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房思容为自己的姗姗来迟感到惭愧。
“想吃什么?”傅宜堂开始扫码点餐。
房思容把包顺向胸前,掏了包纸巾出来之后放回身后,“他们家的折耳根不错!对了,你去广州干嘛?”房思容一面说话,一面开始用开水烫洗碗筷。
傅宜堂点完菜后,端起陶瓷杯吹着茶,迟疑了会说:“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棘手的事要处理一下。”
房思容垂下头没有再追问。
傅宜堂点了一套过桥米线,服务员端过来演示。
她把切得很薄的猪里脊肉片放在搅匀的鹌鹑蛋蛋液里蘸了蘸,然后夹起来浸在滚烫的金汤里,放下去又夹上来,整整重复了两遍。
“两位有什么忌口的吗?”服务员是个俏丽的女孩子。
傅宜堂看向房思容,听她说没有后,才向服务员做了一个“可以全放”的动作。
服务员把其余的食材通通用筷子扫进金汤里,好像能听见“扑通扑通”落水的声响,房思容觉得它们像是在“泡澡”一样。
房思容质疑,她觉得汤都不冒热气,这样涮一涮真的能把生肉烫熟吗?
服务员笑着说,我们的金汤是用鹅油封面的,表面看似平静,其实是可以把生肉烫熟的,二位可以放心食用!
房思容觉得自己就像眼前的这碗米线一样,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可以把一切事物给煮熟。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爱,她是一个内敛的人,是一个连“爸爸妈妈我爱你”这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人。
因此她只能把傅宜堂像夹照片似的夹在一本厚重,无人问津的书籍中,精心的收藏着,然后塞回书架,和其他书籍混在一起。
傅宜堂站起来帮房思容夹了一碗米线,“思容,我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你说说看,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都可以帮你!”房思容用筷子把傅宜堂递过来的米线卷起来,然后吹了吹放进嘴里。
傅宜堂发出轻蔑的笑声,好像是在告诉房思容这样吃米线不够豪放,也是没有灵魂的。
“我前段时间加入了我们学校的影视协会,我们协会这学期想拍一部微电影,他们想让咱们俩出演男女主角。”
房思容有些犯难,她把嘴里嗦着的米线咬断后,透过水汽看向坐在对面的傅宜堂,说:“我一面对镜头就会浑身不适的。”
“没事,我也会,咱们俩可以一起克服!”
他把手覆盖在房思容的手背上,只见房思容的脸涨得绯红,立马缩了回去。
吃完之后,两人从餐厅出来,热浪扑面而来。
阳光披在傅宜堂的肩胛上,他笑起来的那一瞬间泉水解冻,万物复苏。
房思容从包里拿出遮阳伞,傅宜堂趁势捏住了她的手,这令房思容六神无主,惴惴不安。
忽尔他把房思容拥入怀中,俯下身,直溜的鼻子对着她的脸喷着气,罪恶的嘴唇蠢蠢欲动,缓缓地迫近她,覆盖住她的唇。
房思容像一只落入渔网的鱼一般死命挣扎,但却杯水车薪,傅宜堂将她拿捏的很稳,她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她屏住呼吸,只好乖乖像个木偶似的任傅宜堂摆动。
她的心脏像掷出去的弹力球一样洒了一地,剧烈的跳动着。
天光很耀眼,广场的水池荡着阵阵涟漪,很多过路的人驻足,注视着这对璧人。
光天化日之下,他明目张胆。
她的初吻就这样被一个强盗夺了过去,像一盆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怎么也收不回来。
收不回来了!
房思容双眼一闭,呈现的是一片猩红。
傅宜堂觉得她的嘴唇像一颗软糖,草莓味的软糖。
--------------------
第七章
都说广州海纳百川,是一座包容性很强的城市。
薪资一千有一千的活法,薪资一万有一万的活法。
八年前傅宜堂在父母的陪伴下,来到这座充溢着人间烟火气的城市。
八年前,他在这片土地播下一颗梦想的种子,然后用泥土轻轻掩盖。
于是他的梦想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断生长、生长。
在犄角旮旯生长、生长。
长成今天的参天大树。
从籍籍无名的一颗种子进化成弱不禁风的一棵树苗,再从弱不禁风的树苗进化成无坚不摧的参天大树。
所有风雨,所有起伏,他都司空见惯。
当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傅宜堂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羊城,我来了!”
羊城,我来了!
