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算起来,应该是从那次同学会之后开始,因为她那句“一口烂牙讨不到老婆”?
她随口的一句玩笑,没想到厉西钊竟然当了真,厉西钊这人,有时还是挺可爱的嘛。
许知月这么想着,忍笑没说出来。
厉西钊要是知道她把他形容为可爱,一准又要黑脸。
厉西钊将卷起的衬衣袖子放下,目光睨向她:“走不走?”
许知月:“走!”
厉西钊陪她一起搭乘公务机去的布里斯班,落地是下午一点,午后阳光正炽热时。
出机场上车后,许知月说起那位邀请她去参加生日会的教员:“她是航校当时唯一的一位女教员,我是仅有的几位女学员之一,还是年纪最小的外国人,所以她一直很照顾我,我穷得快连生活费都成问题时,也是她借钱给我,要不我那时能不能顺利从航校毕业都成问题。”
“你没跟我说过。”厉西钊突然道。
许知月来这边之后从没在电话里都跟他抱怨过什么,他并不知道原来许知月碰上过这么多不如意的事情,最难熬的时候也只能一个人咬牙强撑,不告诉他大约是觉得他不可靠吧,他这个男朋友做得太不合格,难怪许知月会甩了他。
许知月:“……我们那时已经分手了,我怎么跟你说?”
“之前那些也没说过,”厉西钊指的是她在继父家被人欺负的事情,“算了,以前的事情不提了。”
再多说也没有意义,许知月不需要这种十年后迟来的安慰,他没有在事情发生时去到许知月身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遗憾没法再弥补,只能往前看。
生日会在主人家中举办,规模不大,许知月的到来无疑给了这场生日会的主人意外之喜。
“没想到你真的能有空来。”
笑容满面的女教员拉着许知月的手说话时,亲昵不下她与林静语之间。
如果说这些年是严卫民代替了父亲的角色指引许知月成长,那么面前这位吉玛女士就是在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里,于许知月亦师亦友,更如同母亲一样关心照顾她的人。
所以许知月也想带厉西钊来给她看看。
厉西钊看出许知月对这位吉玛女士的尊敬,与人问候时彬彬有礼,格外客气。
女教员笑着冲许知月竖起大拇指,是在肯定她,她的眼光很不错。
许知月已经不再是十几岁时因为失恋,偷偷躲在停机库的飞机后面哭泣的小姑娘,当年她将许知月从那里带出来,告诉她命运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只需等待,今天的她已经等到了。
许知月唯一没有说的是,厉西钊就是当年的那个人,那个这么多年从未真正从她心里离开过的人。
她等待的是命运,也是再一次与她重逢的厉西钊。
傍晚时分,许知月带着厉西钊离开吉玛女士的家,去往附近的航校训练基地。
吉玛女士已经先帮他们跟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可以进去借飞机一用。
走进停机库,许知月摸着停在那里的从前自己惯常开的机型,想起一些往事,一时有些恍惚。
“知月。”
听到厉西钊的声音,她抬眸看去,厉西钊就站在飞机的另一侧,正敛目安静看着自己。
现在是十年后的她和厉西钊,不是当年,提分手的是她,难过却无人诉说只能一个人躲起来哭泣的也是她。
许知月回神,冲对面的人笑了笑,神采重新飞扬:“上去吗?”
厉西钊已先一步进去机舱里。
两座的小型飞机,许知月闭着眼睛都能开的机型。
飞机推出停机库时,厉西钊忽然问:“非飞行执照持有人,坐在你飞机副驾驶的,我是不是第一个?”
许知月笑弯起唇角:“恭喜厉总,答对了。”
飞机沿着跑道助跑起飞,翻滚的麦浪逐渐退后,越过山光水色、阡陌纵横,迎着缀满云间的晚霞,往更远的方向去。
许知月从容操纵着飞机,轻声道:“我第一次在这里飞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傍晚,带我飞的人就是吉玛女士,她说只要我是真心喜爱飞行的,那么不管别人说什么,我此刻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不会辜负我。”
厉西钊侧头看她,她的眼睛被挡在墨镜之后,只能看到不断眨动的眼睫,和晕开在眼尾眉梢的暖色霞光,昭示着她心情的愉悦。
“那张照片,也是在这里拍的?”厉西钊问她。
许知月一下没听明白:“什么照片?”
厉西钊:“你应聘机长时,放在简历前页的照片。”
许知月笑了:“你说那个啊,是在这里,那是我第一次单独飞,很开心,很兴奋,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时的心情。”
厉西钊:“今天呢?今天开心吗?”
