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
她到现在都不认为谢权会喜欢蒋姒,即便在旁人面前维护蒋姒,也只可能是看在蒋姒的身份上,因为外祖看重她,谢权为了巩固两家的合作关系,才会对蒋姒好。
加上蒋姒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倘若蒋姒受了欺辱,他这个当未婚夫的也会跟着丢脸。
梁又薇从来没将蒋姒放在眼里过,也不认为蒋姒有任何能值得谢权另眼相看的地方。
蒋姒也怔了片刻,这枚戒指是谢权在桐市的时候给她戴上的,戴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过。
她一直以为只是时间到了,谢权像将形式上的东西也一并补上,才送了这枚戒指给她。
如今听起来倒像是他用心准备的,而不是随意准备,用来敷衍了事的。
“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梁又薇眸光逐渐变得阴沉凶狠。
她实在想不通蒋姒有哪里好,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除了那张脸以外,几乎毫无可取之处,为什么值得他如此费神?就连戒指都是亲自设计。
蒋姒沉默,怔怔发愣。
有一点,梁又薇没说错。
如果不是回到梁家,她大概不会和谢权有什么牵扯。
谢权对她而言,可望而不可即。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谢权,是在她回到梁家后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生辰宴上,作为宴会的主人,蒋姒充其量只是露了个脸,根本无足轻重。
整场宴会的宾客都在围绕着梁又薇打转,因为那个时候梁又薇才刚刚在国家大剧院结束了演出,声名鹊起,正式在国际上展露头角。
说是恭维梁家人也好,还是出自真心赞赏也罢。
所有人都在恭贺梁家人喜得千金,替他们争光夺彩,反观蒋姒这个忽然被找回来的,身份尚不明确的梁家小姐,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拿得出手的,举止粗鄙,性格沉闷又内向,不像梁又薇那种从小就在名利圈里打滚的孩子一样落落大方,能和善又体面地和所有宾客谈笑风生。
蒋姒自认为不是那块料,那种场合也不是她可以待的地方,所以在外祖强迫着她出来宴客时,见满场宾客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分散到了梁又薇身上,她偷偷松了口气,默默地从侧门离开,退出了那场灯火酒绿的浮华酒宴。
她那个时候回到梁家的时间也不算久,梁家人对她态度不冷不热,感觉更像是拿她当成一个需要攻克的难关,每天假模假样的例行关心一下,实际上对她的事情毫不关心。
蒋姒每天就窝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无处可去,也不好从房间里出来四处闲逛。
她一直觉得从南方千里迢迢回到梁家,无非就是从一个狭窄拥挤的笼子换到了另一个更为华丽精致的笼子罢了,两者最大的区别,只是物质上的,她在那个根本无法称之为家的地方,反而更加自由。
踩着厚厚的积雪,百无聊赖地沿着长廊一路往前,皑皑雪地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只是眨眼就被飞扬的雪花覆盖。
深居南方,她从未见过雪,对冬天的记忆只有衣不蔽体的刺骨寒冷,她从不知道原来北方的冬天,簌簌白雪飘落,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垂柳沾着霜花,檐角垂着冰棱,湖面薄薄的冰层底下,水流涌动,各色锦鲤游然闲适地摆着尾巴在冰层之下随意晃荡,仿佛一幅诗情画意的缱绻画卷。
行至湖泊附近,她低头踩着厚厚积雪,瞧见路旁的雪人,好奇地伸手戳了两下。
雪粒冰冰凉凉,绵绵沙沙的触感,在指尖融化开来。
其实她戳的力道不重,只是那雪人歪头歪脑的,一碰就掉了。
她愣了下,下意识地蹲下身,裹着笨重的外套行动多有不便,脚底滑了一下,差点没摔下去。
“噗”
角亭传来一声闷笑。
蒋姒扶着湖边的柳树勉强才站稳,听见笑声,她脸颊臊得闷红,梁家举办的宴会盛大,几乎所有佣人都在正厅伺候着,宅子内外四下无人,静得吓人。
她原以为没有人的……
蒋姒偷偷抬眸望向远处,角亭里边坐着一名身材清瘦劲挺的青年,墨发深瞳,轮廓清俊,像白纸上随意落下的墨点,清淡温雅。
发出笑声的是他身边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青年,靠着朱红色的柱子,一双眼睛黑得发亮,直勾勾地盯着她发笑。
“诶——”
“你是京城哪家的妹妹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蒋姒垂着双眸,鸦色长睫在雪白的肌肤上落下一片轻浅的虚影,对方肆无忌惮放声大笑,仿佛她做了极为蠢钝的事情,惹得旁人发笑一样,她窘迫地攥着手,没有说话。
见她不言不语,对方只挑眉,恍然地说道:“原来是个身患有疾的,真可怜,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没法说话的哑巴。”
蒋姒眸色微动,本欲出声,却又想到梁家人对她严格刻薄的态度,到了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
“陈易。”
那长得极为好看的青年,淡淡地出声唤了句,隐隐含着警告之意。
称作陈易的青年耸了下肩,大大方方地跟她道歉:“对不住了妹妹,我不是故意揶揄你,也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蒋姒分得清楚,她来梁家待了这些天,那种夹带着嘲讽的讥笑她见得太多了,自然能分辨得出来,对方方才的笑没有掺杂其他意思。
他虽笑得夸张,却不像嘲笑那样让人手足无措,脸皮被搅得稀碎,自尊被践踏在地上,他那种笑,似乎只是觉得她的行为好笑,由心而发。
蒋姒摇了摇头,仍是没做声。
对方似乎觉得无趣,又转身跟亭子里的人说话。
“三哥”陈易吊儿郎当地坐下来,拨弄着石桌上的棋盘,棋子被他拨散了位置,他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说,“你真不去看看啊?这可是你未婚妻家,来了不去拜访未来的岳父岳母,却在人家的院子里躲清闲,这像话吗?你也不怕你家老爷子对你有意见?”
