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黛了悟。
唔,佛子么,茹素是常。
她也没再多言,跟着继续默默用膳,只是没去碰那只烧鸡。
沈顷很快发觉,不由又盯了她一眼。
“怎么?不爱吃烧鸡了?”
苏黛眉梢轻挑。
这话问的,她何时就爱吃烧鸡了吗?
她菱唇微抿,轻轻‘嗯’了一声。
沈顷眼睑动了动,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两人用过膳,朴淞带人进来收拾桌子,见那只专程买来的烧鸡一动未动,也只奇怪的眨眨眼,便默默让人端了下去。
屋内再次静下来,沈顷净了手,在矮榻前落座,随手捞起小几上一只木把件儿,攥在手里把玩儿着。
苏黛踱步到他身边,见他低垂着眼帘,视线像是盯着地面,不知在思虑什么的神情。
她一时也没敢开口吵他清静,就那么安安静静立在一旁陪着。
片刻后,沈顷突然抬眼,似是打量了她一眼,而后淡声吩咐。
“没什么事,爷让朴淞送你回去。”
苏黛月眸微怔,交握的素手微微捻了捻,下意识问道:
“不削木头了?”
沈顷眸色一顿,声线微缓。
“喜欢玩儿?”
苏黛忙不迭点头,满眼澄澈。
“挺有趣的呀。”
沈顷瞧着她,登时眼底溢出两分似笑非笑。
苏黛捏着指尖,轻咬朱唇,小声道:
“二爷若是有正事要忙,那今日...我就先回也成。”
她就不信,到这陌生地界,身边又没带两个人,沈顷能有什么正事要忙的。
不然,他岂能呆在这儿雕了一整个上午的木头疙瘩?
显然是闲的发慌。
果然,就见沈二爷长腿杵地,站起身来,抬脚往西侧偏厅走,声线悠悠道了句。
“那便再陪爷一会儿,过来吧。”
苏黛捏着手,乐颠颠儿地跟了上去。
......
第14章 生怕他不知道,她喜欢他
重新坐回先前的位子,苏黛还没捡起那只小匕首,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就递了把精巧小刻刀给她。
指尖顿了顿,苏黛接过那把小刻刀,掀起眼睫,看向立在身边的人。
沈顷居高临下,眼帘低垂瞧着她,眸底印着三分笑。
“多余的部分削掉,刻痕中间儿的,用刻刀挖出,当心,别挖歪了。”
这是细致活,是得当心。
苏黛温顺颔首,捡起自己削了一上午的那根小木板,好奇的比划了两下,然后小心翼翼对着一处杵了进去。
看她低眉垂目,做的认真,沈顷淡淡牵唇,没再说什么,只举步回了自己的座位。
一样是在玩儿木头。
沈顷搭着腿靠在围椅中,玩儿的姿态闲适而疏懒。
但苏黛,就趴在桌沿儿上,一刀一刀杵地专注而认真,严阵以待地姿态,像是在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
沈顷空隙间抬眼打量她,顿觉这姑娘,耐性很是不错。
换个人,陪他这么耗着。
别说是一上午,便是半个时辰,也早烦了。
沈顷默了默,突然淡声问她。
“好玩儿嘛?”
苏黛握着手里的刻刀一顿,抬头看他一眼,瞳珠微转,细声答道。
“说不上多好玩,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还不错。”
沈顷指尖的刻刀停下,指腹摸搓着手里已见雏形的木牌,面上没什么表情。
“你方才不还说,挺有趣的?”
苏黛浅抿唇,小声嘀咕。
“我若说无趣,您不是该派人送我走了吗?”
沈顷手中动作一顿,继而掀起眼帘看她,眸中墨色沉静,不辨情绪。
“铺子里不忙?”
“今日就闭店了。”
“为何不想走?”
苏黛垂下眼,小声喃喃,“明知故问...”
沈顷眼梢溢出笑意,“那便,留着陪爷用过晚膳,晚些再送你回去。”
苏黛微怔,眼睫掀起,“二爷今日不回雾城?”
沈顷淡淡垂眼,牵唇道,“不折腾了。”
苏黛月眸漾起隐隐灼灼的亮光,眼巴巴瞧着他,软声追问。
“要住几日吗?”
见她似是很欢喜他留下,沈顷心生愉悦。
他撂下手里的把件儿和刻刀,腰背倚进围椅中,神容似笑非笑睨着对面的小姑娘。
“左右闲来无事,倒也可以住上几日。”
苏黛唇角翘起,眉眼间难掩雀跃,她指腹无意识摸搓着手里木料儿的刻痕,声线轻细了一些。
“那我明日,还能来这儿,跟您学雕刻?”
