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的时候带来了什么, 走的时候也全部带走, 甚至还把房间打扫了一遍，除了裘时煜之前特地为她安置的东西还摆在屋子里，这里几乎看不出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裘时煜握着房间的门把手, 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保持着开门进来的动作, 半晌都没有反应。
淡蓝色的窗帘半掩着, 窗户没关, 落日惨淡的光如碎金般洒射地板，和着卷进房间的冷风，莫名凄冷沉重。
过了很久，裘时煜像是终于确认了某件事一样，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胸膛嗡鸣，连肋骨处都传来闷闷的疼痛。只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仍是笑着。
……
晚上六点半，杜知桃拖着行李箱站在一栋公寓前。
这栋公寓所在的小区很高档，安保工作做得非常出色，进来的人如果不能出示有关证件便不得进入，因此有不少明星住在这里。姜栖闻跟她说，这是她接下来住的地方，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助理也住在这里。
姜栖闻今天有工作，因此没有时间亲自带她过来熟悉住处，杜知桃便一个人来了。
她用姜栖闻给的钥匙开了门，熟悉了一下环境。五室一厅，三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厕所，装潢清新简约，该有的东西一个不少，厨房里有咖啡机，厕所里有洗衣机和烘干机。
杜知桃收拾好东西从房间出来，姜栖闻跟她说过正式的工作从明天开始，她闲着无聊，跑下楼逛了逛。
小区占地面积极大，绿化做得很好，连自带的公园都装修的像是某个旅游景区一样，杜知桃走走停停，逛了大半天。
她逛累了就原路返回，下了电梯往公寓走，却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女生站在门口。
她身材微胖，脸颊和手臂都是圆滚滚的，看起来很讨人喜欢，此时脸上满是焦虑郁闷，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踱步，没过多久就停下来打个电话，也许是电话打不通，挂了后她看起来更崩溃了，在门口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脑袋不动了，像是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
杜知桃忍俊不禁，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生一下瞪圆了眼睛，扭头看望身后，然后她一下蹦了起来，激动地语无伦次道：“你是……你是姜哥说的那个，那个！”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但是应该是我。”杜知桃拿出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她的出现无疑解救了没带钥匙的女生，她感动的无以复加，对这个新来的助理好感飞速up：“谢谢你！幸好你来了，不然我今天可能就要去睡酒店了——这附近的酒店贵的能吓死人，根本不考虑辛苦打工人的消费水平！以我现在的存款，住三天就能破产。”
杜知桃被她逗笑了：“那我以后弄条绳子把钥匙挂在脖子上吧，我不想破产。”
她们进去后交换了姓名，聊了会儿，杜知桃对她接下来的工作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女生叫莫尔，已经做姜栖闻的助理有一段时间了，虽然看着年轻，但她却很擅长自己的工作，无论什么事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莫尔拍着胸脯保证：“你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就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其实你不用太担心，做姜哥的助理很轻松的，我记得之前有一次一周七天的时间只有两天有工作安排，其余时间都是放假，你想干什么都行。只不过这段时间给姜哥的通告有些多，所以我们也忙起来了。”
她感慨道，“看来倩姐是真的很看重姜哥呀。”
杜知桃追问：“倩姐是？”
“哦，她是姜哥的经纪人，我们都管她叫倩姐。她啊，唉，特别特别的严格，骂起人来可凶了，我有点怕她，但好在她不太管姜哥自己招的助理，所以平时也不会和我们说话。”
杜知桃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她就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倩姐。
起因是姜栖闻忽然打电话给莫尔，让她们去片场一趟，杜知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莫尔急匆匆地拉着出门了。
一路赶到片场，杜知桃就被这阵仗吓到了，姜栖闻坐在一张折叠椅上，一群人围着他嘘寒问暖，把他周围一圈都围得水泄不通。
莫尔却没有露出为难的表情，背着包娴熟地挤进去，麻利地翻出一盒药和一个保温杯，递给姜栖闻。
杜知桃站在外圈，眼尖地看清了药盒上“奥美拉唑”的字样。
这时她才发现，姜栖闻嘴唇毫无血色，一张漂亮的脸更是苍白的可怕。他双唇抿紧，像是在忍受着很大的疼痛。他怀里有一个暖手袋，正贴在他胃部的位置。
他的胃病又犯了。
他经常这样，在工作的时候，忽然犯病吗？
吃完药后过了一会儿，药效上来了，姜栖闻的状态才逐渐好了一些。他抱着热水袋勉强站起来，温声向周围关心自己的人道谢，等他们离去后，才像是终于坚持不住了似的，腿部失力，栽倒在折叠椅上。
