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才十六岁的女孩有想法，嘉衍可不是这种人。
他们姐弟俩首先是回实验中学的宿舍收拾剩下的东西，在此期间，左邻右舍都过来了。
“秦老师，你们这是准备回京了吗？”
“我们就知道小秦肯定是被冤枉的。”
现在的话说得再怎么好听，也不能掩饰几天前他们对秦老师冷漠的态度。
秦冬青也不像以前那样凡事都选择委曲求全，毕竟亲身经历告诉她，她再怎么妥协、再怎么放低姿态，别人对她也只会无利不起早。
比如现在，他们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一点好处罢了。
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再怎么也会留下一些东西。对于很多人来说，秦冬青带不走的锅碗瓢盆，都是好东西。
然而这次，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秦冬青把带不走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有的送给门卫的大爷，有的送给校外给她提供过帮助的人，就是没有给左邻右舍留下一丁点东西。
还有人厚着脸皮跟秦冬青说：“秦老师，听说你回去之后就是当大学老师，现在这些书和教学笔记，应该没什么用了。能不能送给我？”
往日里温和得像是根本不懂得怎么拒绝人的秦冬青，却冷声说：“不能！我要送给更加需要的人。”
更加需要的人就是姚春兰。
秦冬青姐弟俩从宿舍离开后，就去了一趟姚家菜馆，把所有的书都送给姚春兰。
“春兰，好好学习，两年后来京找我们。”
姚春兰又激动又感动，“谢谢秦老师。”
姚爸爸对秦老师也感谢万分，然后说：“今天我们家春兰的运气真是不错，先是收到了一个工程师送的书，然后又收到资深数学老师的赠书。”
秦秋白好奇地问：“工程师？”
姚爸爸解释说：“下午过了饭点的时候，突然来了两个客人，是从京城来的工程师和他的助理，出差路过许州。好像是因为工程师的女儿和春兰年龄相仿，也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结账的时候，工程师突然从包里拿出一本书给春兰，不收都不行。”
《能源与动力》，看到这个书名，秦冬青都有纳闷，怎么会有人给高中生送这种专业的书籍？
翻了几页之后，秦冬青就知道这是一本刚出版没多久的专业书籍，作者叫宋远桥，应该是能源和动力学方面的专家。或许就是姚老板说的工程师。
秦冬青鼓励姚春兰说：“学好物理，以后没准你可以成为那个工程师的学生。”
陈艺芳和鲁卫明一直躲在第一招待所附近，看着人进进出出，却始终没有想到让宋清清乖乖地从里面出来的好办法。
直到看到秦冬青姐弟俩从外面回到招待所，他们就知道今天肯定不可能达成心愿，毕竟宋清清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那怎么办呢？
鲁卫明脑子里闪过一个主意说：“看来只能请你妈出马了！”
陈艺芳想了想，也觉得鲁卫明说得很有道理。
陈家位于许州的城乡结合部，总体来说，陈家日子过得不算糟糕。熟悉他们家的人都知道，是因为陈艺芳的母亲当年遇到了一个好雇主，雇主念旧情，解放后不允许雇佣佣人，让她回家的时候，给了一笔丰厚的遣散费。
两年前，春节的时候，按照传统，陈艺芳和鲁卫明回乡下鲁家过年。当时宋清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着凉，上吐下泻，他们就没带她去。
当然家里也没有任何吃的给宋清清。
大年三十，宋清清实在是饿得不行，穿着单薄的衣服，跑到陈家。
陈老太太给了她一碗猪油拌饭，后面也留她住了两天。直到大年初二陈艺芳回娘家的时候，才突然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陈老太太冷着脸把陈艺芳叫到房间，不知道跟她说了些什么，反正从那之后，陈艺芳和鲁卫明做事情还算是有分寸，不至于会把宋清清累死或饿死。
也是从那次之后，鲁超和鲁娟都觉得自己的外婆其实偏向于宋清清。
陈艺芳和鲁卫明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之前无论陈老太太跟宋清清说什么，她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
第二天，陈艺芳带着她的母亲又一次来到招待所，这次依然是站在马路对面的大树后面，先观察情况。
陈老太太脸色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她劝陈艺芳说：“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真的要把宋清清给港城的老头？”
陈艺芳冷笑说：“妈！你以为我想把这个福气给宋清清？她去港城，可是要去当少奶奶的！你应该知道我那个婆婆的本意是想让宋清清嫁给他们家那个傻子！”
陈老太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不要怪我……”
陈艺芳把她妈的手拍开说：“妈，这些年你干的事情还少吗？别这么自欺欺人！你看，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那些人居然都出来了！”
第33章 不速之客
