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娇美的狐媚子。
舞曲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是一名主舞要进到其余舞者中央进行独舞,宋颜乐有意无意看向蒙拓。
整场舞蹈结束,少女整齐有序排成两列。蒙拓走上前,叫她们都摘下面纱,随即目光扫过每一张容貌姣好的脸庞。
片刻,他站在第二列最旁边,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宋颜乐用西境语说:“阿宁。”
“名字好听,人长得也好。”蒙拓用手指抬起她的脸,细细打量了一番。
宋颜乐一双勾人的含情眼这么直直看人简直要人命,蒙拓欢喜得不行,把宋颜乐拉出来,正要往座上走,结果帐外突然有人通报说有不明身份的人进了金戈部城。
“城门一直紧闭着,又有人看着,谁能进去?”蒙拓怒问。
小兵回:“守城门的兄弟也不知道那几人怎么进去的,怕是、怕是白玛部的乌日森派来的,大人请多派兵力到城门,以防突袭。”
蒙拓思忖着,这时旁边有人提出:“大人要小心,可能是使诈,城门那有五千兵力看着就行,他们要真想打过来,还得先过我们这一关。”
蒙拓心想,大营就驻扎在金戈部城外十里地,乌日森与四军营这几日都没主动出兵攻打过他们,若是今日真的要来也该是他们先注意到有动静,混进城里的估计就是几个混子。
蒙拓不耐烦,要打发人走:“没有什么大动静就不要随便动兵,有我们在前面挡着,城门那里会有什么危险,你回去吧。”
“可是……大人还是做些防备为好。”
宋颜乐观察着蒙拓的反应。
蒙拓盯着小兵,似乎想改注意,可还是说:“不用,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你先回去。”
宋颜乐暗里翻白眼,还好她还带了苏晟。
“大人!”
帐外乍然传来一阵叫喊。
“发生什么事了?”蒙拓又怒问,帐内其他几名将领也同时警戒。
小兵回报:“营外有人闹事,说要求见大人。”
蒙拓问是哪来的、长什么样,听完就说去除干净。这时旁边传来“咚”地一声,低头一看,只见那名叫“阿宁”的女子跪了下来,眼含水光,一张漂亮脸上带着恳求。
宋颜乐一脸急切:“大人,那是我弟弟,求你不要伤害他,他一向安分守礼,不会这么冒失的,一定是有什么急事,请大人放过他。”
美人向来是珍宝,更何况是这样的大美人。蒙拓瞬时软了心,动作轻柔地把宋颜乐扶起来,叫小兵把人带上来。
“咚”又是一声,苏晟被押跪在地,一见人就哭喊着说:“大人,求你放了姐姐吧!我和父亲今早上集市遭歹人作恶,父亲为救我身中数十刀,大夫说救不活了,求大人放姐姐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宋颜乐随着苏晟音落,眼下立刻流出两滴泪珠,挂在白皙面颊上可怜无比,她大惊:“为什么救不活,怎么会这样?父亲被谁伤了?”
苏晟不停地擦眼泪,一副撕心裂肺的模样,像是强撑着意志说话:“不知道啊,那帮人穿着奇装异服,还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伤了父亲就跑了。”
听见“奇装异服,听不懂的话”几个字眼,蒙拓察觉有些不对。这时从城门赶来通报的小兵问:“是不是全身黑衣,说的是大庆话?”
苏晟说:“好像是,但有其中两三人说得是西境话。”
小兵转头对蒙拓:“大人,就是那批人,他们就是乌日森派来的人,里面有那个严策宁的人!”
蒙拓即刻派遣营里几名副将带人回城,安排完毕他又问苏晟:“他们往哪里跑了?”
苏晟不确定的回道:“好像是往东边跑了。”
蒙拓脸色骤变。
宋颜乐见他匆匆取了刀,步子急,大抵是要自己去。能让他这么心急,那城里面定是藏了什么要紧东西。
她当即下定决心,冲上前拉住蒙拓,哭得梨花带雨:“大人,带上我吧,我想回去看看父亲,我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苏晟一愣,计划里没有这一步啊,接下来不是等着就行了吗?
