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月了解自己的剑,只要中了这一剑,寒意会迅速蔓延到黎瑶的四肢,她将化为冰雕,轻轻一敲就会碎裂而死。
可是没有。
碎冰剑没能刺入黎瑶的身体。
闻雪月和黎瑶都愣了一下。
她们一同望向了阻止这一切的人。
谢无极站在那,还带着点点水迹的手挡在黎瑶面前,以一道细小的罡风,轻易地阻拦了剑尖的前行。
他的头发半干,身上衣服倒是穿得整整齐齐,织金的白袍,三层雪纱罩袍,一双琉璃异瞳,眉心逆向的弯月,无论哪一点都昭示着他的身份,让人没办法认不出来这是谁。
“无极道君。”
闻雪月沙哑地唤了一声,心情复杂地抽回了碎冰剑。
黎瑶也早就松了鞭子,扫了扫闻雪月脖子上血红的勒痕,轻轻按了一下被剑气波及到的胸口。
身体的冰寒让她已经不能动,可以想见真中了这一剑会是什么后果。
闻家的天骄自是名不虚传。
但谢无极是什么意思?
他不该来的,来了也该是帮着闻雪月才对,怎么不是阻拦她的鞭子,反而控住了对方的剑?
黎瑶想到他说过还不打算让她死,可他本身就是变幻无常的,前一秒的想法下一秒就可能改变,她可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黎瑶冷淡地后撤几步,与谢无极和闻雪月拉开距离。
闻雪月没什么表示,谢无极倒是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眼,轻轻一震锦袍,身上的水迹消失,头发也彻底干了。
他还没来得及束冠,一副匆匆赶来的样子,语气漫不经心:“闻少主来独世宫作客,本君自是非常欢迎,可你怎么一到这里,就对本君的女人刀剑相向呢?”
谢无极理了理衣袖,话说得轻飘飘,话里的含义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若非本君及时赶到,岂不是要替她收尸了?闻少主,你逾矩了。”
“……”什么女人,她才不是他的女人,换做从前,他这种变相认可她身份的话不知会让黎瑶多高兴,可现在她只觉恶心。
假惺惺的说这些做什么呢?
还不是他把她交给闻雪月的?
但闻雪月接下来的话让黎瑶愣住了。
“道君应该知道我为何如此。”闻雪月嗓子还有哑,“你的女人杀了闻家的人,闻家自然要追究。”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奇怪?
不是谢无极告诉了闻雪月??
——不对!
黎瑶猛地想起,自己还漏了一个人!
温如玉!
是了,他虽然中途走掉了,可他当时也在,黎瑶对谢无极先入为主,满脑子都是对他的厌恶和憎恨,就一时忽略了这个中途退场的人。
人果然还是不能太激动,情绪激动起来就会变得不理智,连这么重要的人都漏掉了。
可哪怕不是谢无极告知的,也是他命她来招待闻雪月的,闻雪月来干什么他一定知道,如此还让她来这里,即便不是想把她交出去,也没按什么好心,她不会对他抱有感激的。
她会陷入这种难解的局面里,本身就与谢无极脱不开关系。
谢无极可不管黎瑶在想什么,他其实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只在乎自己,他开心就行了,反正他可以为所欲为,心不甘情不愿又怎样,装也得给他装出愿意来,真心或者假意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因为即便对方是真心的,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一个怀疑一切,不相信任何人和事的人,对真假反倒没那么在意了。
他身上温度已经恢复到安全的冰冷,两指捏住碎冰剑的剑刃轻轻一弹,就震得闻雪月手臂发麻,疾步后退。
“一个赘婿,杀了就杀了,闻家那么多人,她杀几个又如何?”
“……”闻雪月表情扭曲地甩了甩握剑的手臂,她是个向往强者的人,对闻老祖和谢无极有种天然的仰慕在,可仰慕者说这样的话出来,怎么都觉得很怪。
房子塌了的感觉。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秉持自己的观点。
谢无极有点烦了:“本君的耐心一般,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明知你是来兴师问罪,她还是主动来招待你了,这不是在向你示好吗?你还要她如何?”
