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危楼——宋思服【完结】
时间:2023-05-01 23:10:03

  虽这样想着,孟倚君还是端起酒杯,与眼前的佳人碰了碰酒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然而下一刻,孟倚君感到脖颈处传来刀刃冰凉的触感,如意在他耳边,仍是浅笑着道:“慕轻寒是你的手下吧?孟楼主将他藏在了哪里?”
  一旁肃舀见状,登时如临大敌,举剑对着如意。孟倚君却摆摆手,示意肃舀先退下,面色不改对如意道:
  “何以如此发问?”
  “清谷天的人都说,不悔阵法有进无出,故而我之前从未想着出来,直到慕轻寒到来。” 如意略去温时雨的话不提,她一手握刀,一手按着孟倚君的左肩,道:
  “你苦心安排,却不知我从姜傲雪口中,知晓了慕轻寒的真实身份,又在龙泽山庄,发现清谷天里阵法的秘密。孟楼主,你告诉我,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与清虚阁、龙泽山庄的关系如此紧密?”
  孟倚君只道:“这样说来,是我让你见到了清谷天外的天地,你不应该谢谢我么?”
  如意眸中寒意凛人,手上的力愈发收紧,质问道:“说,你大费周章引我出来,到底是何目的?你若敢伤害我的家人,我定不会放过你。”
  孟倚君温声道:“小七这便是说笑了,你的家人都是今世上一等一的高手,我又不蠢,如何能算计他们?”
  “当真?”
  如意心下疑惑而期许,道:“孟倚君,你是不是认识我爹娘?知道我娘是谁?”
  “我还以为你在江湖上听了不少事,早就猜了出来。”
  孟倚君浅笑着。压低声音道:“金陵城危楼的衡竹苑内,有一张你娘年轻时的画像,你想不想知道?”
  如意思索的一瞬间,孟倚君忽而将横在脖颈上的刀弹开,下一刻便反客为主,轻轻松松将她按在院中柳树树干上。
  阳光透过柳叶,在二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遭虫鸣之声不断,平添几分夏日正午的惬意。孟倚君淡声着,声音之中几多赞赏,道: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将刀架在本座脖子上了,你很有勇气,只是这江湖的规矩,弱者只能受强者摆布,凭你现在的本事,分毫也奈何不了我。”
  “你觉得我是那种技不如人,便甘愿做一辈子弱者,受人摆布的人么?而且我方才只差了一点点而已。”
  如意受制他人,却也并不紧张,只道:“孟倚君,我问你话呢,我从清谷天出来到底与你有没有关联?”
  孟倚君淡声笑着:“如今是你受制于我而非我受制于你,我没必要回答你。”
  叶子安和范不凝自正阳浮桥探查回来,他们见肃舀站在院外,惊讶之余已是有些担心,然而刚刚进到院里,见到的便是孟倚君捏着如意的下巴,似乎是对她有所强迫的暧昧场景。
  “如意!”
  叶、范二人同时色变,叶子安率先一步,一把扯开孟倚君的衣襟,将如意护在身边,甚是不悦:
  “孟楼主这是做什么?”
  孟倚君却是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被叶子安抓皱的衣服,悠然道:“哎呀,小七的功夫是愈发好了,就连本座也差点要栽在了她手里。”
  叶子安气得脸都要绿了,他以手握剑,正要质问孟倚君,如意拉住叶子安的衣襟,只道:“算了,他又没把我怎么样。”
  如意抬头望着风尘仆仆的叶子安,满目关切道:“小叶子,你怎么比预想的晚回来一天?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吧?”
  很显然,如意毫不掩饰,自己一颗芳心全系在叶子安身上,一旁围观的范不凝和孟倚君,一个尴尬,一个含笑不语。
  “我很好。”
  叶子安俊美一挑,问孟倚君道:
  “孟楼主怎会在这里?”
