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冰凉的触感硌着掌心,带着微微凹陷下去的纹路,手指摸上去,尖锐的异型宝石抵住他的指腹,仿佛随时会划伤他的皮肤,脑中一闪而过的危险感却莫名令裘时煜的怒火降下去了一些。
这是杜知桃在那天见面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并没有戴上,而是一直随身携带,充做一个能缓解压力的小物品。
虽然“小”,但对裘时煜来说却必不可少。不论何时,每当他发怒生气的时候,只要握住这枚领带夹,他就能很快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奇妙极了,就连裘时煜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理。
他拿着手机走进电梯,看着数字一下一下跳跃,想到裘城所说的话,心中仍有些躁郁。
裘师炀是他的亲弟弟,比他小了足足十岁,因为年龄的巨大差距,再加上对方记事起裘时煜就不住在家里了,所以裘时煜和对方存在着深深的代沟,从小到大关系都不是很亲。
明明同为亲生儿子,裘城在教育裘师炀和教育他时仿佛是两个人,对他极端苛刻,各个方面都要求他做到完美,但在面对裘师炀时,却是宠到了天上去,从来没骂过,要什么给什么。
也因此裘师炀从小就是个不省心的混世魔王,基本没人能管住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学校里三天两头找家长。
之前裘时煜都是让助理去的,但是裘师炀这次闹出来的事比较严重,为了防止有什么意外,裘时煜决定还是自己去一趟。
他开车进了学校,也许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门卫没拦他。裘时煜进入教学楼后找到班主任的办公室,礼貌地敲了三下门,得到里面“进来”的答复后才推门进去。
一进去他就看到裘师炀的班主任坐着,身边还有一个看模样像是家长身份的中年男人,两个男生站在他们面前,右边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裸露在外青青紫紫的胳膊上甚至还有道道血痕,而另一个毫发无损,抱着胳膊斜眼看天花板,满脸无所谓的,不是裘师炀是谁?
裘时煜进去后径直走向班主任,淡淡地说:“孙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裘师炀听到熟悉的声音,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过来,只裘时煜连一个眼神都奉欠,只当没看到他。
裘师炀的家世背景在老师中间可不是什么秘密,孙老师哪能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谁?她赶紧说:“没事,还麻烦你特地来一趟。”
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裘师炀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惯了,老师们被校长打过招呼,都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今天被打学生的家长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被她委婉提醒过后还非要裘师炀家里人过来,扬言要给他的儿子讨回公道,不然他就举报他们学校。
果不其然,一见到裘时煜,男人立刻气势汹汹地质问:“裘师炀打了我儿子,你是他家长吧?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裘师炀嗤笑一声,冷冷地说:“是吕浩宁这孙子不长眼睛先来挑衅我的,他这么该死,我就大发慈悲为你们家扫除冤孽,你得懂得感恩你知道吗?”
“你!”
“裘师炀!”裘时煜这一声盖过了男人愤怒的声音,他冷漠地盯着裘师炀的眼睛,反问,“现在有让你说话吗?”
裘师炀咬紧了牙关,敢怒不敢言。他跟他这个大哥不亲,但内心一直有些敬畏他,在知道之前自己做的那些事都是大哥为他擦的屁股后,裘师炀在行为上有所收敛,但这次确实是对方先挑衅的他,他才一气之下动的手。
男人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微微有些吃惊,他原以为对方家长是不讲道理的那种,没想到好像还挺明事理的。
裘时煜教训完裘师炀,不带感情的视线移到男人身上。他拿出手机,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客气地说:“我回去以后会好好教育裘师炀,今天对你和你儿子造成的损失我很抱歉,补偿是肯定要给的,你说个数吧。”
男人一愣,下意识说:“这不是钱的问题……”
裘时煜懒得扯那么多,强硬地转过去了十万块,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直接拽着裘师炀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们是有兄弟盖饭的
第53章
车里没开暖气, 但裘师炀没由来的觉得室内有些闷热,他摇下车窗,呼啸的冷风灌进车内, 还夹杂着细细的雨丝,裘师炀下意识偷觎眼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开车的裘时煜, 烦躁地把车窗关上了。
他的视线掠过挂在后视镜上橘色的圆球时倏然停了一下,有点不可置信似的, 但想到裘时煜这人什么性格,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气氛很僵,裘师炀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只裘时煜抢在他前面开口了:“这几天你不要去学校了。”他嗓音冰凉, 听不出什么情绪,“等反省好了再去。”
裘师炀一愣, 脾气立刻上来了:“凭什么?”
“凭我是你哥。”裘时煜并不想和他多说, 他不是裘城,没有耐心纵容对方的任性,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按照我说的做——如果你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想要的话。”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裘师炀的死穴,他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拳头,即使气得要命, 最终也没有开口顶撞他。
裘时煜把裘师炀送回了城南的一栋房子, 因为公司在市中心,他并不和裘师炀住在一起,而裘城前段时间出国了, 所以裘师炀目前一直被保姆照顾着。
只裘师炀这样的人,哪儿会被一个小小的保姆镇住?
