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所有将士听完,都举刀应道:“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
此刻正交三更,姜严著带着金陵中军大营,趁着月色,全数向北开拔。
这时正在扬州的妘华广和郁久闾阿耶罗也收到了金陵发来的消息,当即点了人马,也派了战船到江面,向东前去拦截。
苏州军统帅还不知道扬州已经摩拳擦掌地等着他们了,他想着自己这些精锐兵马,又分了三路,先取扬州,再跟金陵收复的中军大营汇合,一路北上根本是势如破竹。
此刻他正信心满满地站在船头,看着天快亮了,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到扬州。
忽然前方斗舰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把他从升官进爵的白日梦中惊醒了,他定睛一看,五艘打头的斗舰,已经沉了两艘了。
他不禁一惊,忙转身问道:“是怎么回事!”
这艘楼船上的瞭望兵在下面的甲板上大喊:“有埋伏!”
正在错愕之间,忽然见江面上从西驶过来几条战船,只是江面上还有些雾气,看得并不十分真切,那瞭望兵细看了许久,报道:“是扬州军的战船!”
那统帅听说冷静了下来,扬州军的战船条件他是清楚的,不管是规模还是数量都跟苏州军比不了,于是他站在船头冷笑道:“不要慌,把炮都给我架上,今天就叫她有来无回!”
作者有话说:
[1]“刀必见血,人必带伤,马必喘汗”,据说此军令出自明朝崇祯年间督师卢象升,但我没有找到正史记载,实际出处存疑。
第129章 平靖
楼船这边驾上了炮, 对着那几艘扬州战船就是一阵轰炸,一连开了将近一刻钟,却迟迟不见对面反击, 也不见后撤。
那统帅挥手示意他们先停一停, 然后亲自走下楼来, 站到甲板上,定定地盯着那几艘船看。
等到炮火的硝烟慢慢散去, 对面那几艘船顺着水流渐渐往他们这边靠了过来。
“将军……”旁边一个副将刚要说话, 就被那统帅抬手制止了,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几艘船仍是静悄悄的, 像幽灵一般往这边飘来,因为刚才受了炮火攻击, 有些船上的木板掉了下来, 也顺着水流飘到了这边来。
这边楼船上众人趴在甲板围栏上看着,都感觉十分诡异, 不一时, 江面上雾已散去,这时才有个瞭望兵喊道:“那船是空的!”
那统帅也定睛细看, 果然是空船,此时江面开始起风了, 那几艘越飘越近,眼看着就要撞上来了, 他身旁副帅连忙大喝:“快转舵!”
正在这边仓皇转向时,最尾端殿后的一艘楼船也发出了一声爆炸声, 这边主战船上众人听到声音, 都慌张了起来, 那些炮兵又连忙开始装弹,只是周边只有那一艘艘空荡荡的,被炮火击得破败不堪的空船从他们身边飘过,四顾茫然,竟不知敌在何处。
这时候,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空灵的吟唱,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船上许多人听到这声音,都慌了神,“这这这……这不会是什么鬼船吧?”
恐惧总是最容易蔓延开来的,有几个炮兵壮起胆子,朝着那艘飘过去的空船又放了几炮,直到被副帅喝止才作罢,这半晌过去,倒是白白耗费了不少弹药。
那统帅冷冷看着那些慌乱的士兵,“哼,装神弄鬼!”
忽然殿后的楼船又传来了几声巨响,众人回头一看,那船已经要沉了,显然是有人在这边布了陷阱,若一直停在这里,又看不见敌人,只能是坐以待毙,那统帅也不愿舍弃末尾楼船上数千将士的兵力,所以当即宣布:所有人靠边上岸。
先前被炸毁的那几艘斗舰已有不少将士泅渡到了岸边,这边主船一下令,末尾楼船上所有将士也都紧急弃船登岸,余下的这几艘完好的楼船和客船也都开始陆续靠岸。
此处距离扬州,若走陆路也不远了,那统帅仍保持着冷静,吩咐几位副帅分头下船,先收拢好沉船上岸的将士,再让其余几艘船上的将士依次下船归队,不可乱作一团,以免遭遇伏击。
那副帅听令而去,先在岸上把沉船上泅渡过来的人清点毕,又派了一支斥候到沿岸巡查,等确认没有发现埋伏,再让其余楼船将士上岸。
此时妘华广正带着一小队人马,在远处看着他们,见他们果然弃船登岸,向后一挥手,“准备出击。”
原来扬州军区其实并没派水军出战,分军之后所设立的扬州水军和战船,都不过是应景而已,实力不堪一击。
若苏州军不登岸,他们是绝无可能在江上拦住这支队伍的,只好使些鬼把戏,托了漕运贵三娘的手下,悄悄潜在江中,把提前备好的鱼雷安置在了他们的船下,又制造出了一些空灵的异响。
就在那边苏州军只剩半船人未登岸时,西北方向忽然喊杀声起,三万扬州军由郁久闾阿耶罗和妘华广分成了步骑兵,从两个方向朝这边杀来,那边苏州军已在岸边列好队的人立刻由副帅带上来反击,那统帅则带着小部人马催促其余人快速登岸。
但再怎么催促,船板只有那么宽,还没等余下的人完全登岸,北边的一支队伍已经被郁久闾阿耶罗带来的骑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她带的这支骑兵,是妘华广从蜀军调来的,共两千余人打头阵,其实真正实力强劲的,也就只有这两千来人,但战场之上要的就是这头一股气势,先杀乱了对方的其中一个战阵,其余人的士气就都会受到影响。