……主动招待一下,就能将此事作罢了?黎瑶可是杀了人的,是杀了人,闻家的人!
闻雪月想说什么,谢无极却忽然道:“不如这样。”
他莞尔:“她可承认人是她杀的了?”
闻雪月蹙眉:“自然没有,她说人是道君杀的。”
谢无极难得愣了一下,讶异地回眸望去,黎瑶盯着墙壁上的雕塑,仿佛非常痴迷于此。
谢无极:“……”他笑出声来,用一种显而易见地满意语气,“对,就是本君杀的。”
“且不说她杀了就杀了,没什么所谓。如今本君承认,人是本君所杀,与她无关,你若非要执行你们闻家什么家法,那就来找本君好了。”
谢无极挡在黎瑶面前,极高的身量可以把黎瑶挡得严严实实,黎瑶站在她身后,看不到闻雪月半片衣角,却能感知到对方的沉默。
她也沉默着。
沉默地看着他如最初那样恍若天神地挡在她面前。
第二十五章
没什么好看的。
真没什么好看的。
所以别再看了, 他是个什么人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永远不要被他的表象所欺骗。
得到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没必要也不能再承受一次。
黎瑶冷静地转开视线, 身上冰冷的剑气随着时间的延长渐渐消散, 身体稍微可以动了,但还是无法真正走开。
她就只能留在这里看谢无极和闻雪月对峙。
说起来,这两人的外形有种说不出来的相配。
谢无极不发疯的时候, 贞洁俊美得如同神子, 高挺的鼻梁,丰盈水红的嘴唇, 明明气场很强, 慑人魂魄,可非常让人想要侵犯,想扯开他交叠的衣领,在他挺括的胸膛上狠狠咬一口, 留下残忍血腥的痕迹。
黎瑶想,大约不止她一个人会产生这种想法,闻雪月似乎也恍惚了一瞬。
黎瑶阖了阖眼, 又去看谢无极发尾掠过的臀, 腰间玉带将他宽袍扎紧, 那样高大一个人,腰却细得近乎窈窕, 更显得臀翘涩情。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他的翘臀了,大概也只有她能注意到,因为约莫没人有这样的时机和胆量盯着无极道君的臀看。
谢无极如芒在……臀,抽空回了一下头, 长发扫开,黎瑶眼睛被刺了一下, 若无其事地回望了他一眼,他嘴角似笑非笑,一副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的讳莫如深。
黎瑶:“……”
她只是无聊,不能走又不想参与对峙,所以随便看看罢了,他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才好。
长久的沉默之中,闻雪月终于有了反应。
她持剑而上,带着轰然的剑意。
——她竟然真的想找谢无极执行闻家家法!
闻雪月面不改色:“闻家的荣耀不容有失!”
在场的众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知道她是赢不了的。
但她还是上了。
正如她所说,她代表的是闻家,所以不能后退。
闻家的荣耀不能在她手中有所折损,哪怕必败无疑,她也要尝试一下再放弃。
黎瑶瞪大了眼睛,看到谢无极眼中也闪动着几分兴致。
她颇为了解他,知道这代表什么。
刚好这个时候她腿稍微能动了,未免被他们的打斗波及到,她艰难地拖着双腿后移。
但这还是有点慢,冰寒的剑气自四面八方袭来,黎瑶因身体无法闪躲,身上划伤了好几道。
谢无极一心与闻雪月对招,明明可以一招击败,却故意慢吞吞地见招拆招,看着几乎像是在与对方一起修炼,在给对方喂招。
他一点都没注意到黎瑶在他们四散的剑气里多么狼狈。
黎瑶也不在意这些。
她脸上一疼,半闭着眼摸了一下,摸到了血迹。
没关系,这些都是小伤,回去擦一下上药,顷刻间就能愈合。
就算因为闻雪月剑气冰寒,伤口没想象中那么好愈合,也不会耽搁太久。
黎瑶冷静地继续jsg后退,但身子太沉了,他们打斗波及的范围又越来越大,她不经意间又被斩断了几缕头发。
乌黑的发丝柔软地落向地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可谢无极好像终于注意到了她的情况。
他眼神似乎顿了顿,稍纵即逝,很难捕捉,大约只是看错了。
但他总归没再玩下去。