今天杨教授接到一个邀约，去许州下面的县城调查一个案子，案子涉及到走私文物，而且可能跟京城那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根据反馈回来的信息，这批走私文物里边还包括了当初秦家的老人收藏的藏品。
于是，杨教授带着秦秋白姐弟俩一起前往，让他们来辨认一下。
季嘉衍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也主动要求跟他们一起去。
临出门之前，秦冬青还再三叮嘱宋清清说：“清清，你要是在房间看书觉得太闷的话，就到外面花园里逛一逛，但是不要离开招待所。”
宋清清点头说：“放心吧秦老师，我会照顾好自己。”
来到一楼，季嘉衍突然转到前台的位置，跟工作人员说：“两位同志，麻烦你们帮忙留意一下，如果有人来找309房间的同学，请你们务必不要让人上去。”
服务员连连点头。
马路对面，看着他们离开后，陈艺芳立刻拉着陈老太太从树后面走出来。
陈老太太却甩开她的手。
陈艺芳急了，“老太太，据我所知，我哥已经把你的家底儿掏得差不多，你应该也不希望以后连养老的钱都没有吧？”
陈老太太看着女儿冷笑，“艺芳啊，威胁你老娘，你还是太嫩了点！做事情，凡事要动动脑子！”
陈艺芳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老娘，下意识不敢再说些什么，乖乖地跟在老太太身后。
老太太来到路口一家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转过脸来看着陈艺芳说：“还愣着干什么，付钱。”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陈艺芳还是把钱付了。
陈艺芳还以为老太太是要趁机敲诈她一顿早餐，但是老太太根本没有吃的打算，她把包子装好，路过一个玻璃窗可以当镜子用的地方，还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着装。
转过来看到女儿不解的眼神，陈老太太冷笑，“说你还嫩着，你还不信！艺芳，你娘活到现在，同龄人饿的皮包骨的时候，我能吃汤喝肉。你们兄妹俩的日子也远远比同龄人过得好，还不是因为你们有这样的一个娘！不要以为我年纪大了，就把我当成没用的老糊涂！”
陈艺芳脸色一僵，正准备解释自己绝对没有轻视老娘的意思，又听到老太太说：“行了，别跟着我了！最多一个小时，我会把人带到前面中山路的路口，你让人准备一下，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
“好的，我知道了。妈，你当心点！”陈艺芳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过去这几年，陈艺芳心里对自己老母亲确实没有了早些年的敬畏，但是此时此刻，看到老太太的言行举止，陈艺芳觉得当年睿智的母亲的形象又回来了。
几分钟后，酝酿好情绪的陈老太太出现在招待所的前台。
“小姑娘你们好，帮忙打听一下，宋清清住在哪个房间呀？”
因为之前被京城的季先生特别关照过，所以前台也非常警惕。
“老太太，你有什么事吗？”
陈老太太一副很虚弱的样子，靠在前台，指了指怀里抱着的包子说：“没啥事儿，就是想给她送点自己包的包子。以前这孩子没少帮我忙，听说她这段时间住在这里，而且马上去上大学了，我身体也不太好，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报答她，趁着现在还能动换，给她送几个包子过来。”
其中一个前台已经露出心软的表情，脱口而出说：“宋清清同学住在309房间。”
“谢谢你啊，小姑娘。我这包子也没多的，给你一个吧。”老太太的手颤颤巍巍地准备去拿包子。
“不用不用，您上去吧。”
老太太扶着栏杆，一步一步上前，虽然动作很慢，却不像是很吃力的样子。
另外一个前台忍不住提醒说：“季先生不是说，谁来也不要告诉他们小宋同学的房间，可你告诉了那个老太太，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对方不以为然的说：“那只是一个老太太，手无缚鸡之力，能搞出什么事情来？”
“还是注意点比较好！反正一会儿我们俩谁在前台看到宋清清同学和那个老太太出去的话，一定要提醒她，不要出门。”
“瞧你这心操的！我那天听到杨教授跟旁边的人说，宋清清同学估分能够上京大。她比我们聪明着呢，能有什么事啊！”
“读书聪明又不代表着社会阅历丰富！这年头，坑蒙拐骗的事情多了！你难道没听说，之前还有大学生在火车站被骗到山区里边给人当老婆。”
“你就别危言耸听了……”
两个前台没有看到的是，陈老太太来到楼梯的拐角处，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再也没有刚才颤颤巍巍的样子，腿脚麻利地来到309房间门口。
听到敲门声，正坐在窗台前看书的宋清清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浮现出和她往日里乖巧形象不太符合的狡黠笑容。
开门后，看到陈老太太，宋清清并没有说话，而是淡淡地看着她。
相反，陈老太太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宋清清竟然是这样的反应。完全没有她此前预想中的那样，甚至连惊讶都没有。
如此反应的宋清清，让志在必得的陈老太太心里突然有些慌。脑子里也不有得浮现一张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她记忆中的脸。
