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想起文森特很久以前画的条漫。
在画师狐大笔下,在故事的开头,莉莉安和他是两个面临毕业,会为求职忐忑、也会为租不到合适公寓而头痛的青涩学生。
漫画中的梦湖和现实中一样迷人繁华,无数人为了这里的财富、资源和梦想背井离乡。
但是,想要在这里扎根却很不容易。
梦湖是片包容的土地,没有向涌入其中的寻梦者设置任何进入的障碍,只要一张身份卡,前来的旅人便可以顺利通过城市门口的安检。假如能够成功找到一份工作,无论是新迁入的还是在此经营数代,人们都有资格说,“我是梦湖的居民”。
日日夜夜,梦湖的水波在朝阳灯光或魔法的照耀下粼粼生辉。看着湖面上银鱼般跃动的光点,人们总会对明天充满希望。
这里是梦湖市,这里为他们的人生提供了许多可能。
然而,梦湖市的残酷之处也正在于此。它提供了可能,但有时候,可能仅仅是可能。
不过,大狐狸显然不会让他的条漫主角成为一个落寞的失意者,莉莉安举起草莓汁。
这条漫画是他在三年前发布的,莉莉安看见切好的果肉在杯中绕出漂亮的弧线和气泡,对大狐狸而言,或许笔下的世界容纳着他难以言明的情感与寄托。
文森特给他想象中的合拍情侣安排了不错的背景。
莉莲和狐狐在不错的高等院校里完成了学业,烫金的毕业证书为俩人的梦想提供了一块分量十足的敲门砖。
而梦湖剧院的理事长有着极强的名校情结,剧院竞争激烈的招聘季里,莉莲凭借一份漂亮的文凭击败了一位从业经验丰富的剧作家。
九分的实力,再加上一点不可或缺的运气,莉莲就这样进入了声名赫赫的梦湖剧院。暖洋洋的笔触为她蒙上一层阳光灿烂的滤镜,拿到合同的那天,莉莲甚至觉得把公交车开得堪比过山车的司机都那么可爱。
狐狐的好消息在莉莲入职剧院的一周后传来。
那是个下雨的周五,莉莲正在剧院仓库的屋檐下懊恼自己忘记带伞,她的狐狐却在纷乱的雨幕向莉莲大步走来。莉莲的眼中是他终于轻松起来的表情,莉莲看到他被雨丝打湿的衣角像是枝叶间低飞的燕雀。
喜悦当前,莉莲和狐狐像两个孩子一样在雨中疯狂转圈。狐狐兜着莉莲的臀部把她抱起来,快乐的莉莲一只手搂住狐狐的肩颈,一只手撑起画着狐狸涂鸦的雨伞。
狐狐火红的毛绒耳朵尖被莉莲嘬得东倒西歪,莉莲一边揉着他的脑袋,一边超大声地jsg对他说:“亲爱的,六岁以后我就再也没当过别人身上的树袋熊了!”
狐狐的回答是把莉莲又往上颠了颠。
“该去健身房了,”他用吻部蹭蹭莉莲吃得圆润的下颌,“这层脂肪是夜宵味的。”
莉莲用伞把敲了他一下。
贴着狐狐的侧脸,莉莲看着身边的景色不断倒退。过了一会儿,她底气不足地分辩:“我是吃多了一点,但那不是为了修改简历和作品集吗?”
狐狐意味深长地端详莉莲。
……
而此刻正是雨天。
吃掉杯底酸酸甜甜的草莓小圆子,莉莉安忽然觉得人偶的加入确实有点多余。
算啦,她在雨势转大前进屋,不知道大狐狸和人偶有没有因为互相看不上、吵得过分热火朝天,进而忘记洗碗。
*
关上碗橱,擦净双手,狐狸公爵对人偶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不屑一顾。
莉莉安没有拒绝它送过去的蔬菜又如何,难道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斯威可公寓的料理台和眼前的厨房有着同色系的瓷砖,狐狸公爵淡定地错身离开,在那个宽敞的、能够满足三人同时作业的台面上,莉莉安早晚会把狐狸大厨不假思索地吃下去。
人偶再怎么干涉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这时的狐狸公爵从未想到,他赌气般的想法即将在今夜实现。
魔法练习消耗掉莉莉安大量的体力,夜深人静时,她揉着眼睛离开卧床。
好饿,她像游魂一样拖着脚步。
好饿,她翻箱倒柜地寻找零食。
好饿,她委屈巴巴地走进厨房。
“好想吃东西,”莉莉安小声念叨,“没有现成的我自己做也行。”
半块芝士、一打冷冻的玉米肠、装在盒子里的五个鸡蛋,莉莉安掰手指安排,还有卷心菜和她不太想吃的西兰花。
勉强也够,剪开包装袋,她夹出了几根冻得结出冰碴的玉米肠。
把它们一条条地挪进锅里,一转眼的功夫,油脂煎炸的香气呲呲啦啦地崩得全厨房都是。
失策,莉莉安在煎锅持续爆破的惊慌中躲到厨房的最里边。有些日子没下厨,她忘了高温的油和化出的水相遇是要大打一架的。
应该先把肠解冻才对,翻过睡衣,莉莉安狼狈地护住脸并蹲在油花溅不到的地方。
把人偶锤进地板缝,大狐狸抬头时听到厨房里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是窗户被风雨吹开了吗,他保守地想。
不,不太像。侧耳判断一阵,大狐狸推开房门。
“你还好吗?”乒乒乓乓的厨房里,大狐狸的嗓音犹如天籁,“莉莉安,你想吃夜宵?”