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裘师炀看着裘时煜对保姆叮嘱这段时间看好他, 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音。
裘时煜一走, 他连样子也懒得装, 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几步冲到门口抓起柜子上的车钥匙就要开门出去,却被保姆叫住了:“二少爷。”
“干什么?”裘师炀头也没回,不耐烦地问。
“大少爷说您这几天不能出去……”保姆犹犹豫豫地说,“您还是回房间吧。”
看到裘师炀动作一顿,站在门口不动了,保姆攥紧手中抹布,心里愈发惴惴不安。
她来裘家做保姆很多年了,一开始只负责裘二少爷的生活起居,其他一概不管,只二少爷是个令人操心的,经常在外惹是生非,惹得很少管他的大少爷都大发雷霆,斥责了二少爷不说,还私下里让她好好盯着点二少爷。
她照顾了二少爷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什么性格?二少爷平日最恨别人多管闲事,哪怕是二少爷的父亲多嘴一句,他也是要发好一通脾气的。
如果不是她懂得察言观色的道理,把自己当做一个隐形人,恐怕她也早就被二少爷当出气筒狠狠地撒气了。
今天也是如此,她本不想触二少爷的霉头,可大少爷的命令又不能违抗,毕竟对方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她走人,她招惹不起。
想到这里,保姆咬了咬牙。
裘师炀握着门把手,因为低垂着头颅,大半面容隐在阴影里。蓦的,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长得和裘时煜有三分相似,皆是眉骨锋锐,鼻梁高挺,只裘时煜是单眼皮,丹凤眼,又常年一身挺括西装,不笑的时候气质肃冷矜贵,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用杜知桃的话说就是“老干部”气息。
而裘师炀就完全与他相反了,他比裘时煜眼窝深邃,唇也更薄,正处于年轻气盛的年纪,眼神里都透着股咄咄逼人的锐气,再加上平日里身边的同龄人顾忌他的家世,都对他哄着,抬着,更是捧的他随心所欲,肆无忌惮,乃至无法无天。
学校里要求学生统一穿校服,可裘师炀偏不穿,他自己不知从哪弄了套黑色的假两件羊羔绒连帽卫衣,胸前印了个巨大的白色骷颅头,插着兜大摇大摆走在学校里,本人就是一道晃人眼的风景线。
要不是裘时煜说过如果他敢去染发就按着他把他头发全剃了,裘师炀还想去染一头银发。
事到如今,除了裘时煜,甚至连家里的保姆都想压他一头。
“好,好,真好。”裘师炀唇角含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下一刻,他的表情却骤然阴戾下来,一把伸手将柜子上的东西全部撂到了地上,眼眸阴沉,周身涌动着骇人的怒意,“一个两个,别人不说,还真他妈把自己当回事了!”
插着鲜花的陶瓷瓶掉在地上发出“砰”的巨响,保姆浑身一震,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它四分五裂,淌出的水打湿了白色的羊毛地毯。
裘师炀看也没看一眼,开门出去后犹嫌不解气,还转身重重地往门上踹了一脚。
他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把自己那辆阿斯顿马丁开了出来。
裘师炀刚成年就去考了驾照,并且让裘城给他买了这辆跑车,平常逃学的时候他就会开着这辆车到处跑。他喜欢飙车,还背着家里人参加过飙车赛,每次心情不好就会开到山上去,把油门踩到最底,在迎面而来刀刮似的寒风和砰砰的心跳声中感受极致的刺激。
裘师炀一边往郊外开,一边腾出手打了个电话,约他那帮一起飙车的狐朋狗友出来玩。他那帮朋友别的不行,吃喝玩乐样样擅长,落在年轻人眼里那叫一个有腔调,也无外乎裘师炀能跟他们玩到一起去。
他赶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有三两辆车到了,一个打着眉钉唇钉的男人倚靠着车门,见他面色不快地跨下车,吹了个口哨,笑嘻嘻地问:“怎么,你哥又给你找不痛快了?”
