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会舍弃嫡妹,来日会不会也舍弃她这个娘亲?
姜夫人不知道。
但她现在知道的是,她如果真的因为姜霜鸢和姜昃旼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就真的要和长女离心了。
幼女察觉到差距只会闹她偏心,但在长女身上,姜夫人不敢深想,她搂着姜霜鸢的手都下意识地松了松。
姜霜鸢察觉到这一点,心下陡然冰凉一片,她抬眼看向姜夫人,怔怔茫然地喊:
“娘……”你也不要我了吗?
她没说出口,但余音却全然透露了她想要说的话,姜夫人只觉得心中悲恸不已,她哭着说:“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姜昃旼冷哼一声。
姜夫人转头看向姜谙茯,眼中隐隐有些祈求,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她放弃哪一个,她都舍不得啊。
姜昃旼冷眼旁观妻子找向长女,但没有阻止,长女向来聪慧,他知道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许久,姜谙茯轻声道:
“娘亲不要担心,只是让二妹去庄子避避风头罢了,再说有你在府中住持中馈,二妹在哪里都不会受苦的。”
女子声音轻轻柔柔,但谁都听得出她话中的意思。
她没有阻止父亲的用意,甚至可以说,她来这一趟,反而是来阻止姜夫人闹起来的。
姜夫人隐约看出这一点了,但她不得不承认,她被长女的话说服了,有她在,哪怕是庄子上,幼女依旧可以过得轻松自在。
而且只是避避风头罢了,姜谙茯拿来宽慰她的话,但姜夫人却信了,毕竟在她看来,只要等老爷消气,她总能寻到机会把幼女接回来的。
姜夫人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她转过头来,不敢对上幼女的眼睛,哑声道:
“只去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你等娘把你接回来。”
姜霜鸢抬眼环视了四周,对姜夫人的话不置可否,她只是扯唇自嘲一笑。
有些东西,根本不是她争就争得到的,例如娘亲重视、例如父亲疼爱。
姜霜鸢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埋着头,不再说话。
姜谙茯有点意外地觑了眼这个二妹,她还以为姜霜鸢会哭闹不停呢,但这样也好,省了她的事。
*******
姜亦棠有让常乐关注尚书府,等她得到消息时,姜霜鸢已经被一辆马车送到城外庄子了。
姜亦棠有一瞬间的怔愣。
城外庄子,其实她前世也去过,那是谢玉照被下旨幽禁后,姜谙茯和谢玉桓初相识的时候,府中好像怕谢玉桓看见她会想起府中和废太子曾经的关系,连夜把她送到了庄子。
她只在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
姜亦棠想起那段时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那应该是她前世生活最恶劣的一段时间,庄子上的管事可不是什么温良的人。
被送去庄子的姑娘可不是会被庄子上的人当成什么主子,但姜霜鸢和她情况不同,未必会过得和她一般凄惨。
姜亦棠想起什么:
“我记得谢玉照在城外也有庄子?”
常乐对此最清楚,点头:“殿下在城外淞骊山处就有一栋庄子。”
淞骊山上有温泉,许多权贵人家在那里都有一座庄子,闲暇日子去庄子悠闲度日。
姜亦棠歪头,眨了眨杏眸:
“我们去庄子玩两日?”
隐约猜到姑娘的真实目的,青粟第一个点头:“奴婢觉得行!”
佟容无奈地看向她,提醒:“姑娘不要忘了您还得每日去上书房呢。”
姜亦棠倏地噤声,她颓废地低下头,青粟也有点失落,但二人很快打起精神,没再提起这事。
因为心中知道轻重,姜亦棠压根没和谢玉照提起这事,但谁知,很快事情出现了转机——谢玉桓没有追究姜霜鸢一事。
众人惊讶,但谁都不知道,谢玉桓的不追究是不是因为尚书府先做出了处理。
不过姜亦棠没时间操心这些了,这日,小姑娘如常地在皇宫门口等荣凌,但是等荣凌来了后,却和她说了一句:
“棠棠,我今日后就不来了。”
姜亦棠一愣,意识到荣凌话中的意思,她试探性地问:
“是因为王妃,还是……顾长泽?”
荣凌沉默下来,等快到上书房时,姜亦棠都以为荣凌不会回答她了,结果就听见身边传来荣凌低闷的声音:
“我只是忽然觉得,我和他好像也知根知底——”
说到这里,荣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抿紧唇,没有再往下说。
姜亦棠也摸不清她是什么意思,所以,对于荣凌来说,知根知底到底是不是一个好词?
