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无回转过头,眼神晦暗,声音发沉:“闭眼。”
搞不懂,治个肩膀的伤为何需要闭眼,但落颜儿现在是渡无回说什么就是什么,轻易不敢反着来。
她听话的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在微弱地颤动。
渡无回手心覆上落颜儿肩膀上的手印,他的目光落在落颜儿的身上,眼底的欲/色如一只困兽看到心仪的猎物般汹涌。
他的灵力乱了,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得出来。
他迅速收回手,落颜儿试探问:“大人,我可以睁开眼睛了么?”
渡无回:“嗯。”
睁开眼,落颜儿看过去,肩膀处的手印已经完全消失,将渡无回灵力乱了这件事,遮盖得一干二净。
渡无回眼底的欲/色在落颜儿睁眼的瞬间,藏得不露声色,他手指背在后面搓揉着这还未散去的触感,暗哑地声音道:“外衣穿好。”
落颜儿穿好了外衣。
渡无回道:“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们离开广临。”
道完,渡无回离开落颜儿的房内,走得大步流星。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接近寅时,落颜儿睡得晚,起不来,贪睡到日晒三杆都舍不得起。
“嘭嘭嘭。”有人在敲门。
她以为是渡无回来催她启程了,急忙穿戴好去开门,笑脸相迎:“大人……”
咦?
门外是渡无回没错,身旁还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头戴蓑帽,遮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留着略显粗糙的胡渣子。
落颜儿眯着眼,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惊喜道:“薛衡,你怎么来了?”她探着脑袋往外看,“念念姐姐呢?”
“她没来,我一个人来的,”薛衡指向屋内,“进去说。”
落颜儿让他进来,却是殷勤的给渡无回擦干净了杌子表面:“大人,坐这。”
薛衡脱下蓑帽,看向他们的眼神有点复杂,他笑道:“颜儿,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唯独你能好好活在阎王身边了。”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落颜儿在渡无回身边坐下。
有渡无回在面前,薛衡不好开玩笑,他笑笑,将“脸皮厚”三个字换了个说法:“你有出息呗。”
落颜儿哪能听不出来,她不作计较,言归正传道:“你和念念姐姐不是离开了么,为何还会出现在广临?”
薛衡手上大件小件,提了很多东西,他把这些东西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细说道:“我们是离开了广临,可是念念放心不下,想知晓,醉花楼纵火这件事最后会如何,还有姑娘们的尸体,官府会怎样处理。”
“于是,我们便拐了回来,打听到姑娘们的尸体被安置在了城郊的一处地方。”
“念念道,这些姑娘一生都过得凄苦,如果死后连个扫墓、祭拜的人都没有,那便太可怜了。我们商量着,暗影遍布,荒郊无人,躲哪儿不是躲,遂决定在姑娘们的坟墓附近安家,这样一来,平日便能给姑娘们扫扫墓,逢年过节能祭拜一下她们,念念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薛衡点了点桌上提过来的物品:“新家安置,缺得东西太多,我便进城购置一趟。恰好路过客栈,想顺便进来看一眼,看看你们还在不在。”
“这样会不会太危险?”落颜儿担忧。
薛衡道:“暗影不至于那么闲,要去盯着两个已死之人,只要我们不招摇,谨慎行事,问题应当不大,而且这城里,如非必要,我们也不会来。”
他问:“对了,醉花楼一案最后是如何处理的?我还没来得及打听。”
落颜儿将步凝雪、步成双姐妹俩的事一五一十告知薛衡,薛衡听完,气愤得拍桌子:“过分!下次要还有谁敢觊觎你的尾巴,你便托人送个信告知我,我……”
他本想说,他要替落颜儿收拾那些觊觎她尾巴的人,结果目光瞥到渡无回那时,闭上了嘴。
好像也轮不到他……
他尴尬地请了清嗓子,一杯茶喝完,起身拱手:“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我这就回去告诉念念,念念还在家中等我,我若久些不回去,她会担心,你们保重,有事便到城郊东十里外,长松山脚下找我们,不管何事,只要开口,定当竭力相帮。”
薛衡匆匆而来,匆匆离去,落颜儿送走薛衡,吃了顿饭,也跟着要离开客栈。
出城的路上,大家在讨论着醉花楼的事,有人提到了李家。
“大人,等等。”落颜儿觉得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去做。
她竖起三根手指:“麻烦大人等我三个时辰。”顿了顿,她觉得会不会太久了,渡无回会等得烦,便收回了一根手指,“哦,不,两个时辰……不到,我尽快。”
李府办丧,府里府外挂满了素白色的幔纱。一只两条尾巴的小狐狸,伴着哭声,偷偷潜进府内。
她在府中摸索打探了许久,方才找到放置账本的地方。
李府横行广临数年,有那么厚的家底,不可能全是干净得来的。
为了醉花楼那一场火也好,落颜儿寻到放置账本的地方,普通的门锁拦不住她,她避开府内的耳目,施法撬开各种锁头。
她不懂看账本,府中的人在哭丧,她在两三本两三本的把账本运出来,拿给渡无回:“大人,你帮我看看,哪些账本是有问题的。”
两三本来回跑,运着太累,她索性磨着渡无回,把渡无回磨着跟她进入了府中。
待把所有有问题的账本找出,落颜儿不留姓名,把账本全部一溜烟交到了官府。
这个府尹,虽说步凝雪这件事处理不当,但至少是个办事的,再加上在广临,受了李家那么多年的压制,料想,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一切办妥,落颜儿拍了拍手,心情不错:“大人,我们可以走了。”
渡无回放慢脚步,走在与落颜儿并肩的位置:“你可知,我从不插手人间的事情。”
“知道,”落颜儿点头,诚恳鞠了个躬:“是我让大人为我破了例,我感激大人。”
她掏出两个同心结手绳:“这是薛衡看着好看,买回来准备和念念姐姐一人一只来着,后来他见我喜欢,便将它们赠予了我。”
她将其中一只递给渡无回:“为感大人之恩情,这个作为谢礼,送给大人。”
“同心结,”渡无回的目光幽深,直视落颜儿的眼睛:“你可知晓将它赠予他人的意义?”