尚且记得要保持戏剧之王的霸气,往大狐狸的方向凑过去,莉莉安心虚地咳了几下。
半晌。
她的眼神四处游移,“多铺芝士。”
*
兽人的谚语里,有一句大概是在说,“吃饱穿暖了,人们就会想着在房间里做春天该做的事。”
谚语诚不我欺,大狐狸帮她换掉被油弄脏的衣服,与此同时,仰起脸庞,天花板的细节清晰地落进眼中。
莉莉安蜷缩起手指。
是因为冷。
是因为冷吗?
恐怕不是,她的心替她回答,恐怕需要抚慰的不止是戏剧家小姐的胃,被人偶作梗数日,恐怕她还想要吃点别的。
披在睡裙外面的开衫缓缓下落,堆积的布料中,莉莉安和大狐狸的气息交错着织成一张比毯子还要细密的网。
拿来一只坐垫,大狐狸表情平淡地将她抱到厨房的台板上。“莉莉安,”他的影子把她拢住大半,“尊敬的戏剧之王,您对这次加餐还满意吗?”
被替身的气在胸腔里到处冲撞,他的口吻客套而疏离。
“我想你,”莉莉安依恋地摸上大狐狸的鼻梁,“你不想我吗?”
狐狸公爵呼吸一窒。“我哪能比得上那个东西,”他强撑着别开脸,“有了他给你递菜陪聊,阁下竟然还能分出心思在我这里?”
嘴上如此,他的手不听话地扶住妻子的腰。
搭上他的肩膀,莉莉安顺势缠住他的身躯。“别生气了,”向门外撇了几眼,她做出一个演技满分的假动作,“你希望被人打断吗?”
大狐狸的身形当即绷紧。
*
反反复复地和莉莉安唇齿交缠,大狐狸丝毫不觉莉莉安的脸颊都快被他蹭麻了。不由自主地扭动身体,莉莉安想要借此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但她的躲避无形中加剧了大狐狸的怒意。“为什么向后躲?”他凉声问到,“怎么?阁下担心您的白月光心有不满?”他捏住她的下颌并吻得更深。
“想做吗?”他把她的发针用力抽下,“那就别想着左右逢源。和那个东西相谈甚欢……您的白月光注定要被辜负了,阁下,不如和我专心过一夜。”
哇哦,现在的大狐狸好吓人。他还称呼她“阁下”。
“做您想做的,”公爵夫人险些丢盔卸甲,“您——您也要专心。”
空气的温度蓦地上升,两人的睫毛再次叠在一处。
像是被唤醒了什么,含蓄低头,莉莉安抱着他的脖颈微微颤了颤。她下意识地想把腿并上,但他正抱着她,莉莉安做不到这个动作。
“就在这里吗?”莉莉安看看周围,厨房的灯光温馨明亮,但这种亮光恰恰使得她紧张。仿佛某些隐秘的故事骤然被翻到大庭广众的审视之下,公爵夫人的身体像是被雪球砸到的松鼠那样轻抖起来。
还记得那场荒诞的幻境吗?她,发疯的狐狸,单薄但始终不碎的门板,还有敬业培育气氛的雾人。
“我们回卧室吧,”莉莉安命令自己忽视厨房环境带给她的新鲜感,“那里更安全,没人能随便进去。”
而且——文森特是标准的兽人体型,尽管他是狐狸,那也仅仅意味着他看起来会比狼或者狮子修长一些。他不那么虎背熊腰,但这不等于两人之间不存在体型差。
她需要足够的液体来保护自己不受伤。通常情况下,大狐狸会不停地抚慰莉莉安,直到她在数次愉悦的余韵中彻底放松自己,那时他才会进入并让她无处可逃。
醋火中烧的大狐狸把自己的衣物铺在料理台上,莉莉安明白这就是他的回答。“不会凉到你的,”他还以为这是对小没良心的做出的惩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厨房里有很多东西。”
像是在变魔术,同一个厨房,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熔点极低的芝士片,浓稠的可以拌进燕麦和果粒的基础酸奶,以及蒙在盆里的、预备做流心小蛋糕的掺了蜂蜜的果酱。
他火红色的大尾巴成为了莉莉安的靠枕:“Dear, I want to kiss your tight, wet pussy.”
*
陷入睡眠的前一秒,莉莉安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指戳他:“文森特,你不觉得茶来茶去的剧情很有意思吗?”