姜亦棠不清楚,等她看见顾长泽等在上书房门口,遥遥地朝这边看过来时,她就越发不清楚了。
等小姑娘坐在位置上时,外间忽然凭空轰隆一声,雷声阵响,猛然落下好大的雨,啪嗒啪嗒地砸在琉璃瓦上,平白带来些许沉闷。
休息的时候,顾长泽喊了荣凌一声,荣凌顿了顿,皱眉和他一同走了出去。
但,不过一刻钟,忽然有宫人进来,姜亦棠看见荣凌神情晦涩地朝宫人匆匆离开,油纸伞遮不住雨水,渐渐打湿了她一半的肩膀。
须臾,顾长泽追了上来,但被雨帘拦住。
姜亦棠看得有点怔愣。
她忽然觉得,这场雨下得不好。
前世,顾长泽和荣凌分明彼此有意,却阴差阳错地都蹉跎了许多年,这一世没有谢玉照的变故,姜亦棠也说不清两人的结果。
但这雨下得姜亦棠心中也有点闷,她郁闷地趴在了桌子上,身后传来岑行简的声音:
“怎么,郡主不在,你连听课的心情都没有了?”
姜亦棠难得回头看向他,她杏眸清澈明亮,软声问岑行简:
“你说,他们会有结果吗?”
岑行简被问得一顿,倏地,他轻扯开一抹笑:“谁知道呢。”
小姑娘的声音有点闷:
“不是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岑行简垂头看向小姑娘,她在宫中待了一年多,眸子依旧干净,可想而知有人把她护得多好。
岑行简移开眼,漫不经心地低笑:
“姜三姑娘,那是话本。”
怎么能和现实混为一谈呢?
岑行简余光看见小姑娘抿紧了唇,却没有出声反驳,岑行简说不清心底什么感觉,也许有那么一刹间,他是希望小姑娘反驳他的。
毕竟他或许也是个有情人。
岑行简也说不清他是什么时候对小姑娘这么关注的。
一开始只是觉得意外,殿下那种人居然也会有心动的人,后来,就仿佛养成了习惯。
但习惯只是习惯,他不会做什么,就好像他一直都喊她三姑娘,不曾越矩一分。
岑行简低头无声地笑了下,他问:
“三姑娘,你出过京城吗?”
姜亦棠摇头,不解岑行简为什么要这么问。
岑行简也不知道,就像他也不知道他抱着什么情绪,冲小姑娘挑了挑眉:
“京城是繁华,但渠临城也很美的,日后三姑娘不妨去看看。”
姜亦jsg棠倏然噤声。
她是知道祁王封地就是渠临城的,那里是岑行简的故乡,而岑行简好像已经有十年不曾回过家了。
第80章
姜亦棠带着满腔莫名情绪回府, 她心不在焉地溜达,等回过神来,她已经溜达到前世府中栽种桂树的院子。
让姜亦棠惊讶的是, 前世的那棵桂树又种在了太子府,现在是将要进十月,桂花渐渐凋落, 金黄的花瓣随风飘落, 铺了一地金黄, 美得不可胜收, 姜亦棠都有点舍不得踩上去。
她呆呆地问:“什么时候种下的?”
青粟整日都跟着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主仆二人都朝常乐看去。
常乐也不清楚,迟疑地说:“早听说殿下在寻桂树,应该是数月前就种下了。”
姜亦棠怔住,谢玉照一直都知道她喜欢桂花, 也知道她的喜欢从何而来,他会去寻桂树,姜亦棠并不意外,叫姜亦棠意外的是,他居然半点没宣扬,只安静地等待她发现。
姜亦棠弯腰捡起一片落花,她低头看了许久, 满腔颓然情绪忽然散去。
也许岑行简说得没错,但话本上的故事有时也未必不会成真。
小姑娘不再烦心,而是蹲在地上招呼青粟二人:
“快来, 我们捡点桂花回去晒干后做香囊!”
青粟和常乐应声,都弯腰去捡落花, 等三人双手都捧不下来了,才满载离开。
等离开桂院的时候,小姑娘忽然转头看了桂树一眼,她轻咬了咬唇,把心中的那抹疑惑压在心底。
她记得,前世谢玉照会在府中种下一棵年份盛久的桂树,是有一次她和谢玉照从宫中看完桂花回来,无意识地对谢玉照嘟囔了句可惜只能每年见一次这种盛景。
这是契机,然后谢玉照才会生出这种想法。
那这一次的契机是什么?
