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得丢三落四的小狐莉把脑壳卡在把手和水温按钮的缝隙里。“这样就好了,”她迷糊到,“卡住了就没地方可跑。”
……
狐狸公爵的卧室。
即使是黏性大幅减弱的医用胶布,被撕下来的时候仍然会使皮肤泛红变痛。乳白色的液体顺着上半身的肌肉线条淌下,提前唤醒体内海洋血统的年轻贵族对着镜子无可奈何地再度清洗。
不论他之前清理得有多干净,他依然每个小时都会重新做好哺育幼崽的准备。文森特按压胸口,微微的肿痛令他不能直接地接触衣衫。这种摩擦感让他不太舒服,也会更多地产生他目前并不想要的刺激。
快速冲洗全身,在腰间围上浴巾而不是换上摆在一旁的衣物,文森特翻阅着父亲留下的私人笔记。
如果母亲说过的、关于他幼年期哺育的话是真的,那么他的父亲应该会在日记中留下一些记录。忍受着胸中的涨麻和抑制不住的流淌感,拖出床下落锁的小箱子,文森特一目十行地读过老诺福克的独家资料。
按祖母的解释来讲,文森特的父亲大约该在他出生的两个月前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估计着时间和篇幅,狐狸公爵筛选着跳过小半本日记。
四月……五月……六月……找到了,文森特停下动作。
[六月十二日,雨。
凌晨,胸口已经持续三天不适,但现在格外疼痛。起初我以为是迪丽娅孕期不适而故意把我咬醒,但醒来后我发现她正在卧床的另一侧睡得四仰八叉。触碰胸口,饱胀感更为明显。计算时间,也许是我的身体正在分泌抚育幼崽的流食。]
[六月十三日,阴。
母亲认同了我的判断,她还告诉我初乳必须及时疏通。(写了什么又划掉,空行。)迪丽娅为我身上的哺育功能感到吃惊,她说要靠近观察一下。(笔迹换了另一个墨水的颜色)正经的观察慢慢就挪到了床上进行,迪丽娅最终帮我解决了疏通的问题。兽神在上,今天这遭过后,我再也不会羡慕被她含在嘴里摧残的樱桃。]
[六月十四日,阴。
仍旧醒得很早。低头看看迪丽娅,意外发现她的脸被溢出的乳液弄得乱七八糟。担心她醒来生气,我帮她舔干净了。但穿衣服,尤其是穿上衣,变成了一件折磨的事。我得向母亲问问解决的办法。]
[六月十五日,雨转阴。
母亲告诉我没有办法,如果休息在家尚且方便一些,如果有事出门,只能提前弄干净,贴好胶布再穿上衣服。我问她弄不干净又要怎么办?母亲让我去魔法集市寻找名叫塞壬的药剂师,据说这位能够配出帮助我的东西。]
[六月十九日,晴。
持续一周的阴雨天还是结束了,兽神在上,我目前的状况让我没法喜欢晴天。谁能在晴天找出jsg解释衣摆洇湿的恰当理由?所幸迪丽娅陪我去了趟魔法集市。塞壬性格不错,煮药也很迅速,几个小时后我就拿到了药剂,一天一服。]
[六月二十日,多云。
药剂的效果出乎意料。简单来说,它的功能就是把接下来12小时内的乳汁提前到服药后的十五分钟内溢出。的确是个方法……迪丽娅直到晚上都没说饿。]
文森特啪地一下合拢日记。他只是想找找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狐狸公爵平静心情,看到母亲和父亲的相处细节纯属意外。
但日记里并没记录文森特现在的情况,狐狸公爵想,等下他得再找些和海洋生物有关的资料来看。不过他至少知道了塞壬,一个在魔法集市上摆摊的药剂师。
看样子得去魔法集市走一趟,文森特敲敲日记的封面,正好,再给小狐莉买几样防身的魔法道具。尽管伊登和亚当已经得到了各自该有的下场,但揣着类似他们想法的人以后一定只多不少,莉莉安和他需要早早做好应对。
做好全方位的准备和应对——
“公爵大人,”管家查德在卧室外敲门,“妮可说莉莉安小姐找不到了。”
文森特冷然抬头。找不到了?在诺福克庄园?!
擦擦胸口再披上一件足够厚的衣袍,狐狸公爵面色不善地开门。“怎么回事?”他问到,“妮可,你说。”
圆圆脸的女仆语速飞快,“我刚刚在给小姐烘干皮毛,结果手中的风系魔法石忽然失灵,于是我从备用的魔法石里挑了一块,没想到新的石头吹出的风力太猛,小姐一下子就被风挟着不知道卷到哪里去了。夫人的卧室在前段日子的整修中铺设了满屋的法克斯长绒地毯,恰巧地毯和小姐是一个颜色,我,我,我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
说到后面,妮可的声音越来越弱。
“你没试着叫叫她?”狐狸公爵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就算莉莉安也是白色的,地毯和她你怎么能分不清?!”
