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不可以放弃,不可以怯懦。无尽想着,狠狠地咬了咬牙,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坚毅地站了起来。天空中,依旧电闪雷鸣不断,无尽倔强地看向天空道:“我无惧,你便能耐我何!”
恢复了神智,无尽才感到脚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右脚脚背因为刚刚被水盆砸过已经肿得很高。无尽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起了水盆,又接了一盆水回了屋里。
她烧了些水,趁着这档口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因为脚肿得厉害,干脆脱了靴袜赤脚走在地上。水烧好了,无尽稀释了三色球藻药汁,一勺一勺慢慢地喂给岑沐风喝下去。又用参片泡了淡盐水,轮替着给岑沐风喂下。
这期间,岑沐风一直暴汗如雨,无尽便用热水不断给他擦拭。一边喂药,一边擦拭,一刻也不得停歇。就这么折腾了一个时辰,最上面的一颗红色毒斑便完完全全褪去了。
这才算是真的成功了。
无尽继续如此操作。
第二个时辰过去,又褪了一颗红斑,第三个时辰过去……如此熬了五个时辰,后来泛起的五个稍稍浅一些的毒斑便都退了。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这期间,宝贵和刘平来看过好几回,他们帮着挪了一个大水缸到屋里来,给无尽打上了一大缸水。又把烧水的炉子挪到了岑大人房门口的屋檐下。刘平还拿了一些湿透的衣物去找人浆洗,别的无尽也不让他们插手。两人此后竟许久都不见踪影。后来,阿禹古也来过好几次,问问能不能叫人替一下,无尽不放心,还是坚持自己来。
虽然已经熬了许久,无尽竟一点都不觉得困。她心无旁骛,整个人的精神全都集中在解毒一事之上。剩下的六颗毒斑是从来都没有退过的,颜色要深上许多。无尽还是重复上述操作,测算了一下,平均两个半时辰才能褪掉一颗。如是这般,无尽前前后后整整熬了二十个时辰。岑大人手臂上的毒斑已基本退去。
无尽基本上累残了,整个人都像提线木偶一般重复着那些操作,已经完全不过脑子了。
阿禹古看着无尽这么熬了两日实在受不了了,走过来一把抓住无尽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够了!你不能再熬下去了!”
无尽已经头昏眼花,被这么一拽差点晕过去。无尽无力辩驳,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别打扰我。”
“鸢尾毒乃世间奇毒,神秘莫测。你把这些毒斑都退了便是把毒都解了吗?你看这毒斑已退,岑沐风可有醒来的迹象?”
阿禹古的话刺激到了无尽,她此刻已疲惫不堪,却还是调动了最后一丝精力清醒了过来:“你胡说,他一定会醒过来!”
“如果他醒不过来呢?你当如何?”
“他不会醒不过来,他就要醒过来了。”无尽说着准备坐下去继续给岑沐风喂药汁,却被阿禹古抱进了怀里。
“你疯了吗?阿禹古!”无尽挣扎着说道。
“这几日相处,你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和一个女子精神契合竟是这般美好。才知原来那些□□上的偷欢是如此低级。我阿禹古此生都不会再遇到更喜欢的女子,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你想留人家也要看人家愿意不愿意。”无尽说着无意间瞥见了院子外面已经被安达王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插翅也难逃。怪不得宝贵和刘平许久都未露面了。
阿禹古抱着无尽完全不准备撒手:“你答应嫁给我的,说到便要做到!”
“世子殿下,你饶了我吧!你知道那不是真的!”