眨眼之间,闻雪月败下阵来,从头到尾,谢无极连剑都没出,只一道灵咒她就再也提不起剑了。
不过。
“我现在还不是道君的对手。”闻雪月满身战意兴奋道,“但我相信假以时日,能够和道君一战。”
谢无极慢条斯理道:“你若真能学到闻老祖三分,那当是有机会与本君真正一战的。”
他转过身来,方才还对别人动手的人,现在却堪称温柔地去抱黎瑶。
黎瑶倏地躲开。
体力这个时候完全恢复了。
真是无语。
早恢复一刻都不至于让谢无极发觉,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不劳烦道君。”黎瑶舒了口气,站直身子道,“既然这里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了,那我就先告退了。”
她转身就走,身上脸上都是细小的剑伤。
谢无极望着她的背影,手指并拢捏了个诀,她就再也没办法前行。
她蹙眉回头,看到闻雪月试图和谢无极说什么,可他背对着对方没有看见,只朝她几步走来,不容拒绝地将她抱起来,随意道:“谁说这里没有需要你的地方了?本君很需要你啊。”
他目光划过她脸颊的伤口,中肯地评价:“有碍观瞻。”
黎瑶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越过谢无极去看闻雪月。
闻少主看起来有些失落,握着剑有些茫然。
黎瑶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计划。
她不觉得闻雪月是对谢无极一见倾心,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一定对谢无极有好感。
剑修渴慕变强,自然就仰慕强者,谢无极是毫无疑问地强者,闻雪月必然心向往之。
那份向往将会在谢无极与她过招之后变得更加强烈。
闻雪月是闻家少主,闻家是谢无极难得交好的世家,闻老祖更是对他有救命之恩。
那么……黎瑶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思索。
殊不知,她一切的思索都在谢无极面前暴露无遗。
他耐人寻味地弯了弯唇,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抱着她回到他的寝殿,将满身伤痕的黎瑶放到了床榻上。
淡淡的灰烬气息与冰冷的体温迎面而来,黎瑶瞬时朝后仰去,手臂上有伤口,疼得一时没撑住,直接躺在了床上。
谢无极撑着手臂俯视她,这样女下男上的姿势,谢无极又是那样的神态,冰冷的发丝垂落下来,擦着黎瑶的肌肤过去,令她战栗不已。
“……”
莫名其妙的有种O被A盯上的感觉。
冰冷的灰烬气息就仿佛他的信息素,搅乱了黎瑶的脑子。
“道君。”黎瑶勉力道,“道君有话不妨直说,我还得回去疗伤。”
谢无极轻描淡写道:“本君不正是要帮你疗伤吗?”
黎瑶觉得荒谬:“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还请道君让一下,我要起来回去。”
“小瑶。”谢无极动也不动,甚至抬起了手,“是本君最近对你太仁慈了吗,以至于让你以为,你可以违抗本君?”
黎瑶顿时不动了。
她就那么盯着,盯着谢无极解开她的腰封,一点点褪去她的衣衫。
她明明只是伤到了手臂,何须如此?
可要说谢无极意图做什么,又觉得他不是这样故弄玄虚的人。
他若真想做根本不会兜圈子说什么疗伤,再者,就没见这个人真的有过生理反应。
黎瑶紧咬下唇,在里衣被拉开之后,错愕地看着心衣之下狰狞的红肿。
……怎么会这样?
她猛地想起闻雪月那道剑气,被剑气冰冻的身体动是可以动了,却还是留下了伤痕。
想来那一剑若真刺进胸膛,黎瑶别开头,手抓着身下被褥不吭声。
直到谢无极冰冷的掌心温度隔着心衣传来,黎瑶才使劲地睁大了眼睛。
谢无极一手挽袖,面不改色地加大力道送入更多的灵力化去红肿,可这也让伤处剧痛,黎瑶疼得低呼一声,若说方才谢无极还心无旁骛地疗伤,这个时候忽然就有点微妙地转变。
他视线上移,掌心不断输送着真气,眼神与她渐渐对视,看到她赤色的面颊,漆黑的双眼,与眼底含着水雾的敏感与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