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休愣住,呆呆地看着团子变成人形的模样,从前团子的人形他也不是没见过,就是个半大的丫头罢了,可现在……
不一样了。
现在的团子是被谢无极重塑过的,是真正属于她年龄的模样。
女子身姿窈窕,兔耳朵都还没收起来,简直闪瞎了方休的眼睛。
经她那么一提醒,他也明白过来道君是怎么了,尴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余光瞥见手掌泛红的牙印,想到刚才咬自己的是眼前的女子,浑身难受地转身就跑。
“???”团子一脸懵逼,但跑了是好事,他这个人实在有趣,她还不想让无极道君一不高兴把他给解决了,提了裙摆就追上去。
房间里的一切并未受外界影响。
缱绻之声不断,黎瑶悬于空中,双眼紧闭。
纤细的身体被桎梏着,她有些呼吸困难,双腿紧紧并在一起。
银色触手像漂亮的银制腿环,与她的双腿交织向上。
绸缎的裙摆落下来,幽暗的画面若隐若现。
如同女子浓密的长发与发带一起编起的发辫。
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质感,缠绕在一起,美不胜收。
“那些人的胡言乱语中有句话颇有道理,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
“……什么话?”
“诞下子嗣繁衍生息……”
黎瑶睁开眼睛,狠狠地咬住他的:“你想得美。”
懂不懂什么是生殖隔离啊谢无极??
第六十八章
谢无极陷入了忧郁。
因为黎瑶说他想得美。
他对着水镜观察自己, 问一旁的方休:“你觉得本君如何?”
方休立刻道:“道君神仪俊美,天下无双!”
谢无极接着问:“可令女子心动?”
方休一笑:“道君若是愿意, 没有女子会不为道君心动!”
“那为何她不肯?”谢无极自语般问了一句, 很快又自己回答,“定是还不曾原宥本君之前种种。”
方休哪里知道黎瑶不肯什么,在他看来道君是不会有错的, 无论何事, 黎小姐哪怕现在不肯,也会很快改变主意, 谁能拒绝道君?无人可以!
“道君莫忧, 说不定黎小姐只是害羞,明日就会改变心意!”
方休说得如此笃定,谢无极扫了他一眼,几乎都要相信了、藏在他衣袖里的团子实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什么, 被谢无极敏锐地捕捉到。
“把你袖中的兔子放出来。”
谢无极轻挥广袖,背过身去,继续盯着水镜研究自己还有哪里不完美。
方休头一次对谢无极的指令感到迟疑, 但也就那么片刻的功夫, 忠诚令他顺从地把团子放了出来。
“道君, 她只是口无遮拦,心中没有恶意。”
谢无极根本不理他说什么, 只问团子:“方才说了什么?”
这么久了,团子见到谢无极还是会害怕。
外面发生的事,作为始终被保护在黎瑶乾坤戒里的灵兽,她没有亲身经历, 但她也都听人说过无数个版本了。
每个版本都是无极道君多么强大,一以敌万, 无人可挡,为三界开太平。
反正就是把道君夸得天花乱坠,再完美不过。
饶是如此,依然无法削减半分她骨子里对他的畏惧。
“……团子胡说的,道君不要怪罪团子。”她麻溜儿地认错。
态度好些,旁边又有方休说情,应该不至于被怎么样。
谢无极漫不经心地透过水镜睨了睨团子,既然她不肯再说一次,那只能他自己来了。
“男人总是满怀莫名其妙的自信心,连方休和本君也不能幸免——为何这般讲。”
团子局促极了,后背被方休盯得发麻,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其实这话她说得也不全对,方休就不谈了,无极道君这般风姿,自信心来的确实不算莫名其妙。可事情涉及到自己的主人,团子觉得有必要站起来。
“道君所忧之事,团子不知具体是什么。”兔子精勇jsg敢地抬起头,“但道君切不可听左护法胡言乱语,若实在想不通,该去寻主人好好问清楚才是。”
谢无极缓缓“哦?”了一声,团子如被鼓舞一般,声音都高了几分。
“团子在黎家见过太多人情来往,不说深谙其道,也知道侣之间,沟通是最重要的!”
一个人自问自答,自我烦扰,最后只会弄巧成拙。
谢无极转过头来,颇有兴致地看了一会满脸认真的兔子精,挥了挥手:“‘道侣’,说得好,方休,赏。”
“……”
所以你只听见“道侣”两个字吗!其他内容听见了没有啊!
团子急得咬耳朵,谢无极才终于有所表示。
“为父知道了。”他慢吞吞来了一句。
“……”
行吧,主人的道侣可不就是她的父亲吗?无极道君还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记标榜一下他的身份。团子突然想起黎家死去的闻主君,闻主君的墓碑上怎么刻?自然是黎闻氏,道君之后若是也会陨落,那墓碑上刻的肯定是黎谢氏,都不用主人说,他自己就安排了!
总而言之,团子的谏言谢无极还是决定采纳。
这天夜里黎瑶来找他,他就打算问个清楚,问问她到底为何不愿意。
不过在那之前,黎瑶先开口了。
“我准备走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几个呼吸就说完了,却如世间最强大的法咒,让谢无极半晌反应不过来。
“走?”他咀嚼了一下这个字,有点恼恨今日为何不穿广袖,反而穿了件窄袖锦袍,紧握拳头的手都无处隐藏。
“若无意外,天亮就出发。”
黎瑶盘膝坐到他对面,端起他的茶杯一饮而尽。
这个举动让谢无极稍稍回转一些,但面色还是不太好看,阴沉沉的一双异瞳,明明是神子贞洁的模样,气势却好似地狱幽冥一般压抑。
黎瑶注意到他紧握的手,她果然还是喜欢他穿尽显身姿的衣裳,蹀躞带将他纤细有力的腰身勒得漂亮极了,整个上身都是完美的倒三角,三角是什么?三角是最稳定的图形!