莫尔连忙扶住他，圆圆的脸上露出愁苦的神情，嘴巴里不停唠叨着什么。
杜知桃也站不住了，正想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冰冷的女声。
“就站着看是吧？也不去帮忙，招你来是来看热闹的吗？”
杜知桃悚然一惊，猛地回头，见到了一个身穿职业装的短发女性。她画着恰到好处的妆容，口红是热烈似火的正红色，看人的目光却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审视意味，见到她的第一眼，杜知桃有些不敢直视她。
莫尔惊呼：“倩姐，您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杜知桃怔了一怔，恍然大悟。
原来她就是姜栖闻的经纪人啊？
意识到这一点，杜知桃有些心虚。
她似乎一上来就给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赵倩不咸不淡道：“处理完了，就过来看看他。”这个‘他’指的当然是姜栖闻。
姜栖闻抿唇，这会儿他的面色已经好多了，但嘴唇仍是惨白。他没有接赵倩的话，而是道：“倩姐，她是新来的，还不太清楚工作，等熟悉了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听到他这么维护自己，杜知桃一愣。
赵倩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不过才说了两句，就开始急着维护起来了啊？我说这些都是为了谁？”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姜栖闻认真地说，他五官本就漂亮，此时又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无端让人看得心中生出怜惜，“但是也希望您不要刁难我的朋友。”
“朋友？”赵倩平静地说，“希望如此。”
姜栖闻沉默不语。
她走后，姜栖闻立刻对杜知桃说：“桃桃，你别放在心上，倩姐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担心我才会说这些话，不是针对你。”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何况本来也是她反应太慢，也就姜栖闻这样的老板才会不对她这种没啥用的助理发火，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
杜知桃在姜栖闻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手背，抬头道：“现在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
她这样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像极了讨食吃的小狗，姜栖闻忍不住笑了起来，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很温和：“没关系的，都是老毛病了，吃了药就好了。”
站在一边的莫尔望着他们明显很熟悉彼此的互动，一开始有些诧异，听到姜栖闻的话后立刻接话道：“那也不能一直靠吃药维持下去呀，是药三分毒。”
她絮絮叨叨，“所以姜哥你以后真的不能忘记吃饭了，这样胃怎么可能好起来呢？老是空腹吃药，胃都被搞得千疮百孔了，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
她一说起这事就没完没了，姜栖闻无奈地打断她：“知道了，我会按时吃饭的。”
莫尔这才停下来。
趁她出去放东西的功夫，杜知桃蹲在姜栖闻面前，严肃地伸出了三根手指：“从今天起，你的饮食由我来看管，我会用最严格的吃饭规则要求你，如果不按时吃饭就会受到惩罚。”
“比如？”
“扔骰子，骰子扔到几就拔几根腿毛。”
姜栖闻思考片刻，一本正经道：“我没腿毛怎么办？”
杜知桃想了想：“那就在大家面前做广播体操，做满三遍才能停。”
“……”姜栖闻说，“我知道了，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吃饭的。”
第81章
自从自愿承担了监督姜栖闻吃饭的责任, 杜知桃便开始认真实施起来。
一到饭点，她都会提前五分钟准时出现在姜栖闻身边，提醒他吃饭的时间快要到了, 让他提前做好准备，不要一投入工作就忘了时间。
姜栖闻也很配合, 杜知桃一来到他身边，他就会笑着停下手上正在做的事情, 听话地等待吃饭。
不过，也会出现例外。
过了几天，姜栖闻需要拍一段戏，这段戏是他参演的那部电视剧中非常重要的转折点, 十分考验演员的演技和感情投入，为此必须用心研究人物性格。
姜栖闻连着几天都在反复琢磨这个角色, 他整夜整夜地背单词, 白天一有空就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进行练习，一觉得不完美就停下来重新演, 直到没问题了才继续。
这一天，像之前那样，杜知桃照旧提前五分钟来提醒姜栖闻吃饭, 在片场的化妆间里找到了他。
姜栖闻正背着门口, 坐在一张矮小的板凳上，个子不算矮的他束手束脚坐在那里，低着头看手里皱皱巴巴的剧本的样子, 乍一眼望过去有几分憋屈和可怜。
杜知桃走过去，听到他轻声念诵台词的声音。
他语调清晰平缓, 念得很认真, 连杜知桃开门进来的声音都没听见, 心无旁骛地彻底投入于剧情中。
“我相信真实纯正的爱情能产生一个纾解死亡的阶段，所有的懦弱都出自于没有爱或爱的不彻底，这两者都一样。勇敢而真诚的人，能够直面死神。”
姜栖闻努力模仿着故事中主角平静而坚定的语气，可他始终觉得还缺了什么，于是停了下来，微微皱眉，托着下巴露出沉思的表情。
杜知桃在这个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吃饭啦。”她说着，好奇地绕过他的后背看剧本上的字，“你为什么要读这个，这不是主角的台词吗？”
