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沐风被说得一脸无辜,把沈慕瑶的脸蛋扶了过来,便停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花也是你,柳也是你。娘子这般千娇百媚,光守你一人都日日提心吊胆的,我哪里还有心思看别的女子?方才不过陈述一个事实,娘子何苦发这通无名怒火。”
“那梁王之事?”
“就听娘子的,引蛇出洞。梁王好歹有妻儿,就算他再宠爱妾室,对发妻还是该有些感情吧。”
岑沐风便这么灰溜溜地妥协了。
淯王那边,他遂了沈慕瑶的意,给足了关西王府的面子,送去了贵重的聘礼。即便如此,关西王和王妃差点没气吐血,要不是看在姚凌姗有孕在身的份上,姚老将军恨不得把他这闺女打得皮开肉绽。
不论如何,毕竟是嫁关西王府唯一的女儿,面子还是得给足。关西王回到了平京,留了关西军副帅谢昌琦将军和姚凌宵镇守。
姚凌宵只觉得从未有这么久离开过沈弘霁,便吵着要同姚王爷一同回京参加妹妹的婚礼,姚王爷本就觉得这婚成得窝囊,还要全府出动去赴宴么?便死死把姚凌宵摁在了望苍。沈弘霁也准备待他这不省心的表妹嫁了,再陪着姚王爷同回望苍。
姚凌姗出嫁的前夕,一封加急密函送到了梁王府,山雨欲来。
淯王与姚郡主的婚礼安排在了九月初十的戌时。虽然这姚郡主的地位比那祁若雪高了不少,但她毕竟是嫁入王府做侧妃,又是因孕不得不嫁,姚王府觉得脸上无光,不肯大宴宾客。淯王那边,太子和梁王自然是要来道贺的。姚郡主这边,只到了姚王府和国公府的家眷。
沈慕瑶和叶婧宜都在喜房中陪着姚凌姗,她们能感觉到姚郡主十分紧张。终于可以嫁给自己一心爱慕之人,而且这婚事来得如此突然,姚郡主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沈慕瑶心中却有些犯嘀咕,把姚凌姗送入淯王府倒是遂了她的愿,可也不知道这对于她而言是否是真的幸事。
沈慕瑶出了喜房到花园中来透透气。金秋的晌午,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园中飘来阵阵瓜果的香气,沁人心脾。沈慕瑶掏出了姚凌姗给她的那颗滑胎药放在手中把玩,喃喃自语道:“这玩意,不会最后是自己享用了吧?”
“这是何物?”岑沐风走到了沈慕瑶的身后,轻轻抱住了她。情敌结亲这种好事,岑大人当然不能错过了,他今日尤为神清气爽。
“凌姗给我的滑胎药,她差点就吃下了。不过还是舍不得腹中的骨肉。这亲情真是世间最玄妙的东西,便是叫人心甘情愿的付出,百折而不悔。”
“那你还想着用,赶紧扔了啊。”
“我们不同。万民楷模裕桢公主殿下,驸马尚且在守孝期,如何能大着肚子去成亲。怪只怪我们一向自律的岑大人偏偏在某件事情上颇为不自律,毫无禁忌。”
“莫要影响我们的婚事才是娘亲的遗愿啊。”
“你倒是个孝子。”
岑沐风拿过沈慕瑶手中的滑胎药扔进了一旁的小水塘,说道:“有了孩儿便生下来。反正我们已经成婚,后面的典礼都是做给旁人看的。你大可以不用那团扇,用上个红盖头,找个身材好的女子代替你去走那一趟。”
“说得简单。那孩儿早早落了地,他的身份怎么办?”