  “防着这丫头闯下大祸啊。”
  孟倚君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对如意道:
  “对了小七,方才咱们交手时,你差的并非只是一点点,一旦分心,便是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下次遇到比你更强的高手时,你可要拼尽全力。”
  他说完便径直坐到桌前,自顾自吃起了饭菜,顺便招呼众人,只道这满桌的菜还没怎么动,邀请范不凝和叶子安坐下来一起吃,别浪费了美酒佳肴才好。
  叶子安和如意不慎乐意,范不凝却静逸自如地坐在孟倚君身边,用不太客气的语气道:“孟楼主远道而来,为的可是正阳浮桥之事?”
  “当然。”
  孟倚君幽幽道:“浮桥不毁,家国不得安宁,本座来此,自然是希望亲眼看到我南唐江湖和朝堂的栋梁之才,将那正阳浮桥一把火烧掉的。”
  “就凭刘彦贞那个半点敌情都不查,一口气做了几百艘战船的草包将军?”
  范不凝冷哼了声,质疑道:“我倒是想问问孟楼主,北上之前,我曾将刘彦贞的底细告知于孟楼主,这样沽名钓誉的绣花枕头,如何还能顺利当上行营都部署,统帅三万守军?”
  孟倚君摇着银扇,轻叹了口气道:“范少堂主的信,本座已然交于了皇太弟,至于国主、皇太弟他们如何安排,便不是我一个江湖人士能左右的了。”
  范不凝眉头紧锁,显然对孟倚君的回答不慎满意,索性开门见山道:“只怕刘彦贞担不起皇太弟这份器重,到时候危楼非但不能借刘彦贞之手,分走明月堂在北境的势力,倒是要累得危楼在国主面前失信。”
  刘彦贞背后虽有皇太弟、危楼等作为靠山,却毕竟也不能一手遮天,朝中还有薛道人等中立的朝堂之士,他身为御史,自会将前线军士的动静,一五一十地传到金陵城朝堂里。
  “这正是本座所担心的。”
  孟倚君道:“刘彦贞既然是由危楼举荐而上位,危楼自不能放任他在前线乱来,本座来此,不就是担心刘彦贞为人刚愎,听不进范节度使和贤弟的建议?”
  一旁如意咋舌:“合着孟大楼主来此是为了与明月堂结盟?你会有这么好心?”
  “家国大义面前,危楼和明月堂自然是站在一起的。”
  孟倚君淡笑着,对众人道:“当然,烧毁浮桥这样的大事,还要仰仗各位江湖俊杰,以及范少堂主和叶少侠前线侦查带回的消息。”
  是夜,孟倚君与范不凝、刘彦贞畅谈了一夜,一齐商定火烧浮桥的计谋。范不凝觉得时机未曾成熟,希望刘彦贞能多加斟酌,谨慎考量。然而刘彦贞却甩出几封所谓的林双和赵匡义来往密信,说是后周皇帝柴荣听闻守军撤退,龙颜大怒,已然派了十万大军前往正阳,务必要保住浮桥,给刘彦贞率领的南唐军队重重一击。
  范不凝蹙眉:“林双是后周奸细不假,可这些信件还有待商榷。后周在正阳城内守备森严,烧浮桥需一击即中,刘统帅还是得谨慎些才是。”
  “三日。本统帅只等待三日。”
  刘彦贞那里肯听,只道:“我军战舰已然造好,此时不全力出击更待何时?林双不是有个通晓天文的姐夫么?本统帅已经派人抓了温时雨,有林双为人质,还怕他温时雨不会为我军呼风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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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烧起来!
第42章 正阳浮桥
  夜色漫漫,叶子安吹响一曲竹笛,伴着柔情似水的月光,一并洒落在如意的小庭院中。月光照在叶子安肩头,愈发衬得他清俊出尘,俊美地犹如谪仙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如意趴在石桌之上,听他一曲吹完,叶子安说,这曲名为《思亲赋》,在后周民间流传甚广。
  如意浅笑盈盈:“即是思亲的曲子,那你为何要吹给我听?是不是咱们分别四日,你忍不住思念我?”