“你想去就去,无须拖着我。”
青年眉眼温淡,并未因他的话而有半分的情绪起伏。
“这算什么样子,我又不是这家未来的孙女婿,我一个人过去像什么话?”
陈易压低了声,“我听说那梁家小姐长得很漂亮,拉得一手小提琴,好像前不久和什么…叫什么来着”
陈易费劲地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名字,最后索性放弃,“反正是个外国人,在国家大剧院一起开了演奏会大获成功吧”
“你就不去看看?不好奇吗?”
陈易拼命怂恿,可青年始终冷冷淡淡,没有丝毫要动身过去的意思。
“不过也是”陈易见他不感兴趣,复又提起先前听闻的梁家秘辛,“我听说今天是那位刚找回来的梁家小姐生日,也不知道那位梁家小姐长得如何,是不是也和梁又薇一样生得玲珑标致,要是生得貌美”
“诶,三哥,你说你娶了梁又薇,我娶了那位刚找回来的千金如何?”
陈易摸着下巴,他可不介意那些私生女不私生女的虚名,反正他名声也不怎么样,何须强求别人家女儿就非得身家清白?
青年手执玉棋,冷白的指尖比棋子还要剔透。
棋子落盘,声音清脆悦耳。
青年嗓音淡淡地回答:“痴人说梦”
“三哥,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陈易嚷嚷着,“我虽长得不及你,但好歹也是京城名媛千金里的香饽饽,你怎地就说我是痴人说梦?说不定人家小姑娘就喜欢我这款呢?”
……
凛冽风声呼啸而过,蒋姒听得不真切,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句交谈的话。
她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好奇地掀眸偷偷看了几眼。
青年似有察觉,漆黑的深眸掀起,直直望向她。
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青年在望向她时,深邃的眸底掠过了一点温浅的笑意。
那笑意转瞬即逝,可又格外温和动人。
蒋姒也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只知道被他盯着看时,胸口闷闷的,热得慌,沸盈的热度迅速拂过双颊、耳尖。
他长得真好看。
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好看。
初见只是惊鸿一瞥,连交谈不曾有过。
她亦不知对方是谁,只觉得他好像不似旁人那样对她心怀芥蒂,也没有对她有过半分的怜悯和嘲讽。
那抹淡淡的温和笑意,像是冬日旭阳,格外温暖动人。
……
直到后来,被外祖带着去了谢家,她才知道对方原来是谢家的长孙,是和她有着婚约的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她自知对方是高山新雪,清冷出尘,不可高攀,她一直将自己的心意藏得很好。
怕旁人发现,会觉得她不自量力。
……
蒋姒眉眼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唇角弧度浅浅。
“你笑什么?”
梁又薇蹙眉,愈发不善地盯着她看,只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
“我在笑我真是傻”
蒋姒抬眸看她,“他为我做了如此多的事,我竟然还会怀疑他的感情不够真挚,还会担心他会受到旁人闲言碎语的影响,而对我有所怀疑。”
她抚弄着那枚戒指,凉凉的戒身,反倒让她清醒了。
她何必要钻牛角尖?
谢权的答案明明早就告诉过她。
他根本不在意她是谁。
“我今天真的不该来这里赴约,不该到这里浪费时间。”
蒋姒轻笑了声,是在笑自己蠢。
她明知梁又薇恨她入骨,又怎么会轻易将她的身世告知于她?
