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身后还跟着惠王姚启程和瑞阳公主姚微雪,她分明记得上辈子姚微雪不在。难道是因为这次她的皇后殿里时辰长了,给了姚微雪机会?
姚沁雨心中不悦,皇女未出阁私下不见外臣,淑妃怎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姚微雪这是要去参加什么典仪吗,打扮的如此隆重,金银首饰一股脑的堆在身上,这是给谁难堪?果然都是各怀心思。
再次看到这兄妹二人,她内心犹如油煎火炙。是憎恶也是痛恨,藏在袍袖中的手,狠狠地攥住,指甲扎的手心生疼,才能抑制住内心的各种杂糅在一起的情绪。
这两个人一个灭她族亲,一个杀她乳娘,真真都是好样的。
“臣拜见淑妃娘娘,惠王殿下,瑞阳公主殿下。”云庭烨请安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是一道光让姚沁雨瞬间清醒。
没事了,她现在身边有云庭烨,所有的悲剧都发生在十年后,一切都来得及。
“免礼。”淑妃娘娘言笑晏晏的看着云庭烨,“大将军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更加俊朗了,如此可要好好待公主。”
“淑妃娘娘说的是。”云庭烨不卑不亢的应道。
“别在外面站着,里面请。”姚启程伸手将二人往殿里面引,然后不着痕迹的打量姚沁雨。
只是姚沁雨面色沉静,不见丝毫端倪。而云庭烨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自始至终姚启程没看明白过这人。
那日姚沁雨在婚宴上出丑,早就传遍了都城,姚启程一直在等姚沁雨在国公府掀起风浪。可是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任何风声。
五人进殿落座,淑妃拉着姚沁雨的手与自己同坐。
“说起来昨夜我梦到了贤贵妃姐姐,如果能够看到你成婚,又是如此佳婿,想必会十分欢喜。”淑妃说道,神色有几分惋惜,“只是我那姐姐命苦,看不到今天的情形。”
“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姚启程坐在下首,“怎么都是妹妹的好日子,高兴着才好。”
“哎呦,是是是,我这是上了年纪所以碎叨了。”淑妃转而笑起来招呼侍女,变脸如翻书,“我也是太想贤贵妃姐姐了,这好日子实在是不该。”
姚沁雨只能低头做出一副悲戚的样子,她无法接话。
“把点心都端上来。”淑妃冲身边的大宫女吩咐道,然后拍拍姚沁雨的手,“都是你在宫里惯常吃的,到了国公府也别委屈自己,我这边小厨房的厨子不错,你不是还夸他荷叶羹做得好,你带回去用着吧。”
委屈什么,这是下谁的脸呢?云庭烨还在这里坐着呢。
侍女鱼贯而入,一盘一盘精致的点心摆满了桌子。
“知道你今天回宫,母妃一早就准备了。”姚启程说道。
才用过午膳没多久,哪里吃的下去。
“多谢娘娘惦记,到底您是疼我的。”姚沁雨净了手,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厨子就不必了,他伺候娘娘多年,我岂能夺人所好,况且国公府什么都有,并没有丝毫委屈。过几日公主府建好,想必父皇会给我安排。”
还想在她身边安插人?想都不要想,姚沁雨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了。
“庆阳也知道心疼人了。”淑妃语气十分欣慰,带着慈母一般的语气叮嘱,“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以后在公婆面前也要尽心啊。要说镇国公一家世代功勋,自是有一番规矩。”
“母妃何须担忧,妹妹伶俐,人人喜爱,想必国公一家会以礼相待。”姚启程放下手中的茶盏,望向云庭烨。
他在告诉云庭烨,君臣有别。
没等姚沁雨接话,倒是一旁的姚微雪带着几分酸说道:“到底是姐姐福气。”
“嗯,这话你说对了,我天生命好。”死过一次都能重来,老天爷好像格外垂青于她。
“就是不知我有没有这等好福气。”
“妹妹不必心急,父皇肯定是想多留你几年,妹妹如此人品,不会被亏待的。”
分明是个祸害,走到哪里都不太平,姚沁雨可记得她这个妹妹成婚之后,把婆家搅的天翻地覆。
她夫君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他们也没有孩子。
不过想想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都给夫家带去了灾祸,而她这个好像更厉害。
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一辈子,她绝对不会对不起云家。
姚微雪脸色微红,很快的看了云庭烨一眼,咬了下嘴唇。