妮可低头看脚尖。“小姐在洗澡时就有些困,”想到小狐莉在她的看护下消失,圆圆脸的女仆底气不足,“还没吹干皮毛的时候,她就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趁着狐狸公爵不注意的时候扯了妮可几下,管家向小女仆猛丢眼色。
[站我后面来,]那道眼色说,[别傻愣愣地看到怒火还接着往前冲。]
妮可听话地往边上让了几步,而查德见缝插针地走到狐狸公爵身边并挡住妮可。
“庄园的防护封锁没有给出入侵反馈,”管家咬着后槽牙上去顶风顺毛,“卧房里的长绒地毯就是正常体型的纯人类站上去也会淹没脚踝,莉莉安小姐大概率只是团在地毯的某个角落里睡着了。”
狐狸公爵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打开房门,文森特先是看到摆在十几步外的,依旧在呼呼吹风的魔法石。像是被秋风抚过的麦浪,地上的长绒毯子波浪般地起伏又在仰倒后缓缓直立。
如果不是妮可告诉他小狐莉是在这里被吹走的,文森特细致地将周围扫描一遍,他并不会认为这里藏着什么东西。妮可的话可信度很高,文森特在感受到小狐莉的气息后承认,管家的推测也是对的。
莉莉安肯定还在屋内,松了一口气,狐狸公爵小心地走进卧室——否则这里不会停留着那么明显的只属于她的气息。那么现在的问题只在于,她团在了哪个角落?
望着雪白的、茂盛草场般的长绒地毯,狐狸公爵拿起魔法石斟酌着一寸寸地排查起来。
*
小狐莉梦到自己在冬季的山林里孤零零地觅食。立在山脚的旗帜告诉她,这里是旁波和艾德蒙的交界点。
枫叶那么大的雪花成片地从空中洒下,深灰色的乌云积聚在天边,偶尔透出的一丝阳光坚持不过几分钟又会被赶来的云层阻隔殆尽。
寒风呼啸着在山间烈烈刮过,厚厚的雪堆踩进去先感到温暖而后再逐渐变得冰冷彻骨。
饥饿感在小狐莉空空的胃里嚎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行走,清晰或者模糊的脚印很快被扑落的雪花掩埋。她得找点吃的,小狐莉把爪子从雪窝里拔.出来,被松鼠埋起来的榛子坚果,被农户们遗落在麦田里的穗子,更幸运一点,被主妇们悬挂在屋外的熏肉肠或者差不多的东西。
她的体重很轻,然而雪地仍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林中一无所获地打转了几个小时,饿得发晕的狐莉终于下定去人类聚居地偷口饭吃的决心。
左顾右盼地出发,小小一串的足迹从森林里延至山脚的村庄。远远看到房屋里油灯点起的光亮,穿行过几个草垛,她躲在低矮的篱笆后打量这个窄小的院子。
似乎是个贫穷的家庭,她的脑子里冒出奇怪的想法。粗细不均的树棍和几根起刺的麻绳围成一圈除了心理安慰之外起不了任何阻拦作用的篱笆,屋顶上的茅草林林总总叠了几年的颜色,挂在外墙上的镰刀锈得仿佛连根麦秆也砍不断。
那她少吃人家一点东西好了,小狐莉伸爪划拉洒在地上的零散麦粒。聊胜于无地咽下几颗陈年的麦子,咀嚼的动作反而将胃部刺激得更加火烧火燎。
而院子的主人正在屋中煮着香气四溢的晚餐。
鸡肉炖土豆的味道慢慢通过木门的缝隙飘到院中,团在篱笆的两根树棍之间,小狐莉渴望地咽了咽口水。忘记了胃袋为什么会这样饥饿,在愈来愈大的寒风中她奋力缩成一团。小狐莉只知道她的身体带着明显的疲惫感,像是走了很远的路,而路途中又设有数不清的埋伏。
试探地蹭到木门旁边,小狐莉抻起身子透过门上的洞眼往里看——被一双粗糙的手端着,装在盆里的炖鸡肉在昏黄的油灯下闪闪发亮。
极富诱惑力的食物当前,她听见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一刻不停地开始吟唱。
[偷偷进去叼一块!]肚子抑扬顿挫地唱到,[没有鸡肉土豆也行!]
