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对于何恩来说太超出预料，他瞪大眼睛看向姜慕知，不在舞台上的时候，何恩是戴着一副方框眼镜的，他刚才在来的路上已经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理工大学数学系，因为一直喜欢音乐所以加入了社团，然后阴差阳错有了属于自己的乐队。
简绍从正坐在隔壁的座位上玩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的意思是，想要让我退出我现在的乐队，然后加入一个新的乐队？”何恩难以置信，“我……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我们乐队一路走来大家都很不容易，我不能因为这个就抛下他们。”他摇着头，坚定地拒绝了姜慕知的邀请。
“我知道让你一下子接受这件事很困难。”姜慕知说，“不过你要知道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好听，但你是玩音乐的，你肯定也知道你们现在的乐手只能算是业余水平中等偏上，至少现在是没办法面对市场的。”
“你这种行为纯属挑拨离间！”何恩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一旁坐着的简绍从放下手机，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何恩，那样子就像是一条警觉的大狗。姜慕知余光瞄到了他的反应，没忍住露出一点笑意。
何恩以为她是在嘲笑他或者怎么样，一时间涨得脸都红了。
“别误会。”姜慕知仍旧淡定，没有被何恩的情绪影响，“你要是非得这么说呢，那也行，毕竟有时候经纪人就是会做一些挖墙脚的事情，这是我的工作，你得理解。”
何恩气道：“是啊，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不过，我也可以抛开我的工作，跟你说点别的。”姜慕知向前探身，“在我学生时代的时候，我一度也以为自己会和乐队一起走下去。”
她的话音落下，四道视线同时看向她，简绍从的嗓子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嗯”声，尾调上扬，他皱起了眉头。
“我非常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所有的事情都在我22岁的时候改变了，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机会，到底是一种多难能可贵的东西。”姜慕知说，“而且，也许你也应该问问你队员的意见，你能保证他们未来的计划和你一样吗？”
何恩没有说话，他看着姜慕知。
“红矮星乐队，你听过吗？”姜慕知突兀地发问。
对面青年的眼睛一亮，随后陷入了震惊：“如果你说的是《陨石袭来那一夜》的乐队，我知道。”
姜慕知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没有必要今天晚上给我答案，你有足够的时间再想想，也可以回去跟你的队友商量一下。”
再次坐进自己的宝贝战车里，姜慕知伸了个懒腰，打火、起手刹，手扶在方向盘上，扭过头似笑非笑看向一旁坐着的简绍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一路上欲言又止，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简绍从觉得自己已经逐渐开始习惯姜慕知嘴里跑火车的习惯，他向前扬了扬下巴：“你先开吧。”
“小样儿。”
姜慕知将汽车开上环路，路灯成串，橘黄色的光芒守护着城市的夜晚，这回姜慕知没有开车载音乐，她的目光定定看向前方没有车辆的马路，不知道是在放空还是在想什么别的……假如简绍从不再开口，她也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姜慕知不想在把脑子用在工作上，但是简绍从显然不准备这么放过她。
“你刚才说的，红矮星乐队，是你原来上学时候建的乐队吗？”
“不是我建的，但我在里面当过一阵鼓手。”
“我上学的时候，听过你们的歌。”简绍从说，“我记得你们当时有个现场被人传到了网上，那首《陨石袭来那一夜》，然后我就去搜了你们其他的歌，我得说你们当时的录音设备真的挺一般的，但是其他的歌我也都听了，真的不错，我是说……”他后面半句话语速有点快，而且语序也没有平时那么工整，看上去就像是亲眼见到偶像或者怎么着。
当然，姜慕知心里清楚她们乐队的水平还不到能被称为“偶像”之类的程度，也许简绍从只是因为没想到她也玩乐队所以感到惊讶。
谈起音乐的时候，简绍从沉默寡言的性格就像是一下子不见了，他没忍住发问：“可是你们当时为什么解散？网上的消息太少了，我只知道你们就到了你毕业那年，突然就没有发过新歌，也没有过新动态了。”
红矮星乐队当年的情况比较复杂，那会互联网也不及现在发达，姜慕知他们本来也只是学生乐队，在公众面前唯一一次露面，就是校庆演出上的视频被人拍下来传到了网上。
模糊得几乎看不出人脸，但天时地利人和，那首《陨石袭来那一夜》就火了，虽然只有短暂的一阵子，但确实可以说是姜慕知在乐队生涯中的高光时刻了。随后乐队又在网上发了一些音频，但他们毕竟主业还是学生，只有业余时间玩一玩音乐，因此当时并没有溅起更多水花。
姜慕知是没想到简绍从说听过，竟然真的是关注过红矮星这支乐队。
