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赵匡义一直以兄弟之名,劝范氏父子归顺于后周,范不凝是只好对外宣称与赵匡义彻底断交,免得这诡计多端的赵匡义,哪日会坑了自己。
范不凝侧首道:“哦?不知独孤兄能帮我什么?”
“自然是帮少堂主解了眼下的困境。”
独孤勇忙道:“范堂主为了今日冒出来的那小丫头烦心,待明日摘星大会,少堂主与那小丫头比试之前,我们兄弟几个先会一会她,不怕她还有余力,跟少堂主您比。”
范不凝蹙眉,“你们不会是想,废了如意内功吧?”
独孤勇抬头一笑,“少堂主说笑了,我并州五散人同为江湖之人,道义还是要讲的。我们明日只是困住那丫头,不让她在摘星大会上捣乱,绝不会伤她分毫。”
“你们是判定我要输了?来这里笑话我么?”
范不凝怒而拂了拂衣袖,“摘星大会原是为我淮南江湖人之间切磋武艺而设,我范不凝焉能为了区区输赢,丢了自己比武的本心?”
“这是哪里话?”
独孤勇稍稍有些为难,只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此次摘星大会涉及到明月堂家世,少堂主若赢不了,输给一个小丫头事小,天下众人对明月堂快雪剑心生质疑事大。危楼早就将明月堂视为眼中钉,若是他们夺得白玉珏,找到破天剑法,江湖上哪里有明月堂的立足之地?节度使没了明月堂作为后盾,寿州城又如何得安?”
独孤勇话虽难听,说的却大多是实情,范不凝冷哼一声,“还用不着你来为我明月堂操心吧?听闻你家主人的兄长赵匡胤,马上要兵临寿州城下了,寿州不得安,不是正中你家主人的下怀么?”
“我家主人说,这次只论朋友之谊,不论家国之义。” 独孤勇垂首,“少堂主也不需要与我家公子避嫌,毕竟您二人交好,江湖中人人皆知。”
范不凝冷笑一声,对此不置可否。独孤勇将一支白玉扳指放在案几之上,满脸真切道:“少堂主不急于拒绝我,您若是想让我出手相助,将此白玉扳指戴在右手食指,独孤勇自会全力以赴。是成为摘星大会魁首,夺回属于明月堂的白玉珏,还是输给齐如意,落寞而去,全看您的选择了。”
他说完之后,便揖礼离去。范不凝拿起那白玉扳指观望片刻,心下忽而有了主意。薛道人关了门,不觉啧啧一笑,“少堂主,你可要独孤勇等出手相助?”
范不凝望着窗外一轮明月,“既有现成的帮手,为什么不?”
薛道人有些讶然,“不能吧,少堂主若答应了请独孤勇等人帮忙,难保有人不会以此做文章,诬陷少堂主与后周之人私通啊。”
范不凝只道:“有人想螳螂捕蝉,我就不能一石二鸟吗?”
薛道人略略一思,便懂了范不凝话中之意,他拍了拍大腿,“我懂了!危楼以齐如意牵制少堂主在先,赵匡义给少堂主下套在后,少堂主是想要借独孤勇之手压制齐如意,再将这独孤勇……”
范不凝淡笑了笑,“雨桐给我的雪上一枝蒿,看来能派上用场了。”
范不凝所居的小院靠近龙泽山庄庄主温时雨的后宅,夜色已深,范不凝门口忽而传来一阵异响。范不凝听得似乎是女子的脚步,他心下生疑,遂轻手轻脚地跟过去。
只见月色之下,一瘦弱女子在小院一角的石桌上轻轻一碰,一面石墙缓缓而动,将范不凝的小院与庄主后宅连接起来。她四下张望了片刻,见没人发觉,便走进石门内。
“林双?”
趁着月色,薛道人认出这女子是林双,他因着曾被林双从地下密道中救出,对林双颇有好感,悄声道:“林双这小丫头,怎会对龙泽山庄这般熟悉?”
范不凝先时听薛道人讲过,林双于为难之时打开密道,救了众人性命。原本他那日与薛道人去花园,就是想借机再去一趟地下密道,看看那副仕女图中藏着什么。范不凝和薛道人见林双行迹诡异,皆悄悄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并进到温时雨的后宅之中。
温时雨的内宅,从来都不许人进。此处岔道极多,各式回廊蜿蜒曲折,格局又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长短横宽,行走之人稍加不慎,只怕多半都会迷路。
虽是夜里,林双行色匆匆,却似乎对每一个回廊都甚是熟悉,她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处偏院中停了下来。那院中有一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似乎有什么人坐在树下。
林双在那颗树前驻足,低声道:“您终于肯见我了!”
温时雨转动轮椅,他看着林双,甚是不满和不悦道:“我不是让你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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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龙泽山庄
月色之下,阿双双目含泪,“不!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胡闹!”
温时雨怒喝了声,似乎觉得自己太过薄情,眉头紧蹙道:“阿双,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在山下的住处,你别任性。”
阿双向他走近了一步,垂首道:“我叫亭叔给你的信,你可看到了?”