浇着汤汁的滚烫鸡肉在门后热情地冲她微笑,每根骨头上都写着“快来吃我啊”,小狐莉晕头转向地被它蛊惑。
屋子里的人仿佛往后院去了,贴在门上听了一阵,觉得再拖下去反而会错过时间,小狐莉费劲巴拉地从门角的洞里钻了进去。
然后她和守在门旁的猎人四目交汇。“来了张送上门的好皮子,”猎人从背后抽出柴刀,“我说是什么东西在外面悉悉索索地响——瞧瞧这漂亮的尾巴,我最好不要让它被枪眼打穿。”
锋利的刀刃在她身后挥舞,为了逃命,小狐莉在屋中慌不择路地上蹿下跳。撞翻了装着鸡肉的饭盆,温热的鸡汤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淌到她嘴里,淡淡的甜味在舌尖上蔓延,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几秒停顿的时间,柴刀呼啸着从身后砍来。
小狐莉本能地弹跳着逃跑。但她的尾巴很快被什么东西收拢着挂住,惊恐地回头确认,猎人浑浊的双眼猛然贴着柴刀出现。
湿润的鲜血迸溅着落到她的吻部,意外地没有感受到疼痛,小狐莉畏惧又不解地睁大眼睛。
睁大眼睛——从梦中脱离,小狐莉在醒来的瞬间激出冷汗。但是那股湿润的、淡淡的甜味依旧在她鼻尖环绕。和梦中尝到的鸡汤味道过于相似,望着四周有些陌生的布置和摆设,莉莉安一时恍惚。
她在哪儿?小狐莉扭头四顾,银色的月光淡淡地从窗外照射进来。
是了,她在诺福克庄园,练习走路和在浴盆中睡着的记忆随着莉莉安的逐渐清醒而涌入脑海。也许是距离太近,转身的时候一下拱进文森特的胸膛,小狐莉被温热贴了满脸的同时也感到有些液体流淌着浸透了年轻贵族的睡袍。
小狐莉鬼使神差地咬住睡衣上洇湿的地方。
熟悉的甜味,熟悉的一缕缕咸。
觉得马上就要破解开甜味衣角的秘密,小狐莉的眼睛在夜里灼灼发亮。把衣料上的味道榨取殆尽,小狐莉好奇宝宝般又拱了文森特几个来回。
几秒钟后,洇湿的范围变得更大。
感谢兽化药水,赠给莉莉安堪比兽人的夜视能力,它使得小狐莉精准地寻找到湿润的来源所在。大概——也许——是在胸部?!!!回味着嘴中萦绕着的丝丝甘甜,捕捉到一点点近似牛奶的味道,小狐莉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粉红(补:6000收藏二合一加更)
若有似无的奶香味在小狐莉的口中弹跳, 叼着文森特的衣襟发呆jsg,她的目光犹疑着从自己的爪子攀爬到文森特身上。
夜里昏暗的光线总是让人难以看清眼前的事物,莉莉安想起那只黑暗魔方, 但今晚的夜色偏偏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无比清晰。
他的高挺的鼻梁和长长微卷的睫毛。褪去白日里温文又透出一点狡黠的感觉, 他睡着的时分就连小勾子般的眼角也流露出柔和。
小狐莉还能看清他流畅的肌肉线条。沉睡中的文森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睡袍被她扯散,随着呼吸而均匀地起伏着, 那片还没来得及在兽神见证下生出契纹的胸膛上弥留着淡白的、乳液干涸的痕迹。
莉莉安甚至见到一滴正滚落着淌过他的胸腹, 像是某种煽情的指引,它引导着小狐莉的视线一点点摩挲过他年轻有力的肌体, 再慢慢地隐没在他腰腹处堆叠的衣袍之中。
直到那滴乳白色的甜味彻底消弭在织物的褶皱里,小狐莉才像解除了定身咒那样可以重新自由活动。
不,不可以再想。
刻意终止在脑中活跃的事物, 小狐莉闭着眼睛深呼吸——十多分钟后,像是最优质的白噪音,文森特绵长舒缓的呼吸声让她逐渐沉静下来。
扑簌簌的飘起雪花的夜里, 莉莉安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旁波的冬季通常很冷, 而由于父亲迟迟不愿变卖空旷华丽的宅邸以换一座更加温暖但仅仅是“平民规格”的住宅, 每每到了落雪的日子,她的房间里都寒冷得难以将手指伸直。常常要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裹起来以便抵御严寒,莉莉安床头阅读过无数次的故事书是她打发时间的唯一方式。
她曾经在那本混合了多地传说民谣的书本里看到一篇关于狐狸的故事——遥远的平原上住着狐狸一家,刚刚生下幼崽的狐狸妈妈在突至的凛冬中被循着足迹追捕而来的猎人洗做一张皮子,瘦骨嶙峋的狐狸爸爸瘸着一条腿带着还没能睁开眼睛的幼崽在山林中奔逃。
幼崽需要特殊的食物,然而它的母亲在它还没有记住双亲气味的时候死去。受伤的公狐狸试图用尾巴在冰冻的河流里钓鱼,可是河中同样饥饿了许久的齿梭鱼一口就咬断了它的半条尾巴。天气实在太冷了, 从伤口喷涌而出的血液很快在冰面上冻结, 无奈地被冰封在原地,公狐狸的尸体直到第二年春回大地才得以从厚重的积雪中沉入水底。
一无所知的幼崽彻底失去了它的依靠。
叹口气, 莉莉安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如此详细地记得狐狸一家。那本故事书是佩瑞家几代前传下的收藏,有些褪色的墨水在几十岁的羊皮纸上记述着一个个情节各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