许知月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容更灿烂:“嗯,见到了妈妈,还见到了吉玛女士,当然开心。”
厉西钊转开视线,许知月笑够了才接着说:“最开心的,当然是我的副驾驶位置上终于坐上了第一个非飞行执照持有人,而且是你啊,我的男朋友。”
听到最后那五个字,厉西钊眸光微动,轻点了点头:“嗯。”
再往前,便到了海上,流云长风、沧溟碧落,绵延不见尽头。
许知月操纵着飞机在海面盘旋,和厉西钊说:“我一共飞来过这里四十六次,每一次看到云流动的形态和方向都不同,很有意思。”
厉西钊:“算得这么清楚?”
“是啊,”许知月笑道,“每一次都记着呢,今天是第四十七次了。”
厉西钊:“今天的有什么不一样?”
许知月想了想,回答:“很轻柔,像水一样。”
也许是她心情好,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温柔似水。
厉西钊没再问,安静与她看同一片风景。
暮色更沉一分时,许知月眼中的神色也更柔和了一分,她看向厉西钊扬起唇角,眼睛即使藏在墨镜之后,厉西钊也看清楚了其中的情绪。
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那样东西,在许知月视线重新落向前方时,牵住了她一只手。
许知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滑进了自己的无名指上,目光移过去,果然是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厉西钊故作镇定:“结婚吧。”
许知月收回手握住驾驶盘,轻声笑:“你这是跟我求婚?有你这样直接戴上戒指后再求婚的吗?”
厉西钊:“你答应了?”
许知月觉得厉西钊这人有时也狡诈得可以,她要是不答应,就必须同时松开两只手取下戒指,但飞机现在是手动操纵状态,她不可能这么做,所以也就不可能取下戒指。
见许知月没表态,厉西钊道:“那就是答应了。”
许知月:“我考虑一下。”
厉西钊拧眉:“还要考虑?”
“考虑一下怎么了?”许知月坚持,“下飞机时告诉你。”
天际余晖逐渐敛尽时,他们的飞机返航,二十分钟后平稳着陆在飞行训练基地的跑道上。
厉西钊先一步跳下飞机,绕到驾驶座这边,朝着许知月伸出手。
许知月坐在开了舱门的驾驶座里没动,笑歪着头看着他。
“厉西钊,你是诚意十足的吗?”
厉西钊肯定道:“是。”
许知月:“以后也不变?”
厉西钊:“不变。”
许知月笑容明媚:“为了让你能在三十岁时成功摆脱诅咒,不至于真的孤独终老,我勉为其难答应吧。”
厉西钊黑沉双眼里闪动起亮光,他伸开双臂。
许知月出了机舱,利落跳下,跳入面前人怀中。
月亮奔向他。
厉西钊拥住他失而复得的月儿,他的全世界。
--------------------
完结了,还几个番外,谢谢大家支持!
第54章 番外一
================
许知月一走进教室,就察觉到周围纷纷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男生的爱慕、女生的关注,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作为人群视线的焦点,淡定走回座位上。
摸到塞进书桌里的情书,许知月十分无奈,这已经是高一开学后的第十封了。
她把情书收进书包里,准备等离开学校再处理。
同桌女生凑近过来小声问:“你都不看看是谁写的啊?”
许知月微微摇头:“谁写的都一样。”
反正她没有早恋的打算。
身后有人把笔敲到她肩膀上,许知月回头,是坐在她侧后方的男生周渊,笑嘻嘻地冲她道:“许同学,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
许知月随手把作业本扔过去,抄作业就抄作业吧,她是无所谓的,而且周渊是为数不多跟她说话时不会脸红紧张、视线乱飘的男生,不必她小心翼翼免得做出什么举动惹人误会。
作业本扔到后排课桌上时,不小心带下了一块橡皮,许知月瞥见弯腰顺手捡了,往后桌上一搁,眼也没抬。
就要转回身时,一道与周渊声音截然不同,略低沉的男生嗓音在耳边响起:“弄脏了。”
许知月抬目看向对方,是自己的后桌,叫什么来着?哦,厉西钊。
才开学一个星期,许知月勉强只能记住班上三分之一的同学名字,她对厉西钊有一点印象,一是因为毕竟是前后桌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他们连话都没说过,二就是这位虽然在她面前也不会脸红紧张、视线乱飘,但那天开学典礼结束,她走得晚,在礼堂外撞上这个人,男生黑沉沉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她当时就有种感觉,这个人对她有意思。
有意思却刻意表现冷淡,厉西钊同学大约是第一个。
许知月看一眼那块搁在桌子角上的橡皮,确实弄脏了一点:“我赔你一块新的好了,下午买了给你。”
一旁的周渊赶紧打圆场:“还是我赔吧,是我要抄作业……”
“把你的给我,不需要新的。”厉西钊看着许知月,坚持道。
许知月扯了扯嘴角,从笔袋里拿出那块粉色草莓形状的橡皮:“你确定你要?”