“你们东陵人不是最讲究什么从一而终吗?那今日你便与本世子成婚!”阿禹古说着竟要强吻过来。
“阿禹古,你的热毒都解了。莫要在这里装疯卖傻!什么贞洁妇道那一套在本姑娘这里没有用。你今日便是强迫我也没有用,你便是叫我怀孕生子了都拴不住我!”无尽一边喊着一边用尽力气挣扎,可是越挣扎,阿禹古却抱得越紧。
突然,阿禹古抱紧的双手竟然松开了,他似乎被人从背后击晕了,直直地倒了下去。无尽惊魂未定地缓缓抬起了头,看到,眼前正站着一个人,注视着自己的眼眸中尽是怜爱。
全身而退
第三十七章 全身而退
无尽就这么直直地站着,望着岑沐风,不敢走过去。她害怕眼前人只是个幻像,触之便会如烟般消散。
直到岑沐风伸手过来摸了摸无尽的脸颊问道:“傻丫头,在想什么呢?”无尽感受到了大人已经有些温热的手掌,这才意识到,岑大人,是真的醒过来了。
无尽一步跨了过去,环腰紧紧地抱住了岑沐风,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半晌,无尽才开口道:“大人,我好想你!”
岑沐风温柔地抱着无尽,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就在这里,以后都在。只是……答应嫁给别人这种玩笑话不能再随便说了。”
无尽趴在岑大人怀里轻声说道:“是他诬赖我。”
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声,紧接着,刘平和许宝贵从窗子外跳了进来。岑沐风这才松开了抱着无尽的手。
“太好了,大人,你终于醒了!”刘平激动不已。
“大人,侧门的守卫不多,我们刚刚打晕了几个才溜了进来。院子外停了几匹马,你跟无尽赶紧先逃。”许宝贵说道。
无尽:“那你们呢?”
刘平:“阿禹古主要想留无尽姑娘,姑娘得赶紧离开。他就算捉住我们也不会对我们如何。”
许宝贵:“我们在此处拖住他们。屋里没动静,正门的守兵该起疑了。”
岑沐风:“那好。你们诸事小心。脱身了便速与我们汇合。”
“等等。”无尽握了握岑沐风的手,虽然比此前暖了些,较常人还是寒凉得多,“大人身上还有寒毒未除尽,此时一点都受凉不得。”说罢,无尽瘸着去取了一张那日从拓彦处要来的狐裘披风给岑沐风披上。
岑沐风一眼看到无尽的脚受伤了,皱起了眉头:“如何弄伤的?”未等无尽回答便横抱起了她,跳出了院子上了一匹马,扬尘而去。
骏马上,岑沐风坐在无尽后面,双手拉着缰绳的同时也拥住了无尽。无尽高度紧张地熬了两日两夜不眠不休,此刻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便已是困得东倒西歪。
岑沐风见无尽在马上不得安睡,索性停在了一处隐蔽的小树林,拴了马抱了无尽下来睡。夜幕降临,林间有些凉意,岑沐风把无尽放靠在一株大树旁,脱了披风给她盖上。
无尽虽然已经迷迷糊糊的了,还是强撑着睁开了眼睛道:“大人,我可是要靠你在毒术界名留青史的。你余毒未解,受不得一点寒凉。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鸢尾毒的魔爪下捞了出来,若是败在了这夙夜寒气之中,我无尽倒是冤死算了。”无尽说罢,抱起了披风爬了起来,又给岑沐风披了回去。
“你熬了几天了,身子也是弱得很,你穿得这样单薄,一样会着凉。”
“我着凉顶多就是伤风,无碍。”
“那也不行。”
无尽用她几乎快要歇菜的脑袋瓜又费力地想了一想,便拉着岑沐风靠坐在大树旁,然后躺进了他的怀里,用披风裹住了自己就露了个脑袋出来:“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岑沐风满脸笑意,用一只手臂托着无尽的脑袋,说道:“你若这样舒服,便睡吧。”
无尽刚想闭上眼睛,看着岑沐风直勾勾的眼神又撑开了眼皮子说道:“大人你这样盯着我看,我就没法睡了。前两日淋了雨,这头发都没来得及洗,又脏又丑。”
“你怎样都是美的,只是这几日清瘦了不少。”岑沐风说着,用食指捋了捋无尽额前凌乱的发丝,又轻柔地顺着她的额头划过了直挺小巧的鼻梁停在了她娇润的红唇上。无尽看着大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开始迷离,顿时觉得困意全无,心房里仿佛住了头小鹿在左右乱撞。
岑沐风的唇也低了下来,越来越近,无尽一阵紧张,深吸了一口气赶紧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还未有任何感觉却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惨了惨了,大人余毒未尽,不能动情。
无尽赶紧一骨碌地从岑沐风怀里爬了起来拍着他的后背道:“大人现在体内还有寒毒未除尽,不能做任何能致情绪激动之事,不然会催发毒性。不可受寒,不可动气,不可动情,不可动武……”
岑沐风十足无奈:“这毒可还有解?”