况且这些人刚刚从船上下来,马匹都还在船舱中未来得及牵出,面对奔腾的骑兵,更是气势上先弱了一截。
但到底是江南军最精锐的一支队伍,即便如此,妘华广带着众人还是撕杀了好一阵子,中间甚至险些被苏州军冲散列队,好在郁久闾阿耶罗及时赶来分散了些攻击,才陆续将这几艘船下来的将士分股击溃。
最后妘华广在马上用一杆红缨枪擒住了苏州军区的统帅,还有他身边的一众幕僚和副将,这场伏击才总算是以胜利告终。
与此同时,北面泰州也传来捷报,绕路到扬州北面,想要断扬州军后路的那支苏州军,被姜严著带中军营五万人马截杀。
这次战前果然不出姜严著所料,面对精锐的苏州军,中军大营还是有不少临阵退缩的,她亲自骑马挡在战阵末尾,一连斩了七八个中军营逃跑的男将,这才稳住了场面,最后以人数压制惊险获胜。
随后她将对方将领全部斩杀,收缴了那些将士的兵器,分出了一万人看管战俘,她则带着余下人马前往扬州,与妘华广汇合。
这一战速战速决,此刻回援金陵时间还算是比较充裕,那边还有六万人大约此刻也快到城下了。
姜严著到扬州跟妘华广和郁久闾阿耶罗汇合后,各自分了兵,由姜严著带三万人北上洛阳勤王,妘华广则另带三万人回援金陵,其余人由郁久闾阿耶罗继续带着守在扬州。
阿耶罗刚将那几艘船上的战俘都让人绑好了,走过来问道:“这些人怎么处置?”
杀肯定是不能杀的,这又不是敌国士兵,若在江南地界大肆杀降,恐怕会激起民变,于是姜严著回道:“杀将留兵,士兵和沈家族人都安置在城外大营看管起来,等洛阳平定了,再看朝中旨意。”
阿耶罗点点头,转身吩咐人转移战俘去了,这边妘华广正在点兵准备回金陵,姜严著走过来看了看,拍着她的肩笑问道:“就这么点人,守城有把握吗?”
妘华广回头粲然一笑,“守城足够了,放心吧,你只管去勤王,金陵有我。”
说完她便告别了姜严著,带着人马往南奔去了。
姜严著看扬州这边情况还可以,交给阿耶罗问题不大,城中又有姜屠薇坐镇,她也放心,便没进城去,直接带上中军大营分出来的三万人,往洛阳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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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上阳宫在翊卫和骁卫的严防死守之下,挺了三天,宫门纹丝未动。
洛阳城内还是戒严状态,姬山倒是并不着急,如今情况对他来说十分乐观,朝臣已有不少倒向了他这边,上阳宫也难再继续撑下去了,只是碍于名声,他不好强攻,所以决定软磨硬泡,让朝臣在外呼吁陛下发退位诏书。
这日,他来到洛阳城外慰问驻扎在此的虎贲军,见各城门都守得很严,满意得点了点头,忽然这时,有一支斥候从远处快马回城,见祁王的仪仗在此,那领头的斥候慌得滚下马来,随后又赶忙爬起来跑到这边禀道:“殿下!武安侯姜起领十万陇右军东出勤王,已到长安了!”
姬山听了一惊,“陇右军?”随后马上回头看着虎贲军的统帅,“怎么回事?”
那统帅赶忙拱手说道:“自从封城,一个人也不曾放出,城内曾飞出来三只信鸽都被我们击落了,这几天末将带人日夜巡查,连只苍蝇都没有放出来过,城内绝无可能传出消息!”
他说完便命负责看守各个城门的将领过来回话,正说着,又回来了两个斥候报信:“安东大都护姜齐涵派了亲信大将,帅十万燕东军南下勤王,此刻已过聊城了!”
这边刚说完,另一个也报道:“蜀军中军统帅嬴崔雪也带了十万人北上勤王,大军刚出陇南!”
姬山听着这一个个报信,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忽然他想起来还有江南的一支军队在路上,遂问道:“苏州军走到哪里了?”
那斥候深深低着头,“苏州军被江南军统帅姜严著带中军人马在扬州击溃了,她如今正带着中军营的人,北上勤王来了。”
姬山听到这里,终于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将拳头握得直响,从后槽牙挤出两个字来:“是她。”
看来现在只能强夺上阳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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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严著带着那三万人马,一路急行军向洛阳赶去,路上她也收到了各地方军的消息,知道她们都如约前来了,只是因为不知道洛阳城内的情况,她们不好擅自攻城,所以按照约定,等姜严著到城外了,再统一行事。
但此刻按距离来算,姜严著离洛阳城比她们都远,所以这一路上,她带着人马昼夜不停地赶路,每日只休整一两个时辰,终于这天来到了汴州城外,再有一日就能到洛阳了。
姜严著带着人,在汴州城外刚休整完毕,正要启程,忽然见北边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个人,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问:“这是姜帅的军队吗?”