“名义上算你哥的孩子好了,就姓沈。”
“瞧瞧这一对黑心夫妻,风流快活自己来,背黑锅的事就想到了为兄。”沈弘霁也到了这花园,听了这两人的对话十分无语。
听到这些对话的还有姚凌姗和叶婧宜。花园不过在喜房的外面,喜房的窗户虚掩着,声音很容易传了进来。叶婧宜坐在姚凌姗身旁,握着她的手说道:“凌姗,我真羡慕你,能如愿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
姚凌姗叹了口气:“我们更应该羡慕他们。如今我才知瑶儿和岑大人是真心相爱。怪我此前一直误以为瑶儿不过因为墨惜成婚之事置气才招蜂引蝶。婧宜,你看,两心相悦之人有没有这婚礼都会一样的幸福。这婚事,不过是为了把不那么相爱之人强行绑在一处罢了。”
“凌姗你莫要悲观。如今瑶儿已经心有所属,淯王他迟早得放下。他终会看到你的好,凌姗你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只是眼下,叫你这个姚王府的独女做个王府的侧妃,着实有些委屈了。”
“我一点都不介意。你看那梁王和他的侧妃,多么恩爱。我宁愿做这样的侧妃,也不要做祁王妃那样的正妃。”
“刚刚进府的时候,听下人们议论,祁王妃也有身孕了。”
“此前我到王府便听人说,说那祁若雪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殿下倒是投其所好,日日好吃好喝地供养着,那姑娘越发地发福了,我实在想象不出来,殿下会对那个女子……有动手动脚的想法。”姚凌珊对于秦墨惜的这桩婚事一直不能理解。
“祁王妃未出阁之时,我便见到过她一回。这姑娘看上去不太灵光。如今这么胡吃海塞的又不动弹,这寿数能长久么?她若是去了,正妃之位就是你的啦。你们这辈子也算功德圆满。”
“我想都不敢想。”
“你就是太爱淯王了,把他看得太高,把自己看得过于低微。你较瑶儿的娘亲,姚羽岚郡主可差了事了啊。”
“我怎敢跟姑母比,她可是当年最叱咤风云、风华绝代的女子。瑶儿虽不及姑母英武,可是却继承了姑母的倾世容颜和聪慧无双。她还有姑母尚且欠缺的乖巧可人、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我若是男儿,定当也爱她入骨。这辈子,输给她,我心服口服。”
“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姐妹,我惟愿你们皆得幸福。最好的结局便是瑶儿和岑大人恩爱深重。淯王终能像彦钦哥哥那般抛下镜花水月的念想,惜得眼前人。”
姚凌姗未再吱声,只是心里默默感叹,她这闺蜜看似大条,心中却是和明镜一般。
夜幕低垂,戌时已到,宾客皆至。淯王在太子、姚王爷夫妇和沈公等兄长面前,满面喜悦地行完了拜堂礼,便把新娘子送入了洞房。淯王掀起了姚凌姗的盖头,看到姚郡主羞怯的面容,淯王笑了笑道:“郡主,该喝合卺酒了。”
姚凌姗端起半边葫芦,低头把里面的甜酒一饮而尽。淯王端起了另一边葫芦,直接把酒泼到了地上。姚凌姗吓得拿葫芦的手都抖了起来。
淯王走到姚凌姗的面前,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说道:“没想到第一个给本王下套成了的居然是姚郡主,真是好手腕。今日,你入了王府,瑶儿离本王便更远了。昔日说要助本王得偿所愿的郡主哪里去了?”
“墨惜哥哥……殿……殿下,这只是个意外,不是圈套……” 姚凌姗慌了。
“被人觉得城府深、心机重的感觉如何?”淯王说着,端起了桌上的一壶酒开始往嘴里灌,他已娶了两回亲,可没有一个是自己想要的女子。上次婚典,他从头到尾还可以面无表情,今日,反倒要装作满心欢喜,心中无比憋闷。
淯王灌下了一壶酒,脸颊已经有些泛红。“不知何时起,沈家的兄妹俩皆是如此看本王。如此看我,便不会信任我,没有信任就只有远离。”淯王说罢,又看向姚凌姗,“你既已入淯王府,便要学那祁若雪一般听话,莫要再想着法子玩弄于我。否则……本王不会念旧情,你莫要得个和那祁若雪一般的下场,孩儿不过海市蜃楼,自己也香消玉殒。”
姚凌姗大约此刻已经忘却了自己对淯王的爱恋,内心只剩下恐惧。她吓得双腿发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她扯着淯王的衣摆道:“殿下,是凌姗不懂事,痴心妄想,凌姗不会再动别的心思。只求把我的孩儿顺利诞下来,这毕竟是我们的亲骨肉,还望夫君怜惜!”
