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那边,管理军械乃是兵部的重要职责,而这也是淯王最为擅长之事。淯王是个唯武器论者,他认为在战场上,兵器的作用更胜于战略筹谋。此前东陵一直将火药成堆地使用,多用来大范围炸毁工事。多年来,淯王一直思考可以将火药与兵器结合起来。
此前便有前辈将武器改用火药推动制成了火器,如此杀伤力要大上许多已方又不易被攻击。只是这火器容易炸膛,安全性能不高,未得以广泛运用。淯王亲自带人改良了火器,在原先的基础上,加大了火药室,加厚了药室壁,增加了火门盖,安全性能得到极大提升,威力远胜于弓弩。
当下,淯王正在组织兵部与擎阳造之人合力完善火器的性能,降低制造的成本,以期能尽快投入制造。此举一出,莫不受满朝武将拥戴。
刑部那边,淯王亦用上了自己的优势。他捡了几件在全国影响颇大的陈年老案督办。断案本非淯王所长,不过他以为,当消息不够的时候才是需要绞尽脑汁分析推理。当消息足够多的时候,稍微明白点的人便能看出事情端倪。
于是在侦破这些陈年难案的过程中,风影暗卫悉数出动了。用钱用色用毒用蛊,总之这些人可以用的手段远远多于刑部官员能想象到的法子,他们自然是获取了大量的讯息。当淯王把收集来的消息移交给刑部官员后,几个案子很快破了。
譬如红丝绢一案,三年前,平京出现了连环奸杀案,有九个未出阁的少女先后被奸杀并被抛尸在了京城的各地。这些女尸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右脚腕均被缠上了一条红色丝绢。此案一出,平京的女子天黑之后都不敢独自出门,一时间人心惶惶。
然而此案从京兆府一直上报到刑部,三年过去了都未得侦破。经风影暗卫秘密查探,这九名女子都有着不愿告人的秘事,便是均有未婚先孕却被薄情郎抛弃只有被迫滑胎的经历。而且这些女子生前均是去的位于城西南丰苑集市的祥泰药房抓的滑胎药。
淯王把这些情况都告知了刑部负责掌管京畿一带刑名案件的京畿清吏司郎中钱悟韬。钱大人速速排查了祥泰药房所有人员,很快发现了这系列案件均为药房的伙计耿三所为。这几案一破,淯王明察秋毫、秉公任直的名声果然名躁京师。此后,都有百姓至淯王府前鸣冤喊屈,请淯王来为他们主持公道。
此一番较量下来,梁王与淯王的功绩能勉强算个半斤对八两。可再接下来,这情况便有所不同了。
当时太子有意让淯王与梁王各协理三部,看二人的理政能力如何。淯王作为兄长,先选了吏部,兵部和刑部。把最有油水的工部和户部让给了梁王。旁人看来,还觉得淯王是有所谦让,自己选了不易出成绩的兵部和刑部,殊不知,淯王的每一步都细细谋算过。
沈家既然已经倒向了梁王,礼部淯王自不应当选。而户部和工部,油水多蚊蝇也多。不久,户部和工部接连出了几起贪墨案,梁王因监管不力还受到了言官的斥责。只是东陵朝堂上,这两年接连清洗过了两轮,眼下还敢伸手的官员,真是有点令人匪夷所思。这些贪墨的案子,细细推敲一番,似有人故意引诱之,然而那些官员毕竟禁不住金钱美色的诱惑,入了别人下的套实也无话可说。
梁王那边倒也想到了要去找找吏部的把柄,毕竟懿王犯事之时,便顺带查出了吏部有官员参与卖官买官。可还未等梁王查出个子丑寅卯,淯王便下了令,鉴于户部和工部近期有官员顶风作案,为整纲肃纪,请御缇司协助督查吏部、兵部和刑部的官员。吏部随即又揪出来几个贪腐分子,只是这次倒成了淯王的功绩。主动查处自己部门官员违法乱纪之事在东陵尚属先例,不少大臣都上奏疏称赞淯王监管得力,清廉无私。
梁王有沈公等人辅佐尚且如此,只能说,他的道行叫淯王差老鼻子远了。不过纵然朝堂之上的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对于淯王而言,都不及沈慕瑶的一句肯定叫他心情舒畅。
听到沈慕瑶的称赞,淯王说道:“我知瑶儿想看我们兄弟公平竞争一把。眼下瑶儿觉得这比试可还满意?”
