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时莱跟眼前的人在一起,她很可能就不要自己了。
那些曾经专属于他一人的温柔与耐心将不复存在。
尤鹄不想这样。
哪怕饲养自己的这个人类很脆弱,屁事又多,有时候对他还凶巴巴的,丝毫不将他这个狐族宠上天的小殿下放在眼里。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时莱的管束,也渐渐喜欢上这人对自己笑的样子。
尤鹄站在身后,视线从远处落在时莱肩头,深邃的眼眸里藏着一份难以启齿的委屈。
时莱没发觉身后动静,待谭佳乐的车消失在视野之外,一转身差点撞到尤鹄的胸口。
她下意识环顾了下四周,好在天色太晚,马路边没什么人,应该没被人撞见。
不然大晚上“狗狗”变成人这种离奇的事铁定要登上本世纪未解之谜系列。
“你什么时候变回来的?”
昏暗的路灯下,时莱轻眨了下眼,灯光映在她澄明的眼眸里亮如繁星,眼中倒映着尤鹄小小的影子。
可能是天气闷热的原因,这人白嫩的面颊两侧泛着淡淡的红晕,惹得尤鹄喉结不由得一滚,舌尖抵在牙床上,有些痒。
想咬。
尤鹄心里在叫嚣。
他一时间看傻了眼,直到时莱再次呼唤他才陡然清醒。
尤鹄轻哼了声,酸气十足:“你注意力都在那男人身上,怎么可能关心到孤。”
时莱只当尤鹄被迫做了一天宠物心里不爽在跟她闹脾气,上前抬起手像安抚宠物一样揉了揉尤鹄脑袋,轻声安慰:“好好好,我错了,明天给你做好吃的补偿,行么?”
尤鹄这才轻抿了下唇,高傲地抬起下颚点了点算作同意。
时莱见尤鹄脾气来无影去无踪的,不由得发笑。
看来对于傲娇狐狸,她貌似掌握到正确的饲养法则了,只要摸摸脑袋,说几句软话,跟哄宠物没什么两样……
才怪!
游玩一天,时莱已经精疲力竭,谁知尤鹄今晚又耍赖,非要时莱帮他洗澡。
这人自觉将浴缸灌满水,而后一脚踩进去,转瞬间变成一只漂亮的银狐,四只爪子在水里扑腾得十分欢乐。
“你帮孤洗。”尤鹄朝站在浴室门口神色一言难尽的时莱吩咐道。
“你自己没手没脚吗?赶紧洗完出来,我也要洗。”时莱冷漠拒绝。
“你刚还说喜欢孤。”尤鹄不满地控诉。
时莱一时无言,真恨不得回到五分钟之前将自己嘴缝起来。
两人回到家没有立刻洗澡,而是休息了会儿。
时莱顺手打开电视,巧得是屏幕里恰好在放野生狐狸的纪录片。她没有换台,正好可以了解下狐狸的习性,学习学习如何饲养一只狐狸。
尤鹄跟着坐下来,盯着屏幕若有所思了几秒,突然偏过头出声问时莱喜欢那里面的灰狐狸,还是喜欢他这种纯种银狐。
时莱顺口说了句喜欢银狐,却没察觉到尤鹄听后眼底闪过的精明。
身为一个人,被一只狐狸给套路了,确实有愧。
看尤鹄那坚定的态度,时莱最终无奈叹了口气,走进浴室拖过小板凳坐在浴缸前,寻思自己真是个老妈子的命。
“才不是。”尤鹄忍不住偷偷听了句时莱心里话,“你不知道在妖族多少人抢着要给孤洗澡,孤都不让。”
时莱对于尤鹄用读心术的事见怪不怪,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那我还得谢谢小殿下恩赐了。”
尤鹄傲娇道:“那当然。”
谁知话刚落,被时莱喷了一脸的温水,不小心呛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看着浴缸里眯着眼睛胡乱扑腾的小狐狸,时莱心里说不出的暗爽。
第36章
尤鹄眼睛红了,被水冲的。
时莱丝毫不同情,幸灾乐祸地帮尤鹄搓澡,对于小狐狸不满的目光熟视无睹。
“你故意的!”尤鹄连喝了几口洗澡水,脸上到处是泡沫,哪里还有半分狐族王室的尊严,举起爪子愤愤不满地抗议。
时莱给自己搓澡的力道明显不如之前那般温柔,下手力道不仅重了,态度也很敷衍。
“对啊,你想如何?”时莱揉了揉尤鹄抬起的爪子,故意道。
她知道尤鹄没有真的生气,不然早跟她板着脸了,而且看这狐狸扑腾的模样也太好笑了。
尤鹄刚才坑了时莱时有多欢乐,现在就有多狼狈,简直是自讨苦吃。
身为狐族的小殿下,尤鹄是不允许自己被人类威慑到的。
他眯着眼睛,白色的眼睫轻轻颤了下,在时莱毫无准备间,突然变成了时莱最难以应对的人形。
相比第一次的震惊,时莱这次显然淡定了不少,如琉璃般明亮的眸色微睁,盯着近在咫尺的尤鹄一时间傻了眼。
成年人形的尤鹄一头银发拖地,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庞上有双魅惑的双眸,顾盼生辉,仿佛秋日的湖波,只一眼就容易让人沦陷。
只见他慵懒地靠在浴缸旁,双臂搭在两侧的沿边,晶莹的水珠从他冷硬的侧脸滑落,顺着白皙的脖颈滴在宽阔的锁骨之上。再往下结实的胸膛裸露,肌理线条分明,坚实有力。
“好看吗?”见时莱傻了眼,尤鹄心情甚是舒畅,薄唇轻启,眼尾勾起浅浅的笑意,刚才的懊恼消失得一干二净。
时莱这时才缓过神来,垂眸一看,自己掌心正覆在了尤鹄温热的胸膛处,忙跟被什么烫了般抽回手起身想跑。
然而尤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他要将之前承受的狼狈全讨回来。
时莱刚起身,只见眼前某个白花花的东西一闪,她被轻而易举地拽倒。
“啊!”