姑娘素丽娇美的小脸儿上,是毫不掩饰的羞喜与期待。
任是谁瞧了,都无法忽略她那双盈盈水眸间明晃晃的爱慕之意。
沈顷静静垂眼,胸腔里莫名浮起几分浮躁感,修长指尖下意识地探到军装裤兜处。
烟盒都掏了出来,才突然想起,这屋里都是木屑。
他清凉的声线隐隐暗哑,“方才不是说,谈不上多好玩儿,怎么还要来?”
苏黛抿唇,低声细语说着大胆火热的话。
“二爷在这里,我不止想来,且还不想走呢。”
胸膛里烧灼着,抽烟的欲望越演越烈。
沈顷面无波澜,站起身,自烟盒里掂出一支烟,叼在嘴角,长腿迈开向外走去。
苏黛不明白他这突然一言不发离去的举动,几乎是下意识的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她跟出葫芦洞门,瞧见沈顷立在桌边,微微垂着头,像是在点烟。
烟雾缭绕里,沈顷长身玉立,身形微侧,看向乖巧立在葫芦洞门边的姑娘。
几次见面,苏黛都是穿一身中规中矩的旧式裙褂。
她不施粉黛,却清丽非常。
立在这古色古香的屋子里,素手交握,盈盈看人,温雅柔顺得姿态,就像是旧朝最合格不过深闺简出的那些大家闺秀。
可这姑娘,这样端雅守旧的外表下,却有着那样大胆热情的性子。
几次三番,总不忘与他诉情思。
仿佛生怕他不知道,她喜欢他。
一口烟气咽下喉,又从鼻息间出来。
沈顷无声叹息,单手插兜,烟蒂夹在指缝间,提脚往外走,声线清淡微哑。
“不刻了,带你逛逛这宅子,爷也还没看过。”
他刻意避开先前的话题,苏黛也聪明的没再继续,只是在沈顷推帘子出去前,细声开口提醒他。
“外头冷,二爷穿件外衣吧。”
沈顷步子停在垂帘前,一时立着没动。
苏黛看了他一眼,没多耽搁,转身重新进了西侧前厅。
她先披好自己的披风,而后快速走到角落的衣架前,将石墨色的军装褂子和黑呢大衣取下,抱在怀里,转身快步回到堂屋。
沈顷还立在门口,烟蒂叼在唇角,等她抱着衣裳走到近前,伸手拎过军装褂子自顾披上。
随意系了两颗金色纽扣,待要再接大衣时,身边这姑娘,已经抬高素腕,架好了衣领等他穿。
沈顷顿了顿,继而伸臂穿衣,默许了她这伺候。
两人一前一后从堂屋里出来,朴淞就立在廊下侯着,见状连忙迎上前。
“二爷…”
沈顷眉眼冷峻,眼尾余光都没撇给他,拾阶而下,冷清丢下一句。
“不必跟。”
朴淞驻足低头,“是。”
再抬眼时,沈顷已经带着苏黛走出了院门。
这宅子里的确没什么人,因着无人打理,院子里的石径小路尽数被雪色掩埋。
沈顷带她走的都是廊下,穿廊过洞,一路只瞧见院子里白雪皑皑,实在没什么可欣赏的景致。
大概溜达了一刻钟左右,沈顷停下脚步不再走。
他立在亭下围栏前,指尖弹掉燃烬的烟蒂,面朝着庭院,清声开口。
“这处是个池子,开春冰化了,可以植藕养鱼。”
苏黛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那雪面下的冰层,没接话。
沈顷负手而立,长呵出口白雾,继续道。
“新建的宅子,因着季节不对,没来得及归置园子,等来年开春暖和了,可以请个花匠上门,再请个园艺大师,归置的好,待到入夏,自然就绿浓花艳,满园生机了。”
苏黛眼睫轻眨,眸色动了动,依然没出声。
沈顷便侧过头,垂眼看她,淡声问道。
“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苏黛螓首微偏,不答反问。
“二爷建这宅子,是准备日后时常过来小住么?”
沈顷凝视她的眸色微深,“怎么,不喜欢这宅子?”
苏黛依然不接话,执拗的问他。
“在鸿运镇建宅子,二爷若时常过来,自是因为我在这儿,想要我陪您的,是么?”
沈顷唇线淡薄,眸色深沉盯着她。
“苏黛,这宅子是爷给你建的。”,顿了顿,他声线略略缓和,“自然,只要有空,爷会来看你。”
苏黛看着他,眉眼的温静柔顺逐渐被嘲弄取代。
“这话何意?我住在这儿,等二爷有空就过来垂怜吗?”
沈顷修眉浅蹙,语气沉了沉。
“好好跟爷说话。”
苏黛笑声清扬,似是觉得有些可笑。
“二爷怎么不好好与我谈呢?”
……
第15章 日后你我便两情相悦,好不好?
