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晨东去了国外。
周淑芳对穆晨西抱有重望,想让她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所以才找秦政给她补课,上了个不错的学校。
大学校园精彩纷呈,即使同城,她周末也不怎么回来。
周广彦的父亲虽然是周淑芳的弟弟,但是一直在老家结婚比周淑芳早得多,周广彦已经毕业,拿着周淑芳的钱忙着“创业”,基本上没到家里来过。
周淑芳即使讨厌她,也不至于虐待她。
她已经过了想要获得身边人认同的那段时间,对周淑芳这样的态度求之不得。
她是一只没人看管的自由自在的小鸟。
学校里,以前她很想要融入班级,很想要交朋友的时候被人孤立。
在她不怎么在意的时候,一些人反而对她释放出好意。
真心的朋友没有交到,但也不再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秦政在实习,白天临床,晚上写论文,忙得不可开交。
穆冉经常周末烘焙一些甜品去看他。
快十五岁的小姑娘已经长得亭亭玉立,每次她来医院,医院的人都会调侃,尤其是一起实习的几个同学,秦政一开始还会解释自己不是变态,没有洛丽塔情结,后来看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也就由着他们打趣。
这次他跟着查完房就听到护士说有人找他,看她们一脸暧昧就知道来的是谁。
果然,出来就看到她正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外面正在下雪,她红色的防寒服和帽子上都有雪融化后的水珠。
她正低着头把自己和帽子一套的围巾叠起来,叠好了抬头看见他。
她站起身嫣然一笑,明明是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普通的走廊。
却在她这一笑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美好。
秦政走过去边拍她身上的水珠边说:“不是说了下雪不要过来吗,怎么还跑过来。”
穆冉说:“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做好很多了,等下个周末就不好吃了。”
秦政这才发现她旁边座位上放着三个大大的纸袋子。
他打开一开,里面有一袋袋的小饼干和小蛋糕。
“怎么做了这么多?”他问。
“有你的,还有你同事和室友的,还有阿姨他们的。”她把袋子一个个给他:“你不是说我拿过来你也吃不了几口,就被抢光了嘛。我这次多做一点,他们总能给你剩点。”
秦政心想,这么说是让你不要再做,再辛苦跑过来送。当然也有一定的事实,确实都是一群狼,拿过去稍微没注意就被瓜分完。
看着她眼下有些泛青,他问:“这么多,你做了多久?”
穆冉说:“五六个小时吧,熟练了前面挺简单的,就是得等烤箱出炉,不过等的时候还可以刷刷题。”
她骄傲地仰起下巴:“我上次考试又是全校第一呢。”
她其实很聪明,除了他之外,也没那么多的杂事,用近两年的功夫赶上课程不算多难的事情。
秦政说:“还不错,值得奖励,一会儿请你吃饭。”
穆冉知道他现在没办法打工,而且实习工资低的令人发指,就说:“还是我请你吧。”
她成绩好,穆忠良也觉得脸上有光,他不怎么在家,都是通过给钱的方式奖励她。
比起秦政来,她绝对算是小富婆了。
秦政拍她的帽子:“放心,秦政哥哥请你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秦政前一晚的夜班,现在就能下班,他现在住在医院宿舍,一般两周回家一次。于是先把那三个袋子送回办公室,让室友帮他带回去,换了衣服又出来。
外面雪还在下着,两个人都没吃早饭,查完房又交接完,出了医院门已经快十点,秦政就让穆冉想想想吃什么。
穆冉喜欢吃火锅,就选了家离医院不远的旋转小火锅。
秦政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省钱,也没戳穿她,幸好那家老板开门早。
十点多的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也肯营业,只是菜品还没准备全。
两个人也不在意,冬天吃火锅,哪怕是旋转小火锅也是吃的身上热腾腾。
吃完饭他们照旧坐车去书店选几本书,秦政看书很慢,属于一字一句都要看明白那种,穆冉则不一样,她什么书都看,有时候逐字斟酌,有时候一目十行。
秦政给她的书单,她早看完了,所以经常周末秦政带她去书店挑朋友。
在去公交站台的路上,秦政发现了穆冉好像有些心事。
平时这时候她都会跟自己分享一下这周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遇到了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事情。
这是他们以前通电话时候的习惯,现在秦政太忙,两个人也就偶尔发发很公式化的微信,主要是穆冉怕自己一打开话匣子就没个头,所以微信只是说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去找他,什么时候有考试这些类似通知的话。
即使这样秦政也不一定能及时回复。
她把很多话都攒到周末见面,跟她这个唯一的大朋友事无巨细地分享自己的生活。
这一天,她过于沉默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秦政问,他以为又是什么在成年人眼里看着鸡毛蒜皮但是对于小姑娘来说天塌了一样的事情。
穆冉沉默了一会儿,说:“周广彦过几天要来家里住。”
说是生意失败了,被人追债,要来这里躲,说到底还是跟周淑芳变着法子要钱。
秦政停下了脚步,看着低着头的她。
这次换他沉默后开口:“这段时间,你平时回学校,周末去同学家住吧,我家的钥匙你也有,去我家也可以。”
他试着安慰她:“就这两年,等你考上大学就可以搬出穆家了。”
穆冉说:“秦政哥哥,我不是害怕,爸爸现在很喜欢我,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上次他来跟周淑芳要钱的时候,我就碰到过他,他什么都不敢做。”
她蹙眉,眼中浮起戾气:“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因为他现在不欺负我我就感到庆幸,松了一口气?他现在不敢欺负我,不是因为他改过自新,而是我变更强了,他有了忌讳才不敢做坏事,难道以前的事情难道就一笔勾销?”
