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瑶已在附近安排好了马车。蒋贞儿急匆匆地出了家门,马车如约而至,蒋贞儿速速上了马车对车夫道:“送我去趟大理寺。”马车夫当然知道这案子大理寺已经管不着了,便把蒋贞儿带着往御缇司的方向走。
岑沐风得赶紧回御缇司安排下属接应蒋贞儿做好口供。临走前,他走到沈慕瑶身边轻声对她说道:“我方才所说之话皆是……”
沈慕瑶刚刚还是一副撒娇讨巧的模样,瞬间换了一张冷脸。她想到,你我之间,便是你岑沐风想冷就冷,想热就热吗?我堂堂一国帝姬,岂能被你这少侯爷如此容易地拿捏住?沈慕瑶想着没听岑沐风把话说完,头也不回便气鼓鼓地走了。
“皆是出自真心。”这几个字岑沐风说出口时,沈慕瑶已经走远了。
重见天日
第四十六章 重见天日
岑沐风快马加鞭赶回御缇司,比载着蒋贞儿的马车早了一刻赶到。田福与江崎按照岑大人的吩咐引了蒋贞儿到第五都尉所录了口供,蒋贞儿将唐少杰案的原委说得清清楚楚并签字画押。但蒋贞儿为何此时到御缇司来说明唐少杰案缘由,田福仅简单记了句蒋贞儿“听闻陈惠明大人因唐少杰案涉嫌枉法裁判,特来说明。”
现已有足够证据证明陈惠明大人枉法裁判一事确系冤枉,但还有贪赃一事的嫌疑尚未解除。岑沐风又起身去了趟惊鸿舞戏班,了解当年陈戎檀资助戏班排演息梦吟的情况。
对于调查惊鸿舞戏班的事,岑沐风兴头十足,带了刘平、田福等几个手下,穿着官服去了戏班,把里里外外的情况问了个遍。戏班班主十分配合,一干详情均如实相告,还拿了戏班的账册佐证。
原来当年戏班经费紧张,想要停演专程排演息梦吟十分困难。陈戎檀便提了千两白银叫戏班专心排演。陈戎檀彼时对阮琼华生了爱慕之情,阮琼华却一心只念着陈文琮。阮琼华怕戏班拿了陈戎檀如此多银两,陈文琮误解其与陈戎檀之间的关系,坚持要戏班拿的这笔银子只算借款,戏班班主只得先同意。
息梦吟上演后大获成功,陈文琮因此名噪一时。戏班因此剧收入颇丰,不久便归还了陈戎檀所支银两。为证明此事,戏班班主还拿出了陈戎檀收回这千两白银亲签的收据。如此说来,陈惠明大人并未贪赃,其基于朝廷律法规定,亦未悖离其一惯办案尺度,陈大人依据个人经验判断处理案件自然不应被追责。岑沐风收了陈戎檀签的收据作为证据,便可为陈惠明大人澄清冤情。
此事本已了结,岑沐风又追着戏班班主问了半天陈文琮与阮琼华之间的事,叫其余几个御缇使好生奇怪,岑大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八卦?
班主只当是岑沐风也喜好打听这戏子才子之间的桃色旧闻,便一一道来。原来这陈文琮与阮琼华因戏生情。阮琼华为了演好陈文琮写的话本角色,经常向其请教,一来二往两人便生了情愫。此后,阮琼华为陈文琮的风流才情深深打动,甚至为陈文琮打过胎。阮琼华滑胎之后身体大不如前,因气血不足,较高调的戏文都唱不上去,惊鸿舞的台柱子不久便换了旁人。
阮琼华名伶身份一失,身体久不见好,面色晦暗不鲜,也无法承受陈文琮的欲望和浪荡,陈文琮最终还是没有守得住他那套至死不渝的说辞,不久便移情别恋,又有了新欢。此后阮琼华便告别了戏班,至于去向何处,已无人得知。
真是个被情所误的可怜人,几个御缇使皆感叹道。只有岑沐风对这个故事十二分的满意。和阿禹古相比,陈文琮才是个纯粹的人渣,如此才好。
至此,涉嫌与懿王串通谋逆的一众官员名单皆已查清。朝廷对这些官员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放的放,该免职的免职,该调职的调职。几日后,陈惠明涉嫌贪赃枉法一案的结案文书经景王签批,陈大人便可出诏狱官复原职了。
陈大人平白无故因自己的原因在诏狱受了这么多天苦,沈慕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特地打听了陈大人父子出诏狱的时间,想前去探望。走到御缇司门口又有些胆怯,害怕他父子二人误解自己,便先站远点看看吧。
陈大人的家眷已在御缇司门口等候,岑沐风很快也来了,后面还跟着刘平、田福等几人。一会,陈惠明同陈文琮一同出了御缇司大门。陈大人出了门先向岑沐风行了礼道:“此次老夫不幸入诏狱,本以为凶多吉少。老夫听蒋副指挥使言,未曾想是与老夫素未谋面的岑大人帮老夫洗清了冤屈,老夫感激不尽!御缇司有如此刚正不阿的官员,实乃百官之幸!”