给她擦头发的大狐狸慢慢挑起眉毛。“阁下?”他品味这句话的内涵,“您是在心思通透地看戏吗?”
没能回答他的致命问题,无意识地扯过他的尾巴,困乏的莉莉安在源源不断的暖意中睡着。大狐狸的尾巴盖住她的腰,像是一小片太阳落到了身上,她在美妙的梦境中嘟哝出一些让大狐狸气急反笑的呓语。
“睡吧,”发现被自己耍了的大狐狸温柔微笑,“反正你醒了也只会抹着眼睛不配合。”连假哭都吝啬着不肯真掉眼泪,快乐过后就把他熟练地丢下不管,莉莉安在这档事上的技巧炉火纯青。
有些温厚的老好人会对她的行为宽容置之。
不巧的是,向来都是算计别人的大狐狸报复心极强。
旋开她箱子里安稳待到到今夜的药水,狐狸公爵一点一点地把液体喂进她的嘴里。
不仅如此,他拿出的怀表让事情今夜更加难缠。镌刻着时间法阵的珐琅怀表能够营造出一个和外界时间流逝速度不同的小空间,这件魔法道具不仅能令文森特的工作进度飞速推进,它还能使一肚子坏水的小狐莉在睡梦中内感受到拉长六倍的惩罚时间。
莉莉安梦见自己成为制作面包的原料。
添水、发酵、揉搓,被按捏成合格形状的面团在火光通红的老式烤炉里害怕得不停哆嗦。炙热的的火舌一秒接一秒地加热温度,含水颇多的面团在烘烤中被烫得四处滚动。难熬地哭了许久,刺耳的定时声中,烤制成功的面包终于接触到了炉外清新的空气。
学徒将面包小心翼翼地拿起。流水作业,做过千百次相同的动作的店员却完全不客气。“白巧克力流心,”对方念着成品面包的名字并指点学徒,“在包胚上撕开一道口子。”
“看到那边的注射管了吗jsg?对,就是拧在巧克力酱上面的那个。”
“没错……你做的对,对准预留的注射口……把流心注射进去。”
这个夜晚留下了一点后遗症。
次日,坐在书房,莉莉安已经准备好要把《知更鸟》结尾。
可她时不时会因为熟睡时经历过的疯狂夜晚而产生被填满的错觉。
昨天并没很多次啊,莉莉安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什么身体的反应会这样强烈。缝满狐狸图案的可爱睡衣像是某种难言的刑具,它磨痛她,也让她层层累积起渴望。
混蛋狐狸!
*
接连几日,恶魔城雨雾连绵。
盘旋的乌云和风雨侵扰不进玻璃的防线,栽在大大小小狐绒垫子里,莉莉安和朋友们畅聊八卦。大狐狸在接到一通消息后临时出门,整个家里只有她和被大狐狸连箱子带锁怼进地井的人偶。
噢,地井在离房子几十米的小花园里。
莱可恩的嗓音从通讯石那头一闪一闪地传递过来。“你居然还记得我们,”浣熊很是吃味,“蜜月过得如何?等等——你该不会是和狐狸吵架了才想起我们?”
辛娜调酒的叮当声和拍打在窗上的雨滴响融为一体,“有内情吗?我要听故事。”
把床上的长条玩偶抱进怀里,莉莉安揪歪它的爪子。“算不上吵架,”顶多称之为莉莉安单方面的看戏现场,“也没什么有意思的情节。”
毕竟她还没开始正式居中挑拨,莉莉安想,大狐狸和人偶虽然相看两厌,但远远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还不够茶,还不够茶,她撅起嘴巴,尤其是大狐狸,像是凭空丧失斗志,人偶一再犯欠,他都平淡对待。
“这样,”辛娜叹气,“看来大家的生活一样平静……梦湖也没什么新鲜事发生,再这样下去,新季度甜品什么时候才能摆上货架。”
常常在听完狗血情感故事后创造力爆发,森蚺每每想要推出新品时就满世界地刷魔网去剧场看报纸蹲墙角。一段巧取豪夺的情节能让她调配出味道更醇厚的果酱,欢喜冤家的吵吵闹闹能帮她烘烤出更轻盈湿润的蛋糕胚。
令人生气的是,像是刻意和她作对,反推到半个月前,辛娜就再也没有听到激动人心的、兼具戏剧化与爆炸性为一体的八卦。
“好无聊——”长长地拖开尾音,森蚺的腔调就像蛇类沙沙地游弋过夜空或荒漠。“莱可恩,剧院里有发生什么情感纠葛吗?不管是谁吵架了出轨了还是破镜重圆了都可以,最近这段时间就像暴雨前的池塘,连甜品店里的分手戏码都少了许多。”
莱可恩想了想。“有是有,”她略微为难,“昨天晚上我还听到有人在补充细节。这件事在加尼叶内部几乎传疯了,主角是我们都见过的熟人,可这只是传言,没人讲得清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