“知道。”落颜儿不假思索回答。
渡无回的眼神好像要把落颜儿看穿到底,他笃定:“你不知道。”
同心结手绳僵在半空中,渡无回不接:“等你有一天真的知晓,再决定要不要将它赠人。”
“落颜儿,”渡无回稍稍弯腰凑近,声音肃穆,“你的承诺,但凡到了我这里,便再无反悔的余地。”
作者有话说:
新预收《亲亲我的白切黑夫君》,虽是起名废,但是文案很可爱的,希望大家有空可以点进专栏瞄一眼呀^V^
第48章 求医
手绳没送出去。
落颜儿琢磨着渡无回说的话, 不知不觉,他们来到了蜀州城。
蜀州城门口,严进宽出, 守门的士兵每一个脸上都用布蒙住了鼻口,在严格排查进入城门的人。
渡无回盯着城门口的方向,眼神凝起:“重生之人, 她是谁?”
落颜儿顺着渡无回的视线看过去,见两名士兵正在捂实口鼻,极其嫌弃地驱赶一名女子, 不让女子进城。
女子苦苦地哀求着,她的手上抱着一个九、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身边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低了女子一个头, 却一直护在女子的前面。
落颜儿仔细辨认这三个人, 两个小孩不认识,倒是认出了那名女子:“路梨, 是路梨。”
路梨像是遇到了什么事,不仅是士兵, 就连周围的其他人都避其避得远远的, 她道:“我先过去看看。”
她刚上前, 路梨瞥见她, 如同看到了救星:“颜儿,颜儿你帮帮我, 萱儿病了,我想带她进城里找大夫, 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
见此情形, 萱儿应该是路梨手中抱着的小女孩, 小女孩脸上、脖子上长了好多红色的痘痘, 此刻已经昏睡过去,没了知觉,看起来十分虚弱。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进?”落颜儿看向那两名士兵,那两名士兵厌嫌地又退开了两步。
其中一个道:“去去去,墉州那边染了天荨,这病如这小儿症状相似,能够传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从墉州过来的。”
“我们不是,我们一直就住在这附近,从未去过墉州,”路梨抱着怀中的小姑娘,着急出了哭声,“萱儿现在必须要看大夫,这附近只有城里有大夫,她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她还小受不住的。”
“先别急,”落颜儿稳住路梨的心绪,对两名士兵道,“这病既然如此严重,那更应该让她去看大夫,岂能放之任之?”
士兵无奈道:“若是这病能医,我们也不至于避讳至此,我们不能冒险放你进去,到时害了一城的人,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周围的人附和:“对啊,你们还是快走吧,谁的命不是命,可别来连累我们。”
路梨忙解释:“我们真的不是从墉州来的,这不是天荨,请你们相信我们。”
她身旁的小男孩也帮忙澄清:“我们真的不是从墉州来的,一路上更没接触过什么人,我和妹妹住得离这不远,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然而,没有人理会。
怀中的小姑娘咳了两声,路梨边轻拍着,人慌乱了起来:“求你们,她现在还发着高热,没有大夫她会死。”
“颜儿……”路梨慌出了眼泪,求助落颜儿。
如此柔弱的眼神投过来,落颜儿没法坐视不理,她道:“可你们不是大夫,不会诊病,就光凭一句【相似】,便不让人进去看大夫,这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但士兵也是奉命行事,落颜儿不好为难他们,她想了个法子,“这样,你们派人去唤个大夫出来,让他来诊断,若是此病不是你们所说的天荨,你们便放他们进去,这样可行?”
