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算的上。确切来说,是有一桩契约,想让两位做公证人。”
钟离吟味片刻,接着徐徐说出缘由。什么契约连钟离都不能见证呢?莫非是和钟离本人相关的契约?但也可以找仙人吧?
荧和派蒙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她们盯着钟离递来纸条上的契约内容目瞪口呆。
那大概是张随意裁下来的纸,还有边不规则的剪弧,随便的载体上却书写着石破天惊的约定——
【即日起,钟离是我老婆。】
落款是华予。
悍然无畏的狂草惹得荧和派蒙一阵头晕,派蒙甚至扶住前额,收到冲击的在半空乱转了两圈:“荧,我现在是不是在梦游?你快点叫醒我,不然我怎么会做钟离要当小花老婆的这种梦?”
荧瞪着眼睛摇了摇头,她也觉得自己在梦游。不是,这真的是契约吗?而且钟离和小花在一起了诶?虽然好像不太意外……但是什么时候的事!
像是看到来人蚊香眼的反应很是有趣,钟离眼眸一弯,主动给她们解释起了契约的来龙去脉:“她说,岩王帝君一直在庇护所有人,那么岩王帝君的余生,换她竭尽全力保护我。又因为找不到唯一,怎么想都有些不甘心,于是她想到了……用她的话来说,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契约。”
——“所以,你是我老婆!”
她铿锵的话语还在耳畔作响,总觉得哪里不对的钟离委婉地提及了其它话题,可惜他面对的是位和她相处千年的姑娘,不管他的话说得有多圆满,她还是一眼看出了他顾左右而言他。
派蒙无比震惊:“所以说,华予这样说,钟离就答应了吗?”
“起初没有答应。”
“那后来呢?”
“后来……”手放到唇边轻咳了声,钟离想了想,说得婉转:“她做了一些事。”
“什么事?”
“唔,和小华予做的差不多的事。”
荧、派蒙:“???”
她们还想刨根问底,钟离却没有给她们继续下去的机会:“左右想想,只有两位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见证人,倘若两位愿意的话,就请两位将手指按在空白处。”
荧和派蒙稀里糊涂地在纸上摁下了指印,即便没有印泥,白纸上还是光华一闪,留下了两人的见证。契约之神签订契约还真方便。
将契约纸张细细卷起,系上红绳,钟离向她们告别:“多谢两位,我还有些事要思索,就先行别过了。”
他又沉吟:“那么,作为另一方,又需要履行些什么职责呢?有趣,虽说我见过世间的一切契约,但就理性而言,我确实不知道这份契约的履行方式……”
荧和派蒙瞠目结舌地看钟离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她们面面相觑,呆若木鸡。钟离不会是因为有趣才答应的华予吧?他好像真做得出!
荧声音有些罕见的哆嗦:“好像,璃月的婚契也有公证的形式……?”那好像是针对外国人和本地人结契?
“所以……”派蒙更加迷茫:“他们这是结婚了吗?”人类正常的结婚是这样的吗!
他们究竟是这样就结婚啦还是谈恋爱?捉摸不透!想想这两个人都捉摸不透!
再想想脑子里要打结了,荧和派蒙恂恂然地说道:“定这样的契约,以后会发生什么奇怪事啊?”
不过在他们那里,好像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贰
烟绯律师最近接到了一起匪夷所思的案件咨询。
被千岩军抓捕的犯罪嫌疑人拒不认罪,还嚷嚷着不是他的错是其他人的错之类的。讲道理,这样的辩护人她见的多了,而千岩军来找她商量,并非是无的放失。
这位当事人因为疯狂举报某一对情侣,在千岩军并未受理后,公然辱骂军士,千岩军以“滋事寻衅”罪将其逮捕归案,但因为当事人振振有词的事由让他们犯了难,倘若他说的那对情侣所作所为在璃月是一种违法行为的话,那么他滋事寻衅的罪名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情侣在公众场合卿卿我我的出格行为在法律上如何评判?璃月的律法对此并没有做出明确规定,烟绯碰到过几起类似的案例,对这一块律法的完善,她也挺有兴趣,案例送上门来,她自然不会错过。
当事人是名年轻男性,名叫张山,一头短发,眼窝凹陷,没精打采的样子,日常是打零工为生。烟绯注意到他的档案里写着条“一个月前与女友分手”。
这是条重要信息,烟绯暗记在心里。灯烛摇曳下,烟绯谨慎地开始与张山对话:“张山先生,你是对你的罪名拒不承认是么?”
张山一拍桌子:“我根本就没犯罪,犯罪的是他们!这些情侣根本不讲武德,滋事的明明是他们,千岩军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
“呃,这位先生,你先别激动,我听说你是因为举报某一对情侣才被千岩军收监的,请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描述的越详细,越有助于我了解事实,就算你不需要我的辩护,我也可以给你推荐璃月港其他优秀律法咨询师给你。”
头戴法冠的烟绯看上去专业可靠,她是连天权星大人都盛赞的咨询师,张山听过她的大名,又被她冷静的语调所安抚,于是双手交叉支住下颌,沉痛地叙述起来:
“我现在要说的那对情侣,是那个叫钟离的往生堂客卿,和希古居新来鉴赏古董的顾问,叫花什么的……”
“噗!对不起你继续。”
遭到当事人不满的一瞪,烟绯赶忙摆手整理表情。咦咦,她记得姥姥和这位钟离先生和华予小姐都认识来着,这是吃瓜吃到自家头上了吗?