她倾身越过桌案,轻轻抓住他的手,把他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拉开。
“团子说你有话跟我说,是什么话?”
她问话时没抬头,视线凝在他摊开的掌心上,他攥拳攥得太用力,掌心被指甲划伤,冒出与人族截然不同的血色来。
“若你要走,这些话就不必再说了。”谢无极冷冷清清道,“我已知道答案了。”
黎瑶顿了顿,抬头看着他:“哦?你知道答案了?你知道了什么答案?”
谢无极面无表情,浅色的异瞳竟比黎瑶漆黑的双眼还要空洞深邃。
“你不愿与我诞育子嗣的答案。”
其实他一点都不希望真的有什么孩子。
只是口头上黎瑶也不愿意认可他配得上有她的孩子,总会让他不安。
不安——那应该是不安。
兔子精找了一堆人间的撩情话本给他看,让他去学夫妻相处之道,他都认真看了,大约能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
正是不安。
曾经她面对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安吗?
谢无极在黎瑶开口之前先一步道:“不必将此放在心上。”
他再次握紧了拳:“我只随口一说,你听过便可忘了。”
黎瑶哪里看不出他的口是心非?
她一言难尽了半天才说:“……这件事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谢无极倏地看过来。
黎瑶尴尬地想,我怎么和你解释生殖隔离这件事呢?
好怕又刺激到他。
“就是……”她只能委婉表达,“我是人族,说来可能无法与你孕育子嗣。”
谢无极怔了怔,瞳孔微微收缩,大约没想到她会是这么想的。
他唇瓣微启,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无奈的浅笑之上。
“……我亦不太清楚,牠们是如何孕育出了我。”
黎瑶一听就摊开手:“所以你看,事情就是这样了,这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就别再去纠结它了。”
但谢无极说:“我会弄清楚。”
黎瑶有点不懂,趴在桌案上托腮看着他:“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个?”
谢无极垂下眼,将被她握热了的手缓缓压下去:“你要走了,我闲来无事,自然要找点事来做。”
“怪物”离开,不知何时有再见的可能,天下已无需谢无极再去担忧和庇护什么。
他变得非常闲,整日不是在去找黎瑶的路上,就是在等黎瑶到来。
现在黎瑶要走了,他大约也无法阻拦,那就只能找点其他事情做,好克制着不去做惹她不悦的事。不然神思一闲,怕是就要控制不住地去打扰她了。
黎瑶表情很奇怪,想笑又笑不出来,十分复杂感慨半晌才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谢无极一怔。
黎瑶望着他满头银发,倾泻的银河扎了高马尾,风吹着与金色流珠交叠的发梢,无处不精致,无处不俊美。
“你不想去那就不去。”黎瑶点点头,“我自己走也行。独世宫已经修复完毕,接下来就是招兵买马,那是你和方休的事了。这几年我一直在这里,都没好好看过外面,我现在想去看看。”
一个人看也好,谢无极不去也没什么,反倒省了她日日担心他哪天看人族不顺眼要砍两刀。
“那我便先回去准备了。”
本来是想问问他可还要带些什么,既然他不去,又省了一些事。
黎瑶转身要走,脸上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憋闷,谢无极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入怀中。
“我得回去了。”黎瑶挣扎着,“松手,我还要准备很多东西。”
谢无极道:“让方休去准备。”
“他哪儿知道我一个女子出去要带上吗?我得自己收拾。”
黎瑶对着他拳打脚踢,力道毫不留情,谢无极有些疼,越疼他越是快意。
“我如今算是知道,你那只兔子所言,果真是十分有用了。”
兔子?团子??
黎瑶动作暂时停下,不悦地看过去:“团子和你说了什么?”
谢无极注视着她的眼睛:“她同我说,道侣之间,沟通最是重要。”
黎瑶抿抿唇,谢无极抱住她道:“现下便是最好的例子。我以为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便强撑着不去阻拦。你又错将我的态度当做事不想跟你一起走,对我拳打脚踢,满怀怨恨。”
“若不说清楚,怕不知又要折腾成什么样子。”
他这么一说,黎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眨眨眼,彻底安定下来,窝在他怀里扬起嘴角,也不再废话去问他要不要一起,直接问:“你说我们先去哪儿才好?”
谢无极沉吟片刻说:“你若想看看三界风光,这个时节的无量山该是风景最好的时候。”
黎瑶有些意外:“你还知道这些?”
无极道君看起来会是研究哪里风景好的人吗?
谢无极道:“往日常要外出,三界不同时节是何种不同的景色,当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这么一说,黎瑶就想起以前她单机喜欢他的时候,这人一个月里有大半时间不在独世宫,总在外面忙忙碌碌,说是三界劳模一点都不为过。
“那就去无量山。”黎瑶兴高采烈地抱住他,“我以前没什么机会出去,整日都要躺着,现在总算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谢无极捕捉到她话里与黎家大小姐不符之处,联系起上次,还有过去她每次不自觉带出的不同,心中已有了猜测。
“你是黎府的大小姐,在进入独世宫之前不该是整日躺着。”谢无极看着她,“你不止一次表露出与此身份的不同之处——为什么?”
兔子精说的有道理,有想法就要沟通,人既然长了嘴,就得好好使用起来。
黎瑶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说了什么,本能想要掩饰,但对着谢无极的眼睛,还是放弃了隐瞒。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了。”她重新回到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