时莱惊叫了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以为自己会摔得很疼,下意识将眼睛闭上。
谁知预料的疼痛并没有来,腰身被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揽过,时莱直直倒在尤鹄身上,水蓝色长裙全湿透了,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
紧闭的眼睫轻颤了下,她缓缓睁眼便撞上尤鹄戏谑的目光。
此时两人距离极其靠近,时莱甚至能看到尤鹄如白羽般纤长漂亮的眼睫。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时莱措手不及,她正处于发怔中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便见这人心情极好地勾起唇角,欠欠地说:“时莱,你心跳好快,是不是有毛病了。”
“……”
你才有毛病!你全家都有毛病!
时莱在心里骂骂咧咧,殊不知被尤鹄听了去。
尤鹄也不生气,反而煞有介事地解释:“想多了,身为王室家族是不可能存在遗传疾病的。”
闻言,时莱又羞又恼,双手扑腾着要起身,结果整个人被尤鹄钳制着,根本起不来。
“放手!”时莱面色涨红,命令道。
然而尤鹄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一样并未松开,故意低头将左耳覆在时莱胸口,他听到了时莱胸腔上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有力,撞击着她的胸膛。
此时,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浴室四周的墙壁上沾染着大大小小的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蒸气,导致时莱脑袋晕晕乎乎,有点缺氧。
她觉得自己应该奋力推开眼前的男人,可手搭在这人身上时却恍然间失去了力气。
趴在她胸口的尤鹄妖艳中又带着一丝熟悉的乖觉。
时莱眉头轻皱,不明白这狐狸突然发什么疯,静候了几秒才轻轻推搡了下尤鹄。
“你、你在干什么。”时莱嗫嚅道。
尤鹄抬起头,一双眼睛亮如星屑直直盯着时莱,半天没吭声。
尤鹄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原本只是单纯的想戏弄时莱以解自己私仇,可当这人真正躺在自己怀里时,他的心跳却乱了。
他突然不想报复了,他想亲近时莱,好像就这么抱着也不错,以至于一直没放手,而后等无意间听到时莱异于平常的心跳时,内心无端涌出一股喜悦。
“时莱。”尤鹄沉着嗓音,拿毛茸茸的耳朵蹭了蹭时莱滚烫的侧脸,刚才的傲慢全然不见,反而有几分害臊与讨好。
时莱不明白这狐狸又在耍什么花样,脖子下意识往左侧偏借以躲开,然而却没什么成效。
“怎、怎么了?”她问。
尤鹄抬起头望向时莱,眼里仿若有光,声音难掩愉悦:“先生说,只有遇见喜欢的人心跳才会加快。”
“所以——你喜欢孤。”尤鹄说得相当笃定。
“不是!”时莱惊吓地连忙从尤鹄怀里扑腾坐起,急着否认,“我这是被你吓到的,你、你别误会。”
“是吗?”尤鹄看向时莱的目光将信将疑,随后指了指自己胸口,目光充满了困惑与迷茫:“可孤这里也跳得很快,孤并不怕你。”
“……”
时莱微微一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尤鹄的直球,只知道自己本已经平复的心跳又乱了。
以时莱跟尤鹄相处的经验来看,这人是真的在困惑。
她不明白尤鹄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么连喜欢与不喜欢都分不清。
大抵被尤鹄困惑的表情给迷住了,以至于时莱忘记了推开,反而顺着尤鹄的话,带着几分试探缓缓询问:“你……有喜欢过人吗?就像吴朗跟何新雨之间的那种喜欢。”
尤鹄一想到吴朗和何新雨那腻歪样忙摇了摇头,脱口而出:“没有。”
这下轮到时莱无话可说了,她没想到这笨狐狸活了二百五十年居然还没喜欢过一个人,抿唇忍笑,心里竟隐隐有几分舒坦。
“等等。”尤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出声改了口:“很久之前喜欢过一个小女孩,算吗?”
“多小?”
