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絮絮叨叨送去补习班, 还是跟着深藏不露的大魔法师学魔法, 对莉莉安而言, 这种感觉有趣又好玩。“我会的,”她在文森特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擦吻,“没有毛巾卷,补一只香喷喷的刚洗完澡的红狐狸也可以。”
突袭成功,一鼓作气冲向砖墙,她把意犹未尽的大狐狸孤零零抛在魔力防护界域之外。
包里的小饭盒们叮哩咣铛地说着再见。
*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魔法是个神秘而含义丰富的名词。”
丽芙, 莉莉安的新晋魔法导师, 在铺着月相地毯的房间里燃起蜡烛。摘下腕间六层或是七层的手镯,她的影子飘忽成一道细长的烟雾。
“人们想要形容它, 所以每本和魔法相关的书籍上都写满了类似的词语——占星仪、塔罗牌,以及各种原料复杂的药水。”
丽芙的魔杖在空中编织出成群的晚风,簇拥的星光像是桥下的河水那样奔流。
“但这些都太过复杂。”她丽芙可是个喜欢简洁的巫师。“魔法是什么?在我眼里,它和哲学异曲同工。”
铺陈华美的幻象消散,自动向两侧漾开的窗帘放开被它阻挡的阳光。跃动的烛火在耀眼的日光中熄灭,巫师手中的魔杖崩解成沉沉下坠的尘埃。
这是一个干净晴朗的下午。清晰的光线里,莉莉安看到地毯的边缘,皮质的流苏从深蓝色的珠孔中喷溅而出。和毯面接壤的木质家具都涂过清漆,古老的橱柜上镶嵌着时下流行的渐变色玻璃。
架子上错落地摆放着书本,不过里面并没有那些看起来就晦涩得可以用来催眠的著述。信手拿出一本薄薄的素描本,丽芙腔调优美地把后半句话补完。
“魔法是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巫师对她新鲜出炉的学生耐心十足,“烹调菜肴的厨娘可以在浓稠的南瓜甜汤里尝出魔力的味道,热衷淘选古董街的商人没准会受到一枚中古金币的启发。”
“【世界球】残存的意志选中了你,”丽芙的视线扫向墙上的油画,“这是个非常不错的开始。”
莉莉安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的剧本和手稿,”她想起被道具吞吃的几页情节,“也许——我可以用我的故事创造与现实并轨的世界?”
丽芙喜欢这个聪明的学生。
“不过我们要先学几个基础的小法术,”巫师指甲上的花纹挨个滚到桌上,“在已知的神话传说里,哪怕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想要创造万物,祂也照样要从一捧平平无奇的泥土开始。”
像是被加热的白蜡,秘银色的花纹融化成数尾灵活游动的鲽鱼。法术的来源在它们的鳞片上演化闪动。
*
恰如斯沃说的那样,在塔楼上扮演过一次寡言助手之后,他再也没向丽芙提出诸如“上课时我能不能在房间里待着”的请求。
他想名正言顺地和莉莉安出现在一个地方,而不是永远躲藏在母亲巫师袍的阴蔽之下。
小天鹅真的在恶魔城内找来了老师,分配好时间,他在练舞的间隙踏踏实实地锻炼演技——
感谢加尼叶剧院引资后拓宽的业务线,斯沃的脸和技术让他成功在加尼叶剧院留下并担起一部舞剧的主角。
可谁都知道,尽管是在同一个剧院,不同剧种间的区别仍然鲜明地挡在他和莉莉安之间。
规划整齐的剧院分区让他试图偶遇莉莉安都难。
是以斯沃不满足于做个有些名气的芭蕾舞舞者。他想做个戏剧演员,捏着属于他的那份剧本,在排练的时候假公济私地请教莉莉安,“这段独白用什么样子的语气诵读出来会更好?”