  叶子安垂目,温柔道:“我孑然一身,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所思所念?连听到的曲子都要默默记下,吹给你听?”
  如意很是好奇,问叶子安和范不凝同行的路上,可有什么龃龉。叶子安摇摇头,只道范不凝看起来细皮嫩肉,却真是个胸怀大志不畏艰险,实心实意为朝廷做事之人。他们此番深入敌境,曾数次面临危机,还好两人配合得当,彼此也算是信任,才能化险为夷,平安回到唐军守地。
  如意也将她与温时雨、林双的对话告诉叶子安,并提起翁珏女侠写给叶桑华亲友的,那封告知叶子安身世的密信。
  “也许除了那些并州散人,你在这世上还有别的亲故,小叶子,等南唐守军将正阳浮桥烧了,我们一起去寿州城凝辉草堂,看看那封信到底交到了谁的手里。”
  “如意,我觉得我们赢不了。”
  叶子安忽而叹了口气,只道:“你可知后周数万守军,皆军纪严明,上下一心?听闻后周天子是个励精图治的明君,致力于天下统一大业,更是多次御驾亲征,立志要以十年开拓天下,再十年养百姓,再十年致太平。”
  如意是江湖人,这些天却也听薛道人讲了不少南唐的内斗。朝堂之上,国主李璟深谙制衡之道,皇太弟李景遂和皇长子李弘冀都广揽门客,斗得不可开交;江湖之中,危楼和明月堂为着争夺破天剑法,已成水火之势,只怕早晚会你死我活。
  江湖朝堂内耗如此严重,苦的必然是南唐五百万百姓,便是风调雨顺之年,百姓们已然很不好过,若遇上大灾抑或大仗,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血肉化为枯骨。
  连如意也要浅叹一口气:“其实这天下本属一家,什么后周南唐,都是我汉家子民,这仗打来打去,实在是无趣。”
  叶子安笑笑:“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所以啊,你阿娘会起名字,身处这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乱世,还是吉祥如意最令人珍惜。”
  白日里与孟倚君谈过之后,如意十分怀疑自己的母亲便是传说中的翁珏女侠,虽然翁珏女侠乃一代剑神,而阿娘从小教她用刀。也许这一切,是阿娘看破世事,伤心太过之故?
  如意只道:“小叶子,你得陪我去找一找谢清源,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父亲。”
  两日之后,天空乌云密布,刘彦贞随军的江湖术士占卜了一卦,说是大吉。天才蒙蒙亮,南唐士卒连夜行军,再加上运送战舰,已是疲惫不堪。然而刘彦贞军令如山,士卒们连饭也顾不上吃,就被督促继续进军。
  三万南唐守军在刘彦贞的指使下,集结于正阳城东,随时准备攻城略地。
  刘彦贞身披金甲,坐于行军战舰之上,却是哈欠连连,面向甚是虚浮。一旁孟倚君气定神闲地摇着扇子,道:
  “刘统帅神态怎如此欠佳?定是本座找的那几位姬妾无用,未能好好侍奉。”
  刘彦贞强打起精神,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楼主您亲自挑的美人,自然个个都是天姿国色,是我自己把持不住,这两日有些过头。”
  他轻咳了咳,命人道:“来人,把温庄主请上来吧。”
  温时雨被几名危楼高手羁押着,他已然被刘彦贞告知,林双是后周节度使赵匡胤之弟安插在南唐的暗探,死罪难逃,除非温时雨能尽心竭力,为南唐烧毁正阳浮桥立下军功。
  刘彦贞高高在上,道:“温庄主,听说你精通阴阳,更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你倒是说说,到底何时才能借到烧毁浮桥的东风?”
  温时雨面色唇色苍白不已,眼神之中更是毫无光彩,他怔怔地望着孟倚君,道:“孟楼主,你我相交十余年,内人之死,到底是不是危楼的手笔?”