寒风清冽,拂过苏黛面颊,留下生冷的凉意。
她眼梢浅弯,笑意却不入眼底。
“您这是做什么,建栋宅子养我,以什么由头呢?”
沈顷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声线浅淡。
“宅子铺子钱财,多多益善,这是你自己提的。”
苏黛扬眉,语气理所当然。
“这是条件,我也说了,我不为外室。”
“没说要你做外室。”
“那就等定了名分,二爷再来送我也不迟,无功不受禄,这么大的礼,苏黛收不起。”
沈顷眉心折出浅川,“不要你立功,你想要,爷就给你,你收着便是。”
苏黛满眼匪夷,上下打量他一眼,似的不愿再与他争执,淡声说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不是君子,但也不会白受人好处,二爷哪日若要告诉我,这宅子算作定我的聘礼,我一准儿不会再推脱。”
说完,她心下多少有些气,也懒得再装贤淑温顺,当下转身就要离开。
沈顷被她这番话和举动给气笑了,提了声呵斥她。
“站着!”
苏黛步子一顿,虽是停下了,但却倔着没有回头。
沈顷似笑非笑,被军靴包裹的修长小腿轻提,不疾不徐地踱着步子靠近她。
“那日不是你先提的条件?是你亲口说,给你这些东西,你便能随爷进府,怎么如今要给你,你又不高兴?”
苏黛面无表情,素美的侧颊白净而紧绷,语气也透着骄纵不悦。
“您还说须得徐徐图之呢,这宅子是送我吗?那二爷要我进的府门,该是这外宅的吧?名分的事儿,您就止口不提了?这是要将我养成外宅,还不兴我说个不字,是吧?”
沈顷立在她身侧,垂眼睨着她那张冷若冰霜的小脸儿,不由哂笑一声。
他耐着性子开口,声线温和了些。
“你别动不动就把‘名分’拎出来提醒爷,咱们俩的事儿,没那么好定论。”
苏黛蹙眉偏头,直直盯着他看。
“怎么就不好定论?当初是沈帅府千里迢迢派人哄我入府的吧?提八字要我进府的事儿,是沈帅府先说的,不是我先上赶着吧?”
她说着侧过身,与沈顷面对面而立,提了口气,一字一句咬的清脆。
“您派人送我回来,派人守着我,又亲自跑到鸿运镇来见我,问我进不进府,说要照顾我的话,也不是我...”
沈顷清声打断她,“前头的事儿是沈帅府的主意,不是爷的。”
苏黛菱唇微张,话都噎在嗓子眼儿里,月眸澄净瞪着他。
“什,什么意思?”
沈顷无声浅叹,声线低缓。
“你若要依着沈帅府的意思跟爷掰扯,那你就该知道,帅府要留你,是我母亲的遗愿,她不在了。眼下就算许你名分,也只能是个姨太太。”
苏黛张口结舌,月眸微微瞠圆,差点儿就没憋住骂出了粗话。
狗屁的姨太太!
沈顷自然知道她不会乐意,看她这副表情,不由好笑的挑眉,语气和缓下来。
“故而,爷亲自来见你,说要照顾你,只是爷的意思,跟沈帅府不相干,你可明白么?”
苏黛揪着帕子,微微抿唇,神情难掩古怪。
“您是说,您是您,帅府是帅府。”
这么说来,沈顷在帅府里头,还没有绝对的话语权。
帅府当家的,另有其人。
是沈老夫人?
沈顷不知她这心里已经胡乱琢磨上了,只唇角轻翘,敷衍的夸了一句。
“还不算笨。”
苏黛暗自翻了他一眼,忍不住呛他。
“帅府要我做姨太太,您要养我做外室,听起来倒还不如帅府有诚意。”
沈顷唇角的弧度,因为她这句话,再一次拉平。
“别再提‘外室’两个字,爷没那个意思。”
苏黛指尖捏紧,眼睫上掀,幽幽怨怨盯着他看。
“那您什么意思?”
小姑娘月眸乌澈,眼底布满丝丝绕绕的委屈,小女儿娇态尽显,看的沈顷心头酸奈不自在。
他撇开视线,看向廊外满园的白雪皑皑,低清话语里带出几分叹息。
“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苏黛螓首微歪,眉眼间透出两分困惑,瞧着沈顷清俊冷硬的侧脸没出声。
静了片刻,沈顷垂目,眼尾余光轻轻睨着她,语气温和。
“兵荒马乱,烽火乱世,不过是想照顾你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什么叫没有别的意思?
苏黛心思复杂,上前半步,直言问他。
“您没有别的意思,凭什么照顾我?佛祖发善心了?怎么不见二爷去照顾别人?”
沈顷眼帘微动,视线落在她左眉间那颗黛粉都无法掩盖的娇痣上,喉结轻滚,轻声道。
“你跟别人不同。”
苏黛压住上翘的唇角,挑眉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