淯王:“不要叫我夫君!不论是祁若雪,还是你,本王皆没有为夫君的想法。郡主请记住,在淯王府,安分守己才是长久之计。”淯王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了姚凌姗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
“不,我没有错!”姚凌姗惊恐不已仍旧执拗地说道,“瑶儿应该留在他身边,若是失去了,他恐怕就要彻底失控了!”
香陨障消
第一百零二章 香陨障消
淯王离了喜房,又回到宴席之上应酬起来。酒过三巡,已经有些宾客开始离席回府了,淯王一一将他们送出王府。
沈慕瑶跟岑沐风、沈弘霁坐在了一桌。沈弘霁看着岑沐风给沈慕瑶夹的满满的一盘子菜,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岑大人这真是想把他妹妹养胖了好没有贼人惦记着吧。淯王府今天宴请的菜品全是沈慕瑶爱吃的,可她也吃不动了,放下了筷子。
梁王还在隔壁桌与人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沈慕瑶带着岑沐风过去敬酒,问梁王道:“奚王妃呢?”
梁王此次赴宴就带了奚薇过来,他这才意识到奚薇不见了。梁王有些微醺:“对啊,方才还在,如何转眼就不见了。她现在身子重,别出什么状况。瑶儿帮我找找去?”
沈慕瑶:“王府虽大,可是值守森严,她不会有事的。我和沐风帮你去寻。”沈慕瑶转身对沈弘霁说:“哥,你陪着皇兄去找找。”
四人离了席分头去找。沈慕瑶和岑沐风走到王府一处僻静的林间,杨勇在那里守着,即刻报给沈慕瑶:“朝宁和塔去了。”
沈慕瑶朝岑沐风点了点头,自己只身先去宁和塔。“小心些!”岑沐风说着,掉头去找梁王。
宁和塔的顶层,奚薇正等着她的主子前来。
半晌,淯王到了,一脸阴霾。奚薇连忙单膝跪下行礼道:“主人。”
淯王抬了抬手:“今日这场合,你倒是急着寻本王,也不怕是个圈套。”
“事情紧急。昨夜梁王府收到了一封密函,我得手后即刻拿来给主人过目。”
“为何非要亲自拿来?你看过了叫鸳儿传信不就可以?”
“此函为加急函,又用了隐匿药水,我怕中间出纰漏,赶紧亲自来送。”
淯王接过了奚薇递过来的密函,不过一张白纸。他对跟过来的暗卫说:“速去取显影剂。”
奚薇起了身,等在一旁。
“等在此处何意?”
奚薇有些惊恐:“禀主人,圆儿不过想待主人看过复了原状再还回去,免得梁王起疑。”
“你是怕暴露了这侧王妃做不成了吧。”
奚薇赶紧跪下:“圆儿不敢!圆儿时刻谨记身为风影暗卫的使命,保护王爷和公主殿下,助王爷成就千秋霸业!”
“不仅要记得使命,还要记得禁忌。风影暗卫,动情者,暴露者,背叛者,皆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方才的暗卫取来了显影剂。淯王涂抹在了那张白纸上。片刻,那纸上渐渐显出了四个大字——“锄奸务尽”。
淯王笑了笑,将那张纸扔到了地上,道:“这密函,是写给本王看的吧?也没必要还了。”
奚薇脸色霎时就变了,她未曾想到自己的结局来得如此快,她在人世间还有留恋,她舍不得那个在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惜她爱她疼她恋她的男子。可又日日痛恨于自己的背叛和无助。结束了也好,奚薇想着,我解脱了,他也可以解脱。
“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淯王说罢转身要走。
奚薇已没什么可以顾忌了,她斗着胆子问道:“主人自己情深不已,为何不许我们动情?”