八年前,第一次来广州的傅宜堂说过这句话,也算前呼后应了。
这里有很多房屋都已经翻新了,周遭开通了地铁,和记忆中的模样多少有些出入,但意想不到的是,傅宜堂还记得路线。
傅宜堂很喜欢老城区的巷子,特别有年代感的房屋鳞次栉比。头顶不仅有纵横的电线,还有晾晒着的衣服以及从阳台伸展出来的花花草草。
他去曾经常去的糖水铺喝了一碗绿豆海带汤,展示了自己的那一口不堪一击的塑料粤语。
吃完搭地铁到XX大厦。
那里是梦想起航的地方。
XXX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总部。
八年前,傅宜堂在这里签下合同,从此开始了自己的写作生涯。成为了XXX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截至到目前为止年龄最小的签约作者。
与其说是合同,不如说是卖身契,他就这样被XXX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绑定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乌云在翻腾着,快要下雨了!
傅宜堂坐电梯到二十层,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一位身材修长,身穿挺括西装的男士从洗手间走出。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扑入眼帘。
傅宜堂撞上他深幽的眼眸。
“孙总好!”
他用纸巾擦着手,闷闷地说:“来我办公室一趟!”
傅宜堂穿过企划部的时候,几位女职员从办公桌上探出脑袋。
“各位姐姐好!”傅宜堂朝她们挥着手。
“他就是‘书虫’,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帅!”
“终于见到他本人了,圆满了……”
办公室里放着一棵青翠,葳蕤的发财树,墙上挂着一张中国地图,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广州,时钟在迟缓地行走着。
滴答滴答。
天空灰蒙蒙的,透过一层透明的雨幕,小蛮腰屹立在不远处,直插云霄,恍若科幻大片。
孙总把腿搁在茶几上,点了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小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上大一了吧?你看时间过得多快,始终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上二年级的小学生。”
他的手在半空量着傅宜堂当年的身高,“不知不觉,八年已经过去了。”孙总在这里特地加重了语气,“你也在公司呆了八年!”
很煽情的开场白。
傅宜堂被孙总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整的有些不自在,说实话挺恶心的,像吃了一块被炖的稀烂的肥膘一样。
傅宜堂透过氤氲的烟雾看着他。
“孙总,其实我也挺感谢你的,给了我用武之地,让我可以绽放!”
孙总是XXX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创始人,也是傅宜堂的伯乐。八年前公司提出了一个项目,在全国各大中小学校当中挑选具有写作潜力的学生,傅宜堂势如破竹,在一大堆怀揣着写作梦想的孩子中脱颖而出,经过层层选拔,最终成为该公司旗下签约作者,成为XXX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一份子,隐姓埋名出道。
是隐姓埋名出道。
“你也是咱们公司的主心骨,这八年给公司创造了很多价值。今年根据你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而且还作为上星剧在一线卫视播出,我挺希望你能继续留下来的。”说完,他猛吸了一口烟,紧接着在烟灰缸掸了掸烟灰。
“孙总,我很想跳出舒适圈,自己出去历练历练。”
“所以,你不想再续了是吗?其实等培训结束,你就可以公开真实身份了。”
可以公开真实身份,很诱人的条件。
其实在公司的八年,傅宜堂活得挺憋屈的。
不能写自己擅长、喜欢的题材,通常都是公司给什么你就写什么,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傅宜堂为了梦想,为了能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文字,只能顺从。
签了八年,他也只有顺从的份。
因为有一笔天价违约金在捆绑着他。
八年了。
快可以扬眉吐气了!
傅宜堂从公司走出,空中仍飘着纷乱的雨丝,他走到一家奶茶店,点了一杯正常冰的奶绿浇灭自己那起火的喉咙。
他的脑袋鼓鼓囊囊的,里面塞满了孙总挽留之类的话,以至于快要爆炸了。
耳朵也因为被灌了太多诸如此类的话而快要撑破。
已经承受不住了。
孙总尖锐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萦绕。
“你确定不续约了吗?好歹你也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真的是过河拆桥,TMD!”
傅宜堂像是在看一出荒诞的喜剧。
孙总怒不可遏,手臂上青筋毕露,把盛着茶的杯具重重地摔在地上。
于是那个杯具摔成好几瓣。
傅宜堂搞不懂那个杯具到底犯了什么错,他的心也跟着那个杯具一同落下去摔成好几瓣。
傅宜堂没有连夜折回醒州,而是住在嫁到广州的姨妈家里。
夜里,他辗转反侧,了无睡意。倒不是因为住在姨妈的家中,躺在一张偌大的床上而感到陌生,而是他一直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实情告诉房思容,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网络作家。
告诉她,你可能看过我写的小说。
告诉她,你可能看过根据我小说改编的电视剧。
告诉她,片头片尾编剧的那一栏是我!
