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是一回事,伸脚去踩又是另一回事,何况,正如郑尚书刚刚所言,在下与那位姜姑娘还有几份交情,若是在下阻止楚世子替她姑父翻案,在下岂不是连姜姑娘也要得罪了?所以,在下怕是要让郑尚书失望了。”
郑时初微微一笑:“迟大人不会让老夫失望的。”
“郑尚书为何如此自信?”
“因为迟大人不会想看到楚世子成功翻案后与那姜氏郎情妾意恩爱缠绵。”郑时初说着往迟明轩身前靠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而且,迟大人近段借着会试的便利,收受了不少考生的银两吧,此事若是泄露出去,迟大人在翰林院的前途怕是也就到头了。”
迟明轩气息微微发颤:“这是威胁吗?”
郑时初仍是语气淡然:“迟大人误会了,不是威胁,是劝慰,老夫还是那句话,若迟大人听从劝慰,五皇子那里还缺一个侍读学士,老夫随时可向娘娘举荐迟大人。”
“不必了,在下受不起。”
郑时初眸中浮出几缕阴冷,嘴角却仍挂着一抹笑:“话我就说到这儿了,至于怎么选,那就是迟大人自己的事了,今日已打扰良久,也该回府了,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往屋外走。
郑元辰也忙朝迟明轩拱了拱拳,跟着出了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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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护她
郑元辰也忙朝迟明轩拱了拱拳, 跟着出了屋。
迟明轩眼也没抬,压根儿没理会他们, 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屋中。
一凡进得屋来, 小声提醒:“郑尚书他们都上马车了,大人也不去送送么?”
迟明轩面色发白,握着拳, 也没理会一凡,转身回了自个的卧房,本来满腔火气的他当再次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时, 心绪却蓦地平静了下来。
画中的女子令他朝思暮想牵肠挂肚,但凭什么他要靠这画中假的女子来度日?
凭什么他不能伸出那只脚, 将楚世子狠狠地踩在脚底呢?
迟明轩往前行了两步,抬眸, 再次凝视画中女子片刻, 继而抬手一把将那幅画扯下,歇斯底里一般将其扯破、揉碎, 并狠狠地扔进了旁边的渣斗里。
宣纸的碎片, 零零碎碎, 落了一地。
从此刻起,他不想再要这假的姜欣然,他要夺回她的真身。
此时府衙监牢里。
赵德已被押至戒律房,双臂被绑缚在戒具上,衣衫褴褛, 浑身是血,形容异常狼狈, 一看便知已承受多次酷刑。
离他约三尺远之处, 楚哲神色冷峻地坐于太师椅上, 因身上也还有未愈之伤,面色略显苍白,但桃花眼里的光却凛然不可侵犯:“听闻你嘴甚严,今日我便不与你绕弯子了。”
赵德不屑一笑,露出齿间的血迹:“不管楚世子绕不绕弯子,该说的,不该说的,老奴都说尽了。”
楚哲提起一枚用细绳串好的铜月亮:“这个,你从前时时佩戴在身,对吧?”
赵德缓了口气:“不过一个小物件儿而已,有何稀奇?”
楚哲也不屑一笑,视线下压,凝视着他:“我这儿倒还有好几枚这样的铜月亮。”
赵德淡然地朝地上吐了口血沫子,没吭声。
“我知你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因你想护另一个人的周全。”
“老奴想护的那个人早被处决了,她还是楚世子的继母呢。”
“就凭你这点小伎俩,还想骗过旁人的眼睛?”楚哲斜睨了他一眼,缓缓从太师椅上起身,提起长腿,行至赵德跟前。
他身形高大,一身凛然的气势令人胆寒,哪怕是老谋深算如赵德,眸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怯意,“老奴……不知道楚世子在说什么。”
楚哲冷冷一笑:“既然你想嘴硬到底,那就由我亲口来道出你的真面目吧。”他将身体微微前倾,又朝他凑近了两寸:“你真正爱慕的人,并非柳氏,而是宫里的德妃娘娘。”
话一落音,赵德神情大震,被高高绑缚的手臂也不停地晃荡起来:“楚世子当真是……要折煞老奴了,老奴除非吃了豹子胆,否则怎敢生出此等妄念。”
楚哲沉静地盯着他:“你在少时便生出此等妄念,只可惜,当年的郑文茵,却嫁进了当年的誉王府,你求而不得痛不欲生,最后甘愿成为郑府的马前卒,誓要将心爱之人送上最尊贵的位置,此后一切事情如你们所谋划的那般,誉王顺利成为储君,并在先皇驾崩后登基成为当今皇上,而郑文茵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如今的德妃娘娘。”
赵德浑身都在瑟缩发颤,气息也跟着发紧:“楚世子竟说出如此……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实在是枉顾皇恩。”
“看来你还是不想承认了,那我就继续说了。”楚哲转身负手踱了两步:“你为了时常能见一见德妃娘娘,不惜净身去宫里当差,随后也顺势成为郑家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为了避嫌,你还特意选了离承晖殿相邻的留香殿去侍奉,是或不是?”