“哼,那我继续说了,这两个人,真的是太过分了!那一天我才和女朋友分手,痛不欲生,就看到街道上有两人隔着半条街挥手。”
张山愤懑地说:“希古居和往生堂是隔得很远吗?他们俩在那笑得像要人给搭桥就算了,那个花某还突然退后两步!来了个助跑,然后噼里啪啦就奔向了那个古板客卿,可恶,那客卿长得那么瘦,居然每一次都接的很稳,有时还原地转两圈,话本子看多了吗!浑身冒光是吧!他们这是对我的挑衅!”
哇哦,还有这种事,怎么没听姥姥提起?烟绯在心里咔嚓偷吃枫丹爆米花,又察觉到不对。等下,他说每次?
“呃,每次指的是,你观察了很长时间吗?”
“不是很长,是每天。”
“?”
烟绯头上冒出无数问号,张山却口沫横飞到忘乎所以了:“不止这一件,还有一大堆。”
“他们每次晴天搂搂抱抱就已经很过分了,到了下雨天,这花某有伞也不打,非要从雨里冲到客卿某伞里,又因为伞小抱着客卿某胳膊不放头贴贴,还能说着说着就伞一低亲起来,亲脸又怎么样,亲脸就不是亲了吗!还不是有伤风化!”
张山用力敲桌子,烟绯不得不阻止他:“冷静点这位先生,再拍我桌子要散了,这是蒙德木料进口的桌子,市价五万摩拉。”
张山悻悻收回了手:“我这还有证据,他们就这样天天黏黏糊糊的,他们同事居然不知道,往生堂的仪傧居然过了一个月才发现,往生堂本来白天不开门,因为被他俩惊动,往生堂灯火都亮了一天,这不是故意秀恩爱的是什么?”
呃,毕竟姥姥都不知道,说不好根本就没有告诉别人的意识?烟绯又敏锐地发觉到他话里的不对:“一个月?你一个月每天都观察,甚至观察到往生堂里了?”
张山不耐烦道:“都说了不是观察,是尾随,不跟着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有那么过分?”
“?”
“这两人每天下班了就牵手逛璃月港,璃月港就那么点大,哪都能见到他们,这是故意找茬!从说书到去曲社,哪里是年轻人的爱好!他们就是故意在老人堆里秀。”
“海边钓鱼花某还能贴着客卿某的肩睡,那天客卿某居然还钓了十只鱼上来可恶我一只鱼我钓不上!”
“他们在集市里还和手艺人学做土偶,做的全是他俩的,摆得还满桌都是,手艺不就那样,居然一大堆人去看,满堂喝彩是吧,让全天下知道就是他们的目的,我看穿他们了!”
张山痛苦抱头:“可恶,凭什么他们一个月都没分手,我不过就打了小红几巴掌,她就和我闹分手——”
“好的,跟踪尾随,侵犯他人隐私,捏造事实诬告他人,暴力行为,数罪俱全。”
烟绯把奋笔疾书完的羽毛笔一丢,她急遽站起,往犯人处凛然一指:“他们违不违法我不知道,但是你他喵的犯法了你知道吗?”
“千岩军的各位,快给这人铐上!”
◇叁
这是一个,一切外界的鸡飞狗跳都被隔绝的下午时分。
近日闲暇无事,钟离在自己的洞天里看书商给他捎来的须弥的书。他曾经与一位须弥的学者促膝夜谈过,对他国的文化也颇有些兴趣,只是前几年须弥封锁了书籍资源,旅行者去后才有了好转,是以他对这本厚重的须弥文化谈还挺感兴趣。
罗浮洞天没有黑夜,玫瑰色与深红色的云彩悠悠流动,藕紫与杏黄染渍其上。春风拂过足下的细草,午后时光,一杯茶一本书,正是惬心。
钟离端坐在鸡翅木的墨色交椅上,他翻着纤薄的书页,洞天却忽然传来熟悉的波动,有人踏进来了。
像是知道他在阅书,结束工作的来人蹑手蹑脚,又看到他身边没有多余的椅子惋惜地啧了一声。
可顷刻之间,钟离坐下的精致交椅成了木栅长椅,看书的人没有挪眼,却在有人窃笑着坐上长椅往身后一倒,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时,抬高了手里的书。
羊毛似的白发铺在他腿上,又绻曲着往下垂,像流泻的亮闪闪水晶,她调整好姿势,大约是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她的呼吸就平稳了。
温煦的风吹拂卉木,连带着滑下他膝的银线也是,他应当可以阅书,但或许把她恣意妄为的发丝捞上来才是当务之急。
钟离把书阖拢,搁在茶架上,身上的人已经蹬了鞋履,裹在素色绒毯里熟睡。
毯子是一同买的,衣裳是一同买的,他好像没履行多少身为“妻子”的义务吧?