“精彩纷呈,瑶儿佩服不已。”
“为兄与梁王比?”
“自然皇兄更胜一筹。”
“老五并没有他那两个兄长势强和毒辣。有些游戏玩一玩,尽兴便可,拖久了似乎没多大意思了。”淯王说着,笑容有些阴冷了,看得沈慕瑶身上发寒。
果然,这分庭抗礼不过表象,淯王是想借此彰显他乃光明正大地胜梁王一筹,为他将来监国服众打下基础。按照淯王的路数,当是会给每个对手都埋好炸药,自己便做那点火之人,操控着火药爆炸的时间。沈慕瑶还是想为梁王府找出这埋下的火药。往后,即便是太子撒手不管,淯王继承大统,有梁王的钳制,淯王也不至于只手遮天,为所欲为。
沈慕瑶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淯王的手,有些凉。被这么一握,淯王的笑容瞬间暖了不少。沈慕瑶收回了手说道:“皇兄的手有些凉,要多穿些。”
“一贯如此。瑶儿的关心比衣物更暖。”
“皇兄,有些话瑶儿也许不当说。”
“在我面前,说什么都无妨。”
“皇兄协理三部不过数十日的时间,然知人善任、睿智贤能、勤勉守正,皇兄若能胸怀天下、德浴万民,放下心中的杂念,定能做一个名垂青史的贤王甚至明君。”
淯王的这番筹谋终于被沈慕瑶看在了眼中,得到了她的肯定,淯王内心颇为满足。只是这句放下心中的杂念,沈慕瑶似乎还有所指。淯王笑着问道:“何为杂念?”
“五哥心思单纯,筹谋决断显在皇兄之下,即便日后兄为君弟为臣,他也定会心悦诚服、真心辅佐。打虎还需亲兄弟,梁王当与懿王和景王毕竟不同。”
淯王终于会了沈慕瑶的意思,便回道:“瑶儿此番来,还是想帮衬着五弟。沈公近来,也是颇多地向着五弟。”
沈慕瑶有些尴尬:“爹爹他不过想平衡一下朝局,若是一边倒,即便皇兄日后上了位也恐遭人诟病。”
“还是瑶儿会说话。弘霁尚在平京,想必这是他的意思。他对我颇多误会,不过无妨,你们兄妹俩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介意。但是旁人却不行,我秦墨惜向来睚眦必报,这还是瑶儿你小时候教给我的,你说过做人就要淋漓畅快,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儿时好勇斗狠之话皇兄居然还记得。只是梁王毕竟与懿王、景王不同,他甚是重感情,并未做什么恶事,也不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我对他亦与对那两个如狼似虎的兄长不同,我并不至于害他性命。说些别的吧。为兄近日太过忙碌,当然也不太方便去国公府看你,只是瑶儿也不来我王府了。为兄想念你了,才把你请过来,仅此而已。所以,我们聊聊天吧,不谈那些影响人心绪之事。”
“自然好。京城中百姓谈论最多的便是皇兄督办的那几个要紧的案子。瑶儿也颇感兴趣。还想从皇兄这里得知案件背后的奇闻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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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想听哪个案件的?”
“自然是那个红丝绢案,叫人甚是毛骨悚然。”
“那个案子死了九名女子,他们均去过祥泰药房拿药。那药房的伙计耿三起了歹心,跟踪胁迫这些女子就范,不从的便先污后杀了。”
“那为何杀到第九个就停手了?难道这数字有什么特殊意义?”
