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与宋颜乐在同一辆马车上时,见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就猜到了她藏着什么事,到今夜碰上麻子,一定又知道了让她更加难受的事情。
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难过?
严策宁摩挲着她的脸颊,见眼前人紧闭的眼角再次滑落一滴滚烫的泪水,心瞬时被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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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娇猫
宋颜乐醒来时天已亮透,从榻上坐起,发觉自己都睡到墙边了。她手攥着薄棉被,回想昨夜,觉得自己后半夜好像睡得挺安稳,出奇地断了噩梦,甚至还睡得身子暖烘烘的。
她下榻去洗漱,回来时帐里多了一人。大概是睡得太久,她把昨夜的哀恸暂时忘却,下意识学着那人惯常的眼神睨着人。
严策宁站在榻边,两手交叠于胸前,指着自己的双眼示意她:“昨夜与人打架了?两只眼睛肿的跟桃似的。”
宋颜乐用手碰了碰,摸着确实有些肿。跑到破桌案面前蹲着,扒拉过来铜镜看,还真肿的……有些过了。
她苦恼着,这一出门,不仅乌日森要围着她喋喋不休,麻子叔估计也好好一顿数落她。
还在苦恼,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自背后袭来,她要扭头看,眼上却敷了一片凉意,视线随之被遮挡。她伸手摸,严策宁正用一块湿帕子给她冷敷。
凉意后知后觉,她身子小幅度颤了一下,却被身后人嘲笑了一声,“别动,不想被人叫你小花猫就安分点。”
宋颜乐气急:“谁是猫啊!最讨厌猫了……”
严策宁没说话,垂眸盯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觉得甚为可爱。可惜他两手拿着帕子,不然他真想揉搓一顿宋颜乐的脸蛋。
静默了许久,眼上的帕子都被自己的温度捂热了。宋颜乐交叠坐着,背后就是严策宁。周围实在安静,她有些耐不住性子,抬手拍了拍脑袋侧边的手臂,“好了吧,帕子都热了。”
“……”
宋颜乐干脆抓住严策宁的一只手,要挪开,“严——”
话未说完,只觉身后人大拇指与食指钳制住自己下颌,往一旁掰过去。眼上的帕子还未取下,满目黑暗中,猝不及防间,一片温热柔软贴在自己唇上,随即滚烫的舌尖抵入,与她的舌尖相碰。
“你……”
严策宁低着头摁住她,不许她动,让宋颜乐被迫以侧头的姿势,接下这个急促又绵长的吻。
视野被夺走,一切触觉被无限放大,严策宁正侵略在她的齿间,整个身子都酥软了。
她用后背推搡着严策宁的胸膛,不管用,更像是在欲擒故纵。漫长对峙临近结束,严策宁坏心眼腾升,在分开后又贴回去吮吸了一下,宋颜乐气得一把拉下眼前的帕子,倏地站起来。
“王八蛋!”
她的脸不再苍白,面颊、耳尖布满红潮,唇瓣麻,脖子酸,心里气得直冒火。
可在隐秘的心角也有她不能诉之于口的雀跃。
这哪是当初那个只会红耳朵的人,明明是个无师自通,实践起来都不带犹豫的高手。
宋颜乐咬着唇,垂眸见严策宁一脸坏笑,没了脾气。虽然他现在也会脸红,但完全没皮没脸了。
宋颜乐头发被折腾得凌乱,不欲再做无谓的争执,她转身取下发簪,青丝顺势滑荡在腰间,取了梳篦梳起来。
不料没梳几下,严策宁又跑到自己身后,夺过梳篦,边为她梳头发边问:“昨夜麻子叔与你说什么了?”
宋颜乐自动略过,反问他:“乌日森他们在哪?阚沙尔没派兵来打我们?”