赵德的神思已处于崩溃边缘,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胡言乱语,简直是胡言乱语。”
楚哲再次转过身来,睥睨着他:“我是否是胡言乱语你心知肚明,倘若没有足够的证据,我又怎能言中你这么多往事?”
赵德缓了缓,堪堪稳住心神,嘴角浮出一抹得意:“你言不言中有何相干,如今大局已定,郑家乃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你又能奈他何?”
楚哲淡然一笑:“赵德啊赵德,你都这把年纪了,在宫中的时间远在我之上,对皇上的性情也该了如指掌才对,皇上虽感念功臣,却也最痛恨那帮混淆黑白谋害良臣之人,倘若他知道你们的那些手段。”他咬了咬牙,语气狠厉了几分:“知道你们私铸兵器来陷害他的兄长,并打算接着来陷害他的孩儿,你觉得皇上会饶过你们吗?”
赵德绷着面色,沉默了片刻,随后苟下背,猛咳了一声,霎时有血从他的嘴角滴下来,落到了他胸前的衣襟上,“老奴早已是将死之人,楚世子不必在此危言耸听。”
“你死了事小,你想保护的人怕是要摊上大事了。”
赵德眸中溢出一抹凶光:“你什么意思?”
楚哲仍是神色淡然,嘴角一弯,语气戏谑:“若是我将自己所掌握的证据呈到皇上跟前,德公公觉得是郑家能从中摘干净,还是德妃娘娘能从中摘干净?”
赵德的胸脯上下起伏,咬牙愤恨地问:“楚哲,你究竟想怎样?”
楚哲微微一笑:“你若是想保住德妃娘娘,不如,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赵德缓了口气,稳住自己被绑缚的身子:“我凭什么信你?”
楚哲淡然地看着他:“你有的选吗?”
赵德双目赤红,愤恨地盯着他,好似恨不能一口吃了他。
楚哲却戏谑一笑:“皇上多年来对德妃娘娘宠爱有加,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便尽全力给,就连承晖殿里吃的用的,也皆与旁人不同,这一点,怕是连皇后娘娘都要望尘莫及,但若是皇上某一日发现,他爱了多年的女人,从未有一日爱过他,且还一直在背后算计他的皇权,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
“没有。”赵德声嘶力竭大喝一声:“文茵没有算计过皇权,郑家所谋划之事,她从未参与过。”
“那也须得有人证明她从未参与过。”楚哲冷冷盯着赵德:“牺牲掉郑家,你才能保住德妃娘娘,否则两者一起堕进地狱,你信不信?”
赵德身体一软,脑袋耷下去,所幸双臂被铁链悬在头顶,否则整个身子都要瘫下去。
“你已入狱好些时日,郑家却并未对你灭口,可想而知,他们很信任你对德妃娘娘的忠诚,那何不用你的行为来表一表这个忠诚?”
赵德喘着气,沉声问:“牺牲掉郑家,当真能保住娘娘?”
“当真。”
“皇上凭什么相信?”
“因为皇上想相信。”楚哲微微一笑:“皇上也希望德妃娘娘能从郑家之事里摘出来。”
赵德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但老奴希望世子能说话算话。”
“好,我也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楚哲说着转身坐回到太师椅里,唤来师爷,以便一边审一边记,“先从先帝朝时的废太子一案说起吧。”
赵德垂目,沉默了片刻:“老奴只能说自己知道的。”
楚哲冷哼一声:“郑时初对你的信任非同一般,能让你知晓的,也定就是他们的重点了,你且一一说来。”
赵德抿了抿唇:“老奴想喝口水。”
楚哲朝旁边的丁秋生使了个眼色,丁秋生立马找了个水壶过来,行至戒具旁,抬手给赵德喂了几口水。
赵德喝完水缓了缓,这才娓娓道来:“自文茵嫁到誉王府后,郑家就开始谋划让誉王取代太子,并一步步在朝堂为誉王争取势力,以至于两党之争愈加白热化,那时,”他说着将目光投向楚哲,“安平侯府一直保持中立,郑家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试图拉拢,但均未起效,偏偏事不凑巧,此时安平侯又与国公府嫡女结了亲,当时谁都知道,国公府与东宫关系密切,安平侯若与其结亲,保不定要倒向太子党,于是……”他说着垂目,顿住。
楚哲神色不变:“于是郑时初便让柳氏勾引我父亲?”
“是。”
“柳氏究竟是何人?”
“柳氏乃郑家豢养的家伎,对郑家是言听计从,她顺利成为安平侯妾室后,便依计毒杀了侯夫人,并因此被扶正……”
楚哲握紧了拳,握得指节泛白:“竟是一个家伎。”
赵德瞄了楚哲一眼:“她本也是个有力的证人,楚世子却急着处决了她,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吧?”
“旁的你勿多问,继续说。”
赵德再次垂目,接着往下说:“后来安平侯因为柳氏的撺掇,也慢慢倒向了誉王党,此时誉王与太子已是势均力敌,只差最后一搏了。”他顿了顿:“于是郑家就想到了用私铸兵器和私制龙袍的罪名来污陷太子。”
“那些兵器和龙袍皆是郑时初所制吧?”