八年了,公司不仅将他包装的很好,也将他保护的很好。
就差把他锁保险柜里了。
除了公司的全体职员,还有自己的父母,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在网文界大红大紫的作家,乃至一路追随,一本一本买他书的拥趸。
他在网文圈就像谜一样的存在。
他的身上没有公众人物的光辉,也不会像其他作家一样受到外界的过分关注,很多陈年旧事都被挖出来。
其实傅宜堂很喜欢这样。
喜欢默默的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喜欢默默的存在着;喜欢默默的耕耘;喜欢默默的写着自己的小说,对所有事物不予置评。
但他现在很彷徨,虽然他已成竹在胸。
夜降的越来越深了,时不时能听到几声小区楼下传来的狗吠和婴儿的啼哭。
傅宜堂毛焦火辣,起身走到阳台,白天一直被太阳炙烤的地板还没有全然褪去热度,恍若一脚踩在刚刚烧热的油锅上。
姨妈照料着的花儿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越加娇艳欲滴。
空气如挺括的素描纸一般,被一双灵巧的小手涂满了馥郁的花香,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几丝温热,像是摁了吹风筒的热风档。
他毅然决然的做了决定,他必须履行那份保密协议。
干脆一点,不告诉她了。
忙着忙着竟然将那个醒州姑娘给忘了。
23点。
寝室刚熄灯。
傅宜堂试着发信息给她,果然还没睡。
[我刚洗好澡,棘手的事处理完了?]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房思容按捺不住,于是便问了傅宜堂。
[处理完了,明天一早的机票,还没睡?]
[我只是想知道你说的那件棘手的事到底有多棘手!]
[你真的想听?]
傅宜堂似问非问。
[不然呢?]
假想中好像有把刀架在傅宜堂的脖子上。
幸好他居安思危。
[其实我是来广州做包/皮/环切术的,我想你们女孩子应该不太懂。我的姨妈在广州的XX医院工作,还是泌尿科的主刀医生,所以我对她比较信赖,就想着来广州把这个手术做了!]
溢出屏幕的尴尬和难为情把房思容淹没。
那个海洋没有水。
只有尴尬和难为情。
傅宜堂打完这段字后如释重负,好像把紧攥着的压力一股脑儿放下了。
房思容非常的羞涩。
谁承想傅宜堂这个人这么实在,直接抛了一条时长53秒的语音过来,像是恶作剧上瘾。
房思容无所顾忌地点进去,不知道这句语音潜在着的危险。
[还需要我普及一下有关这方面的知识吗?其实包/皮过长就是……”]
少儿不宜。
房思容觉得再往下听就是收费内容了,再往下听她整个人都要变得污秽了,于是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回了句:[不必了,你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吧!晚安!]
她只能说庸人自扰。
翌日,傅宜堂回到醒州。
白椴做了一回月老,和傅宜堂互换了位置。
可傅宜堂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呢,就被房思容赶走了。
傅宜堂也嘟嚷着说:“我在你的世界还没有坐热呢,就被你赶了出去!你是有多不待见我?”
整个上午房思容和傅宜堂没有半句交谈,倒是傅宜堂一直在阿谀奉承。
他也有点懵,明明昨天晚上还聊得好好的,怎么脾性一下子就上来了。
放学的时候,房思容拉开电脑包的拉链准备码字,他却来招惹房思容。
“喂——”
房思容板着脸,对他不理不睬。
他一时想不起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就胡乱的说:“还在气头上?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啊!对不起,房小姐!”
就像是遇到一道不懂的题,随意写了个答案,等发卷的时候才发觉竟然被自己蒙对了。
说白了,就是察言观色占了上风。
纵使那是非常敷衍的语气,她体悟不到真情实感。
但房思容还是挺欣慰的,至少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她释然了。
房思容抬起眼眸,居高临下地说:“傅宜堂,上次你吻了我打算拿什么还?我们得以物易物吧,更何况初吻对女孩子来说这么珍贵!“
这段话经过组织之后,从她的嘴里冒出来,像键盘敲出的字逐个逐个地钻进傅宜堂的耳朵。
房思容的眼底有清浅的液体在浮动。
徒然,一个带着怨恨的浑圆就落在他结实的胸脯上。
他满脸享受,因为房思容的这一个拳头就像在撩拨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