秦政了解她,没有回答,只问:“你想怎么做?”
穆冉一脸的兴奋:“我都想好了,我们家一楼客厅是有监控的,但是声音出了点问题。我要找个机会,引得他在客厅里对我动手动脚,到时候我把监控给我爸爸看。”
秦政声音里压着怒气:“如果他做的过火了呢?”
穆冉理所当然地说:“那更好,我就去报警。”
秦政了解她:“你其实一开始的想法就是报警对不对?你觉得你爸爸最多训斥他几句,根本不算惩罚,所以你一定会故意让他做的过火。穆冉,你想过自己的安全吗?”
穆冉说:“我是想惩罚他,不会把自己填进去的。我会有分寸,而且一楼房间里还有阿姨在。”
秦政质问她:“你不要低估男人的欲/望和力气,你这跟玩火自焚有什么两样?你记不记得你妈妈跟你说过什么,她要你好好活下去,你就这么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有没有想过她?!有没有想过我?!”
穆冉看着他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到现在我一听到他的名字胃都会生理性抽痛。晚上还是会梦到他以前欺负我的场景,满身是汗的醒过来,再也睡不着。男同学经过我身边,只是稍微近一点,我第一反应都是害怕和恶心。这些都是因为他,凭什么我就要忍受这些?或许只有他受到了惩罚,我才能一点点的好起来。”
秦政说:“我不是不想他受到惩罚,只是不想使用这种方式,你的安全更重要。”
穆冉反问:“不然用什么方式呢?”
她还反过来说服秦政:“现在我很优秀,爸爸也比较疼我,即使报警了他也不一定会怪我。就算怪我也没关系,我的学费是上学时一次性付清,够我上完高中。哪怕他们觉得丢人,真的把我赶出来,这两年我也攒了几万块钱,学费里又包括了校服和生活费,足够支撑我考大学。我会考一个很好的大学,我会拿最高的奖学金,还可以做家教去打工。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为什么不能这样?”
面对她的质问,秦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小姑娘,当时他只是一时不忍,想要安慰她。
却没想到偶然捡到的石头,打磨后绽放出了最绚丽的光彩。
他没有洛丽塔情结,可是看着这么一个初见时惶恐不安又防备着全世界的小姑娘,慢慢变得自信又美丽,聪明又乖巧,一点一点长成他也没预想到的模样。
他对她有一种微妙的感情联结,自以为完全了解,自以为全盘掌控。
——尽管他并不习惯,也不喜欢掌控别人。
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小姑娘心里住着一头小怪兽。
可是这不是她的错,苦难从来开不出花朵。
她是逆着苦难长成的蔷薇,苦难已经化为她心中的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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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政小天使,可惜不能放开写,太喧宾夺主。
说明一下哦,秦政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十三岁,现代文除非青梅竹马有懵懂青涩的习惯和依赖,不然其他男的喜欢十三岁的女小女孩,那就是ltp,所以那时候不是爱情。
第80章 小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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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声不响地原来想了这么多,把各种可能全都想好。
秦政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她。
只能和她讲条件,以他自己为条件。
他冷声:“你已经长大了,要做什么已经不需要再问我。我只有一句话,你这么做的话,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他看着她微微张开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接着眼神又倔强起来,咬着嘴唇扭过头不去看他。
这就是谈不拢的意思。
秦政是个脾气温和的人,这次也是真的生了气,插着口袋冷下脸转头就往回走。
穆冉听到了他离开的声音,脚踩在积雪上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不回头,不服软,心里觉得委屈,委屈着委屈着,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可能久到半小时也可能短短三分钟。
直到有人拍了下她的帽子,很无奈的语气:“你怎么就这么倔?”
