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死的还是活的,是人还是物,都能复制。
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操作难度也很高,所以轻易无人能使用罢了。
谢无极真的太强了,步清仇把使用洞玄术的目标定在他身上,拼的是富贵险中求。
但一切绝非仅是如此。
“道君可曾在步家兄妹的命魂里探查到别的什么?”
问题就出在这里。
谢无极漫不经心道:“不曾呢。他们的父亲很聪明,哪怕要陨落了,也没有透露本君想知道的信息。”
他这样说,那就是确定步清仇的父亲是知道一些其他秘密的。
步家曾与江家有所勾结陷害谢家满门,又窃取了洞玄术这些事,谢无极肯定早就知道了。
——因为怕独世宫知道步家参与过当年的事,拿到确凿证据后会如当年灭了江家一样灭了步家,遂不将决定权交给喜怒无常的无极道君,步清仇先下手为强,要铤而走险来波大的,这也不难理解。
他毕竟年轻,年轻人总是自信,觉得自己可以战胜一切。
可这顺理成章的一切背后隐藏的那些秘密,才是谢无极真正想了解的。
他们想要在事发之后给他看见的这些东西,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黎瑶正想着,头忽然被摸了一下,是谢无极。
她身子僵了僵,面如菜色地蹲在一边,一点反应都没给。
“还是听不见?”他笑吟吟地问。
黎瑶看都不看他一眼。
于是谢无极笑得更愉快了。
方休:“?”
笑点在哪里?
第十三章
黎瑶暂时得以脱身。
她没有和步家兄妹一起进丹炉,也没有常去回忆那双命魂嘶嚎痛苦的声音。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当他们决定设计谢无极开始,就该预料到最坏的结果。
她现在只关心自己要如何全身而退。
谢无极不可能真的相信她耳聋的鬼话,若是信了,直接一个法咒就能帮她治好,何必戏谑地替她“检查”耳朵,还往她耳朵里吹气。
糟糕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中,黎瑶心脏被揪在一起,鼻息间似乎还都是谢无极身上冰冷无边的灰烬气息。
其实有些难以形容,除了灰烬气息之外,她还闻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味道,不讨厌,但让她本能地心悸,她暂时想不到是什么味道,也没有那么在意这些。
到底要怎么离开独世宫,怎么将自己听到的那些大麻烦解决?
黎瑶苦恼了多日,谢无极也离开独世宫多日。
当宫中侍重新聚集起来,昭示着道君回宫的时候,黎瑶的苦恼消失了。
她想不到办法解决的事,被谢无极摆平了。
接近一线天的地方,她听到几个宫婢避着人小声交谈,说的正是步家那些事。
步家兄妹冒犯道君,竟试图夺取道君血肉,罪该万死,已被道君诛灭。
……她们都知道了?
那说明……
黎瑶快步走过去,在宫婢惊讶又畏怯的注视下询问:“你们从何处听来这些事?”
宫婢低着头谨慎回答:“奴婢们不该在宫中讨论此事,议论道君,还请黎小姐恕罪。”
“这不重要。”黎瑶重复自己的问题,“你们从哪里听来这些事的?”
宫婢说:“这……道君命右护法发了诏书,此事如今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诏书?
谢无极把这件事昭告天下了?
黎瑶一拍脑门,立刻前往独世宫对外的宫门道场前,恢弘巍峨的宫殿顶端有一道光幕,上面果然有谢无极发下的诏书。
他还真的把那些事都说出去了!
她知道的别人也全都知道了!
黎瑶几日来的苦闷瞬间消散,身旁有婢女路过,她一时没忍住,激动地抱了一下人家。
宫婢错愕地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黎瑶摸摸鼻子笑着说:“抱歉,我太高兴了,你快去忙,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宫婢连连点头离开,看起来还有些魂不守舍,搞不清状况。
黎瑶却已经镇定下来。
谢无极发诏书的目的很简单,必然是让有心人看到,他已经无限接近他们隐藏的秘密。
哪怕他们自信步家兄妹口中说不出什么来,也要来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一日不确定谢无极到底知道多少,他们就一日不能安枕。
谢无极只要等着他们送上门来,再想法子更进一步就行了。
黎瑶心情放松下来,身体都跟着轻盈许多,她想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接下来如何加快速度离开独世宫,视线不自觉一抬,就看见斜倚玉壁,似笑非笑的谢无极。
……
她猛地意识到,宫婢走之后身边就彻底安静下来,一个人的呼吸声都没有。
这里是宫门正门,不可能无人来往。
谢无极都看见了。
她喜不自胜情难自禁的样子,他肯定都看见了。
“……拜见道君。”
黎瑶面上镇定地给他行礼,心里却七上八下,不确定自己的高兴会不会惹他逆反,再多说出一些秘密来。
虽然那些秘密应该是越少人知道对他越有利,可他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来判断他。
谢无极好像走过来了,但也没走得太近,她正要松口气,耳垂忽然又被捏住。
该死,她发现自己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垂,偏偏谢无极个狗东西每次都捏这里!