士兵没动,脸上纠结:“若是找了大夫出来,确诊了是天荨,那这大夫我们是放不放进城?”
顿了顿道:“且算这不论,大夫也是人,哪位大夫肯冒着命都不要的风险来看,我们也不能仗着职权逼着人家来看啊不是。”
“见死不救,那便妄为大夫,”听了所有,渡无回走上前,垂眸与落颜儿说话的声音放轻,“慕逍禹之前不是给过你一块腰牌?拿出来,这些人做不了决定,让他们的上头来说话。”
慕逍禹给的腰牌,即便是他们之前没见过,也认得这是宗室所有。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士兵统领恭敬地迎了出来,并吩咐手下士兵赶紧去寻大夫过来。
来了个年轻的大夫,姓齐。齐大夫与避讳的众人不同,他一看到萱儿,便立即走过去,放下药箱,与路梨对视点了点头:“姑娘别担心,让我先看看。”
齐大夫绷着一张脸,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一遍之后,舒了一口气,露出笑容:“这不是天荨,是疧麻,大家放心,疧麻不会传染。”
“太好了。”路梨和身旁的男孩欣喜不到片刻。
齐大夫道:“不过这病麻烦,要是不及时治疗,这小姑娘估计连这两日都难熬,”他接过萱儿抱在自己怀中,“去我医馆,跟我来。”
城门放行,齐大夫抱着萱萱在前面跑,路梨牵着小男孩紧紧地在后面跟。”
落颜儿打发了四处寒暄的统领,和渡无回稍慢一步,寻到一家名唤“惠仁堂”的医馆。
这家医馆相对于与其它家来说偏小,馆里除了齐大夫一个诊治的大夫,就一个负责捡药和其它杂活的伙计。
萱儿正在里面医治,路梨和小男孩则紧张地守在外面。
“怎么样了?”落颜儿问。
路梨的神经太紧绷,没发现身旁来了人,突然听到声音,微微吓到:“齐大夫正在里面施针,具体情况要等他出来;对了颜儿,我还没好好谢过你呢,多谢你救了萱儿……”
说话间,路梨这才真正注意到了落颜儿身后站着的人,那人气场强大,光是站在一旁,便能给人一直几近窒息的压迫感。
“这是?”路梨原本就紧张的手心出了汗,她没有在男孩的面前直接道出“阎王”二字,带着怀疑,她望着落颜儿。
落颜儿点了点头:“你不用谢我,因为我只能救萱儿。”
只能救萱儿,救不了她。
路梨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深渊,连带着整个人差点没能站稳。
男孩眼疾手快扶住路梨,关切询问:“路姨,你怎么了?”
“我没事,可能是一整日没吃东西,身体有些虚,”路梨塞了几块铜板给男孩,“你帮路姨跑一趟,去买两个包子回来。”
男孩不放心地往萱儿那看了两眼,然后拿着铜板跑了出去。
支开男孩,为了不打扰到里面的人医治,他们三人换了个地方说话。
“扑通”一声,路梨朝渡无回跪了下来,哀求道:“萱儿现在身边离不开人,柏哥还是个半大的小孩,照顾不了萱儿,求求大人,再给我点时间,我定跟你回去。”
“你起来,”落颜儿去扶人,“若是大人现在要抓你,城门口你就被抓了。”
路梨的心悬着,不肯起,她仰着头非要得到渡无回的回复才能安心。
落颜儿没办法,她转过头,用水亮的眸子凝视渡无回的眼睛,嗓音甜软,又带有几分无措:“大人,你说句话吧。”
渡无回淡淡“嗯”了一声:“病好,便是你的期限。”
“听到没有,快起来,”落颜儿把千恩万谢的路梨扶起来,问道,“这两个小孩到底怎么回事?”
路梨起身,理了理裙摆,温声细语道:“我可与你说过,我是因何而死?”
“说过。”病重而死。
路梨:“那我有没有与你说过我为何病重?”
落颜儿回想,似乎是没有,她摇摇头。
路梨道探了眼医馆的情况,缓缓道:“我所住的村庄,唤作路家村,路家村靠海而居,依海为生,家家户户凡是家有壮力者,皆会出海捕鱼养家。”
“本来,这是平凡不过的事情,直到出去的船只接二连三回不来,便有了传言,说这是我们索取无度,海龙王生气降下的惩罚,唯有生祭才能平息海龙王的怒气。”
“他们试了,生祭了一个人,然后再出去的船只,如他们所愿,平安而归;但那只是暂时的,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只能继续选人生祭,”路梨暗暗捏紧了拳头:“我就是被生祭的其中一个。”
听闻过人间有些地方有生祭的习俗,却没想,路梨会亲身经历,落颜儿听到这已经开始咬牙生气了。
而路梨没死,后面肯定还有故事,她耐着性子往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