“是。”
楚哲面覆寒霜:“你们为达一己私欲,不惜污陷太子,且还将李光磊将军拖下水,导致他负屈含冤,被枭首示众。”
赵德垂下头,喃喃低语,“当时李将军也是太子背后的助力,郑家想借此一石二鸟。”
“太子与李将军之间的那些书信是怎么回事?”
赵德抬眸看向楚哲,仿佛不敢置信那些证据也落到他手中一般,“那些……乃是郑家一婢女临摹而成。”
“婢女的临摹?”
“那婢女不识字,却偏生生了一双巧手,见到什么字画皆能临摹得真假难辩。”
“婢女此时在何处?”
赵德嗫嚅着,半天没出声。
楚哲厉喝一声,“说。”
“婢女随文茵出阁,去了誉王府,后来皇上登基,她也便跟着文茵进宫,现在是承晖殿里……一位叫司棋的姑姑,不过司棋不识字,她自己临摹了什么自己也不晓得,这也是郑家为何没将她灭口,并安心地将她放在文茵身边的缘故。”
楚哲敛住神色,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师爷,那师爷听得面色发白,连记录的毫笔都在微微发颤,“师爷可要记录详细了。”
师爷恭敬而无措地连连点头。
楚哲再次看向赵德:“继续说。”
赵德深深吸了口气:“老奴想再喝口水。”
楚哲又朝丁秋生使了个眼色,丁秋生只得再次拿着水壶给赵德喂了几口水。
赵德饮完水轻咳了两声,这才继续往下说:“皇上登基后,文茵也便成为了德妃娘娘,一切事情本都按照预期中发展的,不成想,大理寺一干人等却在偷偷调查废太子一案,郑家为永绝后患……”他说着又顿住。
楚哲接下话头:“为永绝后患,郑时初便设计了伯爵府命案与大理寺受贿案,对吧?”
第114章 想见她
楚哲接下话头:“为永绝后患, 郑时初便设计了伯爵府命案与大理寺受贿案,对吧?”
赵德垂目, 心虚地点了点头:“他们先是制造了伯爵府命案, 利用朱家女不能食用庵波罗果的缺陷,秘密谋害了她,之后再将平西伯的儿子赵天磊污陷入狱, 平西伯也如郑家所料去大理寺击鼓鸣冤,案件便顺利地从府衙提审到大理寺,郑家便借此花巨资一把将大理寺官员送进了天牢, 至此也就斩草除根了。”
楚哲沉默了片刻,微眯的桃花眼下鼻梁如山峰般傲然挺立, 神色冷峻而肃穆:“此案从府衙审到大理寺,又从大理寺审到刑部, 郑家若想得偿所愿不出纰漏, 除非刑部尚书李北天及仵作赵远,皆是郑家的人。”
赵德又低声应了个“是”。
“你们平时将郑时初称为‘主人’?”
“是。”
“那些人凭什么听命于他?”
“有些是被他抓了把柄, 有些是被胁迫, 还有些是贪图他给的富贵。”
“郑时初倒是会抓人的弱点。”楚哲微眯眼眸, “他们可都见过他的真容。”
“他轻易不露真身,每次见人都坐在马车里,隔着车帘下达指令,只他信得过的几个人才知他的真容。”
楚哲闻言冷笑一声,那日深夜从北门大街后巷里逃跑的人, 果然就是郑时初。
事情到此为止所有线索都串了起来,从先帝朝到这一朝, 几桩大案背后的动机, 不过是人心对权力的贪婪与恐惧而已。
“今日就到这里吧。”他大舒了一口气, 从太师椅上起身,转头又吩咐丁秋生:“将他押回囚室,加派人手把守。”
丁秋生抱拳应“是”。
赵德被押走时仍神色忐忑地扭头喊着:“楚世子你可要说话算话。”
楚哲没理会他,转身出了戒律房。
从监牢出来,本来晴朗的天空忽然阴了下去,乌云从前方重重地压过来,好似马上要下雨了。
“世子,此案事关皇上,在哪儿审理才合适?”
楚哲抬眸看了眼天边的乌云,“关乎皇家颜面,是否公审得由皇上定夺。”
“那咱们第一步就得去找皇上么?”
“没错,是好是歹,就看皇上的态度了。”
丁秋生微微一蹙眉:“那要是皇上因此牵怒世子呢?”
楚哲没应声,阔步朝楚家马车行去。
丁秋生小跑着跟上他:“世子,此事是不是风险巨大?”
楚哲仍是没理会他,跨上马车前扔下一句:“去明德街。”现在,此刻,他只想见她。
但此刻的姜欣然却并未在明德街。
她由玉儿陪着去了太阳山脚,那里有一处坟冢,分别埋着孟平儿及郑淑娴。
自孟平儿过世,她还从未到她坟前来过,不是不想,是不敢,不敢正视心底的那份伤痛。
郑淑娴过世,她也未给她正儿八经地办个葬礼,不过是将她干干净净地拾掇好,放进一副还算不错的棺椁,与孟平儿埋在了这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