  在外人看来,危楼摘星大会定在龙泽山庄,足见孟倚君与温时雨关系之好。然而不知怎的,温时雨夫妇当日因着送密信而险些被危楼灭口之事,竟然在一两天的功夫内,传遍了江湖。
  如意对此很是疑惑,孟倚君不会在大战前夕,还要故意去恶心温时雨这个对自己有用之人,让危楼有声誉受损的危机。难道是刘彦贞身边的人口风不紧,才让流言满天飞不成?
  是以在场明月堂等江湖人士的眼睛,几乎都盯着孟倚君和温时雨。
  孟倚君眉头微蹙,不置可否道:“二十年前,我并不在危楼。”
  不论真相如何,他也似乎只能如此答复,假装不知而又默认的答复。
  范不凝见不得刘彦贞将温时雨看管地犹如犯人一般,打抱不平道:“温庄主好歹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况且在北上之前,温庄主已然答应在下,会助我南唐守军一臂之力,刘统帅和孟楼主,你们倒不必如此强迫人吧?”
  孟倚君淡然一笑:“当然,今日之后,史书上定会写明,龙泽山庄、在座将士、守军,还有整个淮南江湖,是如何为我南唐的国事而尽忠。”
  “不为阿双,也要为了龙泽山庄,我当然会为国尽忠。”
  温时雨仰起头,将左手一扬,幽幽道:“风起。”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阵风自西南吹来,连西南的天空上方,也登时乌云密布。
  温时雨根据《墨子卷》之上有关火攻之术的记载,命人将南唐三百战舰用铁绳系在一起,可使得行军犹如平地,更能方便借风之力,一面烧浮桥,一面杀后周守军。
  刘彦贞连忙站起身来,大喜道:“风来了!全体将士听本帅军令,沿淮河而下,向城东进军!”
  前面的战船上装满了油脂、干草,刘彦贞计划地倒是周祥,先借着温时雨的东风,让燃烧的战船将浮桥点燃,接着便是范不凝、孟倚君、叶子安、如意等江湖人氏打头阵,带着南唐三万守军,与守在正阳浮桥的后周军队搏命。
  江湖人士的战船一共有并排的三艘,孟倚君先挑了最右边的一艘船,范不凝本来要选中间的战船,孟倚君却说,他在中间的船上为如意特意准备了美酒佳肴,要为那日在小院中发生的不愉快给如意道歉,希望范不凝能成全了他的一片心。
  范不凝摇摇头,只好带着手下坐到左侧的战船之上。战舰将开,孟倚君侧首望着船上的薛道人,道:“国主还在金陵城等着浮桥如何被烧毁的捷报,薛御史您去不岸上记录,难道要与我们一并上阵杀敌?”
  范不凝对此役并无多少把握,对薛道人道:“数月以来,爹爹为了浮桥之事派出无数心腹,都说烧浮桥没那么容易,你觉得刘彦贞能干成么?”
  “少堂主,这件马甲刀枪不入,既防水又防火,你可要穿好了,外一有什么不测,咱还可以保命。”
  薛道人将马甲兵器塞给范不凝,他见范不凝额头皱出一个大大的川字,只安慰道:
  “你也别急,节度使大人已经命人加固了寿州守军,反正该劝也劝了,该拦也拦了,外一正阳城失利,那国主还是得靠咱们明月堂才行。”
  马上就到浮桥之下,周兵已然严阵以待,风势甚急。刘彦贞不敢拖延,连忙下令,让排头的兵士将干草点燃,准备火烧浮桥。
  眼见火船将要到达正阳浮桥之下,后周守军非但没有乱作一团,反而锐气倍增,列成队从将水倒在桥身之上。
  清晨的一缕阳光洒入人间,战舰甲板上挂的旗幡却耷拉下来,刘彦贞见风力减弱,忽然有些心慌,连声道:“温庄主,这风怎么小了,你不是精通阴阳五行、技巧之术么,快让这风继续吹啊。”
  温时雨站在最前方的战船之上,忽而转过身来,幽幽道:“刘统帅还真是高看我,我是人又非神,能预测风向已是用尽了毕生所学,改变风向这样的事如何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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