裘师炀皱起眉:“别问了,晦气。”
男人见他真的心情不好,收敛了脸上轻浮的笑,矮身坐进了车里:“这次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
“赌什么?”他接着问。
裘师炀挑了下眉,然后扬高了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我要是输了,这辆车就送给第一个到达山顶的人。”
“哇哦,今天裘少这么大手笔啊。”有人忍不住咂舌。
他这辆车二手倒卖都能值个几百万,只裘师炀丝毫不在意似的,大手一挥,直接拿它做了赌注的彩头。
一时间,饶是几个原本漫不经心的人都直起了脊背,眯起眼睛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们留下一人做裁判,随着一声令下,三辆车同时飞了出去,速度快到仅留下一道闪电般的残影和车后延伸出几米远的白色尾气。
裘师炀首当其冲排在最前面,他一上来就猛踩油门,跟不要命似的,在极短的时间内车速就飙到了120码,沿途的树影飞速往后倒退,快得几乎连成了深绿的一片。
胸膛里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已经让人感觉到了疼痛,但裘师炀却越来越兴奋,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的精神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眼睛紧紧注视前方的道路,耳边除了咆哮的风声再听不到其他。
后面两辆车紧跟其后,排在第二位的人看着前方的车尾咂了下嘴,打心底感慨一句:“疯子一个。”
虽然早就知道裘师炀是那种疯起来不要命的人,但每次跟他飙车还是会被惊到,他们飙车的目的纯粹就是玩,在玩的基础上追求濒死一般的刺激感,可裘师炀不是,他是在发泄,借着这种介于痛苦和快乐两者之间的感觉将所有的不顺心排解出来。
他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瞥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弯道,那弯道很陡,坡度也大,正前方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他心中一骇,下意识踩向刹车,但下一秒,他前面的阿斯顿马丁却是猛地加速,宛如离弦的箭一样直直朝前面冲去!
他妈的,裘师炀是真的疯了!
他眼瞳收缩,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就在他以为接下来会出现极为惨烈的画面时,轮胎剧烈摩擦路面的刺耳声音响起,那辆阿斯顿马丁车尾漂亮地往外一甩,紧紧贴着外侧的护栏,竟是一个漂移拐了过去!
过了弯道后跑车很快一骑绝尘,不久就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他浑身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半晌才回过神来,往脑门上一摸,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喃喃道:“真他妈是个疯子。”
裘师炀是冲过终点的。
整场比赛下来他都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随着风声的加剧,他的耳朵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有一段时间听不到声音,直到他停下来后休息了一会儿,听力才一点点恢复。
他的前胸后背都湿透了,额发被热汗打湿,有些狼狈地黏在额头,胸膛嗡鸣带来一阵又一阵近似于头晕脑胀的眩晕感,但裘师炀却感到畅快极了,他快活的要命,甚至到了想要放声大笑的程度。
他下了车,扒在栏杆上看漫山遍野的翠色,风很大,呼呼地吹起他凌乱的头发,露出发间一双如狼一般亮得惊人的眼。身后两辆车姗姗来迟,裘师炀转身,冲他们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你们输了。”
“你就是个疯子。”其中一人笑骂了一句,“弯道加速——你他妈是真不要命了。”
裘师炀张开双臂,仰起头,倨傲地向他们展示毫发无伤的自己:“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还活得好好的。”
“你要没了,我们也不好向裘家交代啊。”另一人笑嘻嘻地接话,“现在终于舒服了吧?”
裘师炀不置可否:“再来一场。”
第54章
时间过得很快, 假期临近结束,杜知桃在开学的前一天返回学校。
她下车的时候收到陆星泽主动发过来的消息,他们假期里聊的不多, 基本都是杜知桃先找的话题,无外乎是:“醒了吗?”“吃了吗?”“在干啥?”等等问题, 而陆星泽似乎挺忙的,总是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并且回复都是简单的一两句话。
上车的时候她在朋友圈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座椅的桌板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另一张是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杜知桃发这两张图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没想到陆星泽看到后立刻小窗问她什么时候到,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过来接她。
车站离学校还挺远的,杜知桃提着大包小包腾不出手来打字, 发了句语音说不用了, 然后就把手机按灭塞进衣袋里,拖着行李箱走到路口准备拦车。
一连路过的好几辆出租车都有客, 杜知桃心里有点着急,过了会儿,对面的马路上正好驶过来一辆出租车, 杜知桃抓住机会, 踮起脚冲那辆车拼命挥手,那辆车似乎是看到了她,开到前面的路口掉了个头, 就在杜知桃准备走过去的时候,手腕忽然一紧, 紧接着她整个人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怎么还打车?都说了我来接你。”
陆星泽的手臂紧紧环了上来, 他把脸埋进杜知桃的颈窝轻嗅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理解了别人说异地恋很难坚持下去的原因。
已经有好几天没看见她了, 长达三个月的相处彻底惯坏了他,杜知桃用她的香气、体温、头发散下来时绑到他手腕上的橡皮筋以及食堂吃饭时偶尔的挑三拣四,编织出令他习以为常的日常。她的离开让他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提醒她的缺席,学校里那棵标志性的孤零零的参天橡树,桌上一人份食之无味的午餐,半夜独来独往来去无踪的野猫。
放假以来的每一天他都在外奔波,一直在忙着应付裴岭各种恶心的要求,他去见了裴家人,直面了他们近乎□□的恶意与刁难,去了裴岭的公司,作为公司将来的一员参加大大小小的社交活动,和生意场上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