姚沁雨不去管姚微雪的小动作,只要她在,就是做妾姚微雪也进不了云家的门,她抚了一下头发,故意露出手上的镯子。
“这镯子配你才是不浪费这么好的料子。”淑妃看到姚沁雨手上的双镯心里骤然踏实,也舒坦。今天进宫拜见,姚沁雨带着她送的东西,不管皇后知不知道,都代表了姚沁雨的立场。
“娘娘的眼光一直独到,我十分中意。”姚沁雨喝了口茶,压下嘴里的甜腻。
“喜欢就好。”淑妃拍了拍姚沁雨的手。
“大将军不尝尝吗?”一旁姚微雨突然问道。
“我夫君不喜甜软之物,妹妹自用吧。”姚沁雨懒得说她,脸面都不顾了。
云庭烨脊背一僵,他头一次听到姚沁雨称他为“夫君”,心里莫名有种热气。
“瑞阳……”姚启程看了自己妹妹一眼,似有警告之意。他本来就不同意她在这里,不合规矩,他母妃太宠溺瑞阳了了。
姚微雪当没看见,自顾自的将目光转向别处。
几人闲聊家常,时辰过的也快。姚沁雨很快找借口跟云庭烨离开了,一直到出了皇宫,姚沁雨才舒了一口气。
玉宸殿让她很不舒服,淑妃娘仨更让她不舒服。
马车上云庭烨在闭目养神,透过碧纱窗姚沁雨看向车外,白芨和丹砂随行在侧,这两个人都不能留。
一个本来就没有衷心,一个是随时会变节的衷心,或者说现在的丹砂早就不是她的人了。
当初母亲千挑万选放在自己身边的人,没想到这么容易出现漏洞。
姚沁雨摸了摸手上的白玉镯子,这两人最后什么下场不得而知,想必太好不了。姚启程多疑又毒辣,棋子用完就弃才正常。
但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犬戎前来提亲的使节。
前世,犬戎人来了之后发现皇上最喜爱的女儿嫁人了,这不要紧,他们是有备而来,庆阳公主不行,还有兴阳公主。
兴阳公主姚初云行二,身份尊贵是皇后嫡出的女儿。当年与姚沁雨也是同吃同住了好几年,后来流言四起,姚沁雨主动疏远了她。
这个妹妹比姚沁雨小了两岁,与姚微雪同岁,就差两个月。
犬戎人打的如意算盘,大公主得皇上宠爱,娶了之后自然好处少不了。嫡公主背后有皇后,对于犬戎来说同样有利可图。
皇后不舍,耐不住群臣劝谏。在他们看来以一个女子换边疆数年太平,太值了。谁会顾及骨肉分离,谁来在乎女子本身的想法。
最后姚初云还是嫁去了犬戎,嫁给了那个可以当她父亲的男人。
姚初云生性单纯,身子骨也弱,不过一年就去世了。
皇后悲痛欲绝,自此身体也不行了。现在要如何避免这个局面?她必须要赶紧拿出对策。
或者可以借助一下自己外祖母家的势力,毕竟她这些年并没有经营自身的势力,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想办成这件事,还要有助力才好。
“咣当”一下,马车突然剧烈的晃了一下,云庭烨下意识护住姚沁雨。
“殿下安好?”云庭烨紧张的问道。
“我没事。”姚沁雨扑到他的怀里,有些慌张,周围都是云庭烨的气息,让她慌了一下。
云庭烨扶着姚沁雨坐好,冲外面问道:“外面怎么了?”
“公主殿下恕罪,大将军恕罪,刚刚突然跑出来一匹马。”车夫赶紧请罪。
“闹市里怎么会有脱缰的马?”姚沁雨疑惑,这里人来人往,如果发生奔马伤人的事就麻烦了。
“我去看看。”云庭烨准备出去。
“你小心一点。”姚沁雨叮咛。
“殿下放心。”说完,云庭烨就推开车门出去了。
姚沁雨透过碧纱窗,看见云庭烨在跟一个穿着儒衫的人说话,姚沁雨看不真切。
直到那人转身,姚沁雨才看清来人的长相,原来是他,真是不禁念叨。
第9章 外祖家
来人正是姚沁雨的表哥,她亲舅舅的儿子,景赞。
姚沁雨的外祖家并不显赫,他外祖因为女儿做了宠妃给了个伯爷的爵位,没有实职。他舅舅不过是从三品的文官,在遍地都是权贵的都城实在是不起眼。
姚沁雨记得上辈子她外祖家最为出息的也就是这位表哥了,二十一岁高中状元,在她死的时候已经官至正三品吏部侍郎,那个时候景赞不过三十岁。
至于景家最后的结局,不太好说,至少她活着的时候姚启程没有为难景家。即使景赞曾为云家说话,也只是庭仗三十,罚俸一年,回家思过。当时朝廷上下一片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在缩头保命,只有景赞无所畏惧。
那个时候他的外公外婆已经去世,她的舅父舅母回祖籍丁忧,只有景赞一人留在都城。
云家遭遇变故,景赞还多次来探望她,即使这么多年,她从未给过景家太过亲近的机会,她这个表哥依旧惦记她。
至于她死后,姚启程会不会拿景家开刀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表兄妹原本感情深厚,只是因为姚启程的有意离间,逐渐疏远。
这时景赞已经随云庭烨来到马车旁请安:“见过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亲戚。”姚沁雨在车内说道,然后又询问了家里的情况,问候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舅父舅母。