岑沐风连忙道:“陈大人过誉了,在下不敢当。大人您两袖清风,即便不是沐风,也会有旁人帮大人洗清冤情,定能昭雪。”
陈文琮:“旁人?我们父子二人此番乃因得罪了裕桢公主才锒铛入狱,除却岑大人,实在不敢想还有哪个旁人还敢管这档子闲事。昔日,我敬慕裕桢公主有仙姿绝色,无穷家财,圣上恩宠,依然能做到礼贤下士、心怀百姓,实非凡人。如今看来不过是惺惺作态罢了。她同懿王那样鱼肉百姓的权贵并无二致。这梦蝶衣,此前是官府禁演我不服,现如今是他们叫我演我也不演了!”
虽然梦蝶衣演不成了也正好,但陈文琮如此说沈慕瑶却惹得岑沐风十分不悦。岑大人道:“陈公子误会公主殿下了。陈公子的梦蝶衣精彩绝伦,只是给公主殿下造成了困扰。公主一向不喜抛头露面,更不喜自己成为普罗大众的谈资,消遣的靶子,可能在某些场合表达了此种忧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多半是某些有心人为了迎合上意,炮制了这么一出。但是公主得知陈大人父子因此入狱后,十分忧心。此案虽是沐风具体核查,纠正了错误,但是一些关键的证据均是公主亲自为陈大人寻得的。譬如那个蒋贞儿的口供,陈大人此前走访蒋家也未取得,但是公主殿下想法子为大人拿到了,而且既未威逼,也未利诱,乃是事主自愿来御缇司补的口供。现如今陈大人和陈公子能昭雪,也是公主殿下的一片心意。”
陈惠明:“当真有此事?那我们错怪殿下了!”
这时,陈文琮眼尖看到了沈慕瑶就在附近,身后不过跟了两三个随从,便道:“不如我们当面向公主表示感谢吧!”陈文琮朝沈慕瑶走去,岑沐风赶紧跟上。
看见陈惠明、陈文琮父子近前来,沈慕瑶面露微笑,笑中却透出了几分威严,与平日里在岑沐风面前乖巧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陈惠明行躬身礼道:“见过公主殿下。感谢殿下记挂老夫,为我父子昭雪。”
沈慕瑶扶起陈大人:“陈大人两袖清风,正直无私,本宫甚为钦佩。陈大人乃因本宫无心之过受了几日牢狱之灾,本宫心有愧疚,感谢之辞毋须再言。”
陈文琮亦行礼道:“此事虽因公主而起,却并非公主本意。公主为我父子二人多方奔走,我们感激涕零。”陈文琮说着,双目还一直颇为含情地望向沈慕瑶。
沈慕瑶微微一笑,笑中还带了几分轻蔑:“陈公子不必挂怀。梦蝶衣一剧,本宫有幸看过,确是剧中精品,禁了实在可惜。本宫已经禀明景王殿下,可重演此剧。只是,此剧给本宫造成一点困惑,若是陈公子还有公演此剧的想法,请适当修改,莫要叫百姓误解。”
陈文琮:“明白,公主殿下乃不喜爱受人议论,是文琮思虑不周了。”
沈慕瑶:“非也,皇家子嗣享有至高的特权也肩负着匡国济民的重责,其本应谨言慎行作百姓表率,受百姓双目之看查,为百姓口舌所督促乃当有之意。怎能本末倒置,令百姓闭目塞听而放纵自己?只是……”
沈慕瑶还想说什么有点迟疑,岑沐风接过了话题:“只是百姓也有获取实情之权利。平民百姓终日为生计所奔走,智识见识皆不及朝堂之大人,对于传闻真伪之辨别能力有限,很易被别有用心之人所煽动利用。故而朝廷对于广泛流传之信息去伪存真适当控制亦为当有之意。”
沈慕瑶、岑沐风两人一唱一和,陈文琮似乎有点明白了,他俩这意思是能演梦蝶衣这剧,只是不要误导民众吧?想想又好像没太明白,便问道:“公主透彻通达,心怀天下。只是文琮愚钝,公主困惑的是?”