“不过——”
“我倒是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原来他对这段旁人百般指摘的婚约这般用心。”
他如此认真,就连戒指都是亲自设计。
毕竟当年整个上京的人都在笑话她,笑她一朝野鸡攀上高枝,摇身一变也成了落地凤凰。
她也以为谢权对这段婚约是不满的,是不喜欢她的。
所以即便如今谢权步步靠近,她也没有任何的安全感,订婚宴后,他离开的那几年,是她没法跨越的一道坎,落在心底已经成了一根扎人的尖刺。
她患得患失,怕他只是在戏弄自己。
直到如今她才知道,他从未嫌恶过和自己的这段婚约。
蒋姒笑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竟然会蠢到来挺梁又薇的疯话,她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梁又薇说:“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就算没有我,也不可能会是你,他的眼光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差劲。”
如果谢权真的喜欢梁又薇,又何必等这么多年?就像他之前说得那样,如果他真的对她有所不满,以他的能力,想要解除这段婚约,轻而易举。
“蒋姒!”
梁又薇气急败坏,一向温柔似水的面容倏地扭曲,她被那枚戒指激得昏了头,见她竟然还这么恬不知耻地在自己面前诉说和谢权的种种,全然没有霸占了别人婚事的羞愧。
梁又薇怒火中烧,“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果不是你这个生身不详的野种居心叵测,处心积虑的抢走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婚事,如今要和谢家成婚的人就是我,没有你,我才——”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
“是谁告诉你,我太太是生身不详的野种?”
第55章 拨云
“三…三哥?”
梁又薇狰狞扭曲的表情瞬间僵住, 她怎么都没想到谢权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一时间竟慌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来了多久?刚刚自己说的话,他是不是都听见了?
梁又薇一向以温柔典雅的大家千金形象示人,鲜少会在人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可是现在,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轰然倒塌, 而且还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梁小姐,我想你应该记性很好, 不需要我再三提醒你。”
谢权神色淡漠, 漆黑的双眸犀利又冷漠。
梁又薇蓦然想起先前男人冷淡疏离的态度,喉间涩得发胀,她既觉得委屈, 又觉得谢权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 他们分明是一起长大的, 谢权却对她如此冷漠不留情面。
梁又薇想着这段时间谢权为了替蒋姒出头,而对自己做出的种种举动,忍不住对他心生怨恨。
“三哥, 你为何如此待我?”
梁又薇想不通,她处处比蒋姒优秀。
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和他比肩而立的谢家女主人, 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她几乎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来全部压在了谢权身上。
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残忍?
“我和你一起长大,就算你不念着曾经立下婚约的情面,也该念着青梅竹马之谊。”
“你为了这个女人,害得我家如今支离破碎, 我弟弟要坐牢, 到现在我母亲还是疯疯癫癫, 人事不省,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般无情?”
梁老爷子自从那天以后,身体就垮了,一病不起,梁文清也没好到哪儿去,成日昏昏沉沉地睡着,一醒来就开始发疯,要么砸摔东西,要么打骂佣人。
搞得如今梁家上下对她退避三舍,根本不敢近身伺候她。
每日只能依靠着舒缓神经的药物发挥作用后,才能勉强控制住她。
至于梁时熠……
他的案子牵扯良多,犹如盘根错节的蜘蛛网,案情复杂不说,还拔出萝卜带出泥来,警方挖出了很多过去不曾掌握过的讯息。
兹事体大,里边又无人可照应,梁老爷子这一病垮,整个梁家都像是在高空走钢索,岌岌可危,在坠落的边缘摇摇欲坠,如今只能靠她勉强维持着平衡,以免真的被拖下深渊,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太累了。
这段日子全靠她一个人撑着。
梁又薇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是哪一步开始出错的,怎么会所有倒霉的事都这么凑巧地堆积到了一起。
她过得这么不好,蒋姒却过得越来越开心胜意。
每天打开电视、打开网络,听到的都是蒋姒怎么怎么样。
蒋姒似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地逐渐渗透进她的生活,所有人都在为她欢呼、为她喝彩。
她懂得利用梁家的影响力,加上她本身就是小提琴家,在这方面,她比旁人更加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给人下绊子。
梁又薇从不露面,只将人的心剖析透彻,利用自己的人脉来打压蒋姒,势必让她在娱乐圈也混不下去。
所以她利用了宋潇潇,想借着宋潇潇的嘴巴将蒋姒是个野种这个令人难堪的消息传播出去,只期盼着将来,蒋姒能够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最好是声名狼藉的离开
可她万万没想到,原本落寞到无戏可拍的人,如今一下就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人气花旦,不少观众还沉浸在她的热播剧里,每天变着花样到她微博下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