作为公主不能随意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不成体统,景赞是外男更是不能车上叙话。这样一里一外,说话也不方便,所以没聊几句,景赞便离开了。
待景赞离去,云庭烨又回到车上。
“惊马是怎么回事?”姚沁雨问道。
“西边市集贩马的贩子没看住,有马惊了就跑出来。”云庭烨解释,“也控制住了,没有伤人不会有事。”
“那就好。”真是闹市纵马是大罪,如果再有伤亡罪加一等。
“你与我表哥倒是亲厚。”姚沁雨很欣慰,他们小的时候一起玩过。看他们刚刚说话的样子,并不见外。
“我与他志趣相投,偶尔还会一起骑马,比试身手。”
云庭烨很欣赏景赞,在他身上没有文人的酸气,反而有种飒爽之气。
“跟你比试,他难道不是屡战屡败吗?”姚沁雨诧异,写文章云庭烨不是景赞的对手,比武赛马,景赞大概是被吊打。
“景赞不弱。”
不弱,没有说很强,所以云庭烨还是让他了。
“小的时候表哥就喜欢舞枪弄棍,不好好读书。舅舅气性大,经常追着打,有一次他把隔壁户部侍郎的儿子给打了,舅舅气的三天没让他吃饭。”
说起小时候的事,姚沁雨不由的笑了起来,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小孩子,一点忧愁都没有,她母亲尚在,将所有的风雨都挡在了外面。
云庭烨呆了一下,姚沁雨这么笑,就像是微风拂青柳,丝丝缕缕,特别温柔。
“我知道,那次我也参与了。”云庭烨回忆了一下,打户部侍郎的儿子那会大概十岁左右吧,景赞是九岁。
姚沁雨目瞪口呆,他不知道云庭烨小的时候也这么皮,原本在她面前一直是沉稳如山,小小年纪不见丝毫浮躁,她娘亲还多次在他面前夸奖云庭烨有大将之风,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你们这是欺负人啊,对方怎么可能打的过你?”姚沁雨非常同情户部侍郎的儿子,云庭烨自幼习武,十三岁都上战场了,一杆亮银枪威震八方,一般人怎么可能在他手下讨得便宜。
“索性没有辱没家门,对方有五人。”云庭烨头一次动手打架,以前也只是在演武场上与人对练。
“你们俩没受伤?”姚沁雨比较关注这个,都说双全难敌四手,对方人多谁知道会不会有冷箭。
“没有,景赞自己拌了个跟头,摔破了膝盖,其他伤没有。”说起那个跟头,云庭烨一直觉得挺好玩,但是景赞不让提。
“公婆回去怎么惩罚你的?”姚沁雨很好奇,镇国公教子出了名的严厉。他表哥都三天没给饭吃,任由她外婆怎么求情都不行,云庭烨这里想必也不可能轻轻放过。
云庭烨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崩成了一条直线,没有说话。
“说说,我想听。”姚沁雨一脸期待,一直作为同龄人楷模的云庭烨也有吃瘪挨罚的时候。
“父亲让我随他去军营住了半个月。”云庭烨虽然自小随他父亲和大哥出入军营,却从未在那里住下过。那半个月他父亲要求他跟普通士兵通吃同住,虽然咬牙扛了下来,最后却如同退了一层皮。
不愧是镇国公,下手真狠,对待十岁的幼子下手也不留情面。
姚沁雨不再问了,想必过程一定十分艰辛,听多了她要心疼,默默的递过去一个锦囊。
云庭烨不明确以的接了过去。
“这是我自己绣的,里面放的是上好的金疮药。”姚沁雨想让云庭烨身上挂着她绣的东西,虽然她绣功一般,“你常年征战,带着踏实些。”
云庭烨攥紧锦囊,松石绿的颜色,是他最喜欢的,一对鸟儿绣的很传神。
“多谢殿下赏赐。”
一句话噎的姚沁雨半天说不出话开,缓了半天才道:“夫妻之间是赠与,怎能说是赏赐?”
他们之间这道坎儿是不是有点高,她如何才能迈过去,太考验她的耐心了。
“是,殿下说的极是。”云庭烨赶紧改口,他们之间疏远这些年,他习惯了。
“我要回赠。”姚沁雨有些赌气的说,“你要送我件东西。”
“殿下想要什么。”曾几何时他送的东西都被退回来了,所以有几年没送过了。
“我要一把剑,你给我找一把好的。”姚沁雨想练剑了,技多不压身,保不齐哪天就用上了。像上辈子收拾姚微雪的时候,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好,臣去找。”云庭烨平日里喜欢收藏兵器,所以找一把好点的剑不是问题。
“这个你不挂上吗?”姚沁雨指了指锦囊,这上面她还用了点小心思,绣了对相思鸟。
相思鸟不像鸳鸯那么常见,很多人根本不认识,带出去不会引人注目。
云庭烨二话没说将锦囊挂在了腰带上,这是他夫人送他的,心底涌上一阵欢悦。小小的香囊,带着极淡的药香。
车行辘辘,两人各怀心思。
回到府邸,姚沁雨梳洗更衣之后,开始着人整理礼物,明日休息一日,后天她要亲自去拜访她外祖家。
今天的相遇,她相信是天意,如果现在有人能助她一臂之力,只有她外祖家。
景宅离的不算近,国公府当初选建是在很繁华的地段,离皇宫不远,安远伯府的位置则相对远一些。姚沁雨并未提前递拜帖,而是突然上门,景家自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