沈慕瑶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本宫已心有所属,陈公子此剧一出,不仅令本宫困惑,也会令本宫心系之人困惑。陈公子一片好意本宫心领了,望公子体恤。”
岑沐风在一旁听着,有些诧异地看向沈慕瑶,自己刚才还找了几个无伤大雅的理由,没想到公主殿下倒是毫不避讳。虽然这二人尚在置气,但沈慕瑶一番话像是给岑沐风心里灌了蜜,岑大人甚是受用。
陈文琮对于沈慕瑶的直率十分欣赏。他听过这番话之后才留意到沈慕瑶手上泛着猫眼光泽的翡翠玉镯与岑沐风身上的玉佩应该是一块玉石切下来的宝贝,顿时有所领悟道:“原来公主不爱文章爱戎装。文琮回去一定好生修改梦蝶衣剧本。改后的本子呈公主首肯后,此剧再行上映。”说罢陈家父子向公主和岑大人再次道谢并就此作别。
岑沐风赶紧给刘平、田福使了个眼色,刘田二人马上会意,凑到了沈慕瑶面前。按照东陵惯例,七品及以下官员要对皇子公主行单膝下跪礼,四品到六品官员应行躬身礼,三品以上行拱手礼。岑沐风倒是从来没有给沈慕瑶行过躬身礼,但刘平、田福不敢。他俩上前刚要跪下,沈慕瑶即刻收起了刚刚的威严感,一手一人将二人托起:“两位大哥见外了,以后不必行如此大礼,都是朋友。”
刘平、田福看着沈慕瑶满脸笑意,觉得昔日的无尽姑娘又回来了,胆子大了起来。他俩开始跟公主攀谈起来,好似许久未见的老友,越谈越投机也是越谈越跑题。岑沐风在一旁听着有些着急,干咳了几声。田福会意过来,把话题引到去调查惊鸿舞戏班的事,又把陈文琮和阮琼华之间的事添油加醋倒过来翻过去说了两三遍才罢休。
沈慕瑶看了眼岑沐风就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自古才子多风流,就好从女人身上寻灵感。这陈文琮,我第一眼见他就知是什么货色,哪里还需要去调查。只是我瞧不上他也是为了他好,毕竟敢对本公主始乱终弃移情别恋之人,本公主应该会叫他后悔这辈子投胎做男人吧。”
沈慕瑶说完,刘平、田福都尴尬地望向岑沐风。
论功行赏
第四十七章 论功行赏
如此这般,与懿王叛乱有关的一干事宜均已处理妥当。由太子临朝召开大朝会的日子定下来了。
东陵的朝堂上,每五日在皇宫勤政殿副殿主持一次朝会,在京的三品以上官员上朝参会。而大朝会,比普通朝会要隆重得多。大朝会一年也举办不了几次,参加的人员会扩充到从四品以上官员以及皇帝圈定的其他人员。举行大朝会时,勤政殿经常站不下,许多官员要站到勤政殿外,甚是壮观。
专门就平定懿王之乱的功臣论功行赏的大朝会就安排在两日以后。这两日,最忙的就是礼部。本来一向甩手不管的沈时耘,也不得不紧张起来,忙前忙后地指挥各路人马精心筹备。
沈慕瑶没有沈公管着,自在了很多。不过即便得闲即便心中惦念,她也不愿意放下姿态主动去求和。活生生的人容易恼人,不如画一幅画像陪着自己。
沈慕瑶拿出了纸笔,开始一笔一划地认真勾画岑沐风的样子。在工笔画方面,沈慕瑶因为有点天赋,儿时曾经跟着老师学过一段日子,后来没有坚持,水准也就一般般。可是捡起画笔来,若是有感而发,极为用心,也能画出尚可的作品。
沈慕瑶想做一件事总能异常投入,她连着画了一两天连正经饭都没怎么吃,到了第二日傍晚差不多完工了。沈慕瑶捶了捶已经弯酸了的腰,拿起了这幅画。画中的岑大人穿着的正是那日中秋夜他俩会面时穿的一身浅蓝色锦服,姿端貌华,俊逸尔雅,温情脉脉。沈慕瑶十分得意这幅作品。端详了许久,她又在画的左下方提了一小行字,盖上了裕桢公主印章。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沈慕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身,看见沈弘霁就站在身后,沈慕瑶赶紧用身子挡住了那幅画。
“我连那么小的字都看见了,画还能没看见吗?你别作贼心虚了。”沈弘霁调侃着,心中却暗暗吃惊,他原以为沈慕瑶与岑沐风不过露水情缘,看到这画作才知原来妹妹已用情至深。
沈慕瑶还是有些害羞,用了一张宣纸把画盖上了,问道:“哥哥怎么来此处了?”
