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知桃有点儿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礼物?”
听到她的声音,裘时煜才从回忆中脱离出来。
他把领带夹收进盒子里,抬眸望向她,想试着露出一个笑,却发现他这时连一个敷衍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表情阴沉的可怕,不像在肯定,反而像是在说反话。
“我很喜欢。”
没有一点说服力。
这比昨天陆星泽的反应还要耐人寻味,杜知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她抿了抿唇,说:“你不喜欢就扔了吧,反正也不值多少钱,我下次给你买其他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知桃是肉疼的,虽然在裘时煜眼里这枚领带夹可能确实算不上什么,但也是杜知桃花了时间和精力专门找设计师定做的,所以当裘时煜表现出类似于不喜欢的表情时,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看来给不同阶层的人买东西确实是一件难事。
杜知桃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唐景怡生日她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直接让对方把想要东西的链接发过来,她直接线上付款,没几分钟就能搞定,既省事又做到了双赢,大家都开心。
但是也是啊,裘时煜是大总裁,想要什么没有?她一枚小小的,没有什么亮点,甚至都没有名牌LOGO的领带夹确实入不了他的眼,他会喜欢才奇怪了。
不过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她就这么点财力,买不起什么古驰圣罗兰,这就已经是她的巅峰了,裘时煜不喜欢她也没办法。
想到这里,杜知桃决定之后的蛋糕也不拿出来了,毕竟那也不是个多么贵重的蛋糕,而可能人家平时吃的都是最新鲜的水果,最高级的奶油,她这么一送反而还成道德绑架了,得不偿失。
面前的餐盘里还有一些食物,但杜知桃已经没有胃口吃了,她站起身想叫服务员过来买单,但她抬手时幅度有点大,一不小心打翻了喝了一半的桑葚汁。
冰冰凉凉的深紫色果汁全部泼到了她白色的裤子上,冰的杜知桃一个哆嗦,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果汁已经悉数渗透进了布料里,将其浸染成了艳丽的紫红色。
杜知桃来不及说话,立刻抽了桌子上的湿纸巾擦拭,但是那紫红色已经擦不掉了,牢牢吸附在她的裤子上,由深到浅晕染开了一大片,乍一看还颇有点怪诞的艺术感。
头顶忽然覆下一片阴影,杜知桃下意识抬头,看到裘时煜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他手里拿着纸巾,弯下腰,朝她伸出手,是一个要帮她擦拭的动作。
但当即将触碰到她的裤子时,裘时煜的手却猛地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像触电一样收了回来。
他仿佛骤然从刚才的冲动中回过神,连着往后匆忙地退了两步,停住不动了。
杜知桃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裘时煜扭过头不和她进行眼神接触,声音僵硬,像是欲盖弥彰,他显然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说完后便转身朝收银台走去,只留下了一句硬邦邦的话,“那我先去结账了。”
杜知桃:“……等一下!”
不是她请客吃饭的吗,怎么到了最后又变成了被请客对象请客了?!
裘时煜动作太快,等杜知桃擦干裤子跑出去的时候,他已经付完了钱,连机器打出的小票都拿了。
杜知桃如同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一下泄了气,塌下肩膀,哭丧着脸看他,抱怨道:“虽然知道你有钱,但是该我付的还是让我付嘛。”
作者有话说:
裘总对桃桃的感情比较复杂,目前暂时还不是喜欢,但是后面就会真香了!