她皱眉看了看,等那人跑近,才发现竟然是丰乐钱庄的小伙计,姜严著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那小伙计一见到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我走了好几日,总算遇着大帅的军队了!”
姜严著往后看了看正待要出发的队伍,命副帅带人马继续全速前进,她会随后赶上,然后只带了两个亲兵留下来,问道:“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
小伙计连哭带说的,讲了他跟随御史台的主簿,到安阳大牢接姒孟白出狱,不承想刚出发两日,就被一支河南道府兵截住了,其中还有身着虎贲军服饰的将领在内。
他们二话不说先杀了那主簿,然后扣下了姒孟白,给那小伙计塞了一个布条,让他往南到汴州来,说姜帅即将带人马从此路过,让他叫姜严著亲自来兖州领人。
她看那张布条上写的是兖州的一处寺庙,知道这是祁王派的人,想在这里把她调开,可知洛阳情况危急,若真的转道去兖州,上阳宫恐怕就换主人了。
她定了定神,冷静说道:“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兖州。”
“大帅!”那小伙计拉着她的衣襟,不住地磕头,“不是大帅亲去,我家公子必死无疑了!”
姜严著又回头看了看洛阳的方向,此刻她的队伍已经走远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于是将衣摆一扯,翻身上马,她掉转马头,看着那小伙计,“我欠你家公子的,来世再还吧。”说完一挥马鞭,对身边两个亲兵说道:“回洛阳!”
没有人看见她转身时眼角飞出来的泪水,马匹奔跑扬起的灰尘将那小伙计笼罩在内,他还跪在沙地上,因方才磕头被沙石硌破了,此刻脸上又是土又是血。
他望着姜严著走远的方向大声哭喊道:“果然传言不假,大帅是个绝情人,可怜我家公子痴心错付,到头来误了性命!”
第130章 救驾
姜严著快马赶上大部队后, 让身边一个亲兵去点了五十人,出队往反方向,去兖州救姒孟白, 随后她强令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 一路带兵往洛阳赶去。
及至洛阳城外三里左右, 她看见南边有个大营,打的是蜀军的旗, 那边斥候也瞧见她了, 忙拍马赶来说道:“大帅辛苦了!快请进营!”
姜严著没有下马, “我不进去了,叫你们督帅出来见我。”
那斥候得令去了, 不一时,果见嬴崔雪风风火火地骑了马出来, 大老远喊道:“见微呀!盼杀我也!”
姜严著往前迎着她赶上去, 问道:“其他人都到了吗?”
“到了到了,知意驻扎在西门, 燕东军在北门, 虎贲军在城外围着,知道我们来了, 也没出来,我们都等你令呢!”
姜严著点点头, “上阳宫离北城门最近,我等下绕去那边, 你借我两万人,叫个副帅领着到东边来, 带上我这边江南军的人把东城门堵上, 不用攻城, 开个小口拦截出城逃跑的。”
“没问题,我回去叫人点兵。”
“一会儿等我信号弹,先从北边攻城,你跟知意一西一南,依次登城。”
商量完后,嬴崔雪忙回营部署去了,姜严著另外派了个斥候到西城门通知陇右军,随后她只带了一小队亲兵,往北城门赶来。
她一来就派了斥候过去,所以北城门那边的燕东军统帅已在营外等着她了,因形势紧迫,她也没多寒暄,又问了问城内情况。
那统帅说道:“虎贲军把城围上了,城里一只鸟也飞不出来,我一直盯着上阳宫方向,没见起硝烟,应该还没破宫门。”
姜严著眉头紧锁,“那可不一定。”说完翻身下马,拿出马背搭兜里带着的信号弹,先取下弓来,朝天上放了一支响箭,然后点燃信号弹,放了一颗出去。
此时正是下午,天空晴朗,这信号弹在阳光之下,看上去有些不大起眼。
信号弹升空后,她一直紧紧盯着城内,过不多时,从城内东南方向也有信号弹升空,一颗,两颗,三颗。
那是随园的方向,一颗是让她再等等,两颗准备攻城,三颗情况危急。
第三颗信号弹刚刚升空,姜严著便一挥手:“立刻攻城!”
因北城门离上阳宫最近,所以虎贲军的主力也都部署在这里,此刻虎贲军的统帅见燕东军大举杀来,立刻带人也冲了上来,只留了三成人马看守城门。
那燕东军统帅杀在阵前,两军实力不相上下,一时间有些难解,姜严著策马退到了侧面,看这样打下去,一时三刻也停不了,恐怕耽误救驾。
于是她来到旁边一个小土坡上,架起弓来,瞄了片刻,朝着虎贲军统帅一连射了两箭。
第一箭从侧面击中,打飞了他头上的金虎盔,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猛然回头,紧跟着的第二箭正中咽喉,贯穿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