“小意思。主要的毒都解了,这点余毒算不得什么。大人宽心。”无尽说着赶紧去抚了抚岑沐风的胸膛想给他顺顺气,想想觉得不太好,又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岑沐风虽然性命已无忧,但这余毒也弄得人甚是憋屈,还得早点解了才是。
岑沐风没再问,将无尽揽入怀中,用披风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
无尽拢了拢披风,将头靠在岑大人肩上道:“在此处不好休息,我们找个安全舒适的地方吧。”
无尽在南禄的熟人一根手指便能数得过来。她的钱财从来没有白花的,这次散了千金换来个假消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无尽带着岑沐风到了承栾阁。他二人未走正门,从后门跃至三楼露台后直接翻窗进了屋。
拓彦看到无尽的时候就差点给她下跪了:“我的姑奶奶啊,我可算找到你了!这几日,我两条腿已经麻得不听使唤了,再下去是不是手也不能动弹了?姑奶奶你就算要逃,也得先把解药给了我吧!”
无尽白了拓彦一眼,瞧他这点出息,说道:“你怎知我要逃?”
拓彦:“你得手了还不是要逃?”
无尽:“得手你个头!你告知我的是个假消息,这南禄城根本没有什么千年炎珀。不过因此事,我得罪了世子殿下,现如今确是在逃。”
拓彦:“姑娘你花千……”
还没等拓彦把金字说出口,无尽赶紧压住了拓彦:“花钱买消息是很正常的,买到了假消息也不能全怪你。银钱你且留着,我们以后再说。”无尽说着,一直朝拓彦使眼色。
拓彦看了眼岑沐风,立刻明白了。姑娘身后这位公子一看家世不凡,估计这姑娘是拿了这公子的金子买了假消息,不敢叫他知道。
拓彦会意一笑道:“那这毒?”
无尽:“你想办法把我们送出城,我便给你解药。”
拓彦一脸为难:“姑娘你这不是叫我与安达王府为敌吗?更何况我与阿禹古世子还算得上是朋友。”
无尽:“还好意思说你们是朋友。千年炎珀的假消息不是他透给你的?”
拓彦:“这倒是的……”
无尽开始不耐烦了:“你到底帮是不帮?不帮的话把那笔钱立刻马上还回来!”
拓彦:“帮帮帮,必须帮。”
无尽:“几年前阿禹古追过我一次,他带兵走了商道,我们走了山道,这才躲过了追捕。这次他若追应当走……”
岑沐风:“阿禹古今非昔比,他已经掌控了安达王军,定当派人两条路同时追。”
拓彦:“至于吗?你们之间究竟多大仇多大怨?”