淯王冷笑道:“情深似海便是日日心痛难耐。你们皆为利器,沾了情之一字,刀锋便难再锋利,只有弃之。本王早已知你对梁王动了情,留你这些时日,也算成全了你们。只是,不能再多了。”
“念在我们主仆一场,圆儿可否求主人一个恩典?”
“何事?”
“不要伤了梁王性命。”
“可笑!此时你不求本王饶过你家人,居然求本王饶过五弟。你果真留不得了。”
“主人!”奚薇哀求道,泪水已经蔓延了整个脸颊。
“梁王还有你的家人,本王都不会要他们性命。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薇儿!奚薇!”远处传来了梁王呼唤的声音。奚薇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已经泣不成声,瘫坐在地上无法起身。淯王没有半分怜惜之情赶紧转身离去。
沈慕瑶此前一直不愿意怀疑奚薇只因她不想接受两人如此相爱竟然只是一个阴谋,可是眼前所见又由不得她不信。沈慕瑶心中有许多的疑问,想单独问奚薇,所以她没有拦住淯王,而是待淯王离开后走到奚薇跟前蹲了下来,问道:“你原名叫圆儿?”
奚薇看了沈慕瑶一眼:“我姓席,名叫圆儿。今日,这是公主的计策?”
“可是我害了你?”沈慕瑶看着奚薇的样子,感觉是自己葬送了他们的幸福。
“本就是我错了。怎能怪公主殿下。”
“为何帮我?”沈慕瑶问道。
“保护公主本就是我等的使命。公主善良如此,我不忍害你受我这般情伤。”
“你本是下毒之人,为何你中之毒更深?”
“我怎忍心给他下毒?我亦后悔给他下过毒。后来的毒药,我都自己服下了,我只想赎罪。不知舍了我这条性命能不消除我所造下的孽障?”奚薇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绝望。
“你莫要绝望,我们跟梁王解释清楚。他一定会原谅你的。”沈慕瑶至此仍然不忍心拆散如此恩爱的情侣。
“不!”奚薇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摇着头痛苦地喊到,“不!我不要看到他失望厌弃的样子。我不要!”
“薇儿!”梁王已经到了塔下,一直在唤着奚薇的名字,沈弘霁和岑沐风就跟在旁边。
奚薇望了望塔下梁王的身影,轻声说道:“今生终究是我负了你,王爷,等奚薇来生再报答你的恩情。”说罢,从宁和塔上一跃而下。
沈慕瑶来不及反应,提脚就跳了过去,双手紧紧抓住了奚薇的胳膊:“你不要做傻事,你若是这样跳下去,五哥会疯了的!”
“他还有妻儿,他不会的,我不值得,放手吧,公主。”
“你还有孩儿,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儿考虑啊!”
奚薇愈发痛苦地摇着头:“我已中毒,孩儿要不得了啊!是我不配为人母,不配为人妻!”奚薇说着,拼命挣脱掉沈慕瑶的手臂,便直直地往下坠去。
沈慕瑶还不甘心,她也跟着纵身跃下,一只手抓住了奚薇的胳膊,另一只手握住了一把方才抽出的匕首,直接插进了宁和塔外层的木板之中,两人就这么拉拽着,正悬在宁和塔的五层和六层之间。
“殿下与我不过数面之缘,为何如此舍身相救?”奚薇问道。
“我知你心中有情,我不要放你去死。活下来,我一定能保你平安!”沈慕瑶两只手都快要撑不住了,剧烈地颤抖。
“公主的大恩大德,奚薇来生再报。”
“我不要你来生报,你此生便报了!”沈慕瑶倔强地不肯放手。
“也好,我即刻便报。淯王对岑大人所设之局恐将要成。公主早些动手,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慕瑶本已撑不住了,她听到了岑沐风的消息,赶紧又加了把劲,连忙问道:“是何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