她有些意外地扭头看了简绍从一眼，意外地对上了旁边青年深邃的一双眼睛，路灯的光落在他的眼底，让他整个黑眼珠如同宝石一样泛着水光。
姜慕知久违地感到了一丝羞怯，幸好车内光线昏暗，应该没人能看出来。
“我以为你们应该只听过《陨石》那首歌。”她说，“你……”
“我说的是实话，我很喜欢。”简绍从说，“所以，你刚才跟何恩说的是真的吗？你们当年错过了什么机遇？”
“喜欢”两个字从简绍从嘴里说出来，竟然那么严肃正经，甚至让姜慕知没由来觉得有点可爱，她起了逗弄的心思：“说机遇，倒也不完全是，我跟何恩说的，肯定也有掺水的成分，毕竟那是工作嘛，还是你也要说我经纪人为了挖墙脚不择手段？”
“我不是这个意思！”简绍从咬钩咬得毫不犹豫，“我是真的想知道你们当年到底怎么了。”
“这件事……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得用点什么东西交换。”姜慕知说，她原本还有些疲惫的感觉，这会又因为简绍从而重新活跃起来，也许是因为发现对方其实欣赏自己曾经的作品，又也许是因为逗弄隔壁寡言的小青年让她感到愉悦。
简绍从警铃大作：“什么东西交换？”
“嗯……我想想。”姜慕知故意拖长了声音，“要不你下次现场给我演一首你们乐队的作品，我就跟你说红矮星当年怎么了。”
简绍从没有立刻答应姜慕知的说法，他知道对方又在逗自己，于是从嗓子里发出了一个轻音，很快别开脑袋，小声嘟囔了一句“爱说不说”。
姜慕知打开车载音乐，一路开回了家。
总体来说，她这个周末还是过得非常愉快的，虽然去live现场也算是加班的一种，不过，有一只挺好逗弄的大狗在身边，整体也算得上愉悦——更加令她有所成就的，就是她找到了合适鳄梦乐队的嗓音，要知道，她原本没报什么希望这么快就能找到。
至于何恩愿不愿意答应，姜慕知凭借自己的工作经验，认为他答应的可能性至少有六成。
然而，一切好心情都终结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刻，姜慕知见到了那张令她看见就浑身难受的脸——严致君，她的前男友，同时也是鳄梦乐队第一任主唱。
严致君原本是蹲在墙边抽烟的，在听到电梯的铃声时，他熄灭烟头站起身来，随后就看到姜慕知一脸笑意站在一个年轻男生的旁边。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严致君拦住了她。
简绍从是完全不知道电梯外面还有人，毕竟21层只有两户，而通常也只有刷卡才能按到对应楼层，所以他在看到严致君的第一秒，下意识挡在了姜慕知前面。
第十二章
姜慕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严致君，她和严致君之前有过一段不算短的恋爱，之后又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保持联系，直到现在严致君的业务已经彻底转交给A组，姜慕知不再经手任何和他有关的业务，他们之间这才算是彻底了断。
事情都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姜慕知和他无话可说，也懒得回答严致君问出来“为什么这么晚回家”这种弱智问题，转身就要走。
严致君不让，伸手要拽姜慕知的小臂，被简绍从一巴掌打开了。
简绍从仍旧警觉，他看向面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见他留着一头长发，蓄着短胡，穿着名牌花衬衫和短裤，说话又暧昧又招人嫌……没由来地让人恼火。
严致君像是这个时候才愿意用正眼看面前的青年，他提高音量开了口：“你是谁啊？”
伴随音量提高，走廊里的声控系统后知后觉有了反应，灯光大亮，简绍从看清了严致君的五官——那是个经常会出现在电视里的人物了，而且也是MILLION WAVE旗下目前最大的一棵摇钱树之一。
同事吗，还是……
简绍从拿不准注意，让严致君站了上风，他上前一步，语气不善：“问你话呢，你是谁啊，姜慕知的新姘头？”
姜慕知也不是好惹的，直接伸手拦下严致君：“你有病？大晚上有事说事，没事就请你离开。这公寓没有电梯卡的不让上来，你现在违规，我能喊保安上来赶你，知道吗？”
严致君这才收敛气焰，他转向姜慕知，冷笑一声：“怎么没事，你先开门，咱们进去聊。”他对着姜慕知的房门扬了扬下巴。
“什么事在门口不能说？”
“公司的事。”严致君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简绍从。
姜慕知也转向简绍从，神色缓和了一些：“绍从，你先回去吧，今天晚上谢谢你陪我出来了。”
简绍从的眉头皱起来，他现在感觉非常不快，尤其是当姜慕知跟他说“谢谢”两个字的时候，总感觉他是被对方排挤在外了。
简绍从说：“不行，这么晚了，你让他进家里不安全。”
严致君听了，阴阳怪气道：“哟，哪来的小子管得挺宽，你不知道是吧，我进她家里的时候，你和她还不认识呢。诶，姜慕知，这是你新交的小男朋友？怎么这么没有眼力价。”
姜慕知已经将房门打开：“我交不交男朋友管你屁事，你要是没事要说就赶紧滚蛋，行吗？”
严致君赶在姜慕知关门的最后一刻之前钻进了屋子里。
这栋房子是在和严致君分手之后买的，两个人在最困难的时候，曾经也挤过那种和别人合租的出租屋，晚上说话音量都不能稍微大点。当然，现在他们也都算熬过来了，姜慕知有了自己的公寓，而严致君就更不用说，开一场演唱会的钱都够买一套新房。
都说糟糠之妻不可抛，但偏偏有些人就是能共苦不能同甘。
姜慕知跟他没话讲，手提包往沙发上一扔，也懒得招呼对方，自顾自坐下落脚：“有屁快放。”