但他不能着急,穿着珠花纱衣的小天鹅对着占满整面白墙的落地镜一遍遍旋转着训练。舞剧首秀需要认真对待,斯沃要给他在乎的人留下一场惊艳的回忆。
先做一位优秀而娴熟的舞剧舞者。
然后去当有能力争抢角色的戏剧演员。
听说那只狐狸在学院的时候就和莉莉安情投意合,小天鹅身上的纱衣随着动作浮动成漂亮的水母状,两人曾在彩纸飘飞的舞台上求婚定情,
他不会想着去破坏这段关系,就像他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了所谓的爱情拆散了丽芙和奥克米的父亲——丽芙前夫——的家庭。
他的妈妈只是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小天鹅踩着节奏跳跃,但他的父亲让别人的家庭分崩离析。
以及,他的父亲最后也没能成为和丽芙走到最后的伴侣。
一只为爱疯狂的黑山羊和一只剧毒大章鱼在有海有陆的地方相约决斗。
看在双方接连被毒素和尖角送进坟墓,而黑山羊死得还要更惨一点的份上,奥克米同出生不久、尚且不了解父辈恩怨的小天鹅单方面缓和了关系。
反正是同一个母亲生的;海洋生物死个伴侣或者左右逢源、风流出街也不是大事。
奥克米对着刚破壳的丑小鸭心软了。
“那是因为你继承了妈妈的兽态,”奥克米端着受害章鱼遗女的架子,“她让你住在这里,而且这座房子也是妈妈的!否则我早就把你赶进羊圈再卖给嗜好变态的人类男贵族。”
回忆远去,斯沃在渐弱的伴奏声中完成谢幕的动作。他在阳光和阴影的交界处垂眼。
哪怕黑山羊的血脉无时无刻不诱惑斯沃多做点什么,他仍旧会尽己所能,做个守住道德底线的天鹅。
直到这段无望的感情慢慢消亡。
*
丽芙的教学成效斐然。
差不多一周之后,距离红砖墙三米远的地方,不等狐狸妈妈询问“魔法学得还开心吗”,也顾不上欣赏他的表情,一只白色茶金狐已经熟门熟路地钻进文森特的大衣。
飞起来的书包被狐狸公爵稳稳接住。
“这就是变形法术的成果,”小狐莉嘤嘤地从他的腰带里咬出衣角,“限时返场的可爱狐狸,有没有很惊喜?”
拱进他的衬衫,恶魔城的巷子里,全靠大衣掩护,白金色的毛茸茸和形象体面的狐狸公爵隐秘而堂皇jsg地零距离贴贴。
大狐狸的契纹在腰带上方露出一丝丝。深红的颜色被她雪白的尾巴衬得极其显眼。
及时亲两下。
大狐狸的皮肤被她的爪子意外挠出红痕,温热弹性的肌体像是最天然的弹簧床。
立刻咬两口。
倍感奇妙的、精力过剩的小狐莉把文森特作弄得快走不了路。“好可惜。”不等他说话,小狐莉的感叹从他的领子里飘出来:“当时我怎么就不好意思呢?”
想想那块浸湿的奶味衣角——
想想那两处形状糟糕的胶布——
想想那晚已经被她贴到却因为种种原因错过的、男妈妈的胸口——
忍无可忍的大狐狸把她揪着尾巴拎出来。“看起来蜜月生活让您释放了真正的自我?”他拢住小狐莉的爪子,“还在外面,您听话一点儿。”
窄巷中的旅店破旧、卫生堪忧、隔音条件相当差。如果她不想被捂住嘴巴和声音、也不想在激荡时被他的手指弄坏嘴角和喉咙,她就该在回家前适可而止。
小狐莉眨巴眨巴:“今晚我能接着释放吗?”她也一本正经地用起敬语,“恰如您知道的那样,学魔法好累的。”
毛茸茸的肚子在文森特的掌心蹭来蹭去。“你的手好大,”她像烙饼一样边翻面边耍赖皮,“几乎能把我整个抓住。”
仗着在外面,周围也没有别人,小狐莉攀到狐狸公爵的肩头和他说不能被第三个人听到的悄悄话。“退化期的时候,”她乖乖地搭起爪子,“狐球特别愿意让我贴着肚皮吸。”
小狐莉勤学好问,“为什么成熟期的大狐狸反而很少,不,只愿意让我有条件的吸吸部分区域的肚子呢?”
文森特的回答是,这个问题需要用教具来解释。
好敷衍,小狐莉扭头。“我还想着要让您见识一番新乐器呢,”她趴在文森特身上闷闷不乐,“可您却糊弄我。”
新乐器?
“‘教具’家里就有,”文森特咳了几声,“但新乐器——”
小狐莉高兴起来。“看,”她瞬间端坐到他的手上,“这是一只狐莉。”
“你大概听说过尤克里里?”
文森特挑眉,“没错。”
小狐莉兴致高昂地念出咒语,魔法烟雾随之轰然膨胀。
“Surprise!”
她的眼睛在狐形琴头上发射小星星:“亲爱的文森特先生,你见到了狐克莉莉!”