他是没站得太近,但他那么高,一弯腰一伸手,想碰什么碰不到?
好烦!
黎瑶克制不了身体的本能,在他碰到她的一瞬间战栗了一下,呼吸紊乱地想要后撤,被谢无极一个法咒钉在原地。
退不得,进不了,黎瑶只能任他所为。
“能听见了?”
……他还没忘了她“耳聋”的事呢。
怎么她“好”了,他似乎还有点遗憾??
她一辈子好不了他是不是就高兴了?
黎瑶现在没顾虑了,自然也不再装,立刻说:“是,道君离宫次日便已痊愈,劳烦道君费心了。”
她说完就侧过了头,提醒谢无极松手,他也没强求,很快松了手。
黎瑶没抬头,但谢无极是从外面回来的,身上又都是血腥气,不难判断出他是去做了什么。
通常这个时候他会去寒池沐浴,黎瑶需要去侍奉,但她想到挂在宫门上的诏书,神神秘秘的右护法回来了,今日大约不需要她去侍奉。
果然不出她所料,谢无极离开这里就去了寒池,她暗叹自己又逃过一劫,却很快被带到了寒池之外。
“右护法在宫中,道君应该是不需要我的。”黎瑶看着将自己带到这里的方休。
方休淡淡道:“当初是你主动接了右护法的差事。”
“那是想为道君和右护法分忧,如今右护法仍在宫中,想来并不忙碌,那我就……”
功成身退四个字还没说出来,方休已经将她推进了门内。
隔着重重水雾,黎瑶看到披着白色里衣的谢无极随意地坐在书案之后,翻看着堆积如山的玉简。
从玉简上的标记来看,全都是右护法带回来的。
……真能干。
听到门口的动静,谢无极倒也没急着要去沐浴,又或者他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让黎瑶来侍奉。
他可能早就自己解决完了。
“发现了一件事。”
谢无极在玉简里挑挑拣拣,找到其中一卷朝黎瑶掷过来。
“同你有些关系,不妨看看。”
黎瑶接住他扔来的玉简,上面还残留着冰冷的凉意。
果然他已经沐浴完了,让她过来的目的大概就是这卷玉简。
可她一点都不想看,她真的不想知道那么多,和她有关的她也不想知道。
好不容易解了燃眉之急,真不想再重蹈覆辙。
见她久久不动,谢无极往后一靠,单手撑头,乌发披散,眉心弯月明丽动人。
“不想看啊。”他音色悠然,尾音幽长,“无碍,本君亲自告诉你好了。”
黎瑶脸上写满了抗拒,谢无极看得嘴角微扬,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清楚了。
“你那个妹妹和步清秋有过联系。”
黎瑶倏地望去jsg。
“她和步清仇也有些瓜葛,听闻不单是步家,她在各世家中左右逢源,与不少世家优秀子女有联络,将黎家少主之位做得风生水起。”
“……这与我无关。”
从她选择进入独世宫开始,黎家怎么样就和她没关系了。
如果谢无极只是让她知道这些,那知道了也就知道了。
可现实显然不仅如此。
“怎会与你无关?”谢无极似笑非笑地喟叹一声,“你不曾以本君之势对你妹妹动过手,可你那个妹妹却想趁着步清秋得势,将你斩草除根。”
黎瑶眉头一皱。
“你活着一日便是对她的家主之位有威胁,上位者不会放过任何威胁,再小也不行。”谢无极起身,松垮的里衣里,白皙细腻的肌肉若隐若现。
他光着脚朝她走来,连脚都生得雪白无瑕,剔透若琉璃。
“她要你死,这怎会与你无关?”