拓彦还是想象力有限,想了半天只想出一个老掉牙的法子,让岑沐风和无尽两人混进商队回望苍城。
芊茂谷的商道堵了好几日,这一复通便有大量的商队涌进了商道。拓彦带着无尽和岑沐风混入的商队并不知他们的存在,大摇大摆地走在商道上。正是这份毫不心虚的气势,免了不少安达王军的猜疑和盘查。
这是一支贩卖皮草的商队。无尽等三人找了一辆载满了羊羔皮毛的货厢中藏了起来。无尽直接躺在舒适的皮草上呼呼大睡得不省人事。拓彦虽然法子老土,但是事办得倒还漂亮。
商队行得慢,走了几个时辰才到芊茂谷口,这里却堵起了长长的队伍。拓彦出去打听了一下,原来是阿禹古在山上没有寻得人,正带了人马在这商道口一辆马车一辆马车地排查。
无尽还在呼呼大睡,岑沐风一直守在她身旁。拓彦焦虑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不,要不把无尽姑娘先叫醒,把毒给我解了?”岑沐风斜睨了一下拓彦,拓彦只得闭嘴,继续坐立难安。
终于排到这个贩卖皮草的商队了。几个安达士兵过来搜查车队。阿禹古在路边有些焦急了,下令道:“若今日搜不出来人,你们便莫要回城。都在这守夜!”
士兵们搜得更加仔细了。一个士兵走了过来就要打开无尽所在马车厢的车门。岑沐风已经抽出佩剑,拓彦紧张得不行,赶紧摇醒了无尽。无尽坐起了身还沾上了满身的羊毛。
士兵打开了车厢门,看到了无尽三人,一脸吃惊,刚要张嘴禀告,无尽一计毒针射去,士兵即刻晕倒,拓彦看了看四周,无人发觉,赶紧把晕倒的士兵拖到车厢里,自己换上了士兵的军服,准备下车去应付安达王军。
临下车前,拓彦对无尽说道:“无尽姑娘,我帮你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你可以给我解药了吗?”
无尽指了指倒在一旁的士兵道:“看看中我毒针的下场,是这样的。你呢?我从未给你下过毒。”
拓彦:“那我为何双腿麻木?”
无尽:“天知道!”
拓彦抖了抖双腿,感觉瞬间痊愈了,又不太敢相信地问道:“你为何没给我下毒?”
无尽:“你人不坏。我在北辰办事,随时可能不辞而别,若是给你下了毒又没法给你解,不是害了你?”
无尽几句话说得拓彦一阵心暖:“无尽姑娘真是人美心善。那笔钱……”
无尽:“那笔钱暂存你处。今后有需要你的地方,定勿推脱!”
“一定!无尽姑娘!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今后姑娘但有所需,便开口。我拓彦定全力相助!”拓彦说罢便跳下了马车,对一旁的士兵说道,“这辆车厢我查过了,无人。”
这个商队便被顺利放行了。他们眼见着要走出芊茂谷迎来自由的曙光,只听背后一声军令:“拦住这个商队!”
无尽从车厢的缝隙向外望去,原来拓彦被阿禹古逮了个正着。真是人蠢没药医。无尽见岑沐风即要拔剑,按住了他的手背,自己跳下了马车。
“阿禹古,你有完没完?”无尽朝阿禹古喊道。
岑沐风也跳下了马车:“世子久违了。”
阿禹古:“岑沐风你果真命大!今日你二人都随我回去。你岑沐风有辅国之才,却被东陵如此轻视。你来我北辰,一定予你重用。”
岑沐风本还想客套几句,无尽直接用四个字代他回了阿禹古:“痴人说梦!”
阿禹古招了招手,示意叫商队先行。排着队的商队都一溜烟地跑了。无尽才发现商队的后面,多答尔还带了大军跟了过来。
无尽:“阿禹古,你疯了!率领王军来追我一个侍女。你刚接手安达王军,如此行事如何服众!”
“军队的事自然有男人来考虑。”阿禹古说罢,挥了挥手,一众士兵跑了过来,将岑沐风与钱无尽团团围在了中间。
阿禹古笑道:“岑沐风,即便你天纵奇才,你倒是如何破今日之局?”
如今被团团围住,岑沐风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血拼出去。岑沐风刚刚抽出宝剑,只听见嚓嚓嚓数声,一片银针飞射而来,围着岑沐风、钱无尽的一圈士兵皆应声倒下。一个身形瘦削,两鬓花白,神情矍铄的老者飘落至无尽身前道:“阿禹古小儿,你拦我徒儿去路,可有征得老夫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