“并无,只是第十个女子就范了,与他成了亲,他便停止了杀戮。”
“难道前面九个耿三只是想逼迫他们嫁给自己?他怎会想到如此娶媳妇的法子?”
“这个耿三,二十岁出头之时讨到了一房媳妇。只是那女子与他拜堂后没多久便与别的男子私奔了。耿三追赶她的途中被马车撞上,撞瘸了右腿。他本就贫困,有了残疾就更不好讨媳妇。”
“因为耿三自己右腿瘸了,所以他在女尸的右腿上都绑了红丝绢,乃是应了那个迷信的说法,这样惨死的亡魂有红丝绢的束缚便也跑不快追不上他了?”
“瑶儿聪慧。”
“可是,我还有不解。去药房的可只有这九个女子?为何偏偏胁迫她们?”
“这便是刑部迟迟未得破案的原因。他们未找出这九具女尸的共同之处,所以一直找不到目标。这九名女子去药房乃是为了抓滑胎药,他们均未婚先孕,又不幸为人抛弃,自然不想张扬此事,都是偷偷地去的祥泰药房。耿三抓住了她们的弱点,拿此事要挟她们。”说到此处,淯王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起来。他转过脸来看向沈慕瑶,只看到她笑得有些勉强,她的眼神也速速躲了开去。
“瑶儿,你可是……”淯王犹疑地问道。
“未婚先孕,又被人抛弃的女子,当然不幸了。皇兄对一国,对一家,对一人,皆是有责任心之人,定然与那些薄情郎不同。”沈慕瑶说得很是小心。
淯王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他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茶杯,还差一点就要捏碎。他怕吓到沈慕瑶,赶紧松了手,把茶杯撂在了桌上。淯王问道:“她可有跟你说此事的前因后果?”
“说了。”
“瑶儿,她若对你说清楚了,你更应当知道,我对你何曾是兄妹之情?”
淯王情绪有些激动,沈慕瑶吓得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说道:“皇兄这是两码事。如今孩儿已经有了,那也是皇兄的骨血,若是皇兄对自己尚且仅有的孩儿都能如此心狠,瑶儿也会害怕……”
“我本不爱她,这完全是一个意外。”
“你都能娶了那祁家女,如今这孕了你骨血的反倒不能接受?”
“所以千错万错,都是我不该娶了祁家的女儿。如果没有她,一切会不同吗?”
沈慕瑶没有回答,站在一旁有些发怯。淯王只干笑了两声:“如若没有她,兴许我已是刀剑下的亡魂,挨不到那两个兄长先走了。不过如今,既然想看我另娶的哥哥们都去了,这王妃的位置确实也该空出来了。”
“凌姗首先是想顺利诞下孩儿,这正妃之位她并未觊觎。”
“这正妃之位当然不是给她留的。姚郡主的事,我自当安排好。待事成后,我会给她自由。”
“谢皇兄体恤。”
“瑶儿,为兄近来有些累了,想唤你来一解牵挂,你倒是踏踏实实地办事来了。”
“皇兄……我自然是来陪你的。”
“罢了,晚了,我送你回府吧。”
引蛇出洞
第一百零一章 引蛇出洞
淯王专程送沈慕瑶回府,不过只是想和她多待片刻。到了公主府前,淯王牵着沈慕瑶下了马车,刚好看到岑沐风骑着绝影青鬃马到了公主府门前。淯王从马车上拿下来青月剑和那把火器对沈慕瑶说:“我送你进去。”
沈慕瑶也看到了岑大人,忙接过兵器道:“不用麻烦了,皇兄,这些不重。”
淯王看了眼岑沐风说道:“是因为他,你才不去王府的?”
沈慕瑶:“皇兄操持国事,日理万机,是瑶儿自己不好意思去打搅。天色已晚,皇兄明日还有好些事务要操劳,早些回去歇息吧。”
岑沐风下了马,将马交给了公主府的护卫。公主府的大门打开后,岑沐风接过了沈慕瑶手中的兵器,带着她进了府。
淯王在路边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比酸楚,他千算万算,不知何时把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给算计没了。若是一切从头开始,他甚至还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应该从何时起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沈慕瑶拉着岑沐风的衣袖,跟在他后面走着,一声没吭,心里直嘀咕,这下死定了。
两人进到屋里,岑沐风把青月剑和火器放到了桌上,才开口:“自家有的东西干嘛要去找旁人讨要?”