“正是因为看到了,我才要你下山。阿双,你如今是我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卷入这些是非里……”温时雨神情甚是无奈,轻叹了口气,道:“叶、齐二人呢?你出来见我,他们没发现么?”
阿双缓缓摇头,“他们今晚不在,我在信里写的事,庄主能否答应?”
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温时雨似乎是隐隐感到有人在附近,只轻咳了声,对阿双道:“夜色太凉,你跟我到密室中去。”
温时雨转身先近了屋内,阿双垂首跟在他身后,与他一并离去。范不凝先时听温时雨说,阿双是他最重要的人,只以为这二人有什么男女私情,然而观二人之间相处模式,他们看起来又只像是兄妹而已,没有情侣间的亲昵。
薛道人也一脸茫然,对阿双的身份捉摸不透。龙泽山庄实在处处诡异,范不凝他们不敢逗留,只能趁着月色,回到自己的院中休憩。
第二日一早,龙泽山庄张灯结彩,比武台周围扎起许多观台,经历月余,摘星大会的终试终于开始了。位置安置了一圈软凳,温时雨一袭淡青色绣边织锦衣袍,盛装之下倒是显露出几分贵气。
参赛的众人早早在比武场上等候,除了参赛的侠士,危楼还请了一些功力深厚、德高望重江湖高人,这些人座在准备好的软凳之上,作为摘星大会的见证,面上怡然自得,却大多心思各异,十人之中有九人,都在打着白玉珏的主意。
摘星大会已是万事俱备,只差了如意和叶子安,他们一个在桃花林中睡了一夜,一个则是练了一夜的上阳诀,不成想众人都早早来了,甚至有些心急的侠士,已然开始了在台上的比试。
三娘子望着风尘仆仆的如意和叶子安,细声道:“哟,齐妹妹!你可算是到了,你不出现啊,高手们可都不敢上场呢。”
三娘子素来看人下菜,捧高踩低。齐如意昨日风光,她就对齐如意多些好脸色,一声声“妹妹”地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如意的关系多好似的。
周遭之人的目光都落在如意身上,如意淡笑了笑,与叶子安坐在范不凝不远之处。台上正在比试的,乃是已经康复的陆铭。
如意来时,陆铭正与一名清风寨的弟子比试,陆铭身为青城山首徒,内功身法皆是上乘,虽说是连着挑了几位比试之人,陆铭与清风寨弟子比试时,已然有些吃力。他趁着别人不注意,竟然从袖中飞出一支飞针,想要偷袭于人。
那清风寨弟子反应过来,连声对三娘子道:“三娘子,他用暗器!”
周遭观武的众人不免大骂陆铭是小人,陆铭却满不在乎地一笑,“我用的是袖箭,有何不可?”
三娘子作为摘星大会判决人,听说有人使用暗器,连连收起手中团扇,笑盈盈道:“哟,摘星大会可不允许使用暗器,比赛事小,江湖意气事重,各位英雄们比试,点到为止即可,若是用一些旁门左道的功夫,我可是要生气的。”
如意实在看不过眼,接着三娘子的话道:“陆铭使用暗器,三娘子不管么?”
“瞧把我们齐妹妹吓的。”三娘子浅笑盈盈,“陆铭是初犯,下不为例。”
清风寨弟子再气不过,也只能继续与陆铭比试,然而他心神大乱,还是输给了陆铭,长叹了一声,下到比武台之外。
那陆铭仰起头,颇为自负道:“还有谁跟我比试么?”
叶子安想要上台,如意却抢在他面前,扬声道:“我来!”
叶子安拉住她的衣襟,低声道:“陆铭前几日才从水银池中出来,功力竟然恢复至此,其中必有古怪,还是我去。”
如意浅笑,只道:“小叶子,你昨晚一夜没睡,先休息片刻,对付陆铭这个江湖败类,我出手就够了。”
她话音刚落,便飞身上了比武台,叶子安终究是心下挂念,只能道:“如意小心。”
如意将七斤抽出刀鞘,朗声道:“陆铭少侠,出招吧。”
陆铭嘴角浮出一丝阴险的笑,摆出青城山的开门招式“秋风扫落叶”,如意手中的刀与陆铭在空中相撞,竟然一触即退,连衣袖都被陆铭划开了一道口子。
如意心下惊骇,却不甘示弱,手中的刀轻轻巧巧一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震开陆铭斜下里刺来的剑,右脚顺势横踢,将陆铭踢开了数尺之远。
微风吹起如意的鬓角,如意的浅粉色纱随风裙猎猎舞动,实在是好看的紧。
如意以丝带缠住胳膊上的伤口,对陆铭已是厌恶到了极点:“我说陆铭陆大侠,几日不见,你的内力竟深厚了这许多,你不如跟大家讲讲,你是因为在龙泽山庄地下密道中喝了人血,还是在水银池里泡了澡,才这般功力大增啊?”
陆铭因着先时在密道中的非人之举,广受江湖同僚的诟病,闻言不觉脸色一沉:“怎么,我陆铭就不配得到高人指点,功力大进么?”