“可能也就人类六七岁模样,孤喜欢她。”
尤鹄说到此处不知想起什么,眸色渐渐温柔,那是时莱不曾见过的眼神。
她见过多种性子的尤鹄,傲慢、高贵、撒娇、耍赖、冷酷……
在她眼里,尤鹄似乎很难长大,总爱耍小孩子脾气,要时时刻刻顺着他心,哄着他,可却没想到这人也有这般温柔的一面。
时莱喉咙一时间像是卡了根刺,不知该如何开口。
随后她便见尤鹄指了指自己心脏,一脸新奇地说:“时莱,孤一想起她,心跳又加快了。”
话落,只听见浴室传来一声惨叫。
——“嗷!好痛!”
时莱面色不霁,开门而出,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卧室反锁住门,徒留尤鹄一人在浴室揉着自己撞青的手臂,好不委屈。
第37章
一向好脾气的时莱貌似生气了,尤鹄盯着紧闭的卧室门不明所以。
明明是时莱自己问的,他老实回答有什么错。
天天说孤无理取闹,看来人类也有不可理喻的时候。
尤鹄撇撇嘴,郁闷地回到自己房间。
而时莱回到卧室第一时间换上睡衣,将自己甩在柔软的床垫上,两只通红的耳朵暴露在空气中。
她在生闷气。
倒不是生尤鹄的闷气,是自己的。
时莱一闭眼脑海便不由自主浮现一幕幕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狭窄的浴缸容纳不下两人,时莱大半个身子的重力都压在尤鹄身上,距离之近让时莱得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独属于尤鹄的雪松香,清新而不刺鼻,配他这副高贵模样十分契合。
从时莱的角度往上看,视线恰好落在尤鹄紧绷的下颚,那凸出的喉结随着这人说话吞咽声而上下滚动。
时莱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偏偏尤鹄没半分自觉,毫不留情地将她戳破,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在与尤鹄对视的一瞬间,这人满脸无辜地指着自己跳动的心脏,将那堪称“情话”也不为过的话轻而易举说出时,无端让人心生悸动。
时莱心里暗道糟糕,她好像被一只臭狐狸撩到了。
然而生出的欢喜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狐狸心里居然还装着别人。
而这个别人竟是位六七岁的小女孩。
真是要命!
自己这是在跟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吃醋吗?
时莱仰面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过了好一会儿直觉门外没动静后,才慢吞吞地起身走进浴室重新洗了个澡。
长发总是不容易打理,时莱从浴室出来,茂密的长发湿答答地往下滴水。
她用干毛巾随意擦了擦,准备去客厅拿吹风机吹吹,谁知一抬头愣在原地,本已经去房间休息的尤鹄不知何时又坐在了客厅。
这人收了毛茸茸的耳朵,一头银色长发也恢复成微卷的短发,变成了时莱熟悉的少年模样。
尤鹄撇着嘴,眉头轻皱,怀里抱着印有狐狸图案的卡通抱枕,目光幽怨地盯着时莱,那委屈的小模样仿佛被人抛弃了般。
时莱最见不得尤鹄装可怜,好似自己才是那个欺负了人的坏蛋。
她故意错开尤鹄视线,怕再多看几眼会心软。
“你不是睡觉了吗?”时莱径直走到电视机下面的柜台翻出吹风机,背着身子问。
“孤睡不着。”身后的尤鹄如实道。
这是什么理由?
看来小狐狸来人间时间太长怕已经忘记自己是妖,可以不用睡了。
“你们妖睡不睡觉又有什么关系?”时莱将尤鹄以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当然有。”尤鹄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想睡和睡不着是两个概念,孤想睡却睡不着。”
时莱倒是没想到尤鹄竟会举一反三,轻点了下头:“行,那你慢慢酝酿睡意,我先回屋了。”
说完,时莱拿起吹风机想赶紧逃离客厅,她总觉得这狐狸在心里憋着坏。
果不其然,时莱在开门的一刹那,尤鹄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伸手拦住了她开门的动作。
尤鹄目光落在时莱身上,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番,才缓缓开口:“你头发没吹。”
“声音太大不打扰你了,我自己进屋吹就行。”时莱勉强笑道。
“那不行。”尤鹄轻而易举地夺过时莱手中的吹风机,拉着时莱往客厅走,边走边霸道地解释:“你给孤吹过头发,现在孤也帮你吹。”
她倒是不知道狐狸也有报恩的时候,虽说迟到的谢意不是一般的久。
时莱想拒绝,奈何她那点力气哪里能抗拒得了尤鹄,径直被尤鹄那大高个犹如拎小鸡一样拎到沙发旁,强制她坐下。
“孤帮你。”尤鹄笔直地站在时莱眼前,指尖自然地卷起时莱的发丝,开了冷风档位有模有样地吹起来。
时莱反抗不了,干脆认命,老实坐着任尤鹄捣鼓。
耳边充斥着吹风机呜呜的声音,时莱闲来无聊,偷偷用余光打量尤鹄。
这人面色不再像往常般随性,反而抿着淡色的薄唇,双眸低垂,神情专注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