黎瑶动了动嘴唇,缓缓仰头看着站定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我怎么想不重要,道君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我现在比较关心这个。”
谢无极没说话,他只是将黎瑶横抱而起,眨眼之间,眼前景象变换,他们已经从寒池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黎瑶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此处光线昏暗,陈设古朴幽冷,是谢无极的寝殿。
黎瑶被扔在床上的时候,心里仍有些迷茫,不确定谢无极这是什么意思。
床榻周围黑纱飞扬,谢无极里衣半散地看着黑发铺满了被褥的黎瑶。
她眼底一片茫然无措,手抓着丝被想要起来,可半天没有起得来。
他站得位置很微妙,她这么起来的话正好与他面对面,身贴身,倒像是投怀送抱,迫不及待。
于是她只能暂时这样躺着,呼吸凌乱,胸前剧烈起伏,本就玲珑有致的曲线展露至极。
谢无极一个从不注意这些的寡王,都不得不因她这份风姿而微微侧目。
黎瑶因他这个眼神浑身一震,翻了身朝里面爬去,闷着头逃避他的存在。
“道君这是何意?您若要休息便让我先离开,我寻婢女来为您换新的被褥。”
她作势要从左侧下去,动作仓促急切,越过谢无极的时候,被他轻轻一推就倒了回去。
黎瑶发髻散了,眉心观音痣和她的脸一样红得似血。
“何意你不知吗?”谢无极慢悠悠道,“今夜你宿在此处,明日晨起,你那个恨不得置你于死地的妹妹就会怕得不敢出门。”
黎瑶的妹妹黎珏,两人同母异父,关系并不亲密。
在黎瑶还没掉下高墙之前,黎珏一直被她压一头。
掉下高墙之后,虽然活着回来了,可黎瑶失去了竞争家主的资格,权衡之下只能选择进入独世宫。
若真是黎珏推的黎瑶,那她当时肯定很害怕。
可三年过去了,黎瑶虽没被赶出独世宫,却一直无名无分,更有步清秋这个强敌出现,黎珏要除去这个可能会报复和夺回一切的对手,怎么可能不利用起来?
事情就怕有万一,黎瑶现在不得重视,谁又确定以后也是如此?
万一她真的在谢无极面前有了一席之地,黎珏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在可以动手的时候的动手,把意外降到最低,机会只此一次。
她会出手,反而确定了黎瑶一直以来的猜想。
她坠墙的事果然与她有关。
想当初刚穿来,人已经站在墙上了,那时听着黎珏说着墙外的情况,她还没搞清楚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就已经掉了下去。
真是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
相比起这件事,让她比较意外的是谢无极的反应。
她缓缓坐起来,不再避讳与他多么接近,抓住谢无极腰间的衣料,仰头看着他的下巴慢慢说:“道君想要帮我?”
谢无极轻飘飘地丢来一句:“你觉得呢?”
黎瑶觉得,她若是真的还喜欢他,一定会脑子不清醒地认定他确实是要帮她。
他知道了她的难处,甚至可能还调查了当年她坠墙的真相,愿意与她肌肤之亲,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可以借他的势保护自己,甚至是去对付黎珏。
可他不觉得太迟了吗?
他以前从不关心她的事。
她的来历,她的年岁,她的喜好……她的一切他都不关心。
明知她是被推下墙的,可三年来丝毫不提起那些,也没有任何查清真相为她正名的意思。
她这些年不去想着如何处置当年的事,放任可能害了自己的始作俑者,也是因为知道她根本没有力量去对抗。
谢无极压根就不在意她,更不会去管这些微不足道毫无意义的小事。
她若利用独世宫之名行事,保不齐还会被处罚。
她见过别人受罚,不死也得脱层皮,还可能会毁容,她不想经历那些,只想等此间事了,彻底自由之后,再靠自己把事情摆平。
时过境迁,在她心如死灰的时候,他反而主动提及,甚至让她名正言顺的借势。
她现在宽衣解带,极尽所能地讨好侍奉他,才是聪明人该做的。
可黎瑶一点都感动,也不高兴,更不想聪明。
她觉得特别可笑。
不觉得太迟了吗?
如今的这些迟来的所有,她真的无法欣慰,只越发觉得可怕又可笑。
她已经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无所不用其极地挑衅他,试图离开他,他反而变化了。
这显得过去谨慎小微全心全意的自己多可悲。
黎瑶松开了谢无极的衣裳,绕过他站起来,他这次没有阻拦。
她走出几步,抛开那些混乱的情绪,摆出令人厌恶的抗拒模样。
“黎家是不是也参与了当年的事?”她先说了这么一句,又改口,“不对,从前应该没参与,当是这几年的事。黎珏和步家兄妹频繁联络,交换的信息里面肯定有道君想知道的。”
她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道君需要一个不打草惊蛇的理由前往黎家,为我出头刚好就很合适。”
“道君不是真心为我不平,只是为了您的目的罢了,我说的对吗?”
谢无极挑剔地扫了一眼她弄脏弄乱的床榻,果然对她的反应感到扫兴:“有些事心里知道便好,不必非得说出来,不会觉得难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