绿茶觉醒
按照剧作家小姐的说法, 狐克莉莉是珍贵而难得一见的乐器。
金色的装饰边和冰雪般的洁净的琴板。触碰乐器的人会无师自通地学会演奏,像是焦糖奶茶具象出乐谱,甜蜜的旋律汩汩地从指尖纷涌而出。
看上去远比陶瓷竖琴可爱, 这件乐器静静地待在大狐狸的手臂上。
对那架中看不中用的瓷质摆设不服, 莉莉安声称要让文森特这个音乐的门外汉开开眼界。她屈尊降贵地指引他:“你可以拨弄两下材质特殊的琴弦——”
门外汉先生却对狐克莉莉的背面更感兴趣。“这里似乎平滑如镜,”文森特吹走蹭到指间的白色毛毛, “碰上去倒是毛茸茸的。”
仿佛是淘气的小狐狸把自己装进一件奇形怪状的衣服伪装魔物, 然而衣领下方没有拉好的拉链泄露走内里的秘密:藏在可怖形象中的并非是丑陋不堪的恶魔,事实上, 一朵蓬软的棉花糖正躲在演出服背后翘起尾巴。
“是特意的设计吗?”他像是真的很好奇,“正面可以弹琴,背面用来暖手暖肚子?”
尚且没有彻底掌握变形魔法, 以至于露出了一点点纰漏的小狐莉对此恼羞成怒。
文森特这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当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尾巴在半分钟内被人捋得直炸毛吗?!还在揉尾巴根!还、在、揉!
“不许碰背面!”狐克莉莉边叫边给自己撑面子,“我是唯此一件的、传说时代的圣遗物!乱碰什么?我允许你乱碰了吗?”
她才刚学了变形术,短时间内只能顾前不顾后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莉莉安的眼睛在琴头上转来转去, 她要很用力地把尾巴塞进乐器的外壳里, 才能保证从正面看起来毫无破绽。
但这只讨厌的大狐狸一下子就把她的精心伪装戳破。
可恶!
颤动琴弦演奏出指控, 狐克莉莉甩开飘逸蓬松的尾巴。既然这个冒犯者有些过分,那她也索性咚咚咚地在文森特的胳膊上跳起踢踏舞。
说到会不会疼——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知道保养圣遗物的办法吗?”她俯视大狐狸并企图带给他一点压迫感,“文森特先生,答不出来的人可是要被我吃掉的!”
文森特逮住小狐莉的尾巴。“这有什么难的?”他在狐克莉莉防备的表情中给她顺毛,“白天要上贡六种肉食五种水果三样小甜点。”
顺得还蛮舒服,眯起眼,狐克莉莉靠在他肩上惬意哼歌。
“晚上则有额外的要求, ”文森特娓娓道来, “侍奉人最好穿件哪里都挡着但似乎哪里又都露着的专用祈福服装,香气好闻的膏液也不可以偷懒备少。”
高贵的乐器怎么能缺乏支撑它的置物架呢?
所以一只体力极佳, 在任何姿势任何方位下都能保持平稳的大红狐狸也至关重要。
狐克莉莉勉强算他答对。
“下一个问题,”琴弦自发地拨弄出乐曲,“我什么时候能看到文森特先生口中的‘教具’?”
为什么大狐狸的肚子上有摸不得的地方?为什么毛茸茸的大红狐狸最爱在本体状态下保持趴卧的姿势?为什么她每每想要钻进他白色的腹部绒毛却常遭拒绝?
她的疑惑像是海底岩缝里冒出来的气泡,大小不同的圆圈咕嘟嘟地把狐狸先生的皮毛蹭乱。
但文森特一概用“需要教具才能说清”为借口推诿。“我们先回家,”他把狐克莉莉抱在胸前,“有些晚了,恶魔城的灯光会被守夜人很快打开,它们马上就会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唔,那好吧。想到遍地光污染的夜间恶魔城,她也认为先回家是个优秀的提议。蜜月期间,两人暂居在恶魔城的郊外。长满野草和枝叶的山坡是吸收霓虹彩光的绝佳屏障,静谧的月色之中,那栋隐身在巨龙龙翼旁边的两层小房子就像一句只有她和他知道的暗语。
家中。
莉莉安盯着袋子里的棉签和手里的花布狐狸公仔发呆。“这就是你说的‘教具’?”她泄气地瞧着布偶娃娃,“文森特,你把我当小孩子摆弄吗?”
以为文森特会在他自己的身上演示,莉莉安可是做好了趁他不防,奋力助跑,再一头栽倒在大红狐狸肚子上的准备。谁能不爱被毛茸茸淹没的感觉,莉莉安不怎么愉快地和手中的布偶对视,她的计划本该没有缺陷。
但这只狡猾的红狐狸骗了她一局。就凭几十根普普通通的棉签,以及一只还没有狐克莉莉大的花布玩偶。而她为此兴高采烈了一路。
没意思,她把半张脸埋在胳膊里,没意思透了。
卷起袖子,文森特像模像样地戴上手套。“那我们就开始了?”他拆开装棉签的袋子。
“还不如我变成小狐莉好玩,”莉莉安盘坐在垫子上嘀咕,“谁要看玩偶做手术。”她宣称文森特的教具选择过于落后。“布偶当然是很好的,”莉莉安违心夸了半句,“可是它和真正的动物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