“我听说你两日没怎么正经用饭,专门过来看看你是否还健在。原以为你是在和谁置气,没成想是在思念情郎,想着你那蹩脚的画工居然能画出此等作品,当是犯了多严重的花痴?”
沈慕瑶被说得又羞又恼,直把沈弘霁推出了房间:“哥你能不笑话妹妹了吗?我陪你去用晚膳行不行!”
两日后,大朝会将于巳时召开。岑沐风作为平乱重要功臣被邀入勤政殿受奖。清晨,岑大人穿戴好了官服,早早出发。侯府别院离皇宫不远,岑沐风便步行前往,这样还可路过公主府。
岑沐风刚刚走到公主府便被拦下,又是沈弘霁。
岑沐风行礼道:“见过少将军。”
沈弘霁也穿戴整齐了将军服,英气逼人。沈弘霁看看岑沐风,又看看自己,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世无双呢?!”
“嗯?”
“哦,我也要去大朝会,同行吧。”沈弘霁一眼看到了岑沐风朝服上挂着的翡翠圆佩,问道:“雍璘侯府果真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如此贵重的宝贝也是说送人就送人的?”
“雍璘侯府小家小院,能够算得上奇珍异宝的不过两三件罢了。半数都戴在了令妹手上了。”
“岑大人还真是会投其所好,知道我妹见钱眼开,便拿这贵重之物笼络于她,岑大人不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不怕,就怕侯府没有殿下称意的东西,镯子算不了什么。”听着沈弘霁这么说沈慕瑶,岑沐风也颇无语。
“你对我妹可是真心?”沈弘霁懒得跟岑沐风打哈哈了,直接问道。
“再真心不过。”只是公主的心意,岑沐风却还不是很确定。
“你可知想跟我妹在一起要面对何种困难?”
岑沐风自然知道,他已经领教得手都没法持剑了,这许多日过去了,还不见好。想起萧彦钦说得那些话便心口发疼。不过岑沐风还有问题要问:“姚郡主的事,是雍璘侯府有错在先,沈公可能对侯府成见不浅。沐风也不知少将军和公主是否介意此事?”
“侯爷确有无心之过。至于你,又没有过错。我娘自己都没有怪你们侯府,我和妹妹对你没有成见。”
岑沐风听罢,心里一阵动容,原来沈慕瑶知道此事也并未因此怨念侯府。岑沐风继续道:“沐风终究还是心中有愧。若是姚郡主当年没有薨逝,如今的局势应大不相同。”
“若是我娘没有薨逝,侯府当是权盛如旧,你与我妹的婚约当还在,所以兜兜转转,你和她在一处好似宿命姻缘。”
“少时,娘亲也常带我去国公府做客,如若不是那事,我们现在应是亲近的朋友。”
沈弘霁被岑沐风说得心情舒畅。这几日他听说,沈公每日去凌波湖垂钓都能碰到岑誉宣。他们一家被这爷俩搞定不过是迟早的事。沈弘霁想着说道:“都是皇室争权夺利连累了无辜之人。只可惜,昔日皇家幼子皆已成年,新的一波皇权斗争又要开始。我常年驻守望苍倒是躲了许多无妄之灾,但是我妹,一直在这漩涡中心,我鞭长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