尘咎由自取,偏偏惹恼了这个狠绝美人。
“你确信没人知道端木不尘已提前到了燕安庄园?”燕芳再次问道。
“书瑶确信,”书瑶答,“他每次来私会,必不会教旁人知晓。少主放心,倘若事情败露,书瑶一人承担,绝不会连累庄园。”
“你如何承担得起。”燕芳厉色道,“你若再敢这般胡乱行事,就算夫人再看重你,我也绝不饶你。”
这时,一个人影忽然闪进,一把钳住了燕芳的脖颈。这人半身血腥,满身杀气,不是叶寒川是谁?
“少主!”书瑶惊呼一声,欲上前搭救,但被叶寒川一个阴寒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人呢?”叶寒川冷冷道,“带我去。——别磨蹭,我若没了耐心,随时扭断你的脖子不劳烦尊驾带路。”
燕芳憋得满脸通红,吐不出一个字来。“我带你去。”书瑶赶紧说。
叶寒川钳着燕芳的脖子随书瑶出了屋。书瑶见燕芳脸色渐渐由红转紫,心急如焚,飞奔起来。须臾几人穿过两进门,到了一处繁花锦簇的庭院,只见千娆和宣沛坐在屋里,身旁有七八名女子看押。
见了叶寒川,千娆喜极,眼里不由又湿润起来。
“过来。”相比之下叶寒川则平静过了头。
千娆和宣沛试探地站起身,他们见在旁看押的几名女子不敢阻挠,忙脱门而出,来到叶寒川身侧。几名女子见少主垂死,个个六神无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没有伤着?”叶寒川问。
千娆噙着泪摇了摇头。“我也没伤着。”宣沛赶紧说。
“赶快放了我们少主。”书瑶催促道。
“还有一个呢?”叶寒川问。
又两名女子押着被捆缚着的龙嫣走了出来。
“还不松绑。”叶寒川说,“再慢一些,燕大少爷就断气了。”
几人七手八脚将龙嫣松了绑。龙嫣缓缓走了过来,一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将叶寒川上下打量。叶寒川虽穿着深色的衣裳,但身上的血迹依稀可辨。
“两位姑娘不曾伤了一分一毫,”书瑶说,“快放了我们少主吧。”
叶寒川这才稍稍松手,燕芳的脸色总算渐渐由紫转红。
“燕大少爷,”叶寒川说,“你把我们骗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燕芳不答。叶寒川眯了眯眼,突然将燕芳踹跪在地,将他双臂扭到背后,一脚踩上他的小腿。
几名女子连连惊呼。“住口。”燕芳嘶哑着一声令下,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叶寒川手脚发力,声音冷得叫人寒战:“说。”
燕芳的脸色又由红转白,却始终不吭一声。
“哎呀,燕哥你就说吧,”宣沛在旁劝道,“这位仁兄下手可狠着。”
见燕芳不为所动,叶寒川道:“以往真是我有眼无珠,小瞧了燕大少爷,不知燕大少爷这般硬气。”他话音刚落,只听“嘎啦”两声响,燕芳的一条胳膊和一条小腿一同断了。
燕芳闷哼一声,却依旧一言不发。
“平时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这会儿怎么不吭声了?”叶寒川丢下燕芳被扭断的胳膊,又扭起他另一条胳膊,踩上他另一条小腿。
千娆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她看燕芳好端端一个体面公子,胳膊腿却被折腾成那般奇形怪状,不由汗毛直竖,心生怜悯,忍不住上前扯住了叶寒川的手。
叶寒川看她一眼,停了手。
“你不说我也知道和燕夫人有关。”他说,“你不敢作声,是因为这楼上住的就是燕夫人吧?阿娆,你不是想见姨母吗?我陪你上去见她。燕大少爷不想说,那就叫燕夫人说罢。”
千娆抬头望望,只见门楣上挂着“回燕楼”三个大字,其上飞檐繁复,楼宇巍峨。她看燕芳神色惊惶,而叶寒川半身鲜血,她一来起了恻隐之心,二来也怕节外生枝,说道:“我不想见了。川哥哥,我们走了吧,不要在这里了,好吗?”
叶寒川考量地望过来,千娆心虚地将头一低,心想:说见的是我,说不见的也是我,他一定在心里头骂我。
却没想到叶寒川爽快地同意了。
“往后见了我们,”只听他说,“退避三舍,不然扭断的,就是你的脖子。”接着,又听“嘎啦”一声,燕芳的另一边胳膊也被扭断,以一种极古怪的姿势耷拉了下来。
叶寒川带着千娆几人扬长而去。
几名女子纷纷围到燕芳身旁,有几人已哭了起来。“少主,”书瑶道,“裘护院他们已经在赶来了。”
燕芳摇了摇头:“他们不是对手,不过自取其辱,教他们不要阻拦,由着叶寒川离开。然后你马上去金线岛查看,看他究竟是如何脱身。”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叶寒川不仅百毒不侵,他的血还能解毒瘴之毒;而叶寒川与端木不尘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竟能合力抬起象鼎石门。
叶寒川几人一路畅行无阻,离开了燕安庄园,在金鳞城中找了家客栈整顿。金鳞城中时不时地便可见到三两武林人带着贺礼去燕安庄园祝寿。
那燕芳都成了那副样子,可还怎么待客啊?千娆有些同情地想。她想起叶寒川生生扭断别人骨头的残忍模样,心里还有些发毛,但她想到叶寒川身上的鲜血,又觉得那燕芳实在罪有应得。
她心虚地躲在客房,注意着隔壁叶寒川房里的动静,门“吱呀”一声开了,龙嫣端着一盆染着血色的污水走了出去。千娆悄悄走到门口窥视,只见叶寒川正在穿衣,左肩的伤已包扎齐整,但肩背上大片的淤青裸露了出来。他穿衣的动作那么缓慢。
千娆心疼地皱起了眉头。
“何必偷偷摸摸的?”叶寒川问,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千娆这才慢慢蹩了进去。叶寒川披上外衣,回身看她,说:“怎么哭丧着脸?”
千娆看着叶寒川的手,就是这双手轻而易举地扭断了燕芳的骨头,令人生畏,但这双手上那些不知如何而来的淤青又教人心疼。她问:“你这背上、手上怎么弄的,怎么全是淤青?”
“背上也有吗?”叶寒川却避重就轻,“我倒是看不见。”
千娆又是心虚又是愧疚,又问:“那陷阱底下有什么?看你伤成这样。”
“一些小伤,”叶寒川说,“不碍事。”
“你腿上的旧伤肯定……又裂开了,我看那么多血,这要是再加重,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