时间开始正常流转,穆冉回头看到秦政那无可奈何的脸。
在看到她一脸泪痕的脸时,他的无奈变成了不知所措,几乎有些手忙脚乱。
想要劝她,结果越劝她眼泪流的越厉害。
他最后只能笨拙地抱抱她,把她的按在自己胸前:“我道歉,你别哭了好不好?”
穆冉在他怀里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闷闷地:“秦政哥哥,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别说不理她,别说不要她。
秦政连连保证:“我保证。”
后来两个人坐在公交车上,穆冉说:“秦政哥哥,原来你怕女孩子哭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什么都不怕呢。”
秦政尴尬笑笑,今天之前,他也不知道。
今天之前,他也没有单独看过女孩子哭。
不过穆冉性子确实够倔的,连哭都是无声的,不然他也不会走了那么远,站在那又等了一会儿才返回来。
他很无奈地摊手:“所以你以后别再哭了。”
顿了顿,他又轻声说:“如果真的忍不住,在我怀里,哭出声来也没有关系。”
之后他像个老太太一样,跟她一直念叨不要去做危险的事情,要把自己放在任何事情之前,念叨的她最后也什么都没做。
穆冉低着头沉浸在回忆里,相似的场景,那时候只有他会回头哄她,不过现在,她已经学会了自己哄自己。
“别哭了。”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的时候,穆冉还以为是幻听,难以置信到不敢抬头。
“性子怎么还这么倔?”他的声音越发无奈。
穆然抬起头,隔了七年,又看到秦政那张无可奈何的脸。
怔怔地,她脸上还挂着泪,却忽然笑了起来。
秦政看了她一会儿,说:“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房子我暂时收下,当然,你随时可以收回去。”
有些话他不应该说,可是这个小姑娘。
在他还探索这个世界的未知时,已经被动地开始引导着她去理解这个世界,用他自己的态度。
她就像是他的另一双眼睛,和跟随着自己的影子。
现在她脆弱混乱,像是易碎的瓷器披着带刺的盔甲。
她的情况这么糟糕,他无法置之不理。
犹豫再三,他还是问了出来:“其他,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穆冉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尽量维持声音的平静:“周广彦进监狱了,至少要十几年才能出来。”
秦政沉默了下,问:“和你有关吗?”
穆冉点了点头:“我本来以为我会觉得解脱。可是这些天,一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说,既然他罪有应得,那其他人为什么不能一样?”
秦政脸色不由一变:“穆冉!”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墙上的婚纱照上面。
这里是婚房,好几处显著的地方都挂着照片,他一进门就看到,只是刚刚她不说,他也不提。
他试图劝她:“穆冉,你现在有着很好的生活,如果你只是觉得对不起我,我愿意接受你的补偿。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想想你的家庭和你的丈夫,不要任性,难道你想到最后一无所有?”
穆冉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生气:“或许我本来就一无所有。”
秦政又看向照片上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问她:“他对你不好?”
穆冉说:“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
她和顾央之间关系复杂,无法简单的用好不好来定义。
她也不会去想这种无聊的事情,只要他不家暴就行,至于出手大方,还能帮自己报仇,都是意外之喜。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照片:“有时候觉得就这么糊糊涂涂地熬日子也可以,有时候还是觉得不甘心。”
秦政收回目光,看向她:“这些年我开始慢慢体会到一件事,世界真的非黑即白,这句话以前以为自己懂,可直到现在才真的明白。也可能再过十年,又有一番别的解读。不管熬日子还是不甘心,穆冉小朋友,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笑得苦涩:“或许我以前年少轻狂时教错了你。如果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教你,那就是做任何事情之前,不要先去想应不应该,而是再三的问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
秦政走了之后很久,穆冉才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在书里看过很多的道理,也知道人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世界上没有完全正确的人。
所以秦政说的也不一定对,可是她就是无条件的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