蒙拓当然不允许,虽然他爱美人,但实在不方便。他用手指刮了宋颜乐脸颊,柔声说:“美人,在这乖乖等着我,回去太危险了。”
苏晟看着,有些胆颤,好在严策宁不在这。
宋颜乐不依,哭得更闹腾,蒙拓心软得不行,最终叫人押住苏晟,把宋颜乐塞到一辆马车。
备马、备车、整军队,期间没有空隙能让苏晟寻到机会问宋颜乐要进城的目的是什么,他急得不知所措,但宋颜乐始终没有什么表示。
眼睁睁看着蒙拓带走宋颜乐,车队行远没了影,苏晟心想自己大概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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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唐代卢仝的《有所思》。
第38章 后雀
抵达金戈部城门,宋颜乐被扣在马车里,不许探出脑袋,蒙拓叫人把她送回去,她随便报了个地方,等人走后悄摸从门帘瞄出去,看到小兵端上一把火铳给蒙拓。
果然,她若是没猜错,蒙拓接下来要去的就是藏着火器的地方。
宋颜乐被四个人看着,一人驾车,三人打马。人数不多,但她要从人眼皮子低下逃走还需寻个法子。
不料她思忖到半,外头响起痛呼声,随即马车骤停,掀帘一看,竟是严策宁。
只见负责看住她的三人仰翻在地,严策宁正朝马车走来,唯一完好无损的车夫见状哪还敢硬碰硬,人没站稳,踉跄滚下了马车。
严策宁对上宋颜乐,肉眼可见的怒火在往外冒。他动作流畅进了马车,冷声说:“什么时候能改掉这毛病? ”
你才有毛病。
宋颜乐不说话,从车窗探头出去吩咐小兵往反方向赶路,随即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蒙拓要去的地方可能藏有大庆打造的火器。”
严策宁不解,宋颜乐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告诉他了,于是粗略讲述一遍。严策宁表情不太好,声音低沉说:“麻子也已经成功潜入这里,你等他们来接,这里我来。 ”
说完他就要叫停马车,宋颜乐制止。严策宁盯着她瞬间来气,前面的问题还没回答,现在又开始犟,强抑制下去的火气再次迸溅:“你一定要逞这个能吗?自己身子什么情况不清楚?”
宋颜乐一愣,也生气:“什么逞能,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我走?”
“你的任务只是把蒙托引回这里,后续与你一概无关。”
“我发现的问题为何我就不能参与,你凭什么要禁锢我? ”
两人越吵越激烈,带有强烈个人恩怨的言语中仿佛参了剑,句句是刀。话音清晰地从马车内涌出,负责赶车的两名小兵疑惑相对,按耐不住想要探讨的心。
年纪小的低声凑过去问:“兄长,严将军好像和宋军师曾是未婚夫妇……那个、我见他们在一起时总是眉来眼去的,可是余情未了?”
年长的敲了一下对方的头,仿佛事事了然于胸,以长辈口吻说教:“眉来眼去?将军是什么人?这几年里从未见过他找过女人,是何等的纯情。宋军师又是什么人,生得一副妖精美人皮相,好强又会使勾子。两人早好上了,将军早被迷得神魂颠倒,那会儿已是干柴烈火,这会儿啊,是在打情骂俏。”
两人越说越来劲,声都忘了收敛。
良久,马车里兀然炸出一句:“再废话以后就都去炊事房摊饼。”
年纪小的差点吓得掉下马车,两人缩了脑袋闭了嘴,顿时无声。
马车内也不知道是谁心虚了,明明歇了战火,两人的模样看上去更加恼。
宋颜乐垂着头,因为情绪起伏过大,喉咙开始发痒,侧身捂嘴咳了起来。
严策宁那一瞬差点起身,旋即又端回身子。
宋颜乐咳完手贴在胸前顺气,心口有些难受。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听见严策宁妥协般地叹了气,她没回头,也不出声。
接着余光瞥见侧旁递来一水壶。
不知严策宁从哪里找来的水壶,正递给她。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接过,不然等她的估计是被强行掰开嘴灌进去。
背着人接过,仰头小口喝。突然肩上一沉,宋颜乐一瞧,肩上多了件大氅,大得能包住她整个身子,估计是严策宁自己的。
转过身,就见严策宁蹲在自己腿边。宋颜乐微微垂眸看他,还是不肯说一句话,严策宁伸手握住她的手。
宋颜乐没挣扎,不是不想,而是自我放弃,反正她挣扎严策宁也不会放手。
严策宁低头盯着被自己紧握的手,片刻后抬头:“你一定要这样吗?”
这双深沉的眸子竟然带了几分希冀和哀求。
他一字字掷地有声:“你能不能顾及下自己的身子,你以为那日在客栈里,你避开我们叫大夫单独给你诊治,还让大夫骗我们没什么大碍,我就不会知道了吗?”
宋颜乐眸色微动,神色却无异,严策宁知道她在掩饰。
“我身子怎么样自己最清楚,无需用你来操心。”
严策宁无视,握手的力度又紧了几分,强硬地问:“身上的病到底怎么弄的?大夫说你的身子在一天天变差,体内还残有不明毒虫,是谁给你下的?”
“毒……”宋颜乐顿住。
严策宁盯着看,看她眼珠子打转,嘴唇翕张,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听她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要问我……”
“你怎么了?”严策宁发觉她有些不对劲,“颜乐,宋颜乐!”