“是的。”
姜栖闻抬眼看她，认真解释道，“既然所有剧情都是围绕主角开展的，那么就必须搞明白主角的心情与想法，这样才能演好自己的角色。”
杜知桃似懂非懂地“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她话锋一转，“但是吃饱了才有力气研究主角心理呀，所以先去吃饭吧。”
“晚一点再吃吧。”姜栖闻的双目已经重新移到剧本上，不再和她对视，“下午就轮到我那场戏了，我得在那之前研究透彻。”
杜知桃一听就急了。
下午那场戏要拍到四五点，之后就直接吃晚饭了，要是一下午都不摄入主食的话，他的胃肯定又要不舒服——而杜知桃绝对不允许他再靠吃胃药压下来。
但是姜栖闻的戏也很重要，所以她不能硬来。
有什么既不会占用他时间，又能让他吃饭的办法呢？
杜知桃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一圈，一个绝妙的好点子冒了出来，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跑了出去。
姜栖闻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他以为杜知桃是妥协了，没有多想，很快又沉浸在剧本里。
但是没过多久，杜知桃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她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一进门就找到一张空着的小桌子，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到桌子上，搬到姜栖闻面前。
姜栖闻定睛一看，见是几份冒着热气的盒饭。
番茄炒蛋、红烧排骨、肉末茄子、紫菜蛋花汤……有荤有素，还有满满当当一盒白米饭，菜色丰盛，让人看起来很有食欲。
杜知桃不知从哪里又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个碗，一双筷子和一个汤勺，先是挖了半勺饭，又用筷子夹了一些菜放在米饭上，做出了一勺荤素搭配的饭，递到姜栖闻唇边。
姜栖闻呆住了。
他傻傻地抬头望着她，漂亮的桃花眼里透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仿佛很难消化她这一举动的寓意似的，好半晌都没有反应。
很久，他才开口道：“你这是……”
“你不是要看剧本吗，那我来喂你吃，这样你就能看剧本了。”杜知桃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手中的汤匙往前凑了凑，理所当然地说，“没事，你看你的，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你只管张开嘴吃饭就是。”
“可是……”姜栖闻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但杜知桃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快点吃呀，再不看剧本就来不及了。”
姜栖闻沉默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把话咽了回去。他咬了咬牙，犹犹豫豫着张开了嘴。
他张开的口腔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少女面前，连同那些他平时都藏得严严实实的地方，这让姜栖闻感到一种难言的紧张和羞耻感。
他的脸颊迅速升温滚烫，染上浅淡的绯色，喉咙口收缩了一下，平放的舌头动了下，抑制不住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下一刻，他的嘴巴被一勺饭菜塞满了。
少女笑眯眯的脸庞凑近他，眼睛亮亮的，充满期待地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姜栖闻下意识咀嚼起来，肉末茄子的汤汁将米饭完全浸透了，口感嫩烂鲜香的同时伴随着肉末的松软，咽下去的时候，仿佛开启了味蕾某个开关，让人不禁想要更多。
他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计策成功，杜知桃很是得意，又如法炮制了接下来的饭，喂到姜栖闻嘴边。
一边喂还一边提醒：“你快点看剧本呀。”
姜栖闻硬着头皮低头看剧本，想让自己静下心来，却发现那些黑色的文字都像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乱窜似的，无论如何都难以印入他的脑海中。
每当那个汤勺递过来，他都会忍不住顺着握住汤勺的那只手向后匆匆瞥一眼杜知桃，然后做出自如的模样，张嘴吃掉那勺饭菜。
但是不知怎的，在喂饭的过程中，姜栖闻白皙的双颊越来越红，吞咽的速度在他的刻意下也变得越来越慢，为此，杜知桃也不得不放慢喂饭的速度。
杜知桃以为是他快吃饱了，但只有姜栖闻自己知道，他这个幼稚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他在竭力阻止自己表现出很渴望杜知桃那一勺喂过来的饭一样。
饭盒里的米饭逐渐趋于无，当杜知桃把最后一勺饭喂过来的时候，姜栖闻眼睫颤了颤，像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那样，欲盖弥彰地侧了下脸，避开了和她正面接触的视线。
杜知桃不知道他那点心思，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催促：“你快吃呀，最后一勺了。”
“……嗯。”
姜栖闻仍没有看她，用最快的速度吃掉了那一勺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