钟离面上有些笑意,他把她垂下来的发拢在她耳后,他原本拿她的这份“蛮横”也没什么办法。
她睡着的时候,看上去倒是挺恬静,就如同没了那些热闹般的。
盖住华予眼睛的额发被吹乱,钟离理了又理,依旧没将她的青丝理清楚。
只是她蜷缩在他身边,时不时嘀咕几句听不懂的话,因为睡相不太好翻来翻去,不过始终都没掉下长椅。哪里是让人能转睛的安静?
他把那本计划午后读完的书给遗忘了。
华予醒来时,她揉了揉眼睛。罗浮洞天没有时间的变化,但她肚子好像有点模糊的瘪了。
只是因为做了个美梦的缘故,她的腹肚里还挺餍足。落在她面上的温暖目光好像整个下午都没移开过,于是华予迷迷糊糊从毯里支起上身,循着熟悉的气味就是一顿贴贴:“喜欢,喜欢,好喜欢……”
她傻笑着蹭来蹭去,毛绒绒的脑袋擦过他鲜艳的眼梢。看上去人还有些不清醒,做了什么梦呢?
钟离没有问,只是当她睡眼惺忪望向他的时候,他叹息一声,垂首下去,“回馈”这一份喜欢。
有来有往,才是契约。
“……”
这下华予彻底醒了。
她不光醒了,还舔了舔分开的唇回忆余味,目光炯炯地思索:“清苦的末端仍有回甘,滋味鲜爽,这是翘英庄北面的龙井。诶,钟离,我会评茶了!”
钟离转过脸,他不忍卒视地闭上眼,有些忍耐。……山的魔神某些时候说的话,连他偶尔也会招架不住。
不太擅长危机应对啊。
偏生山的魔神还在那里继续乱喊:“钟离,你下次再换种茶,我从你那尝多了就知道叫什么名字了,沉玉谷翘英庄的随你选唔唔嗯——”
……为了避开危机,还是让面前的人少说点话吧。
直到月明星稀出罗浮洞天,钟离都没能把那本重厚的文化集想起来。
第32章 宴高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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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们的确是知道帝君与山神结契的最后一批。
面对帝君家常一般的吐露,有“诶诶诶”喊起来的迟钝者,也有转念“果不其然”的沉稳者,削月筑阳真君谨慎地发出征询:“怎么想,这种喜事都应该组次热闹的饭局吧?”
在留云借风真君“你这老货除了组饭局就是组饭局”的啐口里,钟离和华予对故友的探望成了场突如其来轰轰烈烈的庆喜宴。仙鸟仙鹿自告奋勇地做佳肴的做佳肴,喊人去的喊人,等萍姥姥和魈联袂而至时,热腾的饭菜已经摆了一桌了。
天气清爽,落英缤纷,凉荫下好菜好酒满席,高朋满座,难得一聚的仙人们面上都洋溢着笑,萍姥姥甚至和钟离调侃起来:“您俩也真是,连我都是从烟绯那里听说的您两位已成佳偶,按人间的规矩,两位怎么也得广开宴席,邀请宾客赴宴,拜堂成亲一回?”
对人间缺乏常识的众仙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话题顿时从魔神间真有婚礼习俗吗,帝君山主到哪里办宴,扭曲到了不在人间的老友们是否做个木头人当他们也来,连基本上只会靖妖诛邪的魈都抿茶无言,深感这群老友的不靠谱。
萍姥姥还在唯恐天下不乱地给人出主意,华予把手里杯盏一放,她终于明白了什么事一样,眼陡然瞪圆了:“怪不得往生堂的人一直和我说什么红色的帕子,我还以为他们有人想要,还用霓裳花做了张出来。”
魔神之间要办什么亲事呢?是以她从来没想过。
不过。
她目光灼灼望向钟离:“要试试吗?”
钟离也放下手中玉杯,他也没想过这一茬,于是目带好奇道:“如何试?”
华予说试还真就试。
织金镶边的绯红喜帕飘飘荡荡盖住脑袋,钟离坐在原地沉默,她的行动力……的确,一向管够。
行动力十足的华予给自家“新娘”披了盖头,她偏脸对一群惊呆了的仙人们问:“接下来是做什么?唱完词接盖头?”
仙人们连拜天地都给忘了,不过这俩天不需拜,地是他们的魂,那唱词接盖头就接吧?只是在唱词处仙人们犯了难:“要唱什么来着?”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不不,我觉得是‘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
除了沉默寡言的魈上仙,每位仙人都吵得不可开交,华予等得不耐烦了,她伸手想把红盖头掀了,手又忽然停在半空,踟蹰不前。
萍姥姥察觉到她的举措,她疑惑地问:“小花姐姐,怎么了吗?”
吵闹的仙人们安静下来,都奇怪地看华予僵住的手指,华予正襟危坐,却一动不动,她嗫嚅了半天唇,才呐呐一句:“我有点紧张……”
明明只是玩闹,办家家酒也不过如此了,她的心脏竟然怦怦乱跳,起了奇异的害羞,她居然有些不敢掀开那张锦帕了。