宋颜乐被叫醒,眼梢泛红,她竟然头回想事情想得魔怔了。
严策宁直勾勾盯着人,不依不饶:“到底怎么——”
“将军,发现蒙拓踪迹了。”驾车的小兵正好出声打断。
马车停了,严策宁在宋颜乐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迅速整好情绪,起身出去时留下一句话:“别出去,就在这等着。”
金戈部大营,看似森严壁垒,实则缺少了几名主将,就是一层纸老虎,巡兵来来往往,殊不知已成瓮中鳖。
乌日森潜在金戈部大营三里外的岩壁后,拿着从麻子那抢来的眺望镜,观察敌军营地一举一动。
片刻,他打下手势,白玛军分两队朝对立方向移动,绕后潜伏过去,目标正是金戈部大营。
一队匍匐隐藏,二队有意无意地暴露出身影,当两队准确移动到指定位置时,负责暴露的一队叫金戈部巡兵看个正着,号角正式被吹响,战役拉开序幕。
留守在营里的几个小将领纷纷从帐里蹿出,整队领着将士出兵。二队开战,一队即刻从躲藏物后现身,两队各穿着不同军服,叫金戈部将士霎时迷了眼,不知所措。
正是好时机,金戈部大营已被两方引子调去部分兵力,有严策宁的铁骑兵加持,足以撑到乌日森带兵大境金戈部大营。
两边开打,在露出空子的时候乌日森没有犹豫半分,带领三队绕后朝中间突进。两队的突然出现,让几位将领顿悟,大声下令将士撤退,不料后方传来车轮子咕噜滚声,地面在震动,回头一看,后路已被一队不明兵马堵死。
只见位列最前排的士兵腰配大刀,站在距离他们几十米的地方,身后的庞大之物赫然是投石器。
金戈部的将士瞳孔骤然,有将领喊道:“退回去!”
投石器应声启用,巨型的硬石被投射出去,朝着敌军最密集的地方砸,不过几下,打得金戈部溃不成军,偏偏白玛军自发把金戈部军包围堵住,没有留退路。
乌日森正赶着进度,远方却突然传来一阵嚎叫,回头一看,天空中不断有火星子划过,是金戈部动用了火器,他随即吩咐:“火力军出战!”
说完继续竭力朝着后方潜伏过去。
两边交战地响起了鸟铳的爆炸声,这东西子弹上膛慢,威力却十足,可战场上最看重时间,慢一分,便会被敌军插空,所以宋颜乐在这次开战前提出了一个意见。
这边火力军打完一发,后方紧跟着冲上来手持双刀的队伍,纷纷找准定位,把火力军护在身后,等子弹上膛,双刀兵退后,火力军再朝金戈部进攻。
如此,打得金戈部前线来不及还手,后线火投箭还没发出去就叫步步逼近的阵营打乱。金戈部方将士显然没想到,眼看战局无法在硬打下去,纷纷寻机会逃跑。
外面的士兵落荒而逃,大营里也乱成一团。在瞭望台上的,围墙后负责火器的,还有同时准备用鸟铳的士兵一一被打下,乌日森成功占领金戈部大营。
将士们暂歇了战火,终于喘了一口气。不料远方突然出现一道乌压压地人群,乌日森望去,赫然是严策宁的铁骑兵,目测兵力上万。
乌日森眉头一蹙,难不成严策宁还担心他打不过,派救兵来?
大军来地速度极快,目光所及之处逐渐清晰,乌日森却隐隐觉得不对,为首的将领一眼看就知是大庆人,却满目凶戾,像是来捉人的。
在场的有严策宁的铁骑兵,自然认出领头人,神色疑惑却不敢动。
那人身披大庆的战甲,抵达营外,下马喝令:“把他们都围住。”
乌日森包括各位才浴血奋战过后的将士目睹自己被包围,不光是他们,营外交战接近尾声的两方将士也被围住。
金戈部城内,严策宁重新上了马车,再次蹲下身与宋颜乐对视,语气稍有些急促:“这次听我的,先让他们把你送回去。”
说完起身要走,宋颜乐反应迅速,拉他手腕:“我跟在你身边不是更安全吗?”
严策宁看向她,说:“这若是你的真心话就好了。”
宋颜乐敛目,随即后知后觉,适才严策宁先出去探敌情一定看到了什么,她问:“是谁在那里?”
严策宁扒下拉着自己袖口的手,反握住,蹲下仰头看她,没作答反倒问出一个不合实时的问题,“你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
宋颜乐一怔。
严策宁看她的眼睛,竟看出了几分不情愿,他垂眸说:“算了,我自找的。”
她心脏一紧,目光忡忡看着严策宁,却说不出什么话。
严策宁大手抚上她的脸颊,起身过去轻吻了她的眼角,退回来凝视片刻:“听话。”
宋颜乐眼前一道糊光,心里一阵阵惶悸,她摇头心说不对,开口要问:“你——”
突来的一掌落在她颈后,未道完的话被尽数淹没,原本活力的身子瞬间软了,顺势倒在严策宁怀里。
严策宁用力抱紧她,手抚摸她的后脑,脸埋在她的侧颈,在没人看见的黑暗下湿了眼。
不知多久,他抬起头,即便确定宋颜乐听不见,他还是想说。他靠近宋颜乐耳边,薄唇擦着耳廓,用尽全身的温柔说:“生定复来归,死亦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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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疮疤
严策宁眼送马车离去,他有多不舍,大抵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