小姑娘觉得有一点不对劲,但她想破了头也没想出原因。
******
荣凌不再去上书房,最纠结的人当然是姜亦棠,她本就是以荣凌的伴读身份去的上书房,如今她的身份有点尴尬。
但没人在意,也无人敢有异议,毕竟她现在也算半个皇家人。
姜亦棠本来以为这种日子会波澜不惊地继续下去,直到三日后——
小姑娘一脸错愕地看向眼前拦住她的人,语气迟疑道:
“你想借我的名义叫荣凌出来?”
顾长泽不自在地颔首。
小姑娘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想起姜霜鸢的下场,总觉得男女私下见面不是什么好事。
但当姜亦棠和顾长泽的视线对上时,她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小姑娘有点纠结,前世顾长泽和荣凌两人纠缠了多年都没能修成正果,自己当真不要帮上一把吗?
她只是给个机会让她们说清楚,应该没事吧?
小姑娘抱着这样的想法,没有立即回绝顾长泽,而是犹豫道:
“你让我考虑一下。”
即使如此,顾长泽也是长吁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三姑娘。”
姜亦棠有点奇怪,顾长泽好歹也是阁老独子,想见一下郡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她狐疑着,等见到谢玉照时,就把问题抛给了谢玉照:
“他为什么要从我这里见荣凌啊?”
谢玉照顺着小姑娘的青丝,他显然知道这件事的来由去脉,头也没抬道:“因为姨母。”
小姑娘困惑地抬头。
谢玉照轻缓和她解释:“荣凌前段时间的心不在焉被姨母看在眼里,了解事情经过后,就不准她和顾长泽见面。”
姜亦棠杏眸闪过不解:
“为什么?”
荣凌和她不同,她和顾长泽的家世相当,不存在低嫁的情况,而且顾阁老在文官中的声望很大,在姜亦棠浅显的认知中,这是一门好亲事。
听到她问话的谢玉照却是沉默了好一阵,半晌,才声音低沉道:
“因为我。”
小姑娘不了解朝事,但曲阳王府却不同,他们很清楚如今谢玉照的处境,不适合再和文官有过多牵扯,谢玉照如今最要紧的不是拉拢势力,而是低调不要惹圣上眼。
姜亦棠足足愣在原处好久,等谢玉照掰碎了原因说给她听,她只余下一抹庆幸,她后怕地说:
“幸好我没答应他。”
她和荣凌是交好,但她和荣凌都心知肚明,这份交好是因谢玉照的存在。
在姜亦棠心中,荣凌也好,顾长泽也好,都不及谢玉照来得重要,这是她一贯都摆在明面上的态度。
姜亦棠还在暗自心有余悸着,谁知谢玉照却轻拍了拍她脑袋:
“答应也无妨。”
小姑娘茫然抬头,她还记得刚才谢玉照说的话,当即不作遮掩地蹙起细眉,拼命摇头拒绝道:“不要!”
谢玉照低头笑。
姜亦棠被他笑得不自在,许久,谢玉照说:
“阿离不是想去庄子玩吗?正好约上荣凌一起。”
这是要给顾长泽和荣凌见面的机会。
小姑娘不满地蹙眉:“可是你——”
谢玉照忽然低头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声音轻缓而平静:“我的储君之位,还不需要她来牺牲。”
姜亦棠倏然噤声,她一向知道谢玉照骄傲,如今也不再反驳,而是闷闷应声:
“好。”
须臾,她又咬唇倔强地添上一句:“但我是不会替他说话的。”
小姑娘才不愿承认她今日面对顾长泽的时候真切地生出过一丝替他说好话的念头,但现在,这抹念头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巴不得谢玉照这一生都安安稳稳的,怎么可能会因为可怜旁人而给谢玉照找麻烦?
谢玉照被她惹得一阵发笑,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低低应和她:
“好,不替他说话。”
翌日,再去上书房,小姑娘郁闷地向顾长泽传递了改日会去庄子的消息,顾长泽欢喜地和她道谢,倒是岑行简注意到小姑娘的态度有所不同。
岑行简不着痕迹地挑眉:
“三姑娘应该不介意到时多一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