严策宁也不计较:“在主帐里和麻子叔商量事情,四军营也来人了。”
宋颜乐正要问是谁来了,帘子突然被掀开。
麻子无声无息走进来,定睛一看,就见孤男寡女两人一前一后,举止亲昵,严策宁微垂着头一脸色相看着宋颜乐,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自己。
宋颜乐骤然推开严策宁,三两下就用簪子盘了个髻。
麻子一顿火气涌上头,指着严策宁鼻子骂:“宋丫头,过来。好你个臭小子,觊觎丫头多久了?天没亮我就见你走在这间帐子门前,原来你怀的是这种心,我看你是□□熏心,连宋丫头都敢动!”
严策宁晏然自若:“麻子叔,你说错了,我与她是两情相悦。”
好一个损招,搞得宋颜乐不知所措。她若说是,那么就直接承认了自己对他有情;说不是,严策宁定要被麻子叔收拾一顿。她早已走火入魔,有些不舍得让这王八蛋被骂。
宋颜乐选择装死。
不料却对严策宁很受用,他唇角微扬,少倾又捋直,改口说:“是我单相思。”
宋颜乐抬眸,对上几步外那要笑不笑的眼神,狠狠在袖底掐了自己一把。
乌日森与四军营的将领在帐里商讨出战前线战略,麻子的斥责声由远及近,众人齐齐朝帐门口望去,只见麻子隔在宋颜乐与严策宁之间,走两步回头怒瞪严策宁。
宋颜乐一进帐就愣了一下,当然不止有她一人愣,四军营的两大副将卫筠与伏瑞同时愣怔看着她,片刻又移开眼,神情极其不自然。
派两个虎脾气的来?
转念一想,宋颜乐又明白了这是严策宁的用意。
再打眼一看,苏晟也跟来了。苏晟这些日子传递情报,配合安排,样样做的井井有条,得好好夸赞一番。
她从容不迫地走过去,正要叫人,却听见一旁的乌日森说:“哥哥,我为了帮姐姐可是费了半生心血——”
苏晟打住他:“还知不知礼数,姐姐是你随便能叫的?”
宋颜乐顿时懵神。
哥哥?苏晟什么时候又成乌日森哥哥了?
苏晟饱含歉意地草草解释了一番,宋颜乐在众目睽睽下扭曲了脸色,最后在严策宁低声耳语下清醒,“你什么稀奇事没见过?呆滞到这个模样。”
宋颜乐睨人:“我看你倒是个稀奇人物。”
严策宁发笑,还想说什么就被乌日森咳几声打破气氛,抬眼一看就见苏晟、两名副将直愣愣看着自己,麻子叔和乌日森则是怒火眉上烧。
他战术性地咳两声,走到桌前,指着堪舆图,抬眼看伏瑞说:“今夜你带人去北边这个点。”又看向卫筠说:“你带着人去南边这个点,我与乌日森守在中部,两边有情况立即请求中部支援。守岗时注意看仔细了,别让人溜到在眼皮底下打。”
乌日森看着图提出疑惑:“可还未设置金戈部的防守点,金戈部已经知道坷屠就在我们手上,今早还派了一支小队打过来了。”
“今早?”宋颜乐问。
乌日森有脾气地说:“是啊,你还在睡。哦,他也不见人。”他指着的是严策宁。
宋颜乐一脸疑惑看向严策宁,只见他眼睛都没抬,指着金戈部城池方向往下,“那就在这处多派些兵马,金戈部不好对付。”
宋颜乐盯着图纸默默思忖,在一片静默中出声:“或许派人进去解决能省些兵力,多留些兵力在中部保险些。”
严策宁轻挑眉头,饶有兴味问:“怎么做?”
宋颜乐支着下颌若有所思,“我听闻金戈部的将领蒙拓是个贪酒好色之徒,不若我——”
“不行!”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宋颜乐还没说完,严策宁第一个反对,把众人都吓了一颤。
麻子先反应过来:“宋丫头可是要让我们把你送到那个蒙拓面前?这可使不得,你一人怎么斗得过牛高马大的男人,不行不行。”
严策宁冷脸看人:“你学兵道都学到歪点子上了是吧?”