他挽起一个剑花,直冲如意而来,然而如意这次已有准备,当即侧身后退。只见如意手中长刀正面出击,两三招之内,便将陆铭打得找不着北。跌落在比武台外面。
台下众人皆一阵赞叹之声,如意收了刀,满脸不屑道:“哪位高人瞎了眼,会指点你这种武林败类?陆铭,你倒是真有脸来参加终试,也不怕那些被你害死的江湖兄弟们不放过你!”
陆铭吐出一口黑血,对如意诡异地一笑,倒也不忘了挖苦如意和叶子安几句:“不过是学你那小情人,吃了几颗破阴丹罢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凭你也配跟叶子安比?”
如意气得面色发红,她正想再解释什么,只见独孤勇与另外两位后周高手上到比武台,沉声道:“齐女侠刀法卓绝,不如便由在下兄弟几人,讨教女侠几招。咱们不比兵器,只比试内力。”
来者不善。
独孤勇兄弟三人,将如意迅速围在中央,准备对如意发起攻击。叶子安见状,连声道:“你们怎么能以多欺少?如意刚才还受了伤,这样比试不公平!”
三娘子却幽幽道:“哎呀,摘星大会并未规定必须一打一呀,并州五散人是一起报名的,我看这赛事啊,很公平。”
叶子安挂念如意的伤势,只道:“那好,我与如意也是一组的。”
他想要到如意身边,陪如意一起应对独孤勇等人,谁知肃舀却拦在他面前,“叶少侠,台上比试已经开始了,你不能进去。”
如意神色颇有些慌张,连声道:“小叶子,你别过来!”
并州五散人分别擅长金、木、水、火、土五种内力,围着如意的三人,都是独挡一面的高手,若说单打独斗,如意并非应付不了,可这三人内力相生相克,骤然一起攻击,实在是难以应付。
如意被他们包围,已然是十分难以应付,不多一会儿,便有三股不同的真气入了她体内。独孤勇见状轻笑了笑,“小丫头,你体内这种水火不相容的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你们使诈!”
如意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只觉得莫名地内力全失,苦苦支撑道:“陆铭是不是受你们安排的?”
“是又如何?”
独孤勇大方承认,“方才陆铭的剑上抹了金钟罩,你中了此毒,还能与我们过上几招,已经很不易了。”
金钟罩乃是后周的秘制毒药,传闻只要习武之人不小心服用,短时间内便无法使用真气。叶子安连忙帮如意将伤口包扎好,如意并无大碍,只是受了金钟罩的影响,短时间无法再登台比试。
方才比武台上巨变,范不凝也是心惊不已,他为如意拿来一些修补内力的药丸,谁知叶子安和如意都对他十分抱有敌意,甚至毫不客气地说他“假惺惺”。
事态发展至此,三娘子只能先叫停了比试,冷着声对独孤勇道:“几位敢在摘星大会上搅弄是非,是不把我危楼放在眼里?”
“三娘子放心,我们兄弟来此处的本意,也并非为了区区一块白玉珏,目的及已达成,我们就告辞了!”
独孤勇对三娘子揖完礼,对齐如意点头致意,“齐女侠,对不住了。”
“慢着!”
叶子安拦在独孤勇面前,“伤了人,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想走?你们是真不把我们淮南武林放在眼里?”
独孤勇轻笑了笑,“金钟罩的毒,过几个时辰自然可解,怎么,叶少侠是现在要替齐女侠讨个公道么?”
叶子安想拔剑,如意却抓住他的手臂,轻摇了摇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叶子,你现在重要的,不是跟他们比。”
叶子安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只是心有不甘,望着独孤勇等人扬长离去的背影,暗叹了口气。
出了这样的事,三娘子略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都怪姐姐我不好,未能提前发现此等歹毒之人混进了摘星大会。”
她说着长叹了口气:“如意妹妹昨晚大显身手,我原本以为,摘星大会的魁首非妹妹莫属了,谁想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好生可惜。”
叶子安心如刀割,气愤不已地盯着范不凝,对三娘子道:“难道此事的背后指使之人,不用查么?”
范不凝焉能不知他话中所指正是自己,连忙辩解:“我可没有让独孤勇他们下毒!”眼见叶子安和如意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范不凝忍不住将袖中的白玉扳指捏成齑粉,咬着牙道:
“我才不会这样卑鄙!”
叶子安稍加平复了下心情,只抽出剑道:“范不凝,今日我便代替如意,好好领教一下明月堂的快雪剑。”
他本来就是用剑的高手,已然用上阳诀修补了受损的内力,又深知范不凝的出剑套路,一时之间进退有致,出剑总在意料不到的地方,与范不凝比试,竟完全不落下风。
范不凝一度怀疑叶子安是否又用了破阴丹,然而叶子安的一招一式利落刚硬,完全是出于本源,不像是药力所致。范不凝原本就因着如意之事心虚不已,此刻对上叶子安的青鸾剑,竟然威力大减,攻也不是,守也不是,不一会儿便捉襟见肘。
叶子安的剑抵在范不凝脖颈之前,若是实战,他此刻已然一剑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