第41章
陆星泽接到裴岭的电话是在上午十点。
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 窗帘拉着,只从缝隙间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线,不断回响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空间里仿佛某种催命的诅咒, 令人烦躁到极点。
陆星泽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身体酸软无力, 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他昏昏沉沉地掀开被子, 闭着眼伸手捞过丢在床头的手机,连来电显示也没看就接通了放在耳边。
“喂。”
一出声陆星泽才发现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仿佛连着三天没喝过水似的,他吞咽了一口唾沫, 却感觉到喉咙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好像被粗糙的砂纸磨过, 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皱起眉, 忍着不适支撑起上半身把床头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拿过来,拧开瓶盖就往嘴巴里灌了一口,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非但没有缓解那阵肿痛,反而带来针扎一样的刺痛。
那头的裴岭刚结束一场会议, 穿过员工办公区朝自己的办公室大步走去, 背景音十分嘈杂,他并没有听出陆星泽声音的异样,淡淡地吩咐道:“你今天下午腾出时间, 我们需要见一次面,见面地址我待会儿会让池珮玉发给你。”
陆星泽听完, 没有发表任何见解, 忍着嗓子的不适发出一声嗤笑, 声音很大,电话那头的人足以听清楚。
他觉得挺可笑,也许是因为在高处待得久了的上位者特有的毛病,裴岭似乎早已失去了询问别人意见这一能力,自顾自就做好了自己期望的决定,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估计就算是他死了都得让人把尸体搬到他面前来亲眼见到才行。
陆星泽翻身下床,一把掀开窗帘,室外陡然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让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沙哑的嗓音盖不住冷漠的情绪:“没空,不去。”
裴岭皱了皱眉,似乎此前从未被人用这种不耐烦的态度对待过,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但想起来电话对面的人是他的亲儿子,裴岭并没有生气,只是语气稍沉:“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看情况,最近两天我都没空,有空再打给你。”陆星泽敷衍完,没跟裴岭打一声招呼就撂了电话。
听到话筒里传来电话被挂断的提示音,裴岭终于冷下脸色,只他再打过去的时候,却提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
裴岭捏紧手机,面色难看,换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陆星泽站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他身上还穿着昨天冲完澡出来时穿的那件黑背心,裸露出因为坚持锻炼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膊和修长的脖颈,他把手臂枕在铁栏杆上,闭上眼睛,慢慢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
入秋的风温度掺杂着些微柔软的凉意,从宽松的领口和袖口灌进去,勉强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一点。
陆星泽从昨天和杜知桃在校门口分别开始就状态不佳,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一种说不清楚缘由的焦虑和不安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犹如附骨之疽,无论他怎么刻意去忽略都忽略不掉,反而还产生了相反的效果,一整晚都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所以陆星泽昨晚上冲了凉后,因为实在睡不着,干脆下楼点了根烟。
微弱的火星在深夜的黑暗里明明暗暗,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陆星泽咬着烟,眼睛无意识盯着那颗暗淡的火星,轻嗅空气里淡淡的,算不上好闻的烟草味。
他以前并不吸烟,只有心情实在不好的时候才会偶尔点一根,也不抽,就闻闻烟草的味道,瘾很淡。
但是昨天他却一反常态,第一次吸了烟,看着白茫茫的烟雾自指尖缭绕升腾,最后又消散成一片虚无时,他的内心竟然诡异地感到了平静。
以前他点了烟闻几分钟就懂得适可而止,但这次他吸完了一整根才上楼,凌晨一点多钟,宿舍里灯还没熄,舍友还在嬉戏玩闹,见他回来笑嘻嘻地感谢他友情赠送的蛋糕,陆星泽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床边把自己扔到床上,闭上眼睛,放空大脑。
也许是烟草的尼古丁毒素短暂麻痹了他的大脑神经,陆星泽很快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醒来本该神清气爽,但却没想到因为昨天洗了冷水澡还去楼下吹了冷风,身体受不了,竟然一下子就感冒了。
太阳穴又开始传来闷闷的钝痛,不算难以忍受,却尤其挑战人的心理素质,陆星泽皱紧眉心用力地按了两下,转身走进室内。
他来到桌子边,拉开左边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板感冒药,就着冷水咽了两粒,闭眼感受咽喉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痉挛过去,好一会儿才沉沉吐出一口冷气。
他把剩下的药片扔到抽屉里,利落地脱了背心,光着上身走到衣柜前,准备随便挑一件衣服换上。
但当陆星泽伸出手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到桌边,打开昨天放在椅子上的飞机盒,从里面拿出那件杜知桃送他的连帽卫衣和长裤套上,拿上手机出了门。
……
听到杜知桃的问题,裘时煜没有立刻回答。
他下意识把手插进西装外套的口袋,指尖触及到法兰绒盒柔软丝滑的面料,像是在抚摸某种毛质细软的动物毛绒绒的颈项,温热的酥麻感自指尖一窜而上。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失控,这么多年来他难以自持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有在少数触及到他底线,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像是沉默已久的火山一样猛然爆发,尽管如此,他很快就能调整好自己,如以往那样重新变回冷静镇定的模样。
但是今天,也许是上午上班时下属递交上来的提案犯的错误过于低级,也可能是回想起来的那件事情确实令人反感,他不仅发了火,还一不小心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时对无关的人进行了迁怒。
这让他在面对一无所知的杜知桃时有一种难言的心虚和愧疚。
主动支付这顿饭的费用是补偿杜知桃的手段之一,但是这一举动在裘时煜眼里是微不足道的,不能完全抵消掉他内心的罪恶感。
他看着杜知桃,忽的开口道:“桃桃,我待会儿带你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吧。”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让杜知桃一时间有些茫然:“什么?”