沈慕瑶只得赔笑脸:“这青月剑乃是克敌利器,淯王用不着,夫君却时时要用,自然顺道去取了他的。今日无须连夜审问啦?”
“审问的事情交给李信了。这差事我不做自然有人做。可是陪自家娘子这事,却是不能叫他人替的。看来,我想的一点没错啊。”岑沐风说着,依旧一脸阴沉。
沈慕瑶走到岑沐风身边,乖乖地靠进了他的怀中,撒娇道:“今日过去也是为了办几件事,夫君莫要生气了好不好?大不了,以后去之前都告知于你?”
岑沐风没接话。
“以后去之前都问夫君同意?”
“嗯。”岑沐风这才伸手过来搂住了沈慕瑶,脸色稍微明朗了一些。
待岑沐风心情好些了,沈慕瑶便把去淯王府的事详细交代了一番,并从怀中掏出一本曲谱。
“这是我去淯王府时,趁着淯王离开时在他桌案上一堆文稿中发现的。”沈慕瑶将曲谱递给岑沐风说道。
“曲谱?”岑沐风接过曲谱,翻了翻,“可是奚薇教你唱的那些曲?”
“夫君聪慧。”
“这难保不是淯王故意留下让你发现的。”
“不知他为何要引我关注奚薇。奚薇自己中毒不浅还屡次提醒于我。若不是她提醒,你恐怕要声誉受损,太子一事我们当还不知,只有更加被动。我倒宁愿相信太子妃因妒生恨为淯王所用。我还宁愿相信奚薇一心为梁王筹谋。难不成,这是淯王使的离间计?想叫我沈家与梁王府翻脸?”
“奚薇确实值得关注。一个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单此处,便是最大的疑点。莫忘了,咏鹂园游园会,还是她想法子把你请去的。”
沈慕瑶沉思了一番,叫来了杨勇和聂超,命他们盯紧了奚薇和她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数日之后,杨勇来报,说这期间有两个夜晚,梁王出门应酬之时,奚薇有乘马车出府去戏院看戏。她去看戏却没有坐包厢,而是坐在了众人席。他们留意了坐在奚薇身边的一个女子,戏未演完便离开了戏院。聂超跟了过去,那女子竟去了淯王府。
沈慕瑶把查到的情况告知了岑沐风,如真是奚薇,她还有点难以接受,毕竟这两人看上去如此恩爱,怎么可以只是旁人设的局!
“如真是局,那这局可真是精妙。”岑沐风说道。
“何解?”
“如是现在有人告知于你我乃敌国奸细,你可能信?”
沈慕瑶一下子乐了:“哪有如此为敌国鞠躬尽瘁的奸细?莫说我不信,便是真的,我也要护我夫君周全。”
沈慕瑶的话岑沐风很是受用,他也笑了起来,把沈慕瑶抱到了腿上,暖暖地搂进了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傻丫头,只是打个比方。你自然不会信。同样,现在有人去告诉梁王,他除了愤怒,自然也不会信。”
“若是引蛇出洞,叫梁王自己亲见呢?”
“那就看他对侧妃的感情和他的意志力了。一不留心,他便是第二个太子。”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他不能总留一个要害他的细作在身边。梁王与太子毕竟不同,太子此番失去了他的整个小家庭。可若真是奚薇,梁王不过失去了一个妾室,他还有妻儿,虽然心痛,但定能过了这坎。”
“有时候感情之事不是靠身份来界定的。没有说男子就一定是最爱自己的正妻。”
岑沐风这话好似一根针扎到沈慕瑶了。她一脸愠气:“你这是何意?是要为自己今后寻花问柳找借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