“行，这房子买的地界和软装都挺有眼光。”严致君四顾打量房子，最后落到姜慕知身上，他知道面前这女人是个厉害的，从前厉害，现在更甚，于是也不再绕圈子，直接问起来，“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本人，面对面确认一下，你是到现在还琢磨着要给鳄梦找新的主唱吗？”他着重念了“面对面”三个字，听上去有点咬牙切齿。
“是啊。”姜慕知一挑眉毛，“我手底下的乐队，我愿意怎么给他们安排就怎么安排，难不成这也要经过我们Jared先生的同意？”Jared是严致君在出道之后用的艺名。
“你能说话别那么冲吗？”严致君坐到姜慕知的对面，放软语气，“别赌气了，姜慕知，我知道咱们两个之间是有过一些不愉快，但是这跟鳄梦没关系。你自己说，我走了之后，鳄梦新换的主唱有我契合吗？”
“是啊，您都单飞了，还惦记着我手底下带的乐队干什么呢？”姜慕知不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鳄梦就没有转做幕后的想法，这点你想都不用想。”
“那好，我们退一步来说。”严致君换了个策略，“你已经给他们换过一次主唱了，效果并不理想，现在这个主唱又走了，你是准备再重蹈覆辙一遍吗？慕知，你是个聪明人。”
“我聪不聪明不知道，至少比你有远见。”姜慕知现在已经清楚严致君这次来到底要说什么，实际上，他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早就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了，“你想要赚钱的时候，就抛下你原来的队员，还有我，你曾经的经纪人。现在你想更上一层楼了，才意识到自己队员起到的作用，又想花点钱请他们回去给你做幕后。”
“全天下的便宜都让你占尽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姜慕知总结道，“只要我还有一天负责鳄梦，这件事你就想也别想。现在，从我家出去吧。”
严致君见姜慕知态度坚定，再这样下去不但不讨好，只能引发一场争吵……他深吸一口气，将到嘴的话咽下去，看着姜慕知，目光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
“你还想说什么？”姜慕知问。
她靠在沙发上，略微抬头看着严致君的脸，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张英俊的脸，不怪她当年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上。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岁月似乎也只是在上面添了几道成熟的细痕。
“姜慕知。”面前的男人开了口，他挪开了眼睛，明显后面的话跟公事无关了，“我是欠你一句对不起。”
“受不起。”姜慕知从沙发上站起来，她也觉得累了，“原来的事都过去了，我不想，你也别惦记，反正我现在也知道你就是这么一个人，严致君，你是一点儿都没变。”
严致君愣愣地看着她。
姜慕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但是我变了，所以如果你要还有什么想法，我提醒你，没必要。”
严致君坐上电梯下行的时候，姜慕知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快十二点，手机在时间前面给的缀已经变成了“半夜”，她一扭头就看见简绍从正蹲在2102的房间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你……”
姜慕知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她走到简绍从面前，想拉他起来，却被对方避开了手。
简绍从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瓶冰汽水，滋滋冒着冷气，易拉罐的外壁上挂着一层晶莹的水珠，他看着姜慕知没说话，有点像是正在赌气的小狗。
姜慕知心软了：“你刚才一直在外面等我？”
“我的教养还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异性被前男友找上门，对方来者不善，我还无动于衷。”简绍从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姜慕知更加确定了他确实是在生气。
但是生气，气什么呢？
姜慕知有点摸不到头脑，她只知道简绍从确实是为自己着想，心生几分感动：“对不起，我之前没给你介绍严致君的身份，他是……他是我的前男友。”不知道为什么，“前男友”三个字从姜慕知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她觉得有点心虚。
“我也没想到他会找过来，他跟我说了公司人事安排上的一些事，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我手底下有一支乐队需要做一些调整，我最近正在忙的也是……”
“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些呢。”简绍从打断了她的话，他像是后知后觉自己的不礼貌行径，在反应了一下立刻换回了正常的语气，“反正他现在走了，你也没什么别的事，我这就回去，已经很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