“兵道即诡道,能用的地方就要用,有能减少将士伤亡的法子就得好好用。”宋颜乐冷哼一声,“再者,我又不是一人去,我话都没说完,你紧张什么?”
乌日森寻到机会开涮,附和着说:“是啊,你紧张什么?”
被严策宁狠狠瞪一眼。
宋颜乐继续:“我打听过了,明日是蒙拓一月一次的选妃日,届时一批女子会被送进军营里,我跟着进去。”
“战事在即,主子怎知他还敢摆弄这些事?”苏晟在一旁问。
“一个人的嗜好是难以改变的,更何况常年如此行事的人?”宋颜乐盯着苏晟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朝他微笑,“你跟我去。”
苏晟狐疑:“主子要我去做什么?”
宋颜乐:“你做个引子,在蒙拓面前就说我是你姐姐。”
乌日森打诨:“哥哥还是比我更讨姐姐欢心呢。”
“他这个做哥哥看着都比你年少,你还好意思说。”严策宁在一旁不浓不淡说。
乌日森:我……我老爹干的事,怎么还怪我?
宋颜乐继续说着,一大群人围着商讨好一顿,最终达成共识。宋颜乐终于舒了口气,随之涌上心头的是昨日未缓过来的情绪,她站在帐门口鼻子一酸。
严策宁该不该知道?
还没等她酝酿好情绪,帐里头走出两人,打断了她间歇性情绪浪潮涌出的毛病,她一回头,见是卫筠与伏瑞。
伏瑞仍是一股子大男子不卑不亢的气势,卫筠年纪小些,没有这么强势,表情有些不自然。
宋颜乐问他们是否有话要说,伏瑞先侧头看向卫筠,见他有些扭捏,顿时来气:“娘里娘气。宋军师,我们有话要与你说。”
他心直口快,说话的音量不减,却也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
宋颜乐欣然接受,移步几尺外,卫筠先说了声对不起,伏瑞跟着说对不起。
宋颜乐忍不住笑,明明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做起道歉这种事来个个跟孩童似的。
伏瑞见状顿时不满:“我们是真心的,你个女……你宋大军师也得表示表示诚意吧。”
卫筠降低音量附和说:“是啊宋军师,我们认真的,你此刻笑话我们也太不仗义了。”
宋颜乐笑说:“哪是笑话你们,我不是接受你们了吗?其实按理说该是我要问你们能不能接受我。我长时间不理军政,不懂的自然多,你们先前对我意见,还直言不讳,倒说明我至少没有差到是个让你们可以随时忽视的人。”
卫筠和伏瑞对视一眼,那意思是——你也不看看自己闹的那动静,堪比龙王出海、潮鸣电掣,让我们忽视?那他们简直连蝼蚁都比不上了。
宋颜乐看得明白,也就是缓和缓和气氛,三人在营帐后的这一隅不约而同沉默。良久,卫筠先开了头笑出声,随即是伏瑞的尬笑,最后是宋颜乐的轻笑。
三人的话不多,两名副将心中其实早就隐隐有错觉,觉得宋颜乐并非是那等凡俗女子,只是惯生的脾性让他们无法说服自己。天性难改本就是这个道理,可在有意识后愿意将自己放低,去接受超过自己认知的人、事、物,这不正是豁达开明之人该有的气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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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美人
营地外脚步声纷杂。宋颜乐撩开门帘一角,眨着明眸往外瞥,兵马熙攘来往,乌日森正好带队归来,随着队伍一并回营的还有躺在担架上痛苦□□的伤兵。
今早耶沙三部一小队骑兵压至前线交战地,乌日森带队迎战。此刻见他一副骂骂咧咧却又得意的模样,应该是把敌军打退了,但肯定也吃了不少亏。
宋颜乐放下帘子,坐回梳妆台前。
阚沙尔迟迟不出面,屡次派几支小队伍来回地打,看着像是在尽力杀敌,不如说只是在佯作一副奋力抗敌的模样罢了。
宋颜乐取了口脂用手捻,把原本淡粉的唇描红,盯着镜中的自己看。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猜测。战事不宜推迟也不宜急切,恰到时机最为妥,也许阚沙尔就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他们还未察觉,但已渐渐展露的洞口。
正思忖,帐外传来话音,“姐姐还在里面吗?”