裘时煜顿了顿,他也知道自己话题的转变有些突兀,视线不自然地向下,瞥见杜知桃那条沾了桑葚汁的白裤子,他脑内灵光一闪,将其用作前面那句话的借口补救道:“你的裤子不是脏了吗,正好我给你买件新的换上。”
今天出来就是为了给裘时煜过生日的,杜知桃并不想把关注点转移到自己身上,但是纵使她怎么委婉推拒,裘时煜都像是听不懂似的,最后还是开车带她去了商场。
这家商场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高档奢侈品品牌随处可见,第三层是女装所在地,裘时煜让她喜欢什么都可以试一下。
杜知桃无可奈何,她这个时候只想速战速决,压根没什么闲心试衣服,随便进了家店拿了件裙子就进了试衣间,把跟在后面甚至都没来得及插上一句话的导购弄得一脸懵逼,面面相觑。
杜知桃拿裙子的时候没仔细看,等换上了才发现那是一条深V的雪纺连衣裙,领口开的很下,露出纤长的脖颈和锁骨以下大片大片雪白的皮肤。
柔软细腻的布料很好地贴合着她的肌肤,如流水般顺着她的腰线滑落,清晰勾勒出身体的曲线与弧度。
她没穿鞋,赤着脚踩在换衣间的地板上,裙子下摆到她膝盖下面一点的位置,露出一截白皙匀称的小腿,还有泛着淡淡粉意的足背。
杜知桃只看了一眼穿衣镜中的自己就局促地移开视线,不习惯到了极点。
裙子好看是好看,但是她还是第一次穿露这么多的衣服,杜知桃倒是见过学校里那种个子很高身材超棒的大美女穿过,披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过肩卷发,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步步生风,看起来自信又漂亮,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看一眼就会让人心情变好。
但是杜知桃自己却没有尝试过这种风格,一是性格使然,二是杜知桃并不觉得自己有能驾驭这种风格的勇气和自信。
裙子如此,其他事情同样也如此。
于她而言,或许一直待在舒适圈内才是最安全的生存方式,不存在任何风险,也不会留下难堪的记忆。
杜知桃脱下连衣裙,重新换上自己的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裘时煜看到她还是原来那身衣服,那条裙子则搭在她的手臂上,语气有些奇怪:“怎么不穿出来看一下?”
杜知桃将连衣裙递给导购员,垂着眼,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不是我的风格,我换一件吧。”
裘时煜不懂这些,“嗯”了一声:“那你换吧。”
导购员原本以为是裙子的码数不合适,正准备把衣服重新挂回去,听到杜知桃这么说,连忙转过身说:“小姐,这身连衣裙我觉得非常适合您啊,您的气场也完全能够驾驭住它。可能是您平常不常穿这样的才觉得不是您的风格,但是风格都是需要培养的嘛,不尝试一下怎么会知道是不是适合自己的那盘菜呢?”
杜知桃没想到导购会跟她说这些,一时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裘时煜听完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他点了点头,对导购员淡淡地说:“那就先包起来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杜知桃,语气温和:“没关系,我们不赶时间,你各种风格都可以尝试一下。”
来了这么一个不差钱的主,导购员喜笑颜开,同样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杜知桃:“……”
她本来是打算快速买件衣服,并且抢在裘时煜面前付钱,价格贵点也就贵点,她咬咬牙勒紧裤腰带也能买得起,大不了下个月天天吃方便面度日。
她买一件就已经够呛了,但是现在听裘时煜意思是不止要买一件,还要买好多件!
杜知桃眼中含泪,点头答应,觉得自己口袋里的钞票在恋恋不舍地和她say goodbye。
第42章
趁杜知桃进换衣间换衣服的时间, 裘时煜在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下来。
这家服装店是业内某个著名设计师创建的个人品牌,室内装潢清新简约,整体呈富有少女感的粉白二色, 天花板很高,水波纹形状的琉璃吊灯高悬其上, 为做成隔断的淡粉色瓷砖撒上一抹珍珠似的浮光。
沙发是象牙色的,为了契合女性的审美摆了两个圆滚滚的抱枕, 绵软的像一朵蓬松的云,几乎是一坐上去就会把人包裹住。
一身挺括西装的裘时煜不得不用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势才能避免陷进去。导购员殷勤地给他泡了一杯茶,裘时煜颔首, 礼貌地道了声谢,却没有喝, 落在导购员眼里, 他只用指尖虚虚碰了一下温热的杯壁就收了回去。
只有裘时煜本人知道,他甚至连杯壁都没有触碰到。
他有洁癖, 很严重的洁癖,严重程度受到心情与状态的双重作用,但无论是吃别人用自己的餐具夹给他的食物, 还是在外面使用陌生的杯子喝水, 都显然已经超出了他能容许的范畴。
即使是他自己家的地板上也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绝对的洁净,不得出现哪怕一粒灰尘、一滴水,不然他就会大发雷霆, 甚至一怒之下解雇高价聘请来的保洁阿姨。
裘时煜不知道自己的洁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这并没有过多的影响他的生活质量。但俗话说物极必反, 极端的洁癖暗示着他的心理产生了一些问题, 于是他试着去看心理医生, 但结果如他预想的一样——他无法对心理医生放下心防,因此治疗始终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