像，又不太像。
“清清，怎么不请外婆到里边去坐？”陈老太太隐约察觉这一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得偿所愿，打起精神全力以赴。
宋清清侧身。
陈老太太进来之后，正想直接坐在床上，屁股还没挨到床，就听到宋清清说：“请你不要坐床上，那边有椅子！”
冷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清高孤傲。
陈老太太下意识地站直，甚至已经有些手脚无措，仿佛回到几十年前，第一次进那间雍容华贵又气派的宅院。
几秒钟后，陈老太太才反应过来，眼前训斥她的人可不是当年的管家，而是一个在她女儿手里吃了十几年苦日子的黄毛丫头。
“宋清清！你真是翅膀硬了！敢这样跟你外婆说话！”陈老太太的五官因为气愤变得有些扭曲。
第34章 设置陷阱
宋清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陈老太太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的双手已经握拳，“宋清清！你太不像话了！你真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不是？”
宋清清收敛不达眼底的笑意，“我是在笑，怎么会有人张嘴说瞎话还能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还是说，你假装当我外婆十六年，自己都信了？”
陈老太太的脸色突然僵硬，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清清打量着陈老太太说：“从我会照镜子之后。”
陈老太太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宋清清的意思是她和他们家人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虽然是事实，但是在陈老太听来却是讽刺。
她的儿女和第三代里，全部加起来都没有宋清清的一半好看。
再怎么说宋清清也是在他们家低声下气了十六年的小丫头，陈老太太梗着脖子说：“宋清清，不要以为你现在有几个人护着，就能为所欲为，别忘记了，你的户口关系捏在谁手里。就算你考上大学又怎么样？你名义上的父母不同意，你能上大学？”
宋清清淡声回道：“所以，你来是告诉我，我的户口捏在你们手里？”
陈老太太愈发觉得此时的宋清清很像她以前伺候过的那位，冷静、睿智、凌厉……
明明她从一百天之后就在陈艺芳跟前抚养，跟那家人再无联系，为什么身上却都是那家人的痕迹？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传承？
陈老太太再也没法把宋清清当成好拿捏的小女孩，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宋清清，听说你手里有一万块钱，我跟你交换一些信息。”
“说说看。”
“是关于你亲生母亲的信息。”
“哦，我的兴趣不大。”
“不，你应该有兴趣。毕竟还涉及到遗产。”
高考完之后，暂时不用为学业发愁，也不用为饿肚子焦虑，宋清清有大把的时间来想一些以前没能力也没力气去深究的不解。
比如，陈艺芳和她的亲生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变成陈艺芳的女儿？
很快宋清清就想到陈老太太。
虽然和陈老太太接触的时间不多，但是该知道的宋清清都知道。就连机械厂那些搞不清楚陈艺芳和鲁卫明到底通过什么门路弯道超车，进了厂分了房的，都揣测是陈老太太的关系。
据说，以前陈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给一个大户人家当佣人，那家人对仆人向来大方，原来在家里营养不良的陈老太太过上穿新衣服吃肉喝汤的好日子。
哪怕是后来兵荒马乱，主人家也没亏待他们。
再后来，战争结束，很多事情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大户人家都得夹起尾巴做人，越穷越光荣。
但是前几年，风向又慢慢变了，听说很多人都能把祖上的宅院要回来。那些资本家的小姐们又开始耀武扬威了。
宋清清此前就猜测她大概是别人口中的资本家小姐或者少爷家的孩子，现在听陈老太太说什么涉及到遗产，她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陈老太太看到宋清清依然是淡然的表情，她心里有些急了，“你不信？你外公和外婆的信物在我手里。”
宋清清抿唇，“得到遗产的信物？你们这种极度热爱占有别人钱财的人，怎么会拱手相让。”
文化人讽刺人，简直刺得人毫无反驳之力，陈老太太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因为保管的人不是傻子，我再怎么想要，也要不到。还不如直接变现成一万块，你也知道，我缺钱。”
听起来好像很有说服力，但是宋清清却说：“对于我来说，有我爸爸给的钱就足够了。而且你们的人品，我不信。”
陈老太太气得胸口起伏，急促呼吸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你一定以为，你妈是抛弃了你，其实她是被人害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