宋颜乐要回话,却听见另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刚被打成落汤鸡就别折腾了,回去好好休养吧。”
外头一阵争吵声响起,宋颜乐端坐无声叹息。声停,帐帘被掀起,宋颜乐扭头,对上严策宁有些呆滞的眼神。
两人漫无目的地对视,宋颜乐觉得有些傻,扭回头拿起梳篦打理起头发。
严策宁还楞在原地盯人看。宋颜乐一身绯红打扮,繁复饰品点缀乌发,穿着露腰纱裙,纤腰上松松垮垮挂着一圈银链,脚踝戴着珠链。侧面曲线直夺人目光,叫人双眼灼热。
宋颜乐用余光看人,有些不自在,动作略显笨拙,干脆起身问他有什么事。
她一站起来,纱裙摆动,两边耳垂的玛瑙坠子摇摇晃晃。严策宁走进,看她眼梢浅桃红,小脸粉雕玉琢,说起话来生动有灵。
宋颜乐又问一遍,差点要以为严策宁痴傻了,结果被揽腰靠过去,银链细细作响,两道呼吸交错。冰凉的手掌贴在后腰裸.露的肌肤,她抖了一下。
“冷吗?”严策宁垂眸轻声问。
天本就有些凉,她又不得不穿上这缺斤少两的衣裙,怎么可能不冷。
严策宁五指指腹摩挲着她的后腰,宋颜乐按住,“将军,注意分寸。”
严策宁不撒手反将她拉近几分,低头在其耳际说:“美人颜色娇如花[1],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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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部大营,呈报刚传上来,蒙拓听完一阵郁闷,端了酒碗大口饮尽,“阚沙尔跟你说了明天继续派小队人马过去打?”
小兵回答是,蒙拓真心觉得疑惑。
这时一名贴身副将发话,大概是想帮他顺顺气,“阚沙尔估计是要打疲战,乌日森和大庆四军营的统领合作,具体有多少兵力还不清楚,反反复复打倒是能磋磨敌军的耐心。”
蒙拓沉思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他不太惯用这个方法。这几日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可以趁机偷一把,偏偏阚沙尔不让出兵,害他只能蜷在营里干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怕了,躲着龟缩逃避。
另一名副将见他还是闷闷不乐,道:“蒙拓大人忘了今日是个什么日子了么?常年日理万机,今夜合该酣畅一下。”
蒙拓被提醒,闷闷的心情瞬间上涨,朝一向管这事的人问:“她们已经来了?”
“来了,宴席也已经备好,等着各位大人享用。”
移座至更大的营帐,中央空地足以容下三十来个人,三面坐着前来消遣的将领。西境独特的奏乐声起,帐帘大开,一个个身姿曼妙的少女有序走进。
她们个个蒙着半透的薄纱,其中一人纤腰白皙,步态轻盈,赤足踩地如蜻蜓点水而过,光是看一双眸子就觉得艳丽貌美。
蒙拓坐上首位,一眼看中那女子,此刻看有些呆。少女们开始盈盈起舞,那名女子隐在期间,略显突兀,她像是尽力跳好每一步,可又不懂舞步,笨拙得惹人怜。
蒙拓笑眯眯饮了一口酒,目光在那名女子身上游走,还时不时抛去几个极具色.欲的眼神。宋颜乐违心地接了一下,为达到更好的效果,忍着不适还发挥超常,薄纱笼罩下垂眸羞赧的模样更加惹人爱,就连两旁的其他将领险些着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