厉西钊抬了抬下巴:“给我吧。”
周渊:“……”
许知月把橡皮扔过去,拿回了虽然脏了但明明还能用的那块,不再理他。
厉西钊捡起草莓橡皮捏进手中,目光始终落在前排的许知月身上,能看到的只有她后脑勺那根因为生气而晃来晃去的马尾麻花辫。
周渊嬉皮笑脸靠过来,压着声音问厉西钊借橡皮,厉西钊没理人,把橡皮收进自己笔袋里。
下午放学之后轮到许知月值日,离开教室已经快天黑,下楼她看到操场上有人在独自打篮球,随意晃了一眼,似乎是个眼熟的身影,对方转身时她才认出来,是厉西钊。
许知月扭开脑袋,绕过他穿越操场,出了校门。
厉西钊的车很快跟了出来,与许知月擦身过时,忽然停下,自行车上的人回头看她,依旧是冷淡没有表情的脸,问的却是:“要不要我送你?”
许知月嘴里叼着刚买的饮料吸管,目光从厉西钊脸上移到他的车子上,快有她半人高的山地自行车,座位前边一根细杠,后面是光秃秃的挡泥板……
“你这车,我坐不了吧?”
厉西钊:“坐前面。”
“不用了,谢谢。”许知月拒绝得干脆,再次肯定,这人就是对她有意思呵。
盯着她看了三秒,厉西钊转回身,重新蹬动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
许知月轻嗤。
心气这么高,就不要学别人追女生嘛。
那天之后,虽然是前后桌,许知月和厉西钊依旧没有任何交流,倒是跟周渊偶尔还能聊上几句。
虽然周渊觉得,每次自己和许知月说话时,身边坐的人总是浑身散发冰冷幽怨气。
破冰是两个月后的校运动会,厉西钊参加三千米长跑。
许知月是班上团支书,一直跟其他班委一起在内场给参赛同学送水加油,厉西钊站在起跑线靠近内场的位置,忽然转头向内场边上的许知月。
四目对上,许知月愣了一下,就听他说:“一会儿你给我送水。”
说完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太生硬了,厉西钊用力抿了一下唇,别扭添上一句:“可以吗?”
许知月笑了:“你得坚持跑完啊,你跑完我就给你送。”
厉西钊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三千米要坚持跑下来不容易,到最后一圈时还留在跑道上的人只剩下一半,许知月他们班上也只剩下厉西钊一个。
最后半圈,许知月沿着内场一路跟着小跑,不停给厉西钊鼓劲,厉西钊本来已经慢下的脚步又提了起来,闷头往前冲,最后竟然得了前三的名次。
他站在终点线后面手撑着膝盖弯腰喘气,直到女生秀气白皙的手握着一瓶矿泉水送到他眼前。
厉西钊抬眼看去,面前是许知月笑容灿烂的脸:“水给你。”
厉西钊伸手接了,手指不经意触碰,他用力捏紧瓶身,许知月已松开手,转身准备离开。
“许知月。”
厉西钊叫了她一句。
许知月回头,男生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不错眼地看着她,汗水顺着他眉骨滑下,那双深而亮的黑眸里只有她的影子。
“做什么?”许知月忽略心底那一瞬间掠过的微妙感觉,问他。
厉西钊道:“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许知月话到嘴边,鬼使神差没有拒绝,挥了一下手,先去了别处。
五点,运动会结束,许知月走出体育馆时,果然碰到了刚去拿了车过来的厉西钊。
他那辆山地车后面的挡泥板换成了座椅,看起来实在不搭调。
许知月没有戳穿他的那点小心思:“你送我不顺路吧?”
“顺路,”厉西钊示意她,“上来。”
许知月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坐上后座,双手虚扶住厉西钊。
下一秒车子飞速冲了出去,许知月吓了一跳,赶紧用力抓住了他校服外套。
从那天起,他俩似乎也变成了关系不错的同学,互相给对方讲题,你来我往偶尔你送我一杯奶茶,我送你一瓶饮料,有时放学晚了厉西钊还会送许知月回家。
但是心照不宣的,他们之间的互动都下意识避开了其他人,虽然周渊早就看出来了,当看乐子看破不说破而已。
这种微妙的关系持续了一整个高一,一直到高一下学期快期末时,厉西钊家里搬了家,与许知月家从顺路变成了不顺路。
那天又轮到许知月值日,厉西钊也照旧在操场打篮球等她。
出校门时许知月再次拒绝了他送自己回家的提议:“我听周渊说了,你前两天为了送我,七点半多